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秘辛
秘辛
當你被煩心事困擾的時候該怎麼辦?
是應該找個人或者找個東西奮力的發泄出來?
還是一個人在那裏獨自回想這件事來折磨自己?
你也許還可以把注意力轉移到別的事情上,讓自己忙碌起來。
但這些都不是最好的辦法。
余牧知道最好的辦法。
他找了張舒服的床美美的睡了一覺。
當你被煩心事困擾時,睡一覺吧。醒來之後,你會覺得一切都會好很多。
裴生信也有些驚嘆於余牧的‘自我恢復能力’。昨天他的身上還滿是顏棄軒之死所帶來的陰霾,誰知一覺之後他又變得躊躇滿志,神采奕奕了。
余牧是一個開朗的人,開朗的人不會讓自己陷入自責的沼澤之中。
裴生信道:“你到玉虎賭坊,想必找的應該是賭怪吧。”
余牧道:“哦?你也聽說過賭怪。”
裴生信道:“聽說他對於江湖上的事無一不知,無一不曉。”
余牧道:“哎呀,黑臉兒,你還說自己不是江湖中人,我看你知道的也不比我少啊。”
裴生信道:“我父親還在世的時候,他讓我在江湖上歷練過一段時間。”
余牧道:“我看天下間有把握看出這來歷的也只有賭怪了,而想要見賭怪只有去玉虎賭坊。”
裴生信道:“我聽說想見到賭怪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余牧道:“是啊,天下間那麼多想求財的,還有像我們一樣想問事情的,要是都能那麼輕鬆的見到賭怪,他還不得忙死。”
裴生信問道:“你有把握見到他嗎?”
余牧道:“這個你就先別管了。你身上帶了多少銀子?”
裴生信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余牧道:“當然是要進玉虎賭坊賭兩把了,進了天下間最好的賭坊,你難道忍得住手癢?”
“滾!”
九月初七本該是江湖人士紛紛側目的日子,余牧將會於式微山巔挑戰四大公子。
不少人猜測余牧會像當年他父親余笙一樣一戰成名,只可惜現在已經沒有人再期待九月初七那一戰了。
前日顏棄軒的死訊如狂風卷葉一般散發出來讓江湖震動。
近二十年來江湖最有前途的四個年輕俊彥忽然間四去其三,唯一剩下的魏雨歇也是沒有任何消息,死活不知。
沒有人知道兇手是誰,也有人說兇手就是余牧。
任憑江湖上風雲如何變幻,日子總歸是要繼續的。秋天的揚州同樣能吸引無數的遊人來此一覽風光。
李白說:“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
這話對,卻也不全對。
揚州不止三月該來,月月都該來。
余牧站在揚州城外,他不確定這是他今年第三次還是第四次來揚州了。
按說這麼個好地方余牧多來幾次也不是什麼壞事,但主動前來和被動前來還是有些區別的。
畢竟他這次來揚州不是來遊山玩水的,而是為了辦案。
裴生信道:“走吧,進城。”
余牧道:“黑臉兒,我覺得你應該先去一趟揚州的衙門,去打聽打聽尹二小姐回來沒。沒有親自把她送回來我還是有點放心不下的。”
裴生信道:“你放心不下,我們就一起去問。”
余牧拉住裴生信道:“我的意思是,我有些事情要去辦,你先幫我去問問,待會我們在玉虎賭坊的門口碰面。”
裴生信有些懷疑的看向余牧道:“你又要去做什麼?”
余牧含糊道:“私事,私事。能帶你我肯定帶你一起了,你就先進城,好不?就當你幫我個忙了。謝謝,謝謝。”
裴生信面對余牧這般姿態也是頗為無奈,他只好獨身一人先進了揚州城。
余牧有什麼事?
其實他在半柱香之前都沒有事,但是他剛才無意中看到了一匹驢,一匹老驢。
他的老夥計。
老夥計在這,葉舒自然也在附近。余牧總不能帶着裴生信一起去見葉舒,所以他才先把裴生信糊弄進城。
余牧走到老驢身邊,他蹲下來輕輕撫摸着老驢的脖頸,老驢也親昵的用頭蹭着余牧。
余牧笑道:“老夥計你最近胖了不少啊。”
“嗯昂,嗯昂。”
余牧搖頭道:“你現在埋怨跟着我的時候過的不舒坦了?早知道我就不讓你跟她走了。”
“它跟着我肯定比跟着你舒服。”
熟悉的聲音在余牧的耳邊響起。
余牧抬頭,葉舒坐在樹上晃悠着雙腿,她正笑吟吟地看着余牧。
余牧雙手環抱道:“是啊,要不我和它換換,我也想過過舒服的日子。”
“流氓!”葉舒不知從哪掏出一顆石子就朝余牧的腦袋上丟去。
這一丟正中余牧的額頭,痛的余牧一邊揉着額頭一邊倒抽着涼氣。
余牧道:“你每次都拿石子丟我的頭。”
葉舒笑道:“我丟的也不快啊,你完全可以躲開。”
余牧搖頭道:“我看我還是乖乖挨砸吧。萬一哪天你把我的臉劃破了,頭砸傻了,那我可得賴着你一輩子。”
葉舒道:“你想得美,我砸你的石頭可都是精挑細選過的,個個圓潤小巧。最多把你砸個鼻青臉腫,划不破你自以為英俊的面龐的。”
余牧道:“英俊就英俊,你還非要在前面加個自以為。”
葉舒反問道:“你難道不是嗎?”
余牧道:“我倒是一直覺得你是因為看上了我英俊的外表才跟着我的。”
葉舒從樹上跳下來,落在了余牧的旁邊道:“什麼跟着你,你少自作多情了。我本來就住在揚州好不好。”
余牧道:“那你以後不用到處跟着我跑了,我以後常來揚州這邊。”
葉舒笑眯眯道:“余公子可真貼心啊,你是不是對每個漂亮女人都這麼貼心?”
余牧擺擺手道:“也不全是,主要看她們長得對不對我的胃口。哎,哎,哎。你別亂說,我什麼時候對別的女人貼心了。”
葉舒提醒道:“周鸞?尹藍瑤?還用我給你再提提醒嗎?”
余牧連道:“不用了,不用了。”
他隨即狡辯道:“這兩個也不是我主動貼上去的啊。那次遇見尹藍瑤純粹就是碰巧,周鸞嘛,那我受人之託,總得忠人之事吧。”
葉舒道:“哦?你大晚上光着身子和人家抱在一起也是人家託付你的事情嗎?”
余牧苦着臉道:“這事兒上次不都和你解釋過了嗎,你怎麼又提起來了。”
葉舒道:“好好好,我不提了,免得有人在背後說我是小心眼的女人。”
余牧陪笑道:“怎麼可能。”
“嗯昂,嗯昂。”
“不是,你這頭色驢還好意思吭聲。你好好吃你的草,沒事兒不要隨便亂叫。”
看到余牧裝模作樣的教訓着老驢的樣子,葉舒被逗得哈哈大笑。
葉舒問道:“你這次來揚州是幹什麼來了?”
余牧道:“秘密。”
葉舒道:“你不說我也知道。你從八月十五就跟着鐵面神捕裴生信一起查宋晚蕭被刺的案子,結果半月過去了,非但沒找到刺客,反倒是四大公子又遇刺了兩個,所以我估計你是來揚州的玉虎賭坊找賭怪的。”
余牧聞言扯開衣服看了看自己的胸膛,又解開腰帶看了看自己的大腿。
這動作頓時讓葉舒羞紅了臉。
她轉過身去責怪道:“你幹什麼?!”
余牧道:“我找找你是不是在我身上放了什麼能監視我的東西,怎麼我在哪,要幹什麼你全知道。”
葉舒偷偷瞧了一眼余牧,發現他整理好了衣服這才轉身道:“賭怪什麼事都知道,我是賭怪的女兒,知道一些你的事不是很正常嗎?”
余牧驚道:“你是賭怪的女兒?!”
葉舒道:“怎麼?不像嗎?”
余牧倒是想起來了賭怪確實也姓葉,沒準兒葉舒真的是賭怪的女兒。
怪不得她當時說自己是魔教妖女。
余牧自顧自的點頭道:“從‘怪’這方面來看,你們倆倒確實挺像的。”
“喂!你說什麼呢?!”葉舒看余牧一個人在那嘟嘟囔囔,感覺他說的不像是什麼好話。
余牧隨口道:“我說你這麼漂亮,你爹他長得肯定很英俊。”
葉舒冷哼一聲道:“滑頭。你知不知道怎麼見到賭怪?”
余牧道:“你不是賭怪的女兒嗎?你直接帶我們去見賭怪不就行了?”
葉舒道:“我什麼時候說過自己是賭怪的女兒?你哪只耳朵聽見的。”
余牧立即順着葉舒說的道:“那你說怎麼樣才能見到賭怪?”
葉舒白了一眼余牧道:“什麼都不知道就跑過來想見到賭怪,做夢呢。平常想見賭怪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在玉虎賭坊裏面賭錢,賭到賭怪注意到你。”
余牧問道:“那得賭多少錢?”
葉舒答道:“不一定,也許是十兩銀子,也許是十萬兩銀子。”
余牧頓時覺得自己的氣勢矮了一頭,他苦笑道:“我看我還是不多問了,你接着講吧。”
葉舒道:“待到賭怪注意到你之後,你就有機會用自己身上所有的銀子請賭怪幫你賭一把。大多數想見賭怪的人都抱着這個想法。不過有的人只給了賭怪幾兩銀子,賭怪便幫他贏了幾千倍幾萬倍,有的人給了賭怪幾萬兩銀子,賭怪卻給他輸光了,這些都說不準。你是要問賭怪事情的,那你見到賭怪之後要拒絕讓他幫你賭的請求,轉而提出要和他賭一把。要是你賭贏了,你就能知道你想問的事情的答案,你要是賭輸了,那你就得答應幫賭怪做一件事。”
余牧道:“我怎麼感覺我這一來問題能不能問到還是兩說,倒是有可能把我自己給裝進去了。”
葉舒道:“你先別急着抱怨這些。我說的是平常想要見到賭怪的方法,但是今天不是很平常。”
余牧哭的心都有了:“本來這條件都夠玄乎了,你現在又說這樣都見不到賭怪,我到底還要達成什麼樣的條件。”
葉舒安慰道:“這不是還有我嘛,我要是沒什麼辦法會來找你嗎?”
余牧忙問道:“什麼辦法?”
葉舒湊到余牧耳邊耳語了幾句。
余牧本來聽的還挺清楚的,但因為湊得太近,余牧聞得到葉舒身上少女的芳香。他聞着聞着竟然閉上眼睛享受起來了。
“喂!你聽清楚沒。”
葉舒的喊聲讓余牧從沉醉的狀態中醒了過來。
他沒底氣的道:“應該聽清楚了。”
葉舒沒好氣的道:“你要是聽清楚了我可就不再重複了。”
余牧扣了扣臉,不好意思道:“好像,好像聽得不是特別的清楚。”
葉舒無奈的嘆了口氣,又在余牧的耳邊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
她問道:“現在聽清楚了沒?”
