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安亦平是想過沈瑜這小子唱曲兒可能不大好聽,但他想沈瑜說話的時候至少還是一把男神嗓,就算唱的再爛應該也難聽不到哪兒去。
可他着實是高估了他家大外甥的音樂細胞。
這他媽!有一個字兒!在調上嗎!!!
安亦平瘋了,臣服了,不是因為沈瑜難得的投其所好,而是他實在無法忍受他最愛的話本子被人唱成這個鬼樣子。
“我發誓我這輩子都不會讓你唱曲兒了。”他抓狂的說:“我的衣缽也不指望你繼承了,真的,讓它在我這兒絕後吧。”
沈瑜還覺着挺無辜:“我覺得我發揮的挺正常的。”
“是他媽挺正常的。”安亦平咬牙切齒的說:“把一個音痴的特點演繹得淋漓盡致。”他摩挲着他的話本子心疼不已:“我現在算是想明白了,你的腦神經都他媽分化給運動細胞了,一點兒都沒給藝術細胞留,我記着你媽我姐她也不是個音痴啊!”
“……”音痴本痴木着一張臉:“那我下次還是表演後空翻給你看好了。”
安亦平牙疼狀:“別了別了,你也省省吧,我答應你明兒去給你當說客,你也早點回去睡吧,別在我這兒礙眼了。”他起身將桌上的瓜子仁兒收拾收拾,碎碎念道:“沈志成還有臉說他們家的基因被玷污了,我看是他把你媽我姐的基因給玷污了才對,你媽小時候唱黃梅戲女駙馬可好聽了。都是因為沈志成,才生出你這麼個音痴。”
沈瑜撇撇嘴,對於這種嫌棄的言論早已習慣,他從一旁扯了個垃圾袋兒,熟練的裝進垃圾桶里,拖過來擱到安亦平手邊兒。
安亦平將一桌子的瓜子殼兒堆到一起,正愁不知道怎麼收拾,一低頭就看見了沈瑜踢過來的方便垃圾桶,他頓了頓將瓜子殼兒都推進去,掀起眼皮,看見他的大外甥已經非常自覺地去拿拖把和簸箕了。
“哎。”安亦平心念稍動,忽的生出些愧疚來:“我不是說你,我是說你那個該死的老爹。”
“我知道。”沈瑜平靜的說,他提着掃帚和簸箕過來,安亦平讓開了些,他邊掃邊道:“這麼多年了,我還不至於分不清人的好壞,誰對我好誰對我不好,我心裏清楚的很。”
安亦平怔了怔,略尷尬的咳了一聲:“你別膈應我,我可沒想對你好什麼的,要不是看你手腳還算勤快,鬼才收留你。”
“說真的。”沈瑜說:“安老鬼,我可以給你養老送終的。”
安亦平一時啞然。
“用不着。”他說。
“你說我媽小時候唱黃梅戲很好聽。”沈瑜說:“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了。”安亦平說:“我就是受的她的啟蒙。”他從牆上抽了把摺扇上手,緩緩打開:“你外公是老革命,大舅二舅又都是精英人士,小時候家裏頭唯一接地氣的就是你媽我姐,也就她帶着我玩兒,我記得她學什麼都很快,畫畫兒,剪紙,軟筆書法,下圍棋……總之很厲害就對了。”
“我從來沒聽她開過嗓。”沈瑜說。
“廢話,沈志成最看不起的就是伶人。”安亦平嗤笑:“你媽那麼喜歡他,不會做他不喜歡的事的。”
沈瑜默然。
在他的記憶中,童年時期母親陪伴他的時間極少,因為沈志成只要有應酬聚會必定會帶上他的母親,炫耀於人前。
而事實上,他屬於自己的時間也極少,沈志成在發現安家有不良的基因遺傳之前,都將他當做宛如皇室繼承人一樣培養。不得不承認,沈志成在這方面還是頗有幾分手段的,沈瑜現在運用自如的經營之道都是沈志成曾經培育的結果。
興許也是因為他繼承了安如素的智慧,因此學東西極快,他也能從滿滿的日程安排中擠出一些閑暇時間。
與沈志成的自負專治截然不同,安如素是個寬容而溫柔的人,在沈瑜為數不多的與母親相處的時光里,安如素總是在鼓勵他做自己想做的事,他曾因為喜歡在一個民間太極師父那兒學了一年半載的拳腳功夫,時常一身臭汗的奔回家,也是安如素替他打着掩護避過有潔癖的沈志成。
他還記得,母親用熱乎乎的毛巾替他擦着頭髮,笑着說“沈瑜啊你的頭髮這麼硬,一看就是個很叛逆的孩子,以後一定會經常氣我”。
安如素愛沈志成,卻也有自己堅持的東西,因而她自己選擇了順從,卻給了沈瑜選擇的機會。
在沈志成管不到他的時候,他比一般的富二代們更野,更加接地氣。正是這樣,他更加覺得自己像是一個真正存在的人一樣活着。
如母親想要的那般自由自在的活着。
-
安亦平覺得他的大外甥喪的有點兒莫名其妙,可能是一月一次的那種什麼什麼期……總而言之,這回他忽然產生了一種使命感,得為他的大外甥做點兒什麼。
他摸出手機,點開了“老鬼租房”的APP,迅速的在租客列表裏找到了連喬的聯繫方式。
【沈瑜的同桌你好,我是沈瑜的舅舅,十月二十九號那天,沈瑜陪我去做胃鏡了。】
他硬着頭皮編輯完這條短訊,發了出去。
石沉大海。
安亦平想了想,又不死心的發了一條過去。
【他不是故意要鴿掉約會的,你千萬不要怪他,也當給我這個舅舅一點面子,原諒他吧。】
片刻后他收到了一條回復。
【你幼稚不幼稚?還假裝你舅舅給我發消息?】
安亦平:“???”他瞅了一眼短訊內容,震驚道:“我哪點不像舅舅!”
