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這個包是去年林晝送給她的生日禮物。款式和顏色她都很喜歡,林晝似乎總能知道她要什麼不要什麼。
林家跟連家是世交,林晝比她大六歲,小時候常帶着她玩兒,她也將林晝視為龐大的家族體系裏唯一的知己。
連喬看着手機里她跟林晝最後的聊天記錄。
【林晝哥!我媽給我找了個二十八歲的老色鬼相親!見面不到一小時就要跟我生孩子!我能不能來找你?就跟以前一樣,你留我躲兩天避避風頭!拜託拜託!】
【小喬,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廟。】
【人終究是要成家的,我們這樣的人結婚從來不是為了自己。】
【就像古代的公主,不能平白無故的享受富貴,他們必須要和親。你如果心情實在不好,我下周四要去冰島拍結婚照,你可以跟我們一起出去散散心。】
幾個月之前,林晝也被林家二老逼着去約見了一位官員家的千金,對方對林晝的品貌十分滿意,明確希望林晝入贅,並暗示林晝不要再讀設計了,改考公務員,晉陞前途不可限量。
那段時間,斯文內斂如林晝也開始出去喝酒消愁,他時常深更半夜醉醺醺的給連喬打電話,訴苦說他跟女方沒有共同話題,他不想進官僚體系,還想要出國讀設計學的博士,他才二十二歲。
這份共同的三觀彌足珍貴,連喬感同身受之餘,始終在給林晝打氣讓他不要屈服認輸。
可直到現在她才忽然意識到這唯一的清流似乎……也被同化了。
就像是一種背叛,猛烈的衝擊着她的意志,那種滋味很不好受。
她望着手裏失而復得的包包,嘆了口氣,覺得就算三觀不一樣,好歹也還是朋友,於是給林晝回了條消息:【不用了,祝你結婚快樂吧林晝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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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連喬離家出走之後的諸多事宜,鄭薇是一點兒也沒打算管,鐵了心的要讓連喬過不下去。反倒是林晝出於歉疚,主動幫連喬搞定了轉學手續,將連喬的學籍從南城著名的貴族私立學府薇頓國際給挪了出來。
連喬攔了輛出租車坐進去,拿了報到文件出來看。
“去哪兒?”司機問。
“漢林中學。”連喬說。
“小姑娘學霸呀。”司機笑起來:“我兒子要是也能上漢林就好了。”
連喬笑而不答,轉頭看車窗外動態的景,耳畔司機仍在碎碎念着:“其實我要是有錢啊,我就不讓我兒子在國內讀高中,直接出國留學,回來就是海歸……唉,其實有錢人都不需要讀書,躺着花錢就行了唄,真是羨慕,哪兒像我們,累死累活都吃不上一口飯。”
連喬沒搭腔,她將頭倚在窗戶上,無奈的想,其實在薇頓讀書的這些年,實在是讓人傷透腦筋。
薇頓國際是初高中聯合一體包辦式的教學體系,專門教育上流社會人的後代子弟,針對的不是高考,因為薇頓的學生高中一畢業就會立刻送出國留學,他們的本質目的還是配合上流社會打造體面高貴的世襲後裔。
有錢人的陋習並不比平民少,尤其是薇頓的女學生,她們的目標非常統一,彷彿就只有一個——嫁給成功人士當賢內助。
連喬還親眼見過兩個名媛小姐為了爭着上某一輛勞斯萊斯的後座,在校門口大打出手,互相扯對方的頭髮。
那場面,簡直是嘆為觀止。
連喬想着想着就睡著了。
……
“嘟嘟——”車喇叭將連喬吵醒了。
她揉了揉眼睛坐直,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天已經黑了。
“哎喲這車堵的。”司機憂愁的拍了一下方向盤。
連喬看了一眼前面的路況,又查看了導航,抬頭道:“也沒多遠了,就停在這兒吧,我自己走。”
“哎好。”司機說:“真對不住。”
連喬付了錢,拖着行李箱走上人行橫道,她跟着導航拐進了一條小巷子,腳下的路開始變得不平坦,隨處可見菜葉炭灰煙屁股,空氣中撲面而來一股厚重的油煙的味道。
道路變狹,兩邊是歪斜參差的居民樓。
正值飯點,家家戶戶都在做飯,爆炒的聲音絡繹不絕,左手邊的一家小炒店剛炸完一輪饊子,老闆大刀闊斧的把一鐵盆的熱油“嘩啦”一下全潑在了路邊。
連喬差點沒給濺着,嚇的連退好幾步,隨後右手邊一個光頭提溜着一個綠油油的酒瓶,指着某處破口大罵:“我**,用你兩度電跟特么要了你的命似的!”
連喬:“……”
感覺來到了一個很不得了的地方。
她又往前走了一段,喧鬧的人聲漸遠,兩旁的樓卻連燈光也不見了,僻靜的嚇人。
連喬看了眼時間,就算這時候她到了漢林,政教處也鐵定下班了,沒誰會接待她給她辦手續。
她長嘆一聲,覺得自己趕路趕得像個傻子。
這時,黑暗中走出一群人來,背心褲衩人字拖,肩頭有青龍胸前有白虎,“刷刷”將她圍了一圈,為首的那個滿臉橫肉,凶神惡煞道:“搶劫!”
旁邊一個瘦子很配合的晃出把瑞士軍刀:“不準叫!否則對你不客氣!”
連喬:“。”
什麼叫屋漏偏逢連夜雨。
大哥們搶誰不好啊,非要搶她這個離家出走的小可憐。
對面這陣容,長得凶的、帶武器的、捧哏喊話的,配置還挺齊全,連喬忍不住開始估計自己帶着行李逃跑成功的概率。
這時那瘦子道:“老大,她手上那個包是雕牌的!”
連喬有點不能忍:“……知道你會漢語拼音了但是能不能不要念第三聲。”
胖子:“值錢是吧?”
瘦子:“對,你可以帶回去送給嫂子,特長臉。”
胖子沖連喬攤了攤手掌:“拿過來。”
連喬:“不行!”
吼完她就後悔了,因為她看見對方“呼哧呼哧”的喘起粗氣來,一副隨時要干架的模樣,連喬在心裏哀嘆衝動是魔鬼,都怪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太多,超出了她的忍耐限度,她原本還想帶着行李一起跑,現在看來人能走已經是上上大吉了。
她暗自捏緊了挎包里的防狼噴霧,又瞅着對方的陣形,心想待會兒萬一混戰起來一定得先護住臉……
忽然,腦袋上方傳來“咔噠”一聲。
小二樓的陽台門開了,連喬一愣,沒料到這棟鬼屋似的居民樓里居然還住着人。
一個狹長的影子出現在矮而破舊的二樓陽台上,晦暗的路燈勉強能照亮他的外輪廓,面容卻不清,僅能看見腰線高而窄,兩條腿極長。
他一彎腰趴在那石頭砌起來的水泥圍欄上,懶洋洋的低了一下頭,對着下方一群宛如按了暫停鍵一樣惶惶不安的地頭蛇們打了個呵欠:“龐虎,你馬子要是知道你給她送個A貨包,會不會氣的把你的幾把擰下來?”
連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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