余牧肯定道:“這次我聽得明明白白。不過這辦法真的有用嗎?”
葉舒道:“肯定有用!你不信我?”
余牧道:“信!你告訴我的辦法,就是明知道沒用我也要去試一試。”
葉舒噗嗤一笑道:“好啦,事情給你交代完了,我也該走了。”
余牧惋惜道:“這麼快就要走啊。”
葉舒道:“不然呢?你還想讓人家鐵面神捕等你多久。”
余牧道:“其實他多等一會也沒關係的。”
葉舒道:“我們以後見的機會多着呢,趕快去玉虎賭坊辦你的事吧。”
余牧道:“你這麼說我也不好意思再留你了,那,能不能再來一個上次那樣的離別之吻。”
葉舒道:“你想讓我再親你一下?”
看葉舒沒有立馬拒絕,余牧還以為有戲,他連忙點了點頭。
“光親一下有什麼意思?要不要再做一些更香艷刺激的事情?”葉舒邊說邊解開了衣領上的兩枚扣子。
余牧下意識地吞咽了一下口水,他喃喃道:“我覺得可以。”
葉舒渾圓飽滿的少女酥胸若隱若現,搭配上她充滿誘惑的表情讓余牧看的恨不得讓兩隻眼睛長在她的衣領上。
余牧看的正入神,葉舒突然高高躍起,抬手衝著余牧的腦袋就是一個脆響的腦瓜崩。
“嗷!!!”
余牧捂着腦袋連連後退。
葉舒笑道:“現在還想不想做什麼香艷刺激的事了?”
余牧委屈道:“我還是只要我那一個離別之吻就好了。”
“滾!”
葉舒離去時的背影總是那麼美,美的讓余牧靠在樹上撐着頭一直看到那背影消失。
“漂亮嗎?”
余牧道:“當然漂亮。”
“還沒看夠?”
余牧道:“怎麼看得夠。”
答完這句話余牧才反應過來,他回頭一看,裴生信站在自己身後正冷冷的看着他。
余牧被嚇得虎軀一震,呼了口氣道:“你怎麼走路都沒聲音啊,嚇死我了。”
裴生信道:“這就是你要辦的事?”
余牧立馬轉移話題道:“你打聽好了尹藍瑤回家了沒有?”
裴生信道:“她兩天前就到家了。”
余牧放心道:“那就好,咱們去玉虎賭坊吧。”
裴生信冷冷道:“你還沒有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余牧一見裴生信這副臉色也是有點心虛,黑臉兒現在是鐵面了。
余牧再三思考道:“我說我見她是為了知道怎麼見到賭怪的,你信不信?”
裴生信道:“我信。”
余牧鬆了口氣:“你信就好。”
裴生信道:“告訴我怎麼才能見到賭怪。”
余牧道:“你別急嘛,我現在告訴你你也見不到賭怪,咱們到了玉虎賭坊再說。”
裴生信道:“我現在就想知道。”
“到了再說,到了再說。我騙你幹嘛,到了玉虎賭坊,我有十成把握能見到賭怪。”余牧推着裴生信往城門走去。
任憑鐵面的臉再黑,終究還是敗在了余牧耍無賴的本事之下。
雖然早就知道玉虎賭坊是天下間最好的賭坊,余牧到了跟前還是不禁驚嘆於玉虎賭坊的豪奢。
玉虎賭坊的外貌算不上金碧輝煌,最顯眼的是掛在賭坊上的牌匾,牌匾上居然真的用成色上佳的白玉鑲成了一隻背生雙翼的老虎,光組成這一隻老虎的白玉估計就要上百塊之多。
余牧和裴生信剛剛走下了兩級台階就發現通往賭坊大門的台階是用純銀打造的。
打造這十幾級台階所需要銀子何止萬兩?
余牧想不通為什麼沒人把這牌匾給偷走,或者撬兩塊台階至少也值數百兩銀子。
走到門前余牧發現這賭坊的大門只不過是個木門,他剛要覺得玉虎賭坊只是金玉其外,仔細一瞧卻發現這是金絲楠木造的木門。
余牧心想,這要是拆了半扇門扛出去估計一輩子也就衣食無憂了。
沒等他再想些別的,守在門口的守衛便攔住了余牧二人。
“請二位出示進入我玉虎賭坊的憑證。”
兩名守衛聲若洪鐘,一聽便是內力不俗之人。
憑證?
裴生信望向余牧,余牧望向裴生信。
余牧實在是沒想起來葉舒交代過自己進玉虎賭坊要什麼憑證。
他撓了撓頭問道:“請問這進入賭場的憑證從哪裏能搞到。”
守衛一聽這話哈哈大笑了起來。
其中一名守衛道:“來玉虎賭坊都是來賭錢的,憑證自然是銀子。賭坊內最小的賭注是十兩銀子,所以想要進入賭坊,二位至少要拿出二十兩銀子的現銀或者六大錢莊的銀票。”
余牧沖裴生信笑了笑。
裴生信無奈,只得掏出了一錠二十兩的銀子。
守衛看到銀子立馬主動推開大門將二人迎進了玉虎賭坊。
一進玉虎賭坊余牧就被各種眼花繚亂的賭法吸引住了。
一眼望去,大廳的賭桌上光骰子就有數十種不同的玩法,還有幾張桌上是玩牌九和麻將的,更多的種類余牧已經認不出來是什麼了。
最誇張的是賭坊還專門劃了一塊區域用作鬥雞。一群人圍着鬥雞的圍欄瘋狂的叫嚷着,嘶喊着,那是賭坊中最嘈雜也是最混亂的區域。
大廳里不停地遊走着半裸的侍女端着茶水和糕點任人取用,但是無人敢對她們做出任何揩油的動作。
余牧嘆道:“我看這玉虎賭坊的老闆不是很會做生意,只拿十兩銀子就可以進來隨便吃喝,他豈不是會虧死。”
裴生信道:“哪有人進來只為了吃喝,什麼人進了這賭坊都忍不住想賭兩把的。”
正說著,一位侍女走上前來道:“二位是第一次來我們玉虎賭坊嗎?需不需要我給你們介紹一下每個區域和各種玩法。”
裴生信剛想拒絕卻發現自己手裏的銀子被掏走了。
他一把拉住準備衝進大廳的余牧:“你幹什麼?”
余牧反問道:“你幹什麼?”
裴生信正色道:“我們是來找賭怪的,不是讓你進來賭兩把消遣消遣的。”
余牧道:“你這就錯怪我了,進去賭兩把才能找到賭怪。唯一能見到賭怪的方法就是賭的讓他注意到你。不信你可以問問侍女或者其餘的賭客。”
說罷,余牧一把掙開裴生信的手,一猛子扎進了大廳里。
裴生信當即問了問旁邊的侍女余牧說的是否是真的,侍女也是回答的和余牧一樣。想見賭怪只能進去賭到他注意到你。
裴生信聞言本想和余牧一道,不過等他回過頭來哪裏還找得到余牧。
余牧先竄到了一桌人比較多的賭桌旁。
這個賭桌上的玩法看上去簡單一些,只有一個賭坊的人拿着黑色的賭蠱,桌子兩邊各有一塊放錢的地方,分別刻着‘大’和‘小’。
余牧拍了怕他旁邊那位雙眼放光的胖子賭客道:“大哥,這賭的是什麼?”
胖子賭客道:“這你都不知道?這是賭坊里最簡單的賭法了。一顆骰子賭大小。一二三是小,四五六是大。”
余牧點頭道:“哦,原來如此。”
胖子賭客見余牧一臉懵懂的樣子問道:“小兄弟,你是第一次來賭坊?”
余牧道:“是。”
胖子賭客問道:“你原來什麼賭法都沒有玩過?”
余牧道:“沒有。”
胖子賭客呵呵笑道:“這樣,你第一次來,先把你的賭運借我使使。”
余牧道:“怎麼借你?”
胖子賭客道:“我已經連輸好幾局了。剛才又是連開了兩把小,這一把你說是大是小,你說哪一邊,我就下注在哪一邊。”
余牧道:“連開了兩把小,這把肯定是大。”
胖子賭客贊同地點頭道:“的確,連開了兩把小,這把是大的幾率確實大一些。聽你的,我下大。”
他一股腦把手上的五十兩銀子全壓在了大的那一邊。
莊家高喊:“買定離手!”
他高高舉起了賭蠱在頭頂上快速的旋轉着,然後又單手拿着賭蠱畫著圈的來回搖晃。
“砰!”
賭蠱落回了賭桌之上。
圍着賭桌的賭客們全都有節奏的呼喊着:“大大大。小小小。”
胖子賭客伸長了脖子吶喊道:“大大大!”
莊家打開了賭蠱。
“二點,小!!!!”
賭桌上霎時歡呼聲與噓聲並起,這又是一把輸贏各半的賭局。
胖子賭客嫌棄地看了余牧一眼道:“草他媽的,真他媽的晦氣。”
他罵罵咧咧地離開了這張賭桌。
余牧接替了他的位置,他沒有再等,上來就買了十兩銀子的大。
他也是個不信邪的人。一局不是大,兩局不是大,三局不是大,他不相信這第四局還不是大。
“買定離手!”
莊家還是這千篇一律的話,可這句話次次都能點燃賭徒們的熱情。
“大大大大大大!!!!”
“小小小小小小!!!!”
余牧也和賭客們一齊叫嚷着。
當你真正參與到一件事裏面的時候,你才知道這件事情究竟能讓人變得多麼狂熱。
“三點,小!!!!”
余牧抱頭嘆息。
看來他的運氣確實不怎麼好。
余牧來回拋着剩下的十兩銀子,他還剩下這一次機會,這次他沒有着急着下注,他決定先觀察一會兒。
莊家搖蠱的手法頗有訣竅,如果是賭場老手或許能抓住規律,但余牧這種初來乍到的雛兒怎麼會堪破其中的玄機。
等了幾局之後,一個貌不驚人的男子引起了余牧的注意。
比起其他的賭客他顯得冷靜的多。他每次只下最低的賭注,一次十兩銀子。
他同樣有輸有贏,但隨着時間的流逝,他的銀子一直在緩慢地增長着。
余牧找到了男子下注的規律。
以三局為一周期,每三局他至少會輸一到兩局。但在三局之後,他總會小贏一手。
這其實比局局都贏更難,你要是局局都贏,大家肯定會跟着你一起下注。這樣即使能賺到錢,但因為賠率的關係,賺到的錢恐怕還抵不過賭坊的抽成。
余牧和其他普通賭客賭的都是賭桌上的大小,而他賭的則是賠率。
即使他輸得次數比贏的次數多,但他總是會贏錢的。
男子已經連輸兩局了,按照余牧觀察到的規律,男子應該會在這一局把前兩局輸的錢撈回來。
男子下注很快,剛開始便直接把十兩銀子放到了‘大’的地方。
余牧見狀也跟着他把銀子放在了‘大’的地方。
“買定離手!”
余牧雙手環抱,好似勝券在握。
又是一陣聲音各異的呼喊。
莊家高喊道:“二點,小!!!!”