這時連喬又發來一條消息。
【我說過了,你不用跟我解釋,也不要給我發消息了,沒熟到那個地步。】
安亦平:“。”
他突然對他的大外甥心生欽佩。
“你到底是怎麼做到把人小姑娘氣成這個樣子的。”
安亦平不能理解,一邊兒在心裏瘋狂的辱罵沈瑜這個榆木腦袋,平白無故的給他增加任務難度,一面兒想既然他都承下來這個破事兒了,就一定要替沈瑜辦好,也為了捍衛他身為舅舅的威嚴。
那要怎麼辦呢?
安亦平捏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都說中華文化博大精深,計謀的薈萃那自然要數三十六計了。
安亦平轉了轉眼珠,計上心頭。
-
連喬瞅着手機里那條短訊,越看越覺得迷醉。
她以前為什麼會覺得沈瑜可靠又沉穩呢!是哪兒來的錯覺!
居然假裝自己的舅舅來說情!還能比這更幼稚的招數嗎!
退一萬步來講,就算這真的是沈瑜的舅舅——
連喬無奈的扶額。
所以沈瑜已經到了覺得跟自己沒什麼可聊的了,以至於非要喊自己的舅舅出面解決問題的地步!
他是幼兒園小朋友嗎!!
連喬又看了一眼短訊的內容。
沈瑜還停留在忘記來看自己演出這件事上。
事實上他根本沒有搞明白自己在為什麼而生氣,也不明白對自己而言什麼才是更重要的。
連喬嘆了口氣,失落的把手機翻面兒拍在桌案上。
因為沈瑜根本沒有把自己當做一回事,也正因為不在意,所以不需要明白那些。
在他看來,自己可能還是個喜怒無常無理取鬧的人。
這就更煩了。
她發了一會兒呆,手機忽然震動了起來。
連喬愣了愣,翻過手機,發現居然有人給她打電話。
她茫然的按了接通,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清清爽爽的男人的聲音。
“喂?是連喬嗎?我是沈瑜的舅舅。”
連喬:“?!”
她萬萬沒料到說曹操曹操就到了,沈瑜的舅舅還真給她打電話來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小聲道:“舅舅好……啊不是,叔叔好。”
安亦平道:“是這樣的,沈瑜他之前體檢查出了絕症,所以今天沒去學校考試,你明天去學校能不能幫他補個病假條啊,真是非常感謝了。”
連喬吃了一驚,一撐桌子站了起來:“絕症?!什麼絕症?!”
安亦平:“唔……就,就是那種非動手術不可不動就會死的肚子裏的大腫瘤。”
連喬的聲音都打顫了:“是,是胃癌嗎?”
安亦平頓了兩秒,嗓音一沉,非常篤定的答道:“嗯對,就是胃癌。”
連喬呆了兩秒,跌坐回了椅子裏。
安亦平聽到了一點兒失魂落魄的動靜,滿意的咳了一聲,續道:“啊那個……反正就是這麼個事兒,我看他也沒什麼常聯繫的朋友,你是她同桌嘛,就只好麻煩你了,我待會兒晚上還得去醫院看他,就不跟你多聊了——”
“哎等等!”連喬急聲道:“舅舅您晚上是要去醫院看他嗎?我……我能跟您一起去嗎!”
安亦平被這一聲可憐巴巴的“舅舅”叫的那叫一個身心舒坦,心想小姑娘還真挺可愛的阿沈很有眼光哦,但腦子裏還殘存着理智,欲拒還迎道:“這不太方便吧,你明天不是還要上課么?太晚了耽誤工夫。”
“不耽誤不耽誤的!”連喬的嗓音聽起來都有點兒哭腔了:“您現在在哪兒?我,我現在就過來!”
安亦平:“我就在老門西78號,一個沒關門兒的四合院就是了。”
連喬:“好的!”她手忙腳亂的從桌子前起身,正要收拾東西,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
“所以……”她哆嗦了一下,試探性的問道:“所以之前他說他陪舅舅去醫院做胃鏡,是在騙我的嗎?”
安亦平一愣:“啊?”
兩秒后,他用一種他自己都快信了的語氣深沉道:“沒錯,他騙你的,其實是他自己,他晝夜顛倒又不好好吃飯,所以得了惡性胃癌,醫生說他只有三個月好活了!但他又怕你擔心,不敢告訴你,所以才騙你說他陪他舅舅——也就是我,去醫院做胃鏡了。”
他聽到電話那頭少女長長的一聲啜泣。
安亦平在心裏叫了一聲“妙哉”。
“我知道了,是我錯怪她了!”連喬憋不住了,“哇”的一聲在電話那頭哭了出來:“我現在就過來!舅舅你等我嗚嗚嗚嗚!!”
“好好好我等你。”安亦平說:“你趕緊來啊,說不定今天晚上就是最後一面了!”
一通掰扯結束,安亦平洋洋得意的掛斷了電話。
“天哪,我這個演技和臨場應變能力。”他自顧自的感慨道:“不愧是當年的國家一級戲劇演員!”
他坐回桌邊兒開始嗑瓜子兒,一面磕一面哼唧道:“阿沈你這回可是欠了我一個大人情,只能用你下半輩子當牛做馬來償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