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三年的廢物生活
夜色低垂,明月緩緩升起,聖祭大陸的絕大部分地方,也隨着夜色的降臨,漸漸沉寂下來。
雖然火尾獸的油脂使用技術已經十分成熟,完全可以取代蠟燭和普通油燈,給予人們近乎白晝的光和熱。但它的價格,也同樣讓一般的農家望而卻步。
雖然不論對有錢人來說還是對窮人來說,火尾獸的油脂和金光閃閃的金幣都是好東西,但卻並非所有人都用得起。
大多數人還是在每日盤算着手裏的銅板能換到幾斤糙米,家裏的蠟燭可以維持多少個月光晦暗的漆黑夜晚。
除非是十分緊要的時候,那些農戶、窮人才會捨得從家裏存儲的火尾獸油脂上面,摳下指甲大小的一點,來獲取足夠充足的光亮。
不過,在蘇雷特郡的中央,在那所佔地廣闊,建築奢華的范德爾庄園裏,卻依舊是燈火輝煌,宛如白晝。
因為這裏的主人,是蘇雷特郡的最高權貴——雷斯范德爾公爵。
公爵大人的莊園,怎麼會在意那點油脂損耗。
位於莊園中央的一座宴會廳里,在那張考究名貴的餐桌旁,圍坐着幾個十七八歲的青年男子,他們正在侍女和僕人的伺候下,用精緻昂貴的銀質餐具,享受着豐盛的酒宴。
有些人生來就要伺候人,有些人生來就被人伺候,人的出身,總是無從選擇的。
一個圓臉胖子用小刀切下了一塊烤肉,塞進嘴裏大口的嚼着,弄的汁水四溢,幾個年歲大些的老僕忍不住掩過臉去,對胖子的粗鄙做派露出了一副不屑模樣,不過圓臉胖子倒是很喜歡這種吃東西的方式,也不知道他的粗鄙有幾分真實,幾分刻意。
只聽他含糊不清的說道:“畢姆少爺,聽說你最近得到了一把上好的長劍?能不能讓我們看看?”
被稱為畢姆少爺的青年男子,穿着一身湛藍色的精緻皮甲,以及軍營里經常出現的制式皮靴。看上去並不像個貴族少爺,倒有幾分軍人姿態。
坦白說,這樣的裝束,與此刻的歡宴環境並不搭調,而且吃起飯來,也不見得會舒適、方便。
但是,這位已經擁有了三階戰力,被真正貫上了武士稱號的畢姆少爺,卻很喜歡在各種環境下,用一切方式展現自己的武士身份,好從這些同齡人的眼中,看到他最渴望見到的崇拜和仰慕。
畢姆范德爾,范德爾莊園的少主,當代家主雷斯公爵的獨子。
在坐的其他年輕人,雖然也是蘇雷特郡各個大戶的少爺,但他們的身份,卻要比畢姆低微的多。
所以,其實不論畢姆是否強大,是否具有那個武士頭銜,他們依舊會努力而小心的去討好對方。
哪怕畢姆是個只會在女人肚皮上翻滾的敗家子,他們也同樣會表現的足夠卑微。
畢姆輕輕搖了搖手中的酒杯,擺出了一副貴族做派道:“這酒,可是老頭子都不肯輕易拿出來的好東西,我都偷偷給你們喝了,怎麼?你們還想看看我的寶劍?”
畢姆把頭轉向了圓臉胖子,一臉故作高深的模樣道:“埃文,對於武士來說,兵器可就好比是第二生命,怎麼能讓你們隨便觀看?”
幾個年輕人聽了畢姆的話,心中都是深深的不以為然,有幾個,甚至在畢姆看不見的時候,不屑的撇了撇嘴。
大陸上那些尊號強者的武器,他們都曾在《大陸神器譜》裏看到過,難道那些尊號強者使用的傳奇裝備乃至神器,還比不上一個三階武士的武器珍稀?也沒見人家當成禁臠一般的藏着不敢見光。
不過這些惡少心裏也明白,他們並非真要看什麼狗屁寶劍,這只是為了給畢姆一個炫耀的由頭罷了,而畢姆的做派,也並不是真的拒絕他們,他所需要的,只不過是讓這些青年請求的再激烈一些,好進一步滿足他的虛榮心罷了。
於是,幾個年輕人只能像演出一般的繼續央求道:“畢姆少爺,我們這些人里,連個見習武士都沒有,哪能弄懂你寶劍之中的奧秘?我們只是想開開眼界,你不會那麼小氣吧?”