余牧差點把脖子伸到骰子上,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輸了。
他輸了,那男子自然也輸了。
余牧看向男子,發現男子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
他一直目不轉睛地觀察着男子,男子又豈會沒有注意到余牧呢?
余牧算是明白了,不管這賭桌多小多簡單,它上面總會有着深藏不露的老狐狸。
輸了裴生信給的賭資,余牧也只得用自己的銀子了。
他伸手進懷裏正準備掏銀票出來,卻正好看見了不遠處正尋找着自己的裴生信。
余牧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用自己的銀子不如用裴生信的銀子,至少在賭的時候沒有什麼心理負擔,不會心疼。
打定主意的余牧又向裴生信靠了過去。
余牧滿臉堆笑道:“你沒賭兩把?”
“輸完了?”裴生信一看余牧的表情就知道他是幹什麼來的。
余牧無奈道:“你這話說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給了我幾千兩銀子揮霍一樣。再說了,我那是為了賭嗎?我樂意來這裏賭?還不是為了找賭怪。不然你給我銀子我都不賭。有啥意思,你說。扔下去連個響兒都沒有。”
裴生信不耐道:“別扯了,直說還要多少銀子。”
余牧想了想道:“再來個五百兩吧。”
裴生信道:“五百兩?!”
余牧道:“你看,你看。你是不是河北裴氏的家主啊。怎麼給個五百兩銀子都扣扣索索的。”
裴生信道:“我身上又沒有家裏的錢財,只有我自己平時攢下來的俸祿。”
余牧招手道:“五百兩,五百兩,快點兒。”
裴生信道:“我看我還是先給你五十兩吧。”
余牧嘆道:“不是,你怎麼娘們唧唧的,我這一趟趟跑我都嫌累。再說了,這斷斷續續的,賭怪能注意到我嗎?”
裴生信道:“你就只有輸?”
余牧臉色一變道:“行,你覺得我賭運不好,你自己來。”
裴生信又哪裏對這種行為感興趣,他還是從懷裏掏出三張一百兩的銀票和五十兩的現銀給了余牧。
裴生信道:“我先說好,這次我要和你一起。”
余牧苦着臉道:“別介啊。”
裴生信質問道:“你怕什麼?”
余牧解釋道:“我告訴你,這賭怪能注意到賭客就證明了他也隱藏在這些賭客之間。你火眼金睛,你在這裏面邊走邊觀察。沒準兒他還沒注意到我,你就已經找到他了。咱們雙管齊下,節省時間。啊,我先過去了,你認真找嗷。”
沒等裴生信回話,余牧一溜煙兒又竄進了人群中。
裴生信也是認栽了,只好像余牧那樣說的四處搜尋着可能是賭怪的人。
這次余牧來到了賭坊最熱鬧的地方。
鬥雞場。
很難想像在這樣一個奢華糜爛的場所居然有一塊地方充斥着混亂。
口水,汗水,雞毛,雞屎充斥着鬥雞場。噁心難聞的氣味讓別的賭客敬而遠之。不少人赤膊觀看着鬥雞比賽,他們揮拳,他們怒吼,就像是場下相鬥的不是兩隻雞,而是兩個生死相搏的人。
場上在鬥雞,場下時常因為過於激烈的氣氛而引起衝突,不過每次衝突都會有賭坊的人很快將他們拉開。沒有人敢不聽從賭坊管事的命令,正如沒有人敢對侍女揩油一樣。
這些都是鬥雞場遠離大廳那些別的賭桌的原因。
余牧好不容易擠到了圍欄旁邊,圍欄里正有兩隻鬥雞在互相撕咬。
鬥雞鋒利的嘴會啄下羽毛,啄出傷口,傷勢嚴重時甚至會直接死在鬥雞場上。
圍欄內的激斗正酣,兩隻鬥雞勢均力敵,這是一場精彩激烈的大戰。
人們忘情地呼喊着,咆哮着,他們的唾沫四濺,但沒人在意。他們用力地揮舞着自己的拳頭為自己支持下注的鬥雞加油,也在為他們的荷包加油。
場內的兩隻鬥雞終於分出了勝負,人群的嘈雜聲也降下來了不少。賭坊的人進入鬥雞場清理着裏面的雞毛雞血,侍女們拿着盤子開始讓賭客們進行下一輪鬥雞的下注。
鬥雞場中間重新放上了兩隻還關在籠子裏的鬥雞。
一位沒有眼睛的賭客拍了拍余牧的肩膀。
為什麼說他沒有眼睛,其實他是有眼睛的,只不過他的眼睛小到只有一條縫,幾乎已經可以忽略了。
小眼睛賭客搭話:“老弟,第一次來賭鬥雞?”
余牧道:“是,是第一次。”
小眼睛賭客顯得很是好心道:“我告訴你啊,這賭鬥雞不像賭別的。別的賭法每局都可以說是輸贏難料,但這鬥雞有時候輸贏難料,有時候卻是勝負已定。”
余牧一聽這話來了興趣:“還請兄台賜教。”
小眼睛賭客解釋道:“這鬥雞是可以重複上場的,也就是說每隻鬥雞鬥勝斗負的戰績都是有所記錄的。”
他指着鬥雞場中間的籠子道:“你看,右邊的那隻鬥雞叫‘霸王’。光聽這名字你就知道它是只厲害的鬥雞。它在鬥雞場的戰績是十三戰十三勝,未嘗一敗。而且經過這麼多場的戰鬥,‘霸王’連稍微重一點的傷都沒有受過。你再看左邊的那隻鬥雞,它叫‘過河卒’,是第一次上場的鬥雞,它比起‘霸王’就差遠了。不談戰績,光論個頭它看上去就遠不是‘霸王’的對手。”
余牧道:“那這麼說,這次肯定是‘霸王’贏了?我去壓‘霸王’。”
小眼睛賭客道:“錯了。你不該壓‘霸王’。”
余牧疑惑道:“不壓‘霸王’,難道壓‘過河卒’?”
小眼睛賭客一拍手道:“對咯。”
余牧道:“我是來賭錢的,又不是來白送錢的,你把我當傻子了?”
小眼睛賭客道:“你別急,聽我細細給你解釋。”
余牧道:“好,我聽你解釋。”
小眼睛賭客道:“‘霸王’原來贏的都是身經百戰的鬥雞,而今天賭坊卻給它安排了一隻沒上場過的鬥雞,你不覺得奇怪嗎?”
余牧裝作一點即通的樣子道:“你是說,賭坊這場也許會讓‘過河卒’贏。”
小眼睛賭客道:“小聲點兒,別讓人家聽見了。你再看賭注那邊。下在‘霸王’上的已經有幾千兩了,而下在‘過河卒’上面的只有一百兩。這說明什麼?”
余牧道:“這說明大家都覺得‘霸王’能贏。”
小眼睛賭客道:“是。但我告訴你,賭客們在意的是輸贏,而莊家則在意的是賠率。‘霸王’的賠率低,如果是‘霸王’贏了,賭坊根本就撈不着什麼油水,沒準兒還得搭進去一些。但是‘過河卒’的賠率高的驚人,如果是‘過河卒’贏了,不但賭‘過河卒’贏的賭客能大賺一筆,賭坊也能抽到好多提成。”
余牧恍然道:“那我去壓‘過河卒’!”
小眼睛賭客道:“對咯。你身上有多少兩銀子?”
余牧道:“三百兩。”
小眼睛賭客道:“快去,全壓‘過河卒’。”
余牧真如小眼睛賭客所言,拿着裴生信給他的三百兩銀子全壓在了那隻比起‘霸王’來瘦弱不堪的‘過河卒’上。
眾人見有蠢貨竟然在‘過河卒’上壓了三百兩銀子,都紛紛鬨笑了起來。
余牧下完注回到原來的地方卻發現小眼睛賭客已經走了。其實余牧早就看到小眼睛賭客和他的同伴在‘霸王’上下了重注,但余牧還是把三百兩銀子下在了‘過河卒’上。
小眼睛賭客的話大都是騙余牧的,但有一句話卻是真的。
那就是鬥雞場上有可能輸贏難料,也有可能早就勝負已分。
余牧賭的不是‘過河卒’能贏,他賭他自己能贏!
鬥雞已經開始了。
‘過河卒’一出籠便狠狠啄向了‘霸王’。這隻初登鬥雞場的鬥雞卻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一開始竟然完全壓制着‘霸王’打。
‘霸王’沒有急着和‘過河卒’在前面分個勝負,反而是穩健地應付着‘過河卒’的攻勢。‘過河卒’一陣猛啄卻只是啄下了‘霸王’的幾根雞毛,自己反而已經累得有些跟不上‘霸王’的節奏了。
眾人見‘過河卒’已經顯露疲態,紛紛揮拳怒吼為他們自己下注的‘霸王’加油。
‘霸王’也在這狂熱的氛圍之下開始了對‘過河卒’的反攻。
只幾回合下來,‘過河卒’就已經被霸王啄的傷痕纍纍了。
‘霸王’乘勝追擊,這次的一啄直接在‘過河卒’身上留下了一道巨大的傷口,‘過河卒’的雞血撒了一地。
不料受此重創的‘過河卒’像是發瘋了一般開始劇烈的掙扎反撲。狂暴的反擊竟是讓‘霸王’一時有些招架不住。‘霸王’的雞毛被不斷地啄下來,痛的它不斷鳴叫。
眾人也不心急,看多了鬥雞比賽的他們知道,‘過河卒’已經是強弩之末,在做最後的掙扎了。
就在他們以為‘霸王’要重整旗鼓把‘過河卒’拿下的時候,‘霸王’卻突然身子一僵倒在了鬥雞場的地上。
‘過河卒’哪能放過這個機會,它衝上去對着倒地的‘霸王’就是一頓狂啄。
賭坊的人哪能眼看着十三戰全勝的‘霸王’就這麼命喪在‘過河卒’的嘴下。他們趕忙進來分開了兩隻雞,隨即宣佈了‘過河卒’取得了這場鬥雞比賽的勝利。
鬥雞在激烈打鬥時出現抽搐是很正常的事情,甚至嚴重時會‘激動’至死。但賭客們哪能想到這種事會出現在連傷都沒怎麼受過的‘霸王’身上。
他們一個個哀嚎漫天,卻也無可奈何。
‘霸王’面對‘過河卒’這種級別的鬥雞,雖然在‘過河卒’拚死反撲的時候稍顯狼狽,但這場較量還遠遠沒有激烈到讓‘霸王’抽搐的程度。
這是余牧搞的鬼。
他在‘過河卒’拚死反撲,咬的雞毛漫天的時候朝着‘霸王’吐了一口唾沫。
就是這一口唾沫幫助‘過河卒’反敗為勝,而且情緒激動的賭客們誰也沒有注意到余牧的小動作。
余牧本想找到小眼睛賭客對他拱手道謝的,可他環望了一圈還是沒有找到小眼睛賭客。
‘過河卒’的勝利讓余牧大賺了三千多兩銀子。他抱着一大堆現銀到了櫃枱這邊來換銀票。
玉虎賭坊之內就設立了一個類似於錢莊的機構,專門供賭客用以在現銀和銀票之間兌換。
余牧剛剛把現銀兌完銀票,他還沒走出兩步,便被一個布衣男子摟住了肩膀搭起話來。
摟住余牧的布衣男子看面相只不過三十歲的年紀。他不僅長得十分儒雅,垂在鬢角兩邊的幾縷白髮更是讓人感覺不凡。
余牧倒也來者不拒,他本來只把布衣男子當做了胖子賭客和小眼睛賭客那一類人。但布衣男子看上去比他們有趣多了,余牧心想沒準兒眼前的布衣男子就是那個奇怪的賭怪。
布衣男子道:“小兄弟贏了不少銀子啊。”
余牧答道:“是贏了不少銀子。”
布衣男子道:“不知道小兄弟你還想不想多贏一些銀子。”
余牧道:“當然想,哪有人嫌銀子多的。”
布衣男子贊道:“這就對了,不貪的賭徒能叫賭徒嗎?”
