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我想對你說晚安
“到處走走？”
“嗯？好啊，你想去哪？”
“都說了到處走走，還問去哪，笨。”
“……你聰明，你最聰明。”
“謝謝誇獎。”
“不客氣，反正我挺喜歡騙人的。”
——
蘇時年的心是平靜的，像夏日晚風，輕輕吹過，樹葉都不會發出聲音。
經常跟外公生活在一起，再煩悶的日子也能耐着性子過下去。下棋、舞劍、聽曲……對一個做不定的小女孩來說，簡直就是扼殺天性的存在。
可蘇時年的外公就有這樣的魔力，帶着蘇時年，一點一滴地將她改變。
自外公走後，蘇時年常在家中播放中央電視台戲曲頻道。
她常常想，如果她知道死亡來的那麼快，她還會不會丟下外公一個人在家看電視，自己跑出去找別的小夥伴玩？
過去的事情難以假設，我們只能不斷向前。
有葉子被微風搖落，飄到雲頃少頭上，蘇時年伸手，將葉子取下。
“謝謝。”雲頃少輕聲道謝。
蘇時年一直覺得雲頃少是被富養長大的孩子，不管是在物質方面，還是其他什麼地方。
這種富養，靠得不僅僅是錢財而已，還有父母長姊的悉心教導。
蘇時年家境不算差。雖然蘇州河與葉子衿是白手起家，可蘇時年出生時，蘇州河在南城的生意已經做的小有成就。再後來，蘇時年一家人就住進了市區的大房子裏。
物質富足並不會使一個孩子健康成長。蘇時年就是這樣的例子，蘇時光也是。以至於在生活里，蘇時年對待事情漫不經心，蘇時光說話做事慣愛嬉皮笑臉。
想到過往種種，蘇時年有些淪陷。
“蘇時年！”
“嗯？”
蘇時年被雲頃少敲了一下腦袋，迷迷糊糊的抬起頭。
“打我幹嘛？不是自己的腦袋不疼啊？”
雲頃少雙手環抱在胸前，“想什麼呢你？叫了你好幾聲，聽不見？”
蘇時年伸手，在雲頃少的手指戳到腦門之前打開了，然後往前走。
“想你啊！”
雲頃少頭一回被女孩子調戲，沒錯，就是調戲。一張俊臉臉瞬間紅了，從頭紅到脖子。
夜色初降，街道上的燈光都亮了，五彩斑斕。雲頃少一步一腳印慢慢往前走，心想，還好是晚上，不然被蘇時年看到就不好了。
“不要臉。”揉進了星辰的眼睛眼神飄忽，假裝正色道：“女孩子家家，說話沒個正形。”
話雖如此，可嘴角還是抑制不住的有了些弧度。
雲頃少同學的暗自欣喜還沒到兩分鐘，便被蘇時年氣着了。
“我說我在想你怎麼就沒正形了？我真的就是在想你啊。”蘇時年將手裏拿着的一片葉子舉高，放在路燈下，“我在想，這麼溫柔美麗、優雅大方的媽媽，這麼就生出你這個差勁的傢伙來了？毒舌，沒品。”
“蘇時年你真的是近視眼嗎？”雲頃少忽然問。
蘇時年道：“是啊，三四百度呢。”
“可我感覺你是瞎的。”雲頃少冷冷看了蘇時年一眼，“不瞎怎麼看得出我沒品？”
真是白費了他買的那些零食，都餵了豬了。
雲頃少此人，除了蘇時年，還有幾個敢說他沒品的？像他這般成績優異又長相帥氣、平易近人的男生，班上有幾個？就是那被稱作“神仙”的司徒如風，也總是有着不食人間煙火的氣息，讓一般人看了便覺得難以接近。
更何況，從小便作為“別人家的孩子”長大的雲頃少，深深覺得，他這麼優秀的孩子，也就只有她母親大人生的出來。這不僅是雲頃少的幸運，也是雲媽媽的幸運。
“開玩笑。”蘇時年淡哂，“還優秀的孩子，莫枉不是？沈岸不是？”
雲頃少瞬間冷了臉，是能散發出冷意的冷臉。
蘇時年看在眼裏，卻絲毫沒有要停止打擊雲頃少的意思。
美好的東西會讓人產生想要摧毀的心理。雲頃少這麼優秀，蘇時年不打擊打擊他都覺得對不起自己。
“看看人家沈岸，成績也挺好，年級前兩百。長得陽光帥氣，能駕馭得了寸頭男生那顏值是很抗打的吧！他籃球還打的好，這叫一技之長。平易近人？沈岸還有個迷妹群呢！人家天天去群里跟一幫小迷妹聊天，還發自拍呢！”
雲頃少臉已經黑了。黑成包青天那種。
“無聊！”
誰都不喜歡被人拿來與其他人做比較，雲頃少也一樣。若是自己佔了上風便罷，若不是，大概想打人的心都有了。
蘇時年跟在氣呼呼的雲頃少身後，時不時把他被路燈拉長的影子踩在腳下，幼稚地想：看，我踩在你頭上了，哈哈哈。
