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禁忌之物
第十六章禁忌之物
為什麼等死竟然還這麼焦慮呢?我愣了愣,始終不見那些指甲把我插死,或者被邪屍兩顆獠牙咬中脖子。
難道這八瞳屍還捨不得下口了?
我猛一睜眼,只看見邪屍手中指甲正伸出來,但卻僵住了。眼見指甲離我不足一寸,就要在我脖子上留下個血洞窟窿。
我真是做夢都想不到,救我的竟然是地宮裏的那具飛屍老粽子!
此刻飛屍雙爪死抓住邪屍脖子,那力道之大,彷彿脖子都給它掐斷了一樣,可就是這樣,邪屍的眸子依舊死盯着我,只是被死掐住脖子、捂住嘴,它根本無法發聲。
我心中大急,直出了一身冷汗,趁着這機會趕忙逃離。
“嗷!”
老粽子用力一躍,身體飛上高空,將手中八瞳屍抓起往洞內深處一扔,那八瞳屍在地上滾出幾個跟頭,轉眼又從地上站起來。
便見老粽子附在洞壁頂端,速度極快地朝八瞳屍飛沖而過,八瞳屍張口便是一道臭風,但對老粽子根本沒有作用。
我這才回想起自己遇到的這些八瞳屍,可真是個個都不一樣。最開始那隻能令人制幻,面前這一隻能口噴臭風,還有兩隻能夠噴火噴冰,除此之外尚有幾隻並不明確。
這會兒我才拍拍心口,好在冰窟窿之前已經除了兩隻。
可即便如此,現在還有六隻八瞳屍活着,我終於知道冰窟窿害怕的是什麼了,這些傢伙即便任何一隻逃出來,那都是天大的禍害!
眼見老粽子將噴臭風的八瞳屍撕得渾身破損,此時遠處的其餘幾具邪屍已經到了近前,忽地,一隻噴冰的八瞳屍便猛撲而上,與老粽子擰作一團,局面變成了以一戰二。
我心想這老粽子果然厲害,可冰窟窿這傢伙又哪裏來的能耐,能把這麼厲害一個傢伙指揮得服服帖帖?
“嗷!”
洞口外一聲龍嘯清亮而剛直,似乎它也感受到八瞳屍的出動,突然劇烈的鎖鏈摩擦聲與金屬碰撞響動從四面襲來,刺耳無比。
從地宮祭台到這火神崖洞路線錯綜複雜,其間足有四個石洞通向不同位置,這大概是八瞳屍不能一起出現的原因。
只是很快又一八瞳屍到來,場面頓時大變!除去口噴臭風與冰霜的八瞳屍外,另一隻趕來的傢伙,正是之前冰窟窿對付的那隻口中噴火的東西。
我一見不好,可現如今也只有頂着頭皮上了!左手雷劈木大印,右手六十四顆金錢劍,我忙往上迎去,火屍張口便是一道火焰,老粽子飛上半空,便被一旁喘過氣來的噴冰屍一口濃霜暫時把身軀凍住,幾乎在那瞬間,火屍張口,一大團詭異火焰直撲向老粽子。
我急了,眼看火屍張口,噴出的火焰即將到達老粽子面前,一下舉起手中金錢劍,再咬破舌頭,將一口舌尖血急噴在上面,順勢將劍擲出。
“啊!”
火屍口中中招,被閃着金光的金錢劍一劍貫通。這傢伙大聲咆哮間,一把將金錢劍抓住從口中扯出,強忍着那上面劇烈陽氣的灼燒,竟活生生將劍折成兩段,甩到一邊。
但老粽子身上已經沾染上火焰,這火一起竟然無法撲滅。老粽子張口便是屍氣狂噴,可火屍速度比它更快,噴出的火焰遠比用屍氣撲滅來得更快。
“啊——”老粽子慘叫着,帶着一身火焰,往洞口飛沖,幾乎那瞬間,臭風屍猛地往上一躍,那十根奇長無比的指甲猛然間趁勢一剖,老粽子被剖開腹部,整個皮肉翻卷。
號稱刀槍不入的殭屍竟這樣被破了膛!