余牧問道:“怎麼多贏一些銀子?”
布衣男子一看余牧來了興趣立馬道:“這簡單,咱們合作。你出錢,我出力。”
接着,布衣男子仰天長嘆道:“實不相瞞,我身懷獨步天下的賭術,只要給我一兩銀子,我便可贏下整座賭坊。只可惜,哎。我此時身無分文。實在是,實在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他激動的抓住了余牧的手道:“但是要是你和我一起合作的話。我這個巧婦遇到了你這袋米,那可就是天作之合。你我二人將橫掃這個賭坊。”
余牧道:“好!那就如你所說,我出錢,你來賭,咱們通力合作。不過這贏了的錢,咱們怎麼分。”
布衣男子拍了拍余牧的胸脯道:“看在你這麼信任我的份兒上,咱倆五五分賬。”
“五五分賬?”余牧有些不滿。
布衣男子道:“你知足吧,我的賭術可是堪比賭怪,你能遇到我那是祖墳都冒青煙的福氣。五五分賬,不少啦。”
余牧大度道:“好,五五分賬就五五分賬。咱們去賭什麼?”
布衣男子道:“賭骰子。”
余牧道:“骰子我還賭過兩把。”
布衣男子道:“我要賭的和你賭的不一樣。我賭的在那邊。在那賭,一次最少也得下一百兩的賭注。”
布衣男子指向大廳前面的幾張桌子。
余牧順着看去,比起他賭骰子的那一桌人,這桌人的衣着打扮明顯要華貴的多,一看就大多是富商老爺般的人物。
余牧遲疑道:“一次一百兩是不是有些太多了。”
布衣男子道:“賭的多,贏的多。”
余牧下定決心道:“走。”
兩人來到桌前,余牧先給了布衣男子二百兩銀票。
布衣男子剛拿到銀票便直接下了一百兩在大的那邊。
莊家提醒道:“現在還沒有到下注的時候。”
布衣男子一挺胸脯道:“我就要提前下注,不行?”
余牧還沒有看出他的賭術有多高明,單輪自信這方面,布衣男子已經和他自己不分伯仲了。
“小!!!!”
布衣男子尷尬地笑了笑,又把另外一百兩銀票下在了小的那邊。
“大!!!!”
余牧有些懷疑的看向布衣男子。
布衣男子的臉上非但沒有一絲自信的流失,他還理直氣壯地朝余牧伸出了手。
余牧索性直接給了布衣男子五百兩銀子。
“大!!!!”
“小!!!!”
“小!!!!”
“大!!!!”
“小!!!!”
布衣男子連輸五把,加上前面的兩把就是連輸了七把。輸的那叫一個氣勢如虹,一氣呵成。
本來在第五把和第六把還有兩個人和布衣男子在一邊下注,但布衣男子逆天的運氣讓所有人在第七把把銀子全都下在了他的對面。
“不賭了,不賭了。”余牧轉身就要走人。
布衣男子挽留道:“你再信我一次好不好。”
余牧道:“人家都說再一再二不再三,我都讓你再一再二再三再四再五再六再七了。我是傻子嗎?看着你連輸七把還讓你賭?”
布衣男子還想再用言語說服余牧,但余牧沒有給他這個機會,直接拂袖走人了。
布衣男子惋惜地喃喃道:“現在的年輕人就是沉不住氣。一看輸的多了,就不敢再賭了。要知道,賭桌上面要是怕輸的話,那就永遠都贏不了。”
余牧倒也不是心疼那七百兩銀子,他只是突然想明白了這布衣男子根本就不可能是賭怪。
賭怪在玉虎賭坊成名至少有三十多年了,這樣算來他應該是個六十歲的老頭了。而布衣男子除了鬢角的幾縷白髮,怎麼看都和余牧自己的年紀差不多,他又怎麼會是賭怪呢。
既然布衣男子不可能是賭怪,余牧自然也就沒有必要再和他一起浪費時間和銀子了。
離開布衣男子之後余牧在大廳中隨意亂逛,他還想再找些有趣的賭法試試。
正當他準備嘗試一下剛剛看中的賭法時,玉虎賭坊的一個管事找上了他。
余牧正納悶是不是賭怪找上了自己,結果賭坊的管事給了余牧兩張一千兩的銀票。
余牧疑道:“這是?”
管事道:“這是您剛才贏的。”
余牧道:“可是我剛才沒有下注,更沒有贏。”
管事道:“不是您下的注,是剛才和您一起在那邊玩的那位先生下的注,他贏的。”
余牧問道:“是那個布衣男子嗎?”
管事道:“是。他還托我帶一句話給您。”
余牧道:“什麼話?”
管事道:“他說自己贏了六千兩,本來該分你三千兩的,但你最後沒有相信他,所以又扣了你一千兩。”
余牧笑了下,這人雖然不是賭怪,但也是怪的不行。
余牧道:“你也替我給他傳一句話。”
管事道:“請講。”
余牧道:“啊呸!”
管事遲疑道:“這一句也要帶嗎?”
余牧道:“要帶,一定要帶。你就說,老子還沒和你算那七百兩銀子的帳呢,你還扣老子銀子。就這樣。”
賭坊的管事見狀也沒有多說什麼,就這樣轉身去了。
余牧剛準備下注卻被人一把拉住。
他扭頭一看,是裴生信。
余牧知道自己估計是沒什麼機會再賭了。
裴生信道:“賭怪找上你了嗎?”
余牧道:“是有人找上我,但我估計不是賭怪。你找到賭怪了嗎?”
裴生信反問道:“你覺得呢?”
余牧先發制人道:“那現在該怎麼辦?”
裴生信道:“怎麼辦?怎麼辦也不能像剛才那麼辦了,我看照這樣子下去,你就是賭個三天三夜賭怪也不會找上你。那女子沒有告訴你其他能找到賭怪的方法了嗎?”
余牧點頭道:“有啊,她還告訴了我一個比較快的法子。”
裴生信道:“你怎麼不早說?”
余牧一臉無辜道:“辦法總得一個個試吧。”
“什麼法子,快說。”裴生信也是沒了脾氣。
余牧道:“你先把你那塊御賜金牌給我。”
裴生信冷冷道:“你想幹什麼。”
余牧道:“你放心,我不是拿它去賭的。”
裴生信道:“這塊金牌逼不出賭怪的,玉虎賭坊可不怕衙門。要是拿它有用的話,我一進門就掏出來了。”
余牧道:“哎呀,我拿它不是逼賭坊讓賭怪出來的。”
見裴生信還要問個清楚,余牧打斷道:“你再相信我一次行不行?待會你看着就行了,這法子准能奏效。”
裴生信拿余牧又有什麼辦法呢?自己做的孽只能自己受。
他掏出金牌交給了余牧。
余牧拿過金牌招手叫過來一個侍女道:“把這塊金牌交給你們這兒最大的管事,叫他過來見我。”
侍女見余牧氣勢十足,金牌上又有‘御賜’二字,她不敢怠慢,趕忙雙手奉着金牌去找大管事了。
不一會兒,大廳里的大管事便被領着來了。
他雙手將金牌奉還給余牧后抱拳道:“二位貴客,召我前來是因為賭坊哪裏有招待不周的地方嗎?”
余牧拿着金牌晃了晃道:“知道這是什麼嗎?”
大管事道:“知道,這是當今皇上御賜的金牌。”
余牧道:“知道就好。憑這塊金牌能不能見到你們賭坊的坊主?”
大管事道:“您是想見我們的坊主?”
“嗯?不行嗎?”余牧的臉色冷了下來。
大管事忙道:“當然可以,我現在就去請坊主。請二位隨我來樓上的雅間。”
他快步走向大廳盡頭的樓梯上了二樓。
余牧就知道賭坊的二樓另有玄機,前面他想上去的時候被樓梯口的守衛給攔住了。
玉虎賭坊的坊主來的很快。
余牧和裴生信本以為能經營如此奢華的賭場的定然是個狠角色,可坊主卻是掛着一臉溫和的笑容來的。
坊主拱手道:“在下便是玉虎賭坊的坊主徐秋。不知哪一位是鐵面神捕裴生信,裴大人。”
裴生信上前道:“我就是裴生信。”
徐秋笑道:“幸會,幸會。那這位是?”
余牧拿着青蓮劍雙手環抱,沖徐秋露出了一抹微笑。
裴生信看見余牧手持青蓮劍頓時瞪大了眼睛。雖然沒人敢在玉虎賭坊內動武,但是賭坊還是不允許帶着兵器入內的,裴生信的刀進門時就交給了賭坊的侍從。他明明看見余牧進門時把劍交出去了,但余牧現在手裏拿的確實是青蓮劍。
徐秋拱手道:“原來是余牧,余少俠。失敬失敬。”
余牧卻道:“想不到玉虎賭坊的坊主居然這麼年輕。”
徐秋道:“余少俠見笑了。在下只是玉虎賭坊七位坊主的其中之一,平常負責管理賭坊內的瑣事。”
余牧打聽道:“一個賭坊居然有七位坊主,那不知其餘六位坊主都是什麼人物?”
徐秋道:“這是鄙坊的秘密,恕在下不能告訴余少俠。請問二位特意找我所為何事?”
余牧道:“也沒什麼大事,只是想和徐坊主賭一把,不知道徐坊主有沒有興趣。”
裴生信疑惑的看向余牧,余牧使了個眼色示意他看着便是。
徐秋笑道:“我們開賭坊的怎麼能對賭沒有興趣?余少俠想拿什麼賭?”
余牧把青蓮劍往桌子上一拍道:“就賭這個。”
徐秋看着這把劍仙留下的神兵利器不住搖頭。
“余少俠說笑了,這把劍你就算輸給我,我也是不敢要的。”徐秋婉拒道。
余牧道:“徐坊主你會錯我的意思了。我要賭的不是這把青蓮劍,而是這把劍的主人。”
徐秋試探道:“是?”
余牧笑道:“你應該知道是誰,肯定不是我。”
徐秋道:“還請余少俠明示。”
余牧道:“如果你賭贏了,我會讓這把劍的主人替你做一件事。這是我的賭注。”
徐秋道:“什麼事都行?”