直到後來，蘇時年又一次走在雲頃少的身後，她放過了他的影子，變得成熟內斂。
如果再來一次，我不會吝嗇那些毫不費力就能脫口而出的誇獎，因為人人都需要讚美。而且，你真的很優秀。
年紀輕的時候不懂服軟，平白留下許多遺憾。
蘇時年對雲頃少說這句話時，雲頃少皺着眉，眼裏還是星河皓月，卻漫了一絲迷茫。
“什麼再來一次？”
那些陳年舊事，他早就忘到了不知處在何處的荒山野嶺。
蘇時年乾脆閉嘴，“沒事。”
反正時間還很長，反正我還有很多機會，反正你還在我身邊。該說的話，我們慢慢說。
這廂蘇時年走在雲頃少身後，還在為自己一時贏了雲頃少的嘴上功夫而得意。
“雲頃少，我就隨口說說嘛，別生氣，你是最棒的！我同桌天下第一！”蘇時年追上前面的雲頃少，諂媚笑言。
“就算博達再招個三五千學生進來你也是第一，就算沈岸會打籃球也沒你打的好，就算你沒有粉絲群你的小迷妹也已經漫步在博達的各個角落裏……”
好話說了一大堆，雲頃少總算有了言語。
“閉嘴吧你。”
蘇時年抿抿嘴，找了顆石子在腳下踢。腳尖用力，石子就沿着道路往往前滾動。
出來有一段時間了，蘇時年提議往回走。畢竟雲頃少的家長都在，不好讓人家打電話來找人。
雲頃少帶着蘇時年往回走，走着走着，卻不是去商場的路。
蘇時年扯扯雲頃少的衣袖，“誒，走錯了，商場在這邊。”
雲頃少反手拉了蘇時年的手，只道：“回家。”
“那你爸媽和你姐不管了？”
“他們已經回市裡了。”雲頃少淡淡道。
蘇時年緊張，“回去了？那少年呢？”
少年不喜歡跟陌生人待在一起，除了蘇時年、雲頃少和寵物店老闆娘，還沒有誰能和少年玩得到一起。
蘇時年是擔心，如果雲頃少的家人把少年帶走了，少年會因為到了陌生環境看見陌生人而情緒暴躁。
不怕別的，就怕少年發起瘋來會咬人。
“已經送到六哥那裏了。我們回去領就行。”
聽到這，蘇時年的心放下了一半。
然後她便叫雲頃少走快點，畢竟六哥跟少年不算熟，不知道少年的脾氣如何，在六哥的超市哪裏能不能好好獃着。
事實證明蘇時年的擔心有些多餘。
兩人回到樓下超市的時候，六哥正好在櫃枱前吃宵夜，對面擺攤的大叔哪裏買來的麻辣燙，惹的少年看着櫃枱直瞪眼。
“汪汪，汪！”
少年盯着六哥的宵夜之餘，還看到了側面走來的主人蘇時年。
蘇時年笑道：“六哥！我的狗這麼可憐看着你的碗，怎麼也不好心賞口飯吃？”
六哥伸手拿了兩張紙巾擦嘴，搖搖頭，“算了算了，我剛給了他一包狗糧，這傢伙，吃的比我快多了。還想貪我的麻辣燙？沒門。”
“少年，謝謝六哥。”
“汪汪！”
六哥扶額，手掌在腦門上往後划著，笑道：“不錯啊，這狗挺聽話。”
“那我們先走了，你慢慢吃着吧。”
蘇時年牽着少年，雲頃少離她身側兩米遠。
“少年，去挨着他。”蘇時年指使着少年，“這傢伙對狗毛過敏你知道嗎？他是嫌棄你。”
少年扭頭，沒有不識趣的去挨着雲頃少，自顧自往家裏走。三條腿蹦躂的也很利索。
雲頃少時常到蘇時年家裏做客，又負責了一人一狗的一日三餐，是個“VIP”，必須好好對待。
比起蘇時年煮的稀巴爛的粥、炒的黑乎乎的菜、聞着泛酸的湯……少年深知，這蘇時年做的飯菜不是人能吃的，也不是狗能吃的。
即使是少年，也明白，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對雲頃少這樣的“能人”，定要好好哄着，留下來掌廚也好。
可惜它不能跟人類溝通，不然它一定要好好教教蘇時年，什麼叫大丈夫能屈能伸，該拍的馬屁還得拍。
臨睡前，蘇時年敲響雲頃少家的門，敲門聲急促又毫無規律可言。
雲頃少從床上匆匆爬起來開門，他都已經準備睡著了。
“幹嘛？”
“雲頃少。”
蘇時年一臉正經地叫他的名字，搞得雲頃少有一絲絲小緊張。
“幹嘛？”
蘇時年眨眼，十分正經的道了聲：“晚安。”
“晚安。”
直到蘇時年回屋關門，雲頃少都還是懵的。
好好的，說什麼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