老粽子慘叫一聲,我舉起雷劈木大印便要幫忙,但遠遠去看,只見洞口深處,三雙眼射奇光的八瞳屍又趕了過來。
六屍齊聚,現在即便把冰窟窿他們都弄下來,我們也不是對手!
老粽子慘嚎一聲,用屍氣噴滅掉身上火焰,突然速度極快地往洞口處跑,那傢伙好似一支離弦之箭,僅一瞬便飛衝出洞中。
我只覺得身前一輕,便發現自己已經衝出洞口到了空中。外面的天空正值下午時分,太陽當空,那些哲那羅舉起手中標槍,正散亂成一團。我在往崖壁上飛沖的一瞬,看見黃隊手中舉着刀,正伺機反撲哲那羅,但已經渾身是傷。
“嗷——”峭壁之前大團雲霧令人看不清楚,身入雲霧一片朦朧之間,我看到一隻巨大閃着銀光的爪子正抓住那旁堅韌的鐵鏈在猛拽,妄圖把鎖鏈拽斷。
老粽子強忍着疼痛,整個屍身因為見了光,被曬得竟開始快速腐爛,那一瞬,我的視線終於衝破雲霧,被一股力量拋飛到火神崖上方,站在峭壁上我朝下看去。
老粽子被太陽光曬得渾身大冒青煙,突然間,天空上成片烏雲凝聚,瞬間變了天!
老粽子雙腿燃起劫火,它開始應劫了!
這對老粽子來說,卻是個致命的打擊!
本來這老屍自胡老道他們離去之後,八年裏化成飛屍已經極不容易,一直藉助鎖龍台勢葬躲避劫火,可現在不僅在青天白日裏出現,被陽光脫去一層屍氣,更在重傷之後突然迎來劫火,這根本沒有生還的餘地了。
胡老道曾給我說過一個故事,故事雖是故事,但卻是真實發生的。
二十世紀七十年代那會兒,好不容易十年大亂剛剛平息。在我們村旁一個叫觀音廟的地方,那破廟背後有座老墳,墳里便有個傢伙成了精。
據胡老道當時言說,那傢伙只差一步也到了老粽子,也不知平常吸了多少血才修到這種層次,在那破廟背後竟然到處都是被它吸血后變異的行屍,這隻怪物極其聰明,準備得極其充分,足夠的血、渡劫選在月圓半夜陰氣最盛的那晚。
可即便這樣也只有三成希望渡劫,最終這具屍體渡劫之餘,被劫火燒得只剩下半截焦黑的腦袋順着山樑滾落下來,最後被第二天路過的胡老道撿了個正着。
那樣妥備的應付都要灰飛煙滅,此刻重傷的老粽子又哪裏有機會生還?我默默在心中哀嘆一聲,遙望着渾身燃起五色劫火的老粽子,鞠了個躬。
這是我唯一能感激它的方式了,那個老粽子身遭劫火,卻並未想着如何應對劫數,而是一晃身影,竟又跳下崖壁。
底下喊聲震天,我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看那些哲那羅如此興奮,肯定不是好事。
“嗷——”果然,緊跟着一聲揪心到極致、令人心疼的龍嘯劃破了我內心深處的平靜,那六個八瞳邪屍終究還是出來了,他們竟然沿着峭壁直行,與那些哲那羅一般也不墜落。
崖壁下方一片雲霧蒸騰,比剛才更加猛烈起來。這一刻,就連火神崖上方都被遮蔽,迷迷糊糊的一片能見度變得極低。
