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這是安亦平的老把戲了,沈瑜不禁想起了之前安亦平忽悠他陪自己個兒唱京劇的事兒。
說來也巧了,幸虧這是沈瑜,他打小練過,有點功夫底子在,對於安亦平的這種無厘頭的請求尚可滿足,安亦平被哄得開心了,才欣然同意了他的請求,要是換做旁人,可能還結不來這段兒孽緣。
“你又要幹嘛?”沈瑜無奈。
“把孽海記給我學了。”安亦平晃了晃手裏的話本說:“我最近喜歡聽這出。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師傅削了頭髮——”他掐着嗓子悠悠揚揚的念了兩句。
“拜託,我唱歌五音不全的,你不知道嗎?”沈瑜頭都大了:“舞槍弄棒的我還行,這用唱的我——”
“我不管。”安亦平耍無賴道:“你不學就沒人陪我耍了,你就是講RAP也得給我背下來,要不然,十萬塊免談。”
事實證明鈔能力是無敵的。
沈瑜臣服了:“……算你狠。”
-
連喬手上的傷還挺疼,她寫完作業就早早的躺平了。
但她一時半會兒卻睡不着,一直豎著耳朵在聽對門兒的動靜。
也不知道沈瑜什麼時候回來……
過了一會兒,她依稀聽到樓道里有腳步聲。
是不是沈瑜回來了!
連喬當即興沖沖的掀了被子下床,跑到門前踮起腳尖,透過貓眼往外看。
她沒看到沈瑜,只看到一男一女,兩人將一竹籃的東西放在了沈瑜的屋子門口,絮絮的聊着。
“這些夠嗎?會不會不夠啊!”
“這些草雞蛋加起來一百來塊錢呢!差不多了吧!”
“才一百來塊錢,我怎麼聽說龐虎給了五百多快呢!”
“我們是小本生意,怎麼能跟那個太歲比啊!”
“那萬一小瑜哥嫌不夠,下次再來一個許中華,他不管我們怎麼辦?”
“我琢磨着他當時也沒說保護費要收多少,估計就是看着給唄?孝敬的心意到了就行。”
“哦……嘶,小瑜哥是不是不在家啊,還想跟他打個招呼來着……”
“那肯定出去過夜生活了,你當人都跟你似的天天吃了睡睡了吃,行了你也別在這兒堵着人家的門兒了,像什麼樣子啊,走了走了。”
連喬目送着那倆人唯唯諾諾的離開,覺得自己的三觀搖搖欲墜。
怎麼沈瑜居然還是個要收保護費的街霸嗎?!
瑜哥……小二樓……魚哥?!
連喬猛地一怔。
難怪她會覺得耳熟!
原來沈瑜就是那個讓龐虎聞風喪膽的長腿王者!
天哪!!她怎麼早沒有想到呢!
連喬震驚的無以復加。
她原來覺得自己好像已經有些開始了解沈瑜了,但事實上……她所看到的沈瑜似乎還只是冰山一角。
沈瑜比她想像中的社會,還要再社會一點……
那她最近都對街霸都做了什麼?!
連喬對着她跟沈瑜的聊天記錄,又聯想了一下她最近對沈瑜的所作所為,堪稱頤氣指使,不由得重重的咽了一口唾沫。
她到底是怎麼活到現在的!
看看沈大佬這個語氣!兇狠!冷漠!不耐!他到現在還沒跟自己動手!大約是因為他是一個不打女人的有原則的街霸。
所以,他其實是在無數次的忍耐着自己過激的言行。
念及此,連喬覺得她不應該恃寵而驕,心裏應該有點逼數。
因為總有一天大佬的忍耐會抵達上限,到那時候——
連喬想像了一下沈瑜掐着自己的小細脖子,“咔擦”一聲像撇甘蔗一樣的畫面,登時打了個寒戰。
入鄉隨俗,入鄉隨俗!
至少應該先去表一下忠心,證明自己其實是有悔過的悟性的!
