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虎狼之詞!粗鄙之語!
……怎麼聽起來還怪好聽的。
連喬覺得自己變了,變膚淺了。
從前周圍的人都喜歡端着架子說話,說出口的可以無限光鮮亮麗,心裏想的卻不見得是那麼回事。比起那群宛如唱詩班裏出來的人,連喬忽然覺得這暴躁小黃腔可真是清新自然不做作。
那傢伙估摸着是剛睡醒,黑膠片似的嗓音裏帶着點兒恰到好處的沙啞,不乾不淨的詞兒硬是被他說出了一種邪肆的美感,龐虎的膝蓋打了個抖,下意識的併攏。
場面有點兒尷尬。
瘦子看了一眼連喬手裏的包,小聲道:“不A吧,我在市面上見過這款——”他話沒說完就被龐虎反手一拳懟在鼻樑上:“瑜哥說是A貨那就是A貨!你還能有瑜哥懂嗎!我看你就是想死!”
連喬:“……”
看不出來這還是一群等級制度森嚴的混混,而小二樓上的這位“魚哥”,應該就是混混中的王者了。
那這王者的眼神兒不太好啊,連喬在心裏不平的怒吼着,老娘最喜歡的包包它怎麼可能是A貨!你亂講!
但是這時候似乎被誤認為是A貨對她而言還比較有利,連喬咽下一口惡氣,乾巴巴的笑道:“對,是A貨,我花五十塊錢淘來的。”她暗暗咬牙:“閣下好眼力。”
樓上的人哼笑了一聲,似乎是看了眼時間:“快九點了,還劫不劫?”
連喬聽出來了,他急着想睡覺。
龐虎看起來很焦慮,嘴硬道:“假貨我要個屁。”他似乎是生怕打攪了樓上那位長腿王者的睡眠,急匆匆的招手:“走了走了!”
連喬呆若木雞的站了會兒,看那群混混腳下生風的跑遠,訥訥:“這就走了?”
“怎麼?還指望他們劫個色啊?”小二樓上傳來一聲譏誚。
連喬一愣,心情陡然跌至谷底。
她也說不清這是為什麼,就好像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鄭薇當年一產雙胎,生下了兩個女兒,據說生連夢喬的時候很順利,可到了連喬的時候不知怎麼的就難產了。
因而鄭薇對這個帶給她巨大苦難的小女兒總是很難介懷,在起名這件事上就足以見得,姐姐連夢喬的名字是經過精心設計的,而連喬二字……只是一個工程以外的邊角料。
偏偏出生后連夢喬體弱多病,時時牽扯着連國偉夫婦的心弦,連國偉夫婦對大女兒有多心疼偏愛,就對小女兒有多嚴苛。畢竟連家二女里,必須得有一個繼承家族操勞的使命。
連喬就在這樣的環境中不知不覺變得早慧。
那天在家中,女傭端着煮好的湯來,將一碗羅宋湯放到了那位李公子跟前,又將奶油蘑菇湯放到了連喬的面前。
連喬的眸光微動,她看了看女傭這熟門熟路的動作,又看了看含笑目送女傭離開的李公子,覺得他們倆在把自己當傻子。
因為鄭薇明令禁止她會客的時候帶手機,所以她把手機藏在了洗手間裏。
她借故去給林晝發消息,沒有得到林晝的支持,她就知道這場戰役只能她獨自打響了。
她沖了把臉出來,發現餐桌邊的李公子不知所蹤,稍作推測,便去拿了儲藏室的鑰匙,直奔樓下。
家中的儲藏室在地下,只有一個連通的車庫,不常開關,鑰匙就這一把,沒有備用的,一般由女傭麗薩保管。
一點點稀碎的動靜從半掩着的儲藏室里傳出來,不細聽聽不見。
連喬躡手躡腳的摸過去。
“啊……還是這麼軟啊……”
“嗯,求求你……輕點……啊……”
“剛才是不是勾引我……知道我喜歡喝羅宋湯?”