遠遠地,我聽見山下傳來腳步聲,似乎有人到了,下方突然又一聲龍嘯,緊跟着我聽到八瞳邪屍的慘叫聲。
“啊——”那種聲音簡直令人頭皮發麻,倘若不是真正親耳聽到這種聲音,我絕對感受不來那其中的慘烈。
這些慘叫聲里混雜着兩個八瞳屍的聲音,更有那個老粽子的痛嚎。我趴在崖壁前抱着樹,固定好身體想要看個清楚,但下方雲霧蒸騰間一片迷茫,卻看不清楚。
轟隆隆……
龐大而沉重的鎖鏈被下面的東西搖晃得噼啪作響,不斷發出刺耳聲音,忽地,龍嘯聲如同一隻狂怒咆哮的雷神,用力發出更加劇烈的聲音。這鎖鏈上的響動越加劇烈起來,就連我腳下地面彷彿都在抖,承載我體重的那棵歪脖子樹搖擺不定,就差把我摔下這懸崖峭壁當中了。
可最上方那塊固定鎖鏈的銅柱竟然穩如泰山,好似橫插懸崖深處,卻絲毫不動,這鎖鏈直晃,卻並無辦法。
正在我焦急間,前方腳步聲疾飛,六個人已經到了面前,其中有一個我還認識,他跟黃隊熟識,我們都叫他邱隊。
“羅晨?你們虯龍小組另外兩人呢?”我來不及解釋,只簡單問了一句:“有什麼符籙之類的快借我用用。還有,下面有一群怪物哲那羅,最怕驅邪法器,有沒有隊員有辦法制伏它們?”
其中一個女人點點頭,順手掏出一把銀光閃閃的東西。那東西我認識,符籙宗的天師們經常用到的簡單驅邪法器——符簿。
符簿是把簡單的錫箔銀紙裁成小方片,用硃砂寫符晾乾,在神台上上香焚祭而成的驅邪利器。胡老道曾經說過,這符簿錫箔紙,懸在妖魔頭上就像刀子。
這女天師身材不高,但更加靈巧,她豎耳站在崖壁傾聽,聽到那些哲那羅的聲音,便確定了那些哲那羅範圍,隨手一把符簿從崖前散發下去,便換另一個地方繼續撒。
邱隊說道:“龍王派了人已經在鎖龍台周圍駐紮,防止山民進來這裏,順帶嚴防其他意外,這裏有什麼能幫上忙的?”
我沒工夫細說,眼見懸崖往下不遠處,一截鎖環已經被撕扯變形,快要斷裂。
那地方離着火神崖十多米,我一面緊抓繩子舉着法劍便往下滑,可當身體掛在崖前時,卻感覺渾身乏力,竟使不上一點力氣,真有種備受煎熬的感覺。
“嗷。”一聲龍嘯刺耳無比,那鎖鏈被甩得飛起,差些飛上來直接拍出我腦漿子。我聽着下方的慘嚎聲,努力良久,死抓住繩子終於來到這截鎖鏈位置,舉起手中法劍,使盡渾身力氣朝那截變形的鎖環斬去。
這法劍不是凡物,削鐵如泥,加上鎖鏈被下方巨物墜得壓力巨大,現在這是唯一能令下面銀龍脫困的辦法。
鐺。
鎖鏈畢竟粗壯,被這一斬力道不夠,反倒震得手中法劍近乎脫出。我強忍着虎口破裂的劇痛,猛地再斬數劍,便聽咔嚓一聲,這截鎖環崩斷多半,已經近乎斷裂。
我用雙手緊抓繩子,寸寸染血地往上爬,邱隊在上方大叫:“大家拉晨子一把!”
“嗷——嗚!”