連喬當即摸出手機來給沈瑜發消息。
連喬:【瑜哥!】
連喬:【瑜哥英明神武!】
連喬:【瑜哥千秋萬代!一統江湖!】
連喬:【瑜哥萬歲萬歲萬萬歲!】
那頭,沈瑜正準備從安亦平家離開,兜里的手機忽然瘋狂震動了起來。
他摸出手機來瞧了一眼,露出不解的神色。
“怎麼了?”安亦平看他半晌不動彈,納悶道。
“是我同桌。”沈瑜說:“她突然給我發了好多恭維的話。”頓了頓他說:“一看就是特別不走心的那種。”
“啊……”安亦平道:“根據我多年的經驗,一個女人要是對一個男人產生好感,通常都是由崇拜之情開始的。”
沈瑜:“是嗎?”
安亦平:“是啊,要不然郭襄是怎麼看上楊過的?還不就是從敬仰他是個神鵰大俠開始的嘛!”
沈瑜若有所思,他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抬手捏了一下微微發熱的耳根。
“那我要怎麼回?”他問。
安亦平:“你就先裝不知道唄,人家沒跟你表白,你就別捅破那層窗戶紙,矜持一點兒,該怎麼嘮就怎麼嘮。”
沈瑜:“哦。”
於是
沈瑜:【你吃錯什麼葯了?】
連喬:“......”
不愧是街霸。
看看這臭屁的語氣,完全不因為自己是個姑娘家而有所收斂。
連喬對沈瑜的敬畏之心又漲回來幾分。
於是她繼續唯唯諾諾道:【瑜哥QAQ,保護費什麼的,你想怎麼收】
連喬:【1000塊你不收是不是嫌少啊QAQ】
連喬:【要不我再加點兒?附送一份作業也不是不可以!】
連喬:【有什麼要求您儘管提!作為您唯一的同桌,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沈瑜:“……”
不用說,這個連小喬肯定又自己腦補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他抬頭對安亦平道:“什麼保護費?許中華不是滾蛋了嗎?還有誰收保護費?”
安亦平:“你啊。”
沈瑜:“????”
安亦平:“許中華走了,你瑜哥不就是老門西一霸了嗎!”
沈瑜瞪大了眼:“你有毛病吧!”
安亦平懶洋洋的往沙發上一靠,雙手交疊擱在身前:“我這叫空城計,試問一個收保護費的街霸和一個不收保護費的街霸,哪個聽起來比較嚇人!”
沈瑜:“……”
安亦平:“那顯然是收保護費的了,不收保護費那叫什麼街霸!”
沈瑜:“……sowhat?”
安亦平:“如果我們老門西有一個令人聞風喪膽的街霸,就不會有別的像許中華這樣的流氓試圖入主中原了!”
沈瑜:“……親愛的舅舅,現在是法治社會。”
安亦平:“你揍許中華的時候有使用法律武器嗎?”
沈瑜:“……”
安亦平這個老油頭總他媽有一套一套的歪理。
“我他媽不會收這個保護費的。”沈瑜已經沒脾氣了:“我不會收的。”
“你不收我替你收。”安亦平說:“年終的時候就當老鬼租房的顧客回饋再給他們還回去,這樣繼成全了你兩袖清風的願望,又給我攢了一波口碑,啊!一舉兩得啊!我可真是個商業奇才!”
沈瑜受不了了,罵罵咧咧的踹門而出。
-
連喬沒等到沈瑜的回應,自己沒熬住就睡了過去,翌日清晨,她被一個電話給鬧醒了。
連喬還困得很,也沒看一眼來電顯示就直接按了接通鍵,隨後,她聽到了一個熟悉的低沉的男聲在電話那頭響起。
“小喬。”
連喬猛地瞪大了眼睛。
兩秒后,她挺屍一樣從床上坐了起來,渾身緊張的抓着手機,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連國偉的嘆息聲再次響起。
“小喬,我知道你在聽。”
連喬咬緊了下嘴唇,她的大腦已經迅速進入了戒備的狀態,將前情提要統統捋了一遍。
沒錯,她是拉黑了鄭薇和連夢喬,但是連國偉還被她留在通訊錄里。
也是因為從前連國偉並不怎麼主動跟她溝通交流的緣故。
那這會兒連國偉為什麼突然給她打電話來?是來當說客的嗎?
連喬的心思百轉千回。
她不太相信以鄭薇強勢的性格會需要連國偉來當說客,更不可能同意連國偉這樣偷偷摸摸的來當說客。
“小喬,你不要害怕。”連國偉苦口婆心的說:“爸爸不是來罵你的,爸爸只是擔心你了,你一個人在外面過得好嗎?”
