第十六章:萬刃門

第十六章:萬刃門

在裴生信的記憶中,父親裴翰好像曾經提起過萬刃門,不過當時是裴翰欠了萬刃門的人情還是萬刃門承了裴翰的恩惠,裴生信已經記不清了。至於萬刃門的所在,裴生信更是沒有一點頭緒,賭怪說萬刃門在東北方,可具體的位置他也不知道,裴生信只好順着這個方向一路打聽過去。

“裴大人!裴大神捕!”

正在官道上趕路的裴生信聽到身後的呼喊勒住了韁繩。他回頭一看,一隊車架優哉游哉的趕了上來。其中最豪華的那架馬車的帘子被人掀開,一位身着華服的大人站在馬車上呵呵笑道:“我的裴大神捕,你的耳朵可不應該這麼不靈啊。”

裴生信拱手道:“原來是趙大人,失敬。”

趙大人拱手回禮道:“哎,裴神捕多禮了。不知神捕此去所為何事?”

裴生信道:“辦案。趙大人此去又是所為何事?”

趙大人有些含糊道:“沒什麼事,沒什麼事。”

他隨即向身邊的手下誇讚道:“你們看看裴神捕一身風塵僕僕,鐵面神捕果然恪盡職守,佩服,佩服。”

趙大人又道:“既是辦案,不知裴神捕可有什麼線索?”

裴生信道:“倒是有些線索。”

趙大人哈哈笑道:“有線索就不用急。上次你幫我破了‘飛花里’的那件案子,我還沒有機會答謝你,這下有緣在我的地盤上遇上,我可得好好招待招待你裴神捕。皇上去年御賜我皇宮佳釀,我一直沒捨得喝,今天你裴大神捕可得到我府上與我一醉方休。”

裴生信道:“趙大人的好意裴某心領了,只是趙大人應該知道在下是什麼人。在下辦案期間從不飲酒,更不會因為貪圖享樂而耽誤辦案。”

趙大人贊道:“不愧是鐵面神捕!當真是鐵面無私。不過裴神捕言重了。我怎麼敢耽誤裴神捕的案子?你剛剛說已經有了線索,你將線索告訴我,我吩咐手下的人去幫你查一查,這怎麼能說是耽誤你辦案呢?再說了,我是看你一身風塵,於心不忍,想要請裴神捕你在我府上休息休息,洗個熱水澡,換身乾淨衣服,再飲幾杯茶水,聊表答謝之心而已。如果這也叫享樂,我想這樣的享樂反而會對辦案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裴神捕,須知磨刀不誤砍柴工。”

裴生信搖頭道:“恕在下難以從命,不過趙大人的答謝之意裴某銘記於心。”

見裴生信不為所動,趙大人又道:“裴神捕,我也不瞞你了,其實我是最近被一件極為棘手的案子所困擾。折磨的我是夜不能寐,飯不能食。我是想請裴神捕你放下手頭的案子,先幫我把這件案子破了,如何?還請裴神捕你不要拒絕。”趙大人一揖到底,姿態放得不能再低了,好讓裴生信無法拒絕。

裴生信道:“在下也不瞞趙大人,這件案子是裴某辦的最後一件案子。此案了結之後,裴某便會辭官回家。”

趙大人一臉疑惑道:“何以至此?裴。。。。”

“要案在身,恕裴某不再奉陪了!”裴生信沒有再和趙大人糾纏,話尚未說完,他便絕塵而去。

馬蹄聲逐漸平緩下來,裴生信的內心卻不平靜。聯想到張森,秦琦二人向自己報喜一事,裴生信更覺得蹊蹺。自己剛剛進入河北境內,張森與秦琦便與自己迎面撞上報喜。若不是妻子卓薇薇善解人意,主動勸他離去,他不知會在家中耽誤多久。

趙大人的出現則像是無事生非一般。一方大員沒有公事,既不呆在衙門,也不呆在自己的府里,而是帶着車架在官道上閑逛,這本身就足夠奇怪了。更讓裴生信心生疑慮的是趙大人的自身的疑點。去年裴生信破‘飛花里’一案的時候趙大人都沒有如此熱情答謝,反而今日撞上卻費盡口舌非要攔着他去自己府上做客。趙大人在被裴生信拒絕後的說辭也是漏洞百出。若真是有一件讓他寢食難安的案子,趙大人早早就應該飛鴿傳書來聯繫裴生信了,可他並沒有,反而是好巧不巧的在這裏碰到裴生信請他幫忙。