那一刻,下方的傳說之物似有所感,猛地晃動鎖鏈。鎖鏈竟有了要被撕斷的聲音。
“唳——”一聲清鳴瞬間直衝雲霄,剎那間,鎖鏈上一股大力傳來,只一眨眼間,崖壁下方嘎嘣一聲巨響,這鎖鏈竟然應聲崩斷,那一刻,又一聲龍嘯彷彿在歡呼雀躍一般。
大量雲霧升騰而起,在那雲霧之間,我看到不可思議的一幕。
遠遠望去,一條龍形灰影竟在朦朧雲霧之中穿行,身上鱗片反射出銀光點點,端的是刺目。它張口吐霧,身體便躍上那團雲霧,龐大的身軀竟然也不下墜,如騰雲御風一般在空中竄行。
好傢夥!
下方實在太過於朦朧,多餘的東西我再看不清楚,我強忍着疼痛緊攥住繩子,終於被邱隊他們拉了起來。
旁邊幾個隊員看得目瞪口呆,邱隊喃喃道:“天哪,這聲音……我沒想到,來這裏執行任務竟意外見到了傳說中的東西!”
他一旁那個符籙宗女天師點頭道:“傳說龍能御風,騰雲吐霧,竟然是真的!”
那聲音只一瞬便消失在我們視線當中,剎那間老粽子一聲慘嚎,那聲音拖出老長,彷彿是臨死前的告別一般,由強減弱,一點一絲……終於,下方傳來一聲劇烈爆炸一聲。
連救我兩次的老粽子就此化成飛灰……
我心裏一股說不出來的感覺,如果不是這隻老粽子救命,只怕現在我早已經死在崖洞當中了,哪裏還能看到這下方景象!
“不好,它衝上來了!”女天師喝了一聲,手中八卦鏡趁機一照,但見下方一隻八瞳屍竟似壁虎一般,手腳並用在幾近垂直的崖壁下方不斷攀爬,那速度極快,轉眼已經到了火神崖前。
女天師手中八卦鏡照了過去,可對上這邪屍竟然無效。我也是急了,一看掌心被震裂,直流鮮血,轉手念咒畫了一道掌心符在手。
“啊!”那傢伙突然一聲慘叫,爬上崖壁一聲嚎叫,直朝我們撲來,我順勢一掌打在這傢伙身上,將其擊飛出去。好傢夥,那邪屍墜落之間,渾身五色劫火遍佈它渾身,燒得它肌肉不斷萎縮,正慘嚎不止。
原來,那老粽子身染劫火竟然還去拼殺八瞳屍,這真是臨死還要拉幾個墊背的,但凡是妖邪沾了這劫火那是絕對沒有生還的餘地了。
“啊!”那五色劫火終於發了狠,猛地躥上屍腦,這隻無堅不摧的邪屍被燒得身體一滯,愣在原地,劫火上腦,只一瞬間,便焦黑炸裂。崖壁前忽然吹起一陣烈風,那隻被劫火燒灼的八瞳屍被風一吹,連個渣都沒剩下……
“嗷嗚!”
下方的禁忌之物擺脫鎖鏈束縛,終於開始了瘋狂的復仇。這簡直是哲那羅們的噩夢,那其中甚至有八瞳屍們的慘叫,一片恐怖聲音當中,一群受傷的哲那羅簇擁着徐子良。我看到其餘八瞳邪屍如之前那隻一般,快速從崖下往上飛跑。
但云霧當中,一隻閃着銀輝的巨大銀爪忽地翻騰而起,那一瞬,雙爪猛地一撕,八瞳屍屍首分離,殘骸墜落崖下……
這是邪屍們的噩夢,一直飽受壓抑的禁忌之物騰飛了!
雙爪躍起,僅瞬間便撕碎了八瞳屍當中的一具,而另一具早被老粽子引發的劫火燒成飛灰。
此刻,那四隻八瞳邪屍好似逃命一般,快速沿垂直崖壁往上逃命。邱隊急了,忙大叫道:“弟兄們,上傢伙!”