連喬轉眸看向窗外。
好嗎?
平心而論,她覺得好極了。比從前在連家好一千八百多萬倍。
可是……
她抿了抿嘴唇,輕聲道:“不好啊,爸爸。”
“怎麼不好呢?”連國偉問。
“我吃也吃不飽,穿也穿不暖,每天都要自己洗衣服做飯,還不能隨心所欲的花錢了。”連喬瓮聲瓮氣的訴苦說:“特別的不好。”
“既然不好,就回來吧。”連國偉嘆息說。
連喬沒做聲。
她依稀聽見電話旁邊兒還有另外一個呼吸聲。
半晌,連國偉又嘆了一口氣道:“算了,爸爸也不能強迫你做什麼,你要是有什麼難處就告訴爸爸,爸爸一定替你解決,畢竟你也是爸爸的女兒啊。”
連喬裝模作樣的抽了抽鼻子:“謝謝爸爸,爸爸你也跟媽媽說說吧,不要對小喬那麼嚴厲了,小喬真的特別怕媽媽。”
連國偉:“嗯好,那爸爸掛了。”
“咔噠”電話掛斷。
連喬的表情瞬間垮下去,她木着一張臉,從床上跳下來去洗漱。
她一邊兒刷牙一邊兒對着鏡子沉思,剛才電話那頭的真實狀況。
如果她沒猜錯,連國偉是開着外放的,目的是為了把自己的現狀說給誰聽。
電話旁邊的絕對不可能是鄭薇,如果是鄭薇,她早就忍不住那暴脾氣搶過電話來噴自己了。
那……就只能是連夢喬了。
這十之□□是連國偉在給連夢喬上“苦難教育”呢。
連喬“嘩啦啦”的將一嘴牙膏沫兒吐乾淨,對着鏡子冷笑。
這對於她而言倒是一件好事,至少說明家裏的管教重心已經從自己身上逐漸轉移到了連夢喬身上。
不過連夢喬怎麼會突然同意開始接受教育呢?
這真是奇了怪了。
連喬用毛巾將臉擦乾,倏地感到一陣輕鬆。
雖然不知道連家那頭究竟發生了什麼,但是她非常清楚,只有聽說自己在外面過得不好,連家的那群人才會覺得自己有朝一日會回去,才會放鬆警惕。更進一步的來說,只有她表現出過得足夠慘了,連夢喬才不會生出同樣的叛逆的心思。
就讓連夢喬把自己當成個反面教材,安安心心的在代替她在連家接受管教吧!
計劃通!
想到此,連喬的心情簡直好的不行了,她收拾了書包,蹦蹦跳跳的開門上學去。
拉開門兒,她發現昨晚放在沈瑜家門口的一籃兒作為“保護費”的草雞蛋沒了。
看來是被沈大佬當孝敬給吃了。
昨天關於保護費的話題沒談攏,連喬還有點兒心虛,她生怕在門口碰見沈瑜,於是一溜煙兒小跑着衝下了樓。
此時時間尚早,晨光明媚,這地溝油街乍一看好像也沒那麼破爛兒了,連喬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看見前頭陸陸續續有幾個賣早點的攤車出來營業了,她忽然就想起了沈瑜那天給她買的大雜糧煎餅。
又脆又香噴噴,真的很好吃呢!
連喬走到那煎餅攤兒跟前,四下找了一圈兒,沒看到菜單。
咦,這裏的人做生意都不明碼標價的嗎?
難不成這還是某種當地習俗?
入鄉隨俗,入鄉隨俗。
這時有人急匆匆過,擠到跟前兒對那做煎餅的嬸子道:“做個餅,加油條,不要香菜。”
“好嘞。”那嬸子爽快的應着,從身邊兒的大鐵桶里舀了一大勺面,熟練的糊在了熱鍋上。
連喬站在旁邊兒,偷偷摸摸的用餘光瞧那買煎餅的人,他掏出了一張十塊錢的紙幣,扔進了那嬸子的錢罐兒,道:“我自己找錢了啊。”
那嬸子道:“行。”
那人拿了四個鋼鏰兒:“四塊,沒多拿你的,看好了。”
連喬在心裏默默記下了,嗯,煎餅加雞蛋加油條餡兒的,六塊錢。
她瞄了一眼那嬸子手邊兒的食材,油條,火腿腸,裏脊肉,碎肉鬆,她在心裏估算了一下,大致對物價有了個底。
“大嬸,做個裏脊肉的煎餅!”她招呼道。
那嬸子掀起眼皮瞄了她一眼:“花生海帶香菜都要嗎?”