余牧點頭:“什麼事都行。你應該知道我和他的關係。”
徐秋道:“我知道。”
余牧道:“你也應該知道這賭注的價值。”
徐秋道:“我知道。”
余牧道:“你和我賭嗎?”
徐秋道:“賭,為什麼不賭。余少俠的這個賭注恐怕沒有人不會動心。那余少俠,你希望我出什麼賭注?”
余牧道:“我要成為玉虎賭坊的第八位坊主。”
徐秋愣了,他隨即眉頭緊鎖思索了起來。
裴生信傻了,他不知道余牧葫蘆里到底是賣的什麼葯。但他現在只能相信余牧。
余牧見徐秋陷入思考立馬催促道:“徐坊主,別想了,你是賺了的,我本以為會和你平分賭坊,沒想到現在成了八分賭坊。”
徐秋沒有急着應下,他還在沉思。
余牧道:“要不這件事就讓老頭子他去把其餘六位坊主殺了,你我平分賭坊,如何?”
徐秋道:“這種玩笑余少俠還是不要開的好。”
余牧道:“怎麼樣?接還是不接,給句痛快話。”
徐秋道:“我得。。。”
余牧耳朵一動,他好像聽到了什麼聲音。
這邊徐秋立馬答應道:“好,我就和余少俠賭這一把。”
余牧有些奇怪,本來拿不定主意的徐秋怎麼這麼快就答應了。
余牧問道:“不需要再想了?”
徐秋道:“不必再想。”
余牧道:“這麼重要的事,你不和其他的坊主們商量一下?”
徐秋道:“怎麼現在變成是余少俠你不痛快了。我想其他的坊主知道你的賭注也會選擇和你賭的。”
余牧道:“好!我們就賭這一把。”
徐秋微笑道:“不知余少俠想用哪種賭法和我賭。”
余牧道:“我這是第一次進賭場,如果用賭場的這些玩法來賭的話,徐坊主不覺得我有些吃虧嗎?”
徐秋道:“確實如此,余少俠想怎麼賭?但說無妨。”
余牧道:“以玉虎賭坊的財力,想必賭坊之內有很多稀世珍寶吧?”
徐秋謙虛道:“稀世珍寶談不上,不過還算是有些值錢的物件。”
余牧道:“我就和你賭,誰要是能在兩炷香以內拿出更貴重,價值更高的東西,誰就算贏。包括珍奇藥材,古董字畫,金銀珠寶,神兵利器。怎麼樣?”
徐秋有些猜不透余牧的心裏到底在想什麼了,如此賭法看上去余牧是毫無勝算的。他也清楚裴生信是河北裴氏的人,但裴家離此千里,裴生信又怎麼可能在兩炷香之內趕個來回。
徐秋遲疑道:“這把青蓮劍不會作數吧?”
余牧道:“當然不作數,連同他的御賜金牌也不做數。”
在這種條件,這種賭約下,徐秋實在想不出拒絕余牧的理由。
徐秋吩咐道:“去取幾炷香來。”
大管事出去取了幾炷香又返回了雅間。
徐秋自信道:“兩炷香的時間夠嗎?余少俠若是覺得時間短了,半個時辰也是可以的。”
余牧道:“夠了,隨便夠了,就是一炷香也行。”
徐秋笑道:“那就不變了,還是按兩炷香算。我這邊讓管事來監看香的時間。”
余牧道:“我這邊自然是讓裴大神捕來監看香的時間。”
徐秋道:“什麼時候燃香,余少俠給個話便是。”
余牧爽快道:“現在就點上吧。”
徐秋看向大管事,大管事上前把香點燃了。
在別人看來似乎沒什麼懸念的賭局之下,余牧下樓的時候還自信的給裴生信拋了個等着瞧好的眼神。
裴生信不清楚余牧能不能賭贏,但按余牧以前說的,他知道余牧的賭注基本上就是放屁。
但看余牧表現的那麼自信,裴生信也只能安安心心的和賭坊的大管事一起靜靜等着香燃盡。
只過了一炷香余牧便回來了,他反而悠閑的坐在椅子上等起了徐秋。
第二炷香燃到一半的時候徐秋就回來了。
看着余牧已經在等着自己了,徐秋有些驚訝道:“余少俠這麼快就準備好了,看來是對自己準備的東西很自信。”
余牧笑道:“我看徐坊主的表情就知道,徐坊主對自己準備的東西也很是自信。”
兩人分立桌子的兩邊。
徐秋背後站在兩個侍女,侍女手中拿着一卷書畫。看樣子他這邊準備的應該是某位名家的真跡。余牧這邊倒是看不出來他準備了什麼。
徐秋道:“是余少俠先展示,還是我先展示。”
余牧道:“我原來是客,當然是主人先來。”
徐秋也不多言,他拍拍手掌,身後的侍女徐徐展開了手中的畫卷。
這是一幅書法。
徐秋在旁邊介紹着:“這是書法大家王羲之流傳下來的真跡之一。草書《十七帖》。雖然不及王羲之的天下第一行書《蘭亭集序》有名,但也是王羲之不可多得的佳作。這幅字本就是有價無市,若是硬要給它估個價格的話,恐怕會達到數十萬兩銀子。余少俠若是不信,我可以請揚州城內最好的書法家來鑒定。”
余牧道:“不用了。我還是信的過徐坊主的。”
徐秋自覺已是勝券在握,不免露出了自得的笑容。
余牧走到《十七帖》前面欣賞了一會讚歎道:“不愧是王羲之的真跡,真是讓我大開眼界,想不到徐坊主竟然能拿出如此寶貝。”
徐秋笑道:“還請余少俠亮出你的寶貝吧。”
余牧道:“不知這裏有沒有碗?”
徐秋道:“當然有。”
大管事在桌上擺了一個碗。
余牧笑笑,他從懷中掏出一個水壺,然後往碗中倒滿了清水。
徐秋不解的看向余牧,余牧則是自信的回看徐秋。
饒是裴生信這般嚴肅的人都差點要笑出來了。果然不出他的所料,余牧的法子還是耍無賴。
徐秋道:“余少俠這是什麼意思?”
余牧反問道:“什麼什麼意思?徐坊主沒看見嗎?這就是我的寶貝。”
徐秋確認道:“一碗水?”
余牧搖頭道:“不,不,不。不是一碗水,是水。天地萬物離開了水都無法存活。古人云,水乃萬物之源。請問徐坊主,是你這一幅字畫貴重,還是我這萬物之源更貴重些呢?”
徐秋被余牧的話給氣笑了,但他還是盡量保持風度道:“余少俠此言差矣,水是萬物之源,可你這只是一碗水。我現在就可以拿出十碗,百碗,可你卻拿不出比我這《十七帖》更珍稀的書法了。”
余牧搖頭道:“徐坊主此言差矣。《十七帖》不過是王羲之作品中的‘一碗水’罷了。比《十七帖》珍稀的書法多了去了,可比水更珍貴的東西,徐坊主還能找出來嗎?”
“歪理,歪理!!!”徐秋一再被余牧玩弄,終於是爆發了。
他冷冷看着余牧道:“余少俠如此這般,恐怕這賭局是作不了數的,我也要請二位出去了!”
余牧道:“徐坊主,我前面那麼信任你的為人,可現在你輸了卻不認賬,你的賭品可算不上好啊。這要是傳出去,恐怕要對玉虎賭坊的聲譽造成一些影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徐秋剛要發作,卻被一陣笑聲打斷。
和余牧合作過的布衣男子推門進了雅間。
徐秋見布衣男子進來趕忙彎腰行禮。
布衣男子道:“徐秋,你和他講理是講不贏的,因為他這種無賴根本就不講理。好了,你們都下去吧。”
徐秋恭敬道:“是,坊主。”
他帶着大管事和侍女快速離開了雅間。
余牧忍不住道:“坊主?你也是玉虎賭坊的坊主?”
布衣男子笑道:“你這話就不太對了。不是‘也是’,是‘才是’。實話告訴你吧,玉虎賭坊從創立至今都只有一位坊主,那就是我。”
余牧道:“可徐秋他說玉虎賭坊一共有七位坊主。”
布衣男子道:“他們都是我用來掩人耳目的。”
余牧恍然道:“前面給徐秋傳音的就是你?!我說他怎麼突然就決定答應和我賭了。”
布衣男子道:“小子耳朵倒是挺尖的。”
他端起余牧倒的那碗水道:“一碗水你就想和我平分玉虎賭坊?你想的也太美了吧。”
余牧只好乾笑兩下。
布衣男子道:“你和你爹倒是走的不同的路子。一個是來硬的,一個是耍無賴,都是不講理的主。”
余牧疑道:“你見過我父親?”
布衣男子道:“當然見過,我還指點過他的賭術。可惜他不是一個好賭徒。”
布衣男子的話讓余牧有些摸不着頭腦了,他看上去不過三十歲,怎麼可能十幾二十年前在玉虎賭坊指點過余笙的賭術。而且玉虎賭坊已經開了四五十年了,他卻說自己從頭到尾都是玉虎賭坊的坊主。
布衣男子看向二人道:“你們兩個不會真是來我玉虎賭坊找麻煩的吧?”
他隨即又道:“其實我也知道你們是來幹什麼的,八成也和你爹當年一樣,是來找賭怪他幫忙的。”
裴生信道:“前輩,我們是為了‘四大公子’一案來請賭怪前輩為我們解惑的。”
“哎哎哎!!!”
布衣男子快速地堵住耳朵道:“你們是來找賭怪問事情的就去和他說,別告訴我這種麻煩事,我不想聽。”
裴生信道:“還請前輩請賭怪前輩出來與我們一見。”
布衣男子一拍手道:“哎呀,我忘了。賭怪他今天不在玉虎賭坊裏面。”
“不在這裏?”余牧和裴生信大失所望。
布衣男子道:“我說他現在不在玉虎賭坊里,又沒說你們今天見不到他。”
裴生信抱拳道:“還請前輩直言相告。”
布衣男子道:“賭怪他現在在揚州城外的晴川樓上,你們從西城門出去就能看到晴川樓了。”
“多謝。”余牧拉着裴生信就要離去。
“哎,哎,哎。你能不能聽我把話說完。”布衣男子呼喊道。
余牧轉身媚笑道:“還請前輩賜教。”
布衣男子繞着余牧上下打量了兩圈道:“你小子倒還是懂些禮數,得了別人的好還知道說聲‘多謝’。比你爹強。”
余牧道:“這話比起誇我,聽起來怎麼更像是一句話把我們父子兩個全罵了?”
布衣男子哈哈大笑了起來。
他滿意道:“不說別的,你倒是比你爹有趣多了,對我的胃口。”
他取出一塊巴掌大的玉牌遞給余牧道:“拿着這塊玉佩過去吧,沒有它,你們進不了晴川樓。”
余牧接下玉牌行禮道:“多謝前輩。”
布衣男子點頭道:“這句‘多謝’我才聽出了真心相謝的味道。”
余牧道:“前輩,那我們就不多叨擾你了?”