從他後方出來的隊員上來就是一輪掃射,只是這些子彈密密麻麻打了下去,對準四屍,但即便持槍的人都是神射手也不行,子彈打在八瞳屍身上連滴血都不流,根本就像是沉入了泥潭。
那四屍當中有一個個頭最矮、枯瘦異常的傢伙,那是一個老者,長着鷹鉤鼻,整個臉龐活像只貓頭鷹,這傢伙瞬息間身影一閃,緊跟着便到了邱隊身邊。
我的媽呀!
它抬起雙手跟砍瓜切菜似的,朝隊員撲來,我跟女天師急忙阻擋,邱隊更是閃退老遠,一陣心驚。
幸虧這邪屍一爪撲空,不然後果真是不堪設想。便在此時,下方忽然傳來龍嘯聲,此刻其餘三屍剛剛衝上崖前。
忽地,以往地宮裏那種龐大吸力猛地戳了過來,連帶着大片雲霧頓時都被猛吸了下去,我趕忙招呼邱隊:“趕緊趴下,找障礙物躲避。”
幸虧我之前倒過霉,反應迅速,幾乎在這同時,那猛躥上來的四個八瞳屍根本來不及動作,便被這股巨大吸力一吸,直接又墜下崖壁。
這股吸力來得快,去得更快,但這一去,連帶四周迷濛一片的雲霧盡數被吸走。
我跟女天師趕緊趴在崖壁上往下去看,黃隊手足全趴在崖下的石縫裏,勉強躲過一劫,然而冰窟窿那傢伙卻不見了。
那團團雲霧被巨大吸力連帶四屍全部吸了回去,最後一聲龍嘯聲起,迷濛當中我似乎看到兩隻龐大的銀色巨爪抓住八瞳屍,朝崖底而去。這禁忌之物似乎非常着急,正在追趕什麼東西似的,龍尾一晃,便消失在霧海中,只剩下崖壁下方一片雲霧蒸騰,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
我急得沖崖底下扯破喉嚨大叫:“老黃,你咋樣了?”
我直喊了好幾聲,下面黃隊才有一點動靜,他氣喘吁吁地罵道:“老子……死不了,就是沒力氣往上爬了。”
我登時喜笑顏開:“沒事就好,對了,窟窿那渾蛋去哪兒了?”
黃隊轉頭察看四周,驚訝道:“這……這傢伙不會被吸走了吧?”
“啊?”我愣了一下,冰窟窿這傢伙大風大浪都過了,有句老話叫八十一拜都拜了,就差這最後一哆嗦,他不會真被哆嗦下去了吧?
心裏一陣擔憂,但好在黃隊沒事。我拍拍狂跳着的心,說不出來為什麼,一直惦記着冰窟窿這傢伙。
遠處的林中傳來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我耳朵中冥音一響,忙招呼邱隊他們。他手底下剩下那幾個傢伙果然敏銳,林中一掃竟發現殘留下的十多個哲那羅,那些傢伙渾身散發出朦朧的霧氣,看不清楚具體面容,但此刻顯而易見是在逃命。
“上。”邱隊一聲令下,頓時彈藥成了最好的武器,那些哲那羅快速分散逃離。女天師覺得奇怪,也跟了上去。
這時就剩下我跟邱隊站在火神崖頂。我剛要問邱隊,忽地,旁邊草叢中閃出一人,正是之前指揮屠龍、擺了我們一道的徐子良!
“別跑!”我緊跟着便追,邱隊速度之快竟超過我,他猛撲上去一個擒拿,不想徐子良竟比他還要靈活得多,轉手幾招竟將邱隊一隻胳膊卸了。我忙往前沖,邱隊在後面喊:“羅晨,那傢伙很老到,你小心!”
我已經跑出十多米遠,後方咔嚓一聲,似乎是邱隊在接自己那脫臼的胳膊聲。徐子良似乎也受了些傷,他一面跑一面捂住肩頭,彷彿承受了巨大痛楚一樣,很快,在百十米外的山澗,我將他堵在一方巨大的花崗岩下,他已無路可退。
我緊咬牙關,惡狠狠地罵道:“這下看你孫子往哪裏跑!”