連喬:“都要!”
“辣醬還是甜醬?”
連喬兩眼放光:“可以都要嗎!”
那嬸子又看了她一眼:“可以。”
煎餅翻面兒,撒上各色小菜,熱氣騰騰的糊上棕色的醬,最後連着酥脆的裏脊肉一塊兒裹了,“跨擦”一聲,一切兩半。
那嬸子熟練的用膠袋把煎餅裝好,遞給兩眼放光的連喬,順口道:“二十塊。”
連喬接過膠袋時的表情一僵:“哎?”
她難以置信的確認道:“多少錢?”
“二十。”那嬸子面無表情道。
“可,可是——”連喬抬手指了指早已離開的上一位顧客:“剛才那個帶油條的只要六,六塊……”
“是啊。”那嬸子面不改色的說:“加油條六塊,加肉鬆七塊,加火腿腸八塊,加裏脊肉——二十塊。”
連喬:“???”
這跟說好的不一樣!
那嬸子又振振有詞道:“我用的都是最好的裏脊肉!跟那種路邊攤的一般的裏脊肉不一樣!價格貴好多倍呢!在我這兒買煎餅的老顧客都知道!”
你這不就是路邊攤嗎?
怎麼還獨自高貴起來了呢?
連喬驚了,瞅着那大言不慚的大嬸,對方的臉上赫然寫着“我就欺負你是新來的你能拿我怎麼的”幾個大字。
得,真掰扯起來,這虧還只能自己個兒悶吃,連喬想,都怪自己一開始沒問價格。
她這不是不好意思嘛!
就像現在她也不好意思不要這個高價的煎餅一樣。
真是厚臉皮逼死文化人。
“行吧,二十就二十。”她嘟嘟囔囔的說:“權當花錢買教訓了……”
她正要掏錢,倏地被人攔住。
“二十塊的煎餅,給我也來一個。”沈瑜屈指叩了叩小攤車,淡聲道。
“小,小瑜哥啊……”那嬸子面色一僵,訕訕的賠笑道:“小瑜哥,你看咱們都這麼熟了,哪能讓你吃二十塊的——”
“你是說我配不上二十塊的高檔裏脊肉咯?”沈瑜面無表情。
“不是,不是。”那嬸子抓耳撓腮的說:“我這兒哪有什麼高檔裏脊肉啊,就一種——”
“那你就是坐地起價咯?”沈瑜說:“煎餅單價翻了一倍,要不然保護費也翻一倍吧?”
-
連喬終究還是沒把那二十塊錢花出去,那大嬸在沈瑜的淫/威下,白送了他倆一人一個全家福的滿料大煎餅。
鑒於沈瑜收保護費的樣子像極了黑道大哥,連喬對他兇殘街霸的身份深信不疑,即便懷裏抱着一個不要錢的煎餅,還是惶惶恐恐唯唯諾諾。
沈瑜領着她走了一段兒,覺得這小少女安靜的有點兒不像話。
“一個煎餅二十塊,讓你給你居然真的給?”他忍不住找話說,試圖打破僵局。
一開口就是這副教訓人的臭屁態度,連喬是敢怒不敢言。
“我以為你們這兒物價就是這樣啊……”她挺委屈的說:“而且那個大嬸長得慈眉善目的,我以為——”
“住在這兒的沒幾個好鳥。”沈瑜說:“他們雞賊着呢,看到新來的就宰一筆,能宰一個是一個。”
“住在這兒的沒幾個好鳥?”連喬小聲說:“那你也是咯……”
“什麼?”沈瑜回眸。
“沒什麼。”連喬飛快的搖頭,誠懇地說:“那個,沈大佬,我以前不了解你,所以有什麼地方我做的不周到你千萬別放在心上!”
沈瑜盯着她看了兩秒,忽的不耐煩:“你能不能好好跟我說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