“滾吧,滾吧。”布衣男子連連擺手。
等余牧二人離去后,布衣男子看向西方喃喃道:“葉之渝啊,葉之渝。對你來說,這父子二人要是顛倒一下該多好啊。哎,世事難料,世事難料。”
“你覺得那布衣男子有多大歲數。”一出玉虎賭坊,余牧便忍不住開口問道。
裴生信道:“三十。”
余牧道:“是啊,我也覺得他只有三十歲左右。但你聽他說的話,玉虎賭坊從創立至今都只有他一個坊主。那他至少也該有七十歲了。”
裴生信道:“也許是他父親把賭坊傳給他的。”
余牧道:“那他為什麼這麼說。”
裴生信道:“口誤吧。要不然就是他駐顏有術。”
“駐顏有術?”
余牧道:“再駐顏有術,七十歲的人看起來也不可能只像三十歲的人,再說你看他的臉,幾乎一條皺紋都沒有。”
裴生信道:“他有多奇怪我也不感興趣,我們是來查案的,又不是來調查玉虎賭坊的坊主的。”
余牧擺手道:“你這人真是沒意思。”
裴生信道:“你是太有意思,咱倆剛好可以中和一下。”
余牧掏出了布衣男子給的玉牌。
“你看,這玉牌上面雕的老虎和玉虎賭坊牌匾上的那隻差不多一模一樣。”
裴生信瞥了一眼道:“這玉牌出自名家之手。”
余牧道:“你怎麼知道。”
裴生信道:“這隻老虎有神。”
余牧道:“有沒有神我看不出來,我只知道這麼一大塊羊脂玉肯定能賣不少錢。估計比那牌匾上那上百塊玉都值錢。”
裴生信道:“聽你這話里的意思,你是不打算把這塊玉還給人家了。”
余牧一臉無辜道:“人家也沒讓我還呀,再說了,我不是說過多謝了么。”
裴生信笑道:“現在看來人家的話倒是很有道理。”
“什麼話?”
“你就是個無賴。”
揚州今天的天氣有些陰晴不定。早上余牧二人進入玉虎賭坊的時候還是艷陽高照,現在他們一出城,天空卻是烏雲密佈。
晴川樓在揚州城西不遠的山中。
晴川,晴川,本是取晴空萬里,一覽平川之意。今日既無晴空萬里,在山中恐怕也不能一覽平川了。
二人來到晴川樓下。本以為布衣男子給玉牌是因為晴川樓守衛森嚴,但余牧他們只看見一個禿頂的老頭守在門口。
余牧見禿頂老者看到自己毫無反應,於是便想直接進去。禿頂老者橫跨一步便擋在了余牧身前。
這一擋好似一座大山般橫亘在余牧和樓門之間,竟讓余牧感覺自己無論如何都無法越過老人進入晴川樓。
余牧立時便明白面前這個貌不驚人的禿頂老頭是個武功驚人的高手。
直接把玉牌拿給老頭看,那肯定不是余牧的性格。
他正想和禿頂老者過兩招,卻被後面的裴生信拉住了。裴生信盯着余牧的眼睛,他搖了搖頭。
余牧見狀只好取出玉牌遞給了禿頂老者。
老者接過令牌直接揣進了懷裏,他不多言語,側身讓開了進樓的路。
裴生信看着呆住的余牧笑了笑。
余牧道:“好嘛,他在這兒等着我呢。”
登樓的時候裴生信一直在想如此神秘的賭怪究竟是個什麼樣子的人物。余牧不用想,他雖然沒見過賭怪的真人,但早就聽余笙說起過賭怪了。
葉之渝盤腿坐在桌前,這次他既沒有煮茶,也沒有讀書。他就這樣靜靜的坐在那,等待着余牧和裴生信的到來。
見到賭怪的第一面,余牧和裴生信都有些失望。雖然依稀能從他的臉上看出葉之渝年輕時的風采,但現在坐在他們面前的只不過是個日落西山的垂垂老者。
時間總是那麼無情。
再風華絕代的人物也會慢慢消逝在時間的長河裏。
裴生信開口道:“前輩就是賭怪?”
葉之渝道:“是,我是賭怪。二位請坐吧。”
余牧直接道:“聽說找你問事兒還需要和你賭一把,賭贏了才能問?”
裴生信拉了余牧一把,低喝道:“別太無禮。”
葉之渝和善的笑道:“無妨的。別人問話需要賭贏我,你算是我的熟人了,就不用了。”
余牧道:“老頭子興許和你挺熟,但我可是第一次見你。”
葉之渝道:“如果要賭的話,你和你爹都賭不贏的。你爹當年是賭輸了之後來硬的,今天你來了,估計也和你爹差不多,我還是略過這個過程吧。你們想問什麼就直接問吧。”
余牧嘟囔道:“看來老頭子的風評不怎麼樣啊。”
裴生信道:“賭怪前輩,我們此次前來是為了追查‘四大公子’一案的。”
葉之渝道:“我知道你們是為什麼而來,我還知道你是受臨平宗之託才來查這個案子的。”
裴生信點頭道:“確是如此,我們。。。”
余牧打斷道:“既然你什麼都知道,你乾脆直接告訴我們兇手是誰吧。”
葉之渝笑着搖頭道:“這個我卻真的不知道。”
裴生信瞪了余牧一眼,余牧撇了撇嘴,只好坐在一旁不做聲。
裴生信道:“我們八月十四在湖州城就開始追查兇手,可現在我們除了手上的一條線索外頭緒全無。”
葉之渝問道:“什麼線索?”
裴生信道:“一種獨門暗器,是兇手為了逃脫余牧的追捕才使出來的。”
他取出三片暗器殘片遞給了葉之渝。
葉之渝細看了一下暗器道:“只有這三片嗎?”
裴生信道:“不是,這三片是能組裝起來的。我們還收集了一些殘片。”
他又將包着其餘殘片的包裹遞給了葉之渝。
余牧一心望着窗外的風景,裴生信捅了捅他。
“幹嘛?”余牧一臉不解。
裴生信道:“給賭怪前輩描述一下這暗器釋放時候的景象。”
余牧道:“這暗器未釋放時是一個方形的小鐵盒。當時那黑袍人將它甩在空中,下一瞬它就爆裂開來,向周圍散發出無數道鐵片。速度極快,威力極大。就像是在空中憑空開出一朵死亡之花,肆意收割着生命。”
回憶起當時的場景,余牧也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那是他感受到自己最接近死亡的一刻。
聽了余牧的描述之後,葉之渝沒有立即下結論。
他摩挲着手裏的殘片,他在思考,在回憶。
良久,他開口道:“錯不了的。這是東北萬刃門的不傳之秘,獨門暗器‘麒麟怒’。”
“萬刃門?”裴生信好像感覺自己曾經聽說過這個門派。
葉之渝點頭道:“是,萬刃門。可萬刃門在三十年前就已經退隱江湖了。”
裴生信道:“兇手難道是萬刃門的人?萬刃門又有什麼理由去刺殺四大公子呢?”
葉之渝道:“萬刃門不同於其他門派。自從它的祖師爺創立萬刃門,萬刃門就一直極少摻和到江湖紛爭之中。萬刃門門人一心鑽研暗器。這‘麒麟怒’便是當年萬刃門的祖師爺為了仿造‘孔雀翎’所製造出來的。要想知道兇手為什麼手裏會有‘麒麟怒’,這個問題你恐怕要走一趟萬刃門才能找到答案了。”
“其實我還有一條線索。”余牧忽然道。
“嗯?”
“啊?!”
葉之渝和裴生信同時看向余牧,裴生信更是一頭霧水。
余牧取出一截白色的衣袖,衣袖上綉着半朵雪蓮花和很多複雜的秘紋。
“這是我和刺客交手時從他身上削下來的半截袖子。”
裴生信質問道:“你當時怎麼沒拿出來?”
余牧狡辯道:“我忘了。”
葉之渝拿過衣袖第一時間便斷言道:“這是一件古物。”
“古物?”余牧與裴生信對視一眼。
“一截衣袖會是古物?”
葉之渝肯定道:“這衣服少說應該也有一二百年了。”
余牧失笑道:“前輩你不會搞錯了吧,什麼衣服能保存一二百年?”
葉之渝道:“這不是普通的衣服,它是由西域雪蠶絲做的。”
裴生信問道:“賭怪前輩,您看得出這衣袖的來歷嗎?”
葉之渝道:“說不準。這衣袖上繡的是一朵天山雪蓮,是由雪蠶絲製成的。雪蠶絲和天山雪蓮都是西域特有,而且這天山雪蓮還是西域聖物,可見這衣服不是一般人能穿的。我想這半截衣袖可能會與西域天山上的雪蓮聖教有關。”
裴生信道:“還請前輩給我們講講雪蓮聖教。”
葉之渝凝視着衣袖上的雪蓮花道:“雪蓮聖教遠在那萬里之遙的天山之上。傳說千年前有一朵通靈的天山雪蓮為了保護天山萬物,化為一位聖潔的少女創立了雪蓮聖教。千年來,雪蓮聖教的勢力一直紮根在西域,從未有半點染指中原武林的舉動。不過幾十年前盛名一時的白煞神邱冥,據傳是雪蓮聖教派來中原武林一探虛實的人。”
裴生信追問道:“那邱冥現在在哪裏?”
葉之渝搖頭道:“不清楚,也許他已經回到了雪蓮聖教。”
裴生信道:“我們能進入雪蓮聖教嗎?”
葉之渝道:“雪蓮聖教極為神秘,在西域都鮮見有人進入其中。中原有沒有人找到過雪蓮聖教,這說不定,但我沒有聽說任何消息說一個人進入雪蓮聖教還能出來的。哦!有一個人曾經進入過雪蓮聖教。”
“誰?”
葉之渝指向余牧腰間挎着的青蓮劍。
余牧問道:“什麼意思?”
葉之渝道:“傳聞青蓮劍仙李白曾經於天山一游,進入過雪蓮聖教。”
余牧撇嘴道:“又是傳聞。就算真有其事,我現在也問不到李白啊,這青蓮劍也不會自己開口。”
裴生信用眼神制住余牧,他恭敬道:“多謝前輩為我等解惑。”
葉之渝笑道:“鐵面神捕客氣了。不知能否請鐵面神捕在樓下稍後,我有幾句話想和余牧單獨談談。”
裴生信再次道謝,然後起身下樓。
現在只有葉之渝和余牧相對而坐,剛才有些不方便說的話二人現在也能直言了。
葉之渝道:“你應該知道我的名字吧。”
余牧道:“知道,葉之渝。”
葉之渝道:“想必你父親也告訴了你我的真實身份。”
余牧看着葉之渝道:“你是當年魔教教主的兒子,要是魔教沒有覆滅的話,你會是第二任教主。”
葉之渝道:“你父親他還好嗎?”
余牧搖頭道:“不太清楚,我也有些日子沒見老頭子了,他應該還呆在南山島上吧。”
“南山島。”葉之渝念叨着這個名字。“這個名字比它當年的名字好聽些。”
“嗯?”余牧聽出了葉之渝話裏有話。
葉之渝道:“你父親沒告訴過你嗎?這座島是我為了讓你母親有地方好好養病才送給你父親的。它原來叫黑月島。”
看着余牧一臉目瞪口呆的樣子,葉之渝又道:“沒想到你父親把它當做了一個世外桃源,自己躲在島上偷渡餘生。”
余牧疑惑道:“你也對他隱居在海外孤島不滿嗎?”
葉之渝道:“我確實有些不滿,我屢次幫你父親,甚至不惜贈島,不是為了給他一個逃避一切的地方,而是想讓他成為第二個羅唯,帶領這個江湖重回正軌的。你應該知道羅唯是誰吧,畢竟他是你的大伯。”
當年余笙,徐雲霽和羅唯在藥王谷結拜,羅唯是大哥,徐雲霽是二哥,余笙年紀最小,是為三弟。
余牧握緊了拳頭。“大伯,他還活着嗎?”
葉之渝的眼神也有些暗淡。“我曾經和他定了三十年之期,五年前期限就到了,他已經下去陪箐箐了。”
三十五年前,羅唯在江湖上死去了,五年前,他真正的離開了這個世界。
余牧道:“或許大伯他留在這個世上只是一種煎熬。”
葉之渝喃喃道:“或許吧。三十年的時間都無法讓他改變心意,總算是他沒有辜負箐箐。”
在這一點上,作為葉箐箐的哥哥,葉之渝不知道自己是該高興還是該難過。
“你父親當年要是你就好了。”
葉之渝果然如布衣男子所言有這個想法。
余牧道:“現在也不算晚。大伯和老頭子沒做到的事情,我不一定做不到。”
葉之渝嘆道:“你還是太年輕,不清楚江湖的深淺。”
余牧道:“我已經看清楚了江湖上的很多事。”
葉之渝突然問了一個余牧問題。
“你知道魔教為什麼要叫魔教嗎?”
這是一個余牧沒有辦法回答的問題。誰都稱呼魔教為‘魔教’,甚至連葉之渝自己都這麼稱呼它。好像你問一個人:天空為什麼會這麼藍?他也無法回答你。
葉之渝嘆了口氣,揭開塵封已久的慘痛回憶對他這個魔教舊人來說算不上是一件輕鬆的事。
“魔教原本不叫魔教,它叫黑月教,就起源於黑月島。當然,那座島現在叫南山島了。”
余牧聞言頓時心念俱震,他居住了十幾年的南山島竟然是魔教曾經的起源之地。
葉之渝道:“這些事我原本當年打算講給你的父親,但我知道你父親的選擇了之後還是沒有告訴他。我想我可以把它告訴你,因為現在我把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了。”
“你說吧。”余牧盡量讓自己看上去比較鎮靜。
“要講黑月教的起源就不得不提到七十多年前一個覆滅的勢力。‘青天宮’。青天不改,我亦長存。青天宮是當年江湖上的第一大勢力,可以說它已經變相的統一了江湖。它的傳承時間雖然少於那些悠久的名門正派,但是當時無論是什麼門派都要聽從青天宮的指令行事。青天宮就像是江湖的朝廷,青天宮的宮主就像是江湖的皇帝。普天之下,他的權勢也僅僅次於真正的皇帝。盛極必衰是天下至理,什麼人,什麼門派都無法避免。終於在七十年前,青天宮隨着宮主的意外死去而分崩離析。一時間天下大亂。青天宮的各派勢力和屬下有的自成一派,有的投入別的門派之中,有的卻慘遭追殺。我父親就是附屬於青天宮的一派勢力的首領,他就是落得被追殺的那一類下場。”
余牧不解道:“為什麼你父親不能像其他人一樣自成一派,或者投靠別的門派呢?”
葉之渝苦笑道:“有些人是不為天下所容的。青天宮存在之時,我父親他們自然可以依附其中,當它滅亡的時候,就輪到我父親他們陪着殉葬了。我父親是個不認命的人,他說就算自己要逃到天涯海角也要逃下去,他不想束手就擒,不想就此認命。這時,與我父親同行的一名下屬建議他們出海。因為天下之大卻已經沒有屬於他們的容身之處了,只有出海,或許還能找到一片了卻餘生的平安之地。我父親同意了。他們用盡了身上的所有錢財買了出海用的淡水食物和一艘貨船。就這樣,他們拿着一份不知多少年前的海圖離開了這片大陸。誰知出海沒有幾天,我父親他們便遇到了海上的風浪。貨船在堅持了兩天後被風浪摧毀了,父親他們沒有死在海里,他們漂流到了一座島上。雖然失去了幾名同伴,但大多數人都幸運的存活了下來,更值得慶幸的是,他們有了一處永遠不會被人找到,能夠安心生活下來的地方。在島上生活了半個月後,我父親他們發現了這座島上有人存活過的痕迹。他們走遍了整個島,發現了許多屍體,但是這些人都不是中原人,而且他們在很久之前就已經死了。搜尋之下,他們繼而發現了一個洞穴。一個裝滿了金銀珠寶和武功秘籍的洞穴。讓人驚訝的是,那些武林秘籍上的武功和中原武林的任何一種路數都不同,但是秘籍上卻有漢字的翻譯。我父親當即便明白過來,這些人本來是要去中原大陸的。他從書籍上了解到,這群人是來自於大洋彼岸一個叫月神教的教派。他們帶着這些金銀珠寶和武功秘籍是想去中原建立分教的。這座島只不過是他們的中轉站。”
余牧問道:“那他們為什麼全都死在了島上?”
葉之渝道:“我父親推測他們的死因是內訌。具體的原因就不得而知了。在得到這一切之後,父親意識到,這座島也許是上天給他的一個機會,一個重回中原的機會。他能憑藉著這些金銀珠寶和武功秘籍建立起一個門派,甚至於重新建立起一個新的‘青天宮’。”
余牧不禁咋舌道:“你父親的野心也太大了。”
葉之渝道:“恐怕除了你父親,沒有人想一輩子都在一個島上渡過。何況任何一個人得到了那些東西都會產生野心的。”
余牧道:“你接著說吧。”
葉之渝道:“父親給這座島起名叫黑月島,他們一行人在黑月島上生活的同時也開始了回歸中原的計劃,我和我妹妹都是在黑月島上出生的。憑藉著高深的武功秘籍,短短几年內他們一個個都功力大增。我父親更是修鍊了其中最深奧的‘黑月秘典’,功力深不可測。僅僅五年的時間,曾經逃亡天下的一行人已經脫胎換骨了。父親也正式的把回歸中原提上了日程。他們用島上的木頭打造了一艘龐大而又堅固的船,以供他們將財寶和秘籍全部帶回中原。就在他們興沖沖的出海后,他們卻發現自己回不到中原大陸了。”
余牧突然道:“海流。”
葉之渝點頭道:“是,海流。因為海流的原因,他們無奈返回了黑月島。父親沒有就此放棄,他一邊和眾人提升着自己的武功,一邊不斷做着回歸中原的嘗試。就這樣又過了七八年,他們終於掌握了海流的規律。明白了一年中只有三五天的時間讓他們離開黑月島,重回中原。做足了準備后,父親帶着我們一行人重新回到了中原。十幾年的時間早就讓江湖忘卻了父親的存在。父親選擇了門派較少,易於發展的福州作為門派的建立之處。黑月教創立了。當時各門各派都在互相爭鬥,江湖屬於由混亂過度到和平的時期。沒有人會注意一個在海邊創立的新門派,黑月教就這麼慢慢壯大了起來。父親雖然野心勃勃,但確實有雄才大略。十五年,他只用了十五年便讓黑月教成為了江湖上實際上實力最強的門派。黑月教的勢力也延伸到了與福州接壤的幾個州。等各大門派回過頭來注意到黑月教時,黑月教已經不是他們輕易能對付的了。”
余牧驚道:“十五年居然能創立出一個天下第一的門派?”
葉之渝嘆道:“雖然黑月教實力強勁,但比起各大門派的總和還是遠遠不如。各大門派剛剛經歷過青天宮的覆滅,他們深知任由黑月教如此發展下去定會成為第二個青天宮。共識很快就達成了,他們見黑月教的武功路數與中原武林迥異,所以藉此稱之為‘邪功’來詆毀黑月教。他們又開始故意挑起和黑月教之間的衝突,在江湖上抹黑黑月教的名聲,黑月教也就是從那時起被扣上了‘魔教’的名字。其實黑月教從沒有大幹過傷天害理之事,也更是算不上什麼邪魔外道。父親他唯一的錯誤就是在黑月教的發展上操之過急。短時間的崛起使得黑月教教眾魚龍混雜,不少為中原武林不容的惡人也被父親收入教中。他們大多與各大名門正派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即使父親一再約束他們的個人行為,但黑月教與各大門派的衝突還是日益多了起來。父親感覺到長此以往將來黑月教會與中原武林有一場大戰。但這場大戰一直沒有被挑起,因為即使衝突不斷,卻有人一直在緩和兩方之間的關係。這個人就是天青老人。天青老人與父親是好友,他在武林中的輩分更是極高,名門正派都會給天青老人一個面子。天青老人力主兩邊和睦相處,他一面力勸父親約束好下屬,一面引導各門各派包容黑月教。他知道雖然兩邊武功路數不同,但人卻都是生長在這片土地上同根同源的人,我們都份屬這片江湖。他認為時間會讓中原武林逐漸包容下‘黑月教’這個孩子。在天青老人的不懈勸說之下,兩邊雖然摩擦不斷,卻也沒有爆發大的衝突。可平衡還是被打破了。天青老人遇刺身亡,驗屍后發現他是死於‘黑月掌’之下。這是我們黑月教的獨門武功,而且是要對教中有不少貢獻的人才能夠學的。換言之,會黑月掌的人定是黑月教中的骨幹。”
余牧見葉之渝如此坦然的說出這件事便道:“應該不是你們殺了天青老人吧?”
“當然不是。”
葉之渝道:“天青老人是父親的至交好友,而且父親也指望他緩和自己與各大門派之間的關係,我們又怎麼會出手殺害天青老人呢?”
余牧質疑道:“可天青老人是死於黑月掌之下,你也說了,黑月掌只有黑月教的骨幹弟子才有資格學會。”
葉之渝道:“是。所以我懷疑是有人故意用黑月掌殺了天青老人。。。”
“等等!”余牧打斷道:“你是說有人故意用黑月教的武功殺了維繫兩邊關係的天青老人,以此來挑起黑月教與中原武林的大戰?!”
葉之渝點頭道:“是。”
余牧忽然明白自己現在聽的可能是百年來江湖最大的秘辛。
葉之渝道:“當時我便向父親進言,請他在教中徹查此事,可父親拒絕了。”
余牧不敢相信葉之渝說他父親拒絕了徹查天青老人之死。
余牧道:“你說你父親拒絕在教中徹查天青老人之死?”
葉之渝道:“是。”
余牧道:“我聽你的描述,你父親應該是個聰明絕頂的梟雄,他怎麼會在這上面犯糊塗呢?”
葉之渝搖頭道:“不,這件事其實是我錯了,父親看的比我更透徹。因為即使父親查出了天青老人真正的死因,各大門派也不會善罷甘休的。他清楚,天青老人一死,黑月教與中原武林積壓的矛盾定會爆發,這是無法阻止的事。在這種關頭徹查教中所有的骨幹只會鬧得人心惶惶,相當於自斷手腳。父親不能讓各大門派聯合起來剿滅黑月教,所以他決定先下手為強,趁各大門派還未聯合起來的時候率先發難。果然,他們沒有想到我們來的那麼快,那麼果斷。加上各大門派沒有統一號令,屬於各自為戰。僅僅半年,父親便掃蕩了長江以南的所有江湖勢力。無數門派北遷,黑月教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達到了勢力的頂峰。各大門派雖然丟了地盤,損失慘重,但實力尚存,加上北方諸派更是毫髮無損。黑月教雖然佔得了一時的上風,但前景反而堪憂。經此一役,武林各派達成了共識,那就是絕對不能各自為戰。他們決定選出一名武林盟主。這位武林盟主就是剛剛繼任歸雲宗掌門不久的羅唯。我妹妹得知這個消息之後當即就要去找羅唯,她不想看見自己的一生摯愛與自己的父兄為敵。我攔住了她,把她關在了教中。因為我知道這件事已成定局,她是阻止不了的,她去找羅唯只會害了羅唯和她自己。”
任誰都知道,武林盟主與魔教妖女的愛情註定是無法存在。
余牧想,也許羅唯和葉箐箐的相遇本就是個錯誤。
葉之渝站起身來,講到這裏他無法在平靜地坐在那裏。
“黑月教的隕落是必然的。我和父親當年都很清楚這一點。除非當時我們能一鼓作氣統一整個江湖。可黑月教畢竟不是青天宮。一個只有十五年積累的門派又怎麼敵得過整座江湖千百年來的沉澱。父親能在表面形成分庭抗禮之勢已經是難能可貴了。羅唯的橫空出世讓黑月教墜落的速度變的更快。他成為武林盟主之後不急於反攻,反而是先安置好南方各派,讓他們先好好休養生息。黑月教即使侵佔了各派的地盤,但他們在自己地域的影響力卻沒有隨之散去。羅唯沒有選擇全面反攻。他一個地域一個地域地開始奪回原本屬於各大門派的地盤。因為人員分散,加上根本沒有時間掃清原來各派殘餘的勢力,我們開始節節敗退。有傳言說,羅唯決定奪回哪塊地盤就派哪個門派的掌門去統領這次的行動,他既不貪功,也不貪權。父親沒想到自己會輸的那麼快,那麼難看。他不想這樣一步步被羅唯蠶食,所以有了在式微山上的那驚天一戰!結果是黑月教大敗而歸。四大護法三死一失蹤,十二統領全部被殺,其餘的精英弟子也是死傷無數。父親更是不敵羅唯,被羅唯一掌打的重傷而逃。隨着羅唯率領各大門派擊破黑月教的總壇,父親他死在圍攻之下。黑月教,就此覆滅。後面的事,我就不提了,你應該清楚發生了什麼。”
余牧當然知道。
葉箐箐自縊身亡,羅唯跳崖殉情。
一個武林的神話只存在了五六年的時間便隕落了,還是以如此不光彩的方式死去。
葉之渝嘆道:“其實拋開個人情感,我很欣賞羅唯。我甚至在黑月教覆滅之後樂意看着他成為引領着這個江湖前進的大俠,讓江湖再度安寧下來。可他卻選擇了跳崖殉情。我為我妹妹高興,卻也為這片江湖不幸。大亂之後本來該走向太平的江湖又因為羅唯的死混亂了起來。如你所見,名門正派拋棄俠義,欺世盜名。江湖如果連俠義都不崇尚,如果連信義都不信奉,那這片江湖還有什麼希望?他們剿滅了我們這個‘魔教’,自己卻成為了江湖上新的魔教。至於天青老人的死,是誰在背後挑起這場大戰的。我查了三十年,只查到一些零零散散的信息。我本以為這個人會借發生的一切實現什麼陰謀,但我等了三十年也沒有等到。”
余牧道:“那個幕後黑手就算和你差不多大現在至少也有七十歲了。七十歲還能做什麼事?也許只是你想的太多。”
葉之渝笑着道:“但願如此吧。”
兩人都沒有再繼續說話。這段對話讓他們都陷入了對往事的思考中。
在離開晴川樓之前,余牧問了一些問題。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你又為什麼聽完了這些。”
“你希望我成為下一個羅唯?”
“我對每一個有機會成為‘羅唯’的人都寄予希望。比如你的父親。”
“你究竟是以什麼身份活着?黑月教的殘黨,還是賭怪?”
“一個人有很多身份。我不是依靠身份活着的,是作為一個人活着的。”
。。。。。。
“你恨羅唯嗎?”
“為我妹妹,我恨。我也恨我自己。”
“你恨這個江湖嗎?”
“江湖?江湖沒有什麼好恨的。”
“如果那個幕後黑手真的還活在這個世上的話,你想讓我幫你揪出他嗎,還原當年的真相嗎?”
“往事已成雲煙。”
“但要是他還在謀划著什麼陰謀呢?”
“那我請你粉碎他的陰謀。”
。。。。。。
“你覺得這座江湖還有希望嗎?”
“我覺得?你覺得呢?”
“我不知道,但希望是人爭取的。”
“有一位前輩曾經告訴我一句話。”
“什麼話?”
“希望永在人間。”
烏雲緩緩散去,天放晴了。
從晴川樓出來后余牧就是一番心事的樣子。裴生信沒有打破沉默,因為他不知道下回能見到如此沉默的余牧又是什麼時候了。
裴生信也不想問賭怪後面又和余牧說了什麼。他了解余牧的性子,余牧要是想說他不用問余牧就會告訴他的。
“我們先去調查哪條線索?”余牧道。
沉默走的比裴生信想像中的要快。
裴生信看了一眼余牧道:“萬刃門遠在東北,雪蓮聖教位於西域,二者之間相隔萬里。光一來一回恐怕就需要大半年的時間,何況過程是否順利也說不準。我看我們還是兵分兩路,一人去探查一條線索。”
余牧斜着眼睛道:“我怎麼聽你話里的意思是想讓我去西域走一趟啊。”
裴生信道:“當然是你去西域走一趟。”
“哎?!”余牧跳腳道:“憑什麼啊?”
裴生信道:“你不是愛藏線索嗎?自己藏的線索,自己去查。”
余牧小心翼翼道:“你鐵面神捕這麼響噹噹的人物,這點小事,你應該不會在意的吧?啊?”
裴生信道:“你還是叫我黑臉兒吧。”
余牧正色道:“不是我不想去西域,但這是辦案,大案!不是吃飯喝酒那樣說定了就定了的事兒。黑臉兒,你這樣就顯得有些草率了。就算是兵分兩路,這誰去北邊兒,誰去西邊兒,咱們得好好商量,好好分析一下。是吧?”
裴生信道:“你有什麼看法,你說,我聽。”
余牧道:“首先,我的身子不是很抗凍。西域那是雪山連綿,四季如冬。我去的話身體要是凍壞了肯定會耽誤時間。你覺得呢?”
裴生信道:“接著說”
余牧道:“再一個。我覺得這兩條線索是一個難,一個簡單。萬刃門還有跡可循,雪蓮聖教那邊就有些無處下手了。你是皇帝欽封的‘天下第一捕’,比較難的線索自然是該你去調查的。”
裴生信道:“還有嗎?”
余牧下意識就道:“當然有!”
裴生信看余牧,余牧看裴生信。
裴生信道:“說啊。”
余牧道:“有肯定是有,但你現在讓我說個十條八條我也說不出來。”
裴生信道:“那就是沒有了?”
余牧道:“是暫時沒有。”
裴生信道:“我也有幾條理由,你要不要聽聽。”
“你也有理由?”余牧只好道:“那好,你說,我聽着呢。”
裴生信道:“第一,你的禦寒衣物我可以幫你買。”
余牧道:“你要是去西域,我也可以幫你買,買十套。”
裴生信笑了笑,道:“好,那這一條不算。賭怪說曾經出入雪蓮聖教的只有李白。如今他的佩劍在你的手上,你是青蓮劍的主人。寶物通靈,自會護主。有它傍身的話,你去西域也會多幾分把握。”
余牧疑惑道:“你是不是裴生信?”
裴生信道:“是。”
余牧道:“這就奇怪了。那賭怪講了個幾百年前的傳說,沒準兒連三歲小孩子都騙不到,你現在拿這個當理由勸我去西域?這是裴生信能說出來的話?”
裴生信淡淡道:“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余牧扣了扣脖子無奈道:“下一條理由,下一條理由。”
裴生信道:“第二條。兇手沒有找出來之前,你現在在江湖上面看來是潛在的兇手之一。你要是北上去萬刃門的話,這一路上宗派林立,興許會帶給你很多麻煩。但你要是去西域的話,那裏人煙稀少,遠離中原,你的身份不會有人在意。”
余牧道:“還有呢?”
裴生信道:“第三條。我記得我父親曾經說過萬刃門掌門欠他一個人情,我去萬刃門探查線索應該會容易的多。”
“怎麼哪個掌門都和你爹有點關係啊。”余牧欲哭無淚。
裴生信道:“我沒有騙你。”
余牧道:“還有理由嗎?”
裴生信道:“沒了。”
余牧道:“我看你的樣子還以為你真有十條八條理由呢。”
裴生信道:“我不是嫌去西域麻煩,只是這麼分配確實是最省時省力的辦法。這案子越拖便越是麻煩。你若是擔心,我答應你。去過萬刃門之後我會立馬去西域找你,與你匯合。。。。”
“得得得得得。”余牧揮手打斷了裴生信的話。
他嘆了口氣道:“行,我去,我去還不行嗎。”
裴生信道:“那好,我們去衙門換兩匹快馬,我再給你置辦兩件棉衣。”
余牧道:“棉衣就不用你買了。你身上還有幾兩銀子?”
裴生信這才想起了在玉虎賭坊的時候自己身上的銀子就已經被余牧掏空了,現在他身上只剩下些散碎銀子。
余牧掏出一張銀票塞給裴生信道:“這銀票你拿着吧,別搞得你要一路乞討着去萬刃門了。”
裴生信也不推辭,他收下了余牧給的銀票。
余牧又道:“馬我也不需要了。我要先坐船去趟杭州。”
裴生信問道:“去杭州?做什麼?”
余牧道:“人家以前托我辦的事,我擔心自己沒辦好。不太放心,還是再去看一看吧。誤不了幾天的。”
裴生信道:“好。”
余牧看了眼天色道:“那行。我們就在此分別吧。”
裴生信道:“保重。”
余牧咧嘴道:“你也保重,黑臉兒。別忘了去找我。”
裴生信點頭道:“一定。”
夕陽還沒來得及落下,本來同行的二人已經各奔東西。
男人間的告別總是這麼的簡短倉促。或許所有的告別在分別的那一刻都會讓人感覺倉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