徐子良似乎依舊鎮定,此刻重新恢復了那一身的書卷氣,看起來文靜而安然,似乎一點兒也沒意識到自己的處境。
他竟朝我笑着,說:“我終於等到你了。”
我以為這傢伙故作鎮定,拿話誆我,想要趁機逃跑,竟不想,徐子良一屁股坐在地上,竟然招呼我:“坐下,我們談談吧。”
我直直站在原地,想不通這傢伙葫蘆里究竟賣的什麼葯。徐子良又一笑,道:“我等這個機會很久了。”
我豎著耳朵,卻覺得他說的是實話。
果不其然,徐子良笑道:“我的哲那羅手下們在峭壁上行走如風,如履平地,如果真要逃,完全可以去到另一邊。讓他們去送死,而我在你面前現身的原因是什麼,你是聰明人,一定懂得。”
“我真的要找你談談。”徐子良看着我認真說道。他端了塊石頭放在一邊,替我放好,但我不為所動,隨時準備動手。
但徐子良彷彿根本沒看見似的,他笑道:“這一切透着股子不可思議,但也的確發生了。鎖龍台的秘密知道的人其實並不多,但我猜,你身邊那個小哥兒全盤掌控這裏,這裏的秘密他全都知道。”
他隨後說道:“這是個囚牢,囚的,是我們的祖先。我們所做的事情不過是救他們脫困。你說說,人都講個忠孝節義,眼看自己祖宗被困受苦,卻不救出,這就叫不孝,你說是吧?”
我竟然不知該如何反駁,便辯駁道:“你的祖先是八瞳屍?那你豈不是這些邪屍之後,妖邪難道也與人一般,講什麼忠孝節義?”
撲哧。
誰知徐子良用短匕直接劃開手臂,殷紅的鮮血從他手中流淌出來,跟那些哲那羅、邪屍果真不一樣。
“我也是人,至於我的祖先,你們叫他們八瞳屍,可他們並不是屍,同樣在我們認知里,也是人。”
我不想跟他扯這些無聊東西,心裏一陣警覺,這人心機之深只是聊了幾句,我便清晰地感覺到了,我當即便不準備多言,朝他動手,這傢伙卻猛地閃躲到另一邊。
徐子良一直擺手,卻還在繼續說下去:“我扯遠了,本來也準備進入正題,我想借你一樣東西。”
聽到他的話,我便意識到不對:“你要借什麼?”
果然,徐子良說道:“我想,借你一用。”
“取一樣東西,我只借你一用。”徐子良說完話,我心中一動,借我一用?
這話在地宮時老薑似乎也說過,可他問我借的——是命!
我頃刻間警覺:“那我若不允許呢?”
“拿不走活的,也要拿走死的。”徐子良忽然認真說道,我忙擺開架勢,這傢伙竟說動就動,便朝我撲來。
僅僅幾個回合,我被他輕而易舉反制,徐子良舉起他剛才坐的石頭,對準我的腦袋:“抱歉,我必須借你一用。”
我咬着牙,一擺頭,他一舉起石頭,便要砸下,我直到這時才知道,這人一直在藏拙,即便重傷之際竟還有這一手功夫!
這個跟頭,我算栽了個瓷實。
我只覺腦部一痛,再無知覺。
“晨,醒來……醒來……”耳邊有人在呼喚我,我猛然睜開昏沉的眼,大有種如夢方醒之感……
“怎麼會?”我愣住了,“冰窟窿,我們這是在哪兒?”
四周一片黑暗,我只覺得腦中一片天旋地轉,直到過去好一會兒,還依舊覺着有些雲裏霧裏。
終於,回過神來,卻見到渾身是血的冰窟窿正半蹲在面前,眼睛一直盯着我,旁邊放着水,他一直在旁照顧着我。
看這周圍的地形,我們似乎還在地宮當中,沒能出去,這四周密密麻麻的全都是鐵鏈,漆黑的鐵索或粗或細,到處都是,遍佈在四周的每一個角落,我驚奇地發現,自己正躺在這些鐵索之間,身下全是空的,而現在,我距離頭頂的穹頂竟然如此之近,便可觸及。
“我們這是……到了鎖龍台地宮上空,貼近穹頂位置?”我問道。
一旁冰窟窿點點頭:“我們在第三道石門到火神崖之間的穹頂處,這裏空間很大。”我腦子一頓,迷茫之間怎麼也想不清楚自己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鎖龍台第三道石門直通火神崖的通道窄小,哪裏又來了這麼大一片穹頂?而我,不是被老粽子送上火神崖了嗎?我跟邱隊他們會合,解救那隻禁忌之物就此脫困,地宮中的八個邪屍死掉一半,最後我清楚地記得,徐子良將我按翻在地,他那一石頭明明是真格兒地砸下來的。
可是現在,我出現在鎖龍台的地宮,還爬上了這似乎根本無法上來的穹頂,徐子良不見了蹤影,而我還活着,冰窟窿還站在我面前,這一切都是那麼不可思議。
我看向冰窟窿,發現從他身上根本看不出半點端倪,這時,我問出了心裏的疑惑:“窟窿,你怎麼會帶我來到這裏,究竟為了什麼?”
冰窟窿緩慢說道:“從某些意義上來說,我跟你的師父是一樣的人,甚至是同路人,而我必須帶你來這裏做一件事。”
我疑惑萬千,但他眼光犀利,似乎明白了我的所思所想,轉而說道:“晨,我知道你師父的一些事情,但現在你還不能過問。”
我不解,問他:“為什麼不能過問?這其中有什麼秘密?”
冰窟窿只是搖頭不說。到了這時我實在忍不住了,沖冰窟窿吼道:“別讓我蒙在鼓裏,就算讓我死,也得清清楚楚地去死,我不想就這麼不明不白地糊弄過去一輩子。”
但冰窟窿依舊沉默,他認定的事情是很難改變的,他既然不說,那我也是真的沒辦法再逼他。
我頓時跟個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稀里糊塗地經歷了這一切,卻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幹些什麼,甚至只算是一顆任人擺佈的棋子,而天下最可悲的事情,莫過於此。
良久,冰窟窿率先說道:“我想起了很多東西,但有的事情還不能告訴你,龍巢里的陰文,如果你們能破譯出來,事情始末便可知道個大概。”
他不等我插話,搶先說道:“晨,我沒時間了,在這之前我要完成一件事,需要你的幫助。”
我問:“你要我幫你什麼?”
“你放心,我會讓你活着出去的。”冰窟窿沖我說了這句話,不等我再說什麼,他一把拉起虛弱的我,直接橫站在一條條交織密佈如蜘蛛網般的鎖鏈上,腳下黑漆漆的一片,下方就是地宮,只要一個失足墜下,便是一死。
可我們走得極穩,因為鎖鏈密佈而堅固,冰窟窿手中光源直射向遠方,漸漸地,我看到了遠處鎖鏈交織在一起的地方。在那層層鐵索密佈之間,有一個漆黑無比的金屬鐵球,手電光照過去,漆黑一片,端的是詭異。
我們一步步接近,逐漸看清了那東西的面容,被團團圍困在當中的鐵球上全都是類似龍巢里我們看到的那種陰文,密密麻麻的一層,但我們並不認識。
冰窟窿從腰間取出最後一根銅針,他的眼光落在我身上。這一刻我便知道他要動手,但我從他眼中看不出半點殺意,不知道為什麼,反而極是放心。
我閉上了眼,心口處忽地一片冰涼,一陣刺痛幾乎令我痙攣,冰窟窿手法極快,那一陣疼幾近像是