裴生信突然覺得有些脊背發涼,他發現好像有一隻無形的手在影響着他的周圍,阻攔他去萬刃門,去破解這一條關鍵的線索。若是裴生信能與他對話,他真想勸勸他大可不必這麼做,因為自己根本就不知道萬刃門的所在。

想要找到萬刃門,裴生信只能一路上試着碰碰運氣。

一滴水珠穿過層層樹葉掉到了裴生信的臉上,這不是什麼清晨的露珠,而是天亮前難得的一陣小雨。裴生信睜開眼,拴在樹下的坐騎已經在享用它的早飯了。他起身拍去衣衫上的塵土,這樣風餐露宿的日子他早已在一次次辦案中習慣了。

裴生信牽着馬接着向北邊走去,他沒有騎馬是因為再往前十幾里便是別國的地界了。

日上三竿。

太陽的溫暖伴着些許微風將大地中難得的濕潤通通趕走,北方的空氣中又充滿了熟悉的乾燥。

一位背着柴火的老伯弓着腰朝裴生信走來,他一大清早就進到山裏面去砍柴了。

裴生信迎上去打聽道:“老伯,這附近有一個叫萬刃門的門派嗎?”

老伯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什麼是門派。”

裴生信暗笑自己有些昏了頭,這一路走來他逢人便打聽萬刃門的所在,結果毫無收穫。一個砍柴的老伯又怎麼會告訴自己萬刃門在哪?

正當他要答謝的時候,老伯卻指着前面的那座山道:“有一次我砍柴的時候發現山裏面有幾間房子,不知道哪是不是你想要找的地方,不過那裏好像沒有人煙。”

裴生信道謝道:“多謝老伯了。”

聽到老伯說那地方沒有人煙,裴生信心中已經大半否定了那是萬刃門的所在,只是他心想已經走到了這裏,進山一探也無妨。

斷裂的牆壁,飛舞的沙塵,這裏只有一片破敗,沒有裴生信想要找的萬刃門。萬刃門本就不是什麼聞名遐邇的門派,它所在的地方更稱得上‘偏僻’二字,這樣的門派似乎很容易默默消亡。

或許自己找錯了地方?裴生信這麼想着。若是他這一趟無功而返,那破案的唯一希望便只能寄托在遠在天邊的余牧身上了。

正當裴生信要轉身離去之時,一位看上去約莫有五十多歲的中年人緩步向他走來。

那中年人瞧了裴生信一眼,像是有些詫異為何有人會尋到這般偏僻的地方來。

裴生信心念一轉,上前問道:“前輩可知道這裏有一個門派?”

中年人走到一塊只剩下一半的石碑前蹲下,他用手擦去石碑上的灰塵,石碑上依稀能辨別出一個‘門’字。

“有,這個門派叫萬刃門。”中年人神情複雜。

那砍柴老伯所指的廢墟居然真的是萬刃門的所在!

裴生信驚道:“不知前輩是?!”

中年人道:“我就是萬刃門的曾經的掌門,宮不離,也是,萬刃門的最後一任掌門。”他的話語裏有說不出的苦澀。

裴生信上前抱拳道:“既然前輩是萬刃門的人,晚輩便有件事想請前輩幫忙?”

宮不離道:“你有事請我幫忙?你又是誰?為何會尋到此處來?”

裴生信道:“在下裴生信,是一名捕頭。”

宮不離道:“捕頭?一個衙門裏的捕頭為何要找一個早就消亡的門派?難不成有人打着萬刃門的旗號犯下了什麼案子?不管你是什麼人,如你所見,萬刃門已經毀了,我也不會幫你的什麼忙。”

裴生信本想拿出麒麟怒的殘片,可宮不離根本沒給他這個機會,轉身便要離去。

眼見宮不離要走,裴生信趕忙出聲道:“不知前輩可否聽過裴翰?”

這句話似乎讓宮不離有些回心轉意,他疑惑地看向裴生信道:“裴翰早就死了,你是裴翰的什麼人?”

裴生信道:“裴翰正是亡父。”

宮不離有些驚訝:“你竟是裴翰的兒子。也罷,當年我受過裴翰的恩惠,既然遇到了你,就把這個人情還了。你有什麼事儘管說吧。”

裴生信沒有急着將麒麟怒的事說出來,他問道:“我想先問問前輩,萬刃門是怎麼被滅的?”