“沒有……不要……會被發現的……”
“不會的……那小妞才十六歲她懂個屁……”
就是性格再溫柔純良的人,此刻也不可能無動於衷,連喬鎖上門,把鑰匙扔進了垃圾桶。
連喬抓他們抓了個現行,這事震驚了鄭薇,嚇暈了脆弱的連夢喬。連喬覺得不管如何,以後一定不會再有這種性質的飯局讓她參加了,她還不止一次的在心裏設想過鄭薇會怎麼跟她道歉,怎麼安慰她,怎麼替她出這口惡氣。
然而設想很美好,現實很殘酷。
她跟鄭薇吵完架,心灰意冷的回屋收拾東西,連夢喬便在這時候十分唯恐天下不亂的湊過來瞧熱鬧。
“小喬,我覺得你應該反省一下。”連夢喬一邊吃着小曲奇一邊說:“是不是因為你的脾氣太壞了,所以那個李公子寧願去跟女傭親親抱抱也不願意要你啊?”
一句話讓連喬被哽的差點兒沒吐出來。
她不太明白,為什麼同樣是姐妹,待遇差距就那麼大!
連夢喬可以有一個像公主房一樣的卧室,有迪士尼風格的大床和蕾絲的紗帳,床頭能擺着各種各樣的玩偶,書桌上沒有書只有各種進口的零食,還能有一個四層的化妝品架子。而她就只能在學校住宿,必須每天把床鋪和書桌收拾的乾乾淨淨的。連夢喬可以想睡就睡想玩兒就玩兒,只要說一句頭暈,定好的禮儀課就可以不上,而她不能睡懶覺,必須按照作息表起床就寢,從初中開始就必須要接受滿滿當當的培訓課程!
即便是這樣,在被外人欺負的時候,至始至終也沒有誰站在自己這邊,好像她就只是一件沒有感情的商品,被人品頭論足、退換交易都理所當然。
都是軟刀子,捅人的時候不見血,次數多了她才會覺得特別的痛。
心態莫名其妙的它就崩了,奔波了一整天,即便是穿着帆布鞋的腳也酸疼難忍,明明都從家裏逃出來了,居然還要被一個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小混混DISS。
“本小姐花容月貌,要個A貨也不劫我色是你們眼瞎!”連喬倏地仰起頭,用她所能想到的最激烈的辭藻大罵道:“對!就是你們眼瞎!”
深夜僻靜的小巷裏回蕩着少女深呼吸的聲音,連喬似乎在努力的想要把眼淚憋回去,可空氣中還是散開了些許濕潤的委屈的味道。
這罵的實在是沒什麼攻擊性。
樓上的人愣了愣。
小二樓實在是不高,從這個角度,他將少女抬起的臉龐看的一清二楚。
那是一張標標準準的瓜子臉,杏眼櫻唇,瓊鼻鴉睫,一切都生得恰到好處,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又欠妥。
晶瑩的水汽若隱若現,她越是倔強就越顯得楚楚動人。
說是花容月貌不為過……不。
他搖了搖頭。
不夠。
他舉起擱在圍欄上的前臂,抓了把頭。
“龐虎是個妻管嚴。”他前言不搭后語的說了一句:“他老婆讓他走他不敢爬,所以他不劫色。”
連喬:“?”
“他就是眼瞎……”樓上的人隱隱煩躁:“不光是他,跟他混的那群逼都眼瞎。”
連喬茫然的抬頭:“啊……”
“我是說……”樓上的人似乎放棄了爭辯,微嘆:“你沒有不好看。”頓了頓他補了一句:“你挺好看的。”
連喬:“。”
這種感覺有點兒怪,她居然因為“沒人劫她色”這種無聊的問題而生氣,卻還有人一本正經、想方設法的安慰她。
她“噗嗤”一聲破涕為笑:“傻子。”
“你說什麼?”樓上的那位語氣不善。
“沒什麼。”連喬說:“我知道我好看的,走了。”
“嘖。”樓上的人說:“真善變。”
連喬拉着行李箱哼了一聲,不再跟他抬杠,她走了兩步,又聽那人道:“直走200米左拐有快捷酒店,開間房早點睡吧。”
連喬眨了眨眼,回頭想道句謝,那人已經回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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