“唔……”畢姆裝出了一副十分為難的模樣,猶豫了一會才說道:“那好吧,看在我們相識多年的份上,就讓你們見識見識。”
畢姆隨口吩咐道:“易安,你去庫房找一下老科林,把我的寶劍拿來。”
隨着畢姆的話語落下,他身後一個穿着粗布衣衫,僕人打扮的年輕人連忙答應了一聲,匆匆出了大廳。
范德爾莊園院落眾多,道路曲折,一般人若是沒人帶路,只怕在這裏面轉上幾圈就會迷路,但易安已經在這裏居住了好些年,除了某些莊園禁地的內部他不曾踏足,別的地方他都已經無比熟絡,閉着眼睛都不會走錯。
一會工夫,他就來到了專門存放武具的庫房,對門口的一位正要鎖門的老者說道:“科林管事,畢姆少爺讓我來取他的佩劍。”
科林剛剛清點檢查完庫房裏的武具,正要鎖了門回去休息,聽了易安的話,他的臉上瞬間寫滿了“不耐煩”三個字。
不耐煩這種情緒可以對眼前的僕人易安釋放,但畢姆少爺的命令他卻不能不聽。而且畢姆只是來取自己的佩劍,並不是要取什麼珍貴的特殊裝備,科林也沒有任何權利阻止。
老科林粗暴的把庫門一腳踢開,然後嘴裏罵罵咧咧的走了進去,沒過多久,他就拿了一把精細銳利的長劍出來,惡聲惡氣的對易安說道:“就知道給我找麻煩,快去快回,我還要回去休息。”
說著,科林把手裏的長劍丟給了易安道:“你小心點,別笨手笨腳的再把東西弄壞了,這把長劍可不便宜。”
其實科林的心裏很清楚,易安能不能快去快回,那全要看畢姆的心情,跟易安自己的意願,扯不上任何關係。
科林只是覺得自己的休息時間被打擾了而很不高興,然後他隨手把這種不高興,丟給了地位更低的易安。
遷怒旁人,似乎能讓自己的心裏舒服一些。
易安接過長劍,沒有說什麼這是畢姆少爺讓我來取的,你有本事找他撒火發脾氣去,只是依舊沉默不語,快步走回了宴會廳。
就在易安返回宴會廳的時候,那個被稱做埃文的胖子,忽然朝着靠近門口的一個瘦高男子偷偷擠了擠眼睛。
瘦高男子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嘴角露出一絲陰笑,然後在易安經過自己身前的時候,猛的一伸腿絆了過去。
易安急着給畢姆送劍,腳下本來走的就快,對這一下又是全無防備,腳下猛然一空,順勢就向前跌了出去。
儘管如此,易安卻依舊沒有丟開手裏的長劍,而是在電石火光間,把捧着長劍的雙手高高的舉過了頭頂,防止長劍受損,而他自己,則重重的跌了個狗吃屎。
“嘻嘻!”
“哈哈!”
“真沒用,這麼平的路還會跌倒。”
“就是,真是個廢物。”
一時間,大廳里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嘲笑聲。
易安單手撐地,站起身來,完全沒有理會絆倒他的那個傢伙,以及眾人的嘲笑。
他仔細看了一下,確定手裏的長劍並沒有任何損壞后,連身上、臉上的塵土都顧不得收拾,趕忙把長劍遞給了畢姆。
在易安跌倒的時候,畢姆就已經站起了身,只不過,他站起身來卻並非是為了攙扶易安。
他從易安手中接過長劍之後,沒有任何撫慰的話語出口,而是滿面怒容,狠狠的朝着易安甩了一個耳光。
畢姆本就比易安高大不少,這一記耳光又是全力出手,易安瞬間就被打的鼻口出血,臉頰腫起,再次跌倒在地。
易安已經挨過了畢姆太多的打,早有了豐富無比的挨打經驗,在畢姆的耳光打過來的瞬間,他順勢後仰了幾分,卸去了畢姆的部分力量,不然的話,只怕此刻他嘴裏的牙都要掉幾顆。
一眾惡少見到畢姆發火,易安遭殃,非但沒有任何做了惡事的負疚感,反倒是更加興奮的吵吵嚷嚷道:“畢姆少爺這一下可真夠勁,不愧是三階武士。”
畢姆剛才這一下倒是並沒有加持武士元力,如果他使用了元力的話,易安就算不死也要昏厥過去。
“就是就是。”胖子埃文笑的整張臉都扭曲了,他抬手學着畢姆的手勢比量了一下道:“我還沒見過一個耳光就能把人打到飛起來的,畢姆少爺果然厲害。”
其實,如果給畢姆送劍的僕人不是易安,這些惡少並不敢如此戲耍對方。
如果是庄園裏其他的僕人被惡意作弄,畢姆的臉色也不會太好看,因為打狗還要看主人。
不過易安和別的僕人不同,這些惡少全都知道,畢姆最近幾年似乎是毫無緣由的討厭易安,而且極其討厭,所以不論怎麼作弄欺辱他,都不必擔心畢姆會生出什麼不快的情緒。
易安擦了擦臉上的血跡,緩緩站起了身子,他望向畢姆的雙眼裏,沒有幾年前經常出現的畏懼或憤怒,有的只是平靜,滿滿的平靜。
在那平靜背後,似乎還有一種居高臨下的味道,藏匿其中。
就是這個眼神,就是這個該死的眼神,讓畢姆對易安這個專職僕人越來越厭惡,甚至憎恨。
每次看見易安這樣的眼神,畢姆都會有一種難以言說的心煩意亂。
“還不快點滾出去!看見你就煩!一百個你這樣的廢物,都不及我這把寶劍的價值!”
易安沒有解釋他是被人絆倒的,因為畢姆明明已把一切都看在了眼裏,過多的分辨毫無意義。
易安只是安靜的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後安靜的對畢姆行了個禮,才慢慢離開宴會廳。
畢姆用力甩了甩頭,好像要把剛剛易安那道眼神所帶來的煩躁趕出體外一般。
他拿着長劍,回到了大廳中央,對眾人得意洋洋的說道:“我的這把長劍,不僅選材優良,做工精細,還被附上了風系符文,以增強它的速度和鋒利,你們看…………”
…………
……
大廳里的一切,跟易安自然是再沒有半點關係了。
但是,就算他不在大廳里,卻也能夠想像的到,剛才還表現出一副把長劍當寶貝,要藏着掖着的畢姆,現在肯定會不停的誇耀起那把長劍的種種好處,生怕別人不知道。
這個紈絝少爺的脾性,易安實在是太了解了。
不過,他對那些事情明顯沒有什麼興趣。
他輕輕嘆了口氣,孤單的身影略顯得有些落寞。
“已經三年了,為什麼我會復活在這樣一個廢物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