這句話讓宮不離瞬間激動了起來,他捶胸頓足道:“萬刃門,萬刃門根本就不是被其他門派所滅,是我親手毀了萬刃門,我是萬刃門的罪人!”

裴生信也沒想到自己的問題會讓宮不離如此激動,他上前扶住險些跌倒的宮不離,接着從懷中取出麒麟怒的碎片道:“不知前輩可識得這種暗器?”

宮不離一把搶過裴生信手中的碎片,他激動道:“這?!這是麒麟怒的碎片!你怎麼會有!”

裴生信道:“這正是我來此的原因。”

聽裴生信講述完與黑衣人的遭遇之後,宮不離下意識地否認道:“不可能,絕不可能有人會有麒麟怒的。”可手中的碎片卻提醒這他這一切都是真的。他又自言自語道:“是啊,就算你是騙人的,這暗器卻不會騙人,這確確實實是麒麟怒的碎片。”

裴生信聽出了宮不離話里的反常,他問道:“前輩,你為何說絕不可能有人會有麒麟怒?”

宮不離道:“因為早在很久之前,萬刃門就沒有人能夠打造出麒麟怒了。”

裴生信追問道:“那萬刃門中可還留存着以前打造的麒麟怒?”

宮不離剛欲搖頭卻又想起了什麼,他開口道:“宗族的祠堂中供奉着祖師爺平生最得意的三件暗器,其中一件便是麒麟怒。”

裴生信道:“那件麒麟怒現在還在嗎?”

宮不離搖頭道:“我不知道,自從萬刃門消亡之後,我再也沒有進過宗族的祠堂,我沒有臉進去面對我萬刃門的各位先輩,我每次來只敢在這片廢墟前看一看。”

“前輩。。。。”裴生信欲言又止。

宮不離道:“也罷,既然事出有因,看來我也不得不進去一看了,你且隨我來。”

宮不離走的很慢,再次看到一片廢墟的萬刃門,他心中的愧悔沒有減弱一分。傳承了上百年的門派毀在他的手裏,他心中背負的悔恨可想而知。眼前浮現的是當年萬刃門繁盛的景象,回憶里晚輩與長輩一起探討着暗器的製造,所有人都想齊心協力去實現祖師爺傳下的遺願,打造出那個媲美傳說中的暗器,可現實中萬刃門早已覆滅,徒留下斷壁殘垣,荒草漫地。

往日的盛況總是讓人不禁追憶,宮不離悄悄拭去眼角的淚水。

“十年了,十年了。”重回故地,宮不離剛剛平復完心情又再度哽咽。

宮不離帶着裴生信穿過錯綜複雜的小路來到萬刃門的後山。其實說是有路可尋倒不如說是宮不離憑藉著腦海中的記憶才找到這裏的。

石門上糾纏着盤根錯節的藤蔓,在這之後便是萬刃門的宗祠。

宮不離扯去藤蔓,只見他雙手連點,石門便發出陣陣聲響,好像是觸發了什麼機關。一陣煙塵散去,石門打開了。

宮不離跪了下來,作為門派的罪人,他只能跪着進入宗祠。宮不離一跪一叩來到牌位前,他大喊道:“萬刃門第十四代掌門,不肖子孫宮不離拜見各位先祖。”

聽聞此言,裴生信有些驚訝,他不明白宮不離為何自稱不肖子孫。更讓他驚訝的在後面,供奉着排位的檯子上擺放了三個盒子,顯然裝的是宮不離口中說的那三件暗器。裴生信衝到檯子前定睛一看,盒子裏空空如也!

宮不離看到空空的盒子更是嚇得魂飛天外,他踉蹌着向後退去,終於是一把跌倒在地上。:“怎麼會?怎麼會?!難道真的是他?他來了?他來過了?”宮不離口不擇言,像是見了鬼一樣。

裴生信抓住宮不離顫抖的手問道:“你口中的他到底是誰?!”

宮不離環顧着萬刃門的歷代先輩,講起了萬刃門不為人知的過往。

萬刃門的開山祖師是宮姓家族的一個族長。宮姓家族世世代代以打鐵為生,但卻從來不鑄造刀劍,更不鑄造暗器。直到有一天,創建萬刃門的那位先祖親眼目睹了那件傳說中的暗器。他被那件暗器所展示出來的美麗所震驚了,那是一種超脫的美,儘管這種美展現的時候會無情的奪走生命。自那以後,他帶着宮姓族人在山中創立了萬刃門,他立志一定要打造出為之媲美的暗器,即使自己做不到,子孫後代也一定要鑄造出來。在此之前,絕不準萬刃門涉足江湖之事,萬刃門的所鑄造的任何暗器也絕不允許流入江湖。

這條規矩一直延續到萬刃門消亡,只可惜那位先祖的願望一直沒有實現。萬刃門的後人別說鑄造出傳說中的暗器,他們之中甚至沒有出現能和他相比的人。所以萬刃門與其說是一個江湖門派,倒不如說它就是一個家族。掌門人同時也是家族的族長。

“到了我的上一代,也就是我父輩那一代。那一代的萬刃門已經沒有人有能力鑄造出先祖引以為傲的那三件暗器了,掌門羞憤交加,居然撒手而去。於是萬刃門便要選取新的掌門,也就是新的族長。當時的人選有兩個,一個是我,一個是我同胞的親弟弟,宮不棄。我弟弟在暗器上的造詣遠勝於我,他的天賦是萬刃門近幾十年來最好的,他的性格也比我更適合當這個掌門人。”

裴生信道:“可最後萬刃門的掌門是你,而不是他。”

宮不離嘆道:“是,他是在很多地方都比我強,可他極為叛逆,尤其不尊重我萬刃門代代相傳的祖訓。他不但主張萬刃門要在江湖中佔據一席之地,他還想要成批的鑄造門中的暗器去販賣,甚至他想用那三種暗器的鑄造方法去換取武功秘籍和錢財用以壯大門派。他的野心與我萬刃門的傳統背道而馳,他可能會就此毀了門派,毀了家族。本來這一點足以讓我弟弟失去繼承掌門之位的資格,但是上百年在山中研究暗器的苦悶日子讓門派中出現了不少站在他那邊的人。萬刃門上上下下亂做一團,所有人都不知道門派未來的路在何方。我作為宮姓子孫,我不能就這麼看着這種情況發生。於是我設計將我弟弟單獨騙了出來,廢了他左手的無名指。少了無名指,他再也不能鑄造暗器了,當然也不可能再當上萬刃門的掌門。那天以後,他便不知去向。”

“你害了他。”裴生信的話沒有留情。

宮不離的愧疚溢於言表:“是,我害了他。萬刃門在我手上日漸衰微,再加上江湖中傳播開了萬刃門中藏着不少威力驚人的暗器的傳言。本來隱於山中的我們時常被江湖中人尋上門索要門中暗器的鑄造方法。”

裴生信道:“流言是你弟弟傳播的?”

宮不離道:“只能是他。我毀了他,他,則想毀了整個門派。自流言傳播開來,來自於江湖的壓力越來越大,我知道這麼下去別說完成先祖的遺志,就是宮姓家族能不能存活下去都是很難說的事。迫於無奈,我做出了一個更大逆不道的決定----毀了萬刃門。我親手燒了先祖的心血,那些暗器的鑄造圖,我又把門派中所有打造出來的暗器熔鑄成一個鐵球,然後再把萬刃門化作一片廢墟。我帶着族人在很遠的地方找了一個村落務農為生,徹底結束了萬刃門的這段歷史。”言畢,宮不離已是淚流滿面,對於他來說,做出如此艱難的決定需要多麼大的勇氣!

作為族長,他為了族人的生存不得不這麼做。作為先祖遺訓的傳承者和擁戴者,他說自己為了維護祖訓,不得不害了自己的弟弟,而如今萬刃門卻是由他自己親手埋葬的,這其中也充斥着諷刺。

裴生信又問道:“你弟弟,他知道打開宗祠的方法?”

宮不離道:“他知道。”

裴生信道:“這麼多年你沒有再見過他?”

宮不離道:“沒有。”

裴生信恭恭敬敬的行禮道:“多謝前輩相告。”

宮不離道:“你不用謝我,當年我宮姓舉族遷徙,是你父親幫了大忙。或作是別人,我一個字也不會告訴他的。”

裴生信也沒有想到,本來自己是情急之下抱着賭一賭的心裏說出裴翰的名字的,沒想到宮不離真的受過裴翰的恩惠,得以讓他親口說出一切的來龍去脈。

從宮不離說的話中裴生信已經可以斷定,那個刺殺柳長亭的黑衣人必然是宮不離的弟弟宮不棄。但宮不棄為什麼要殺柳長亭?他現在人又在哪?這些問題的答案或許要遠在雪域的余牧找出來了。

“但願他一路順利吧。”裴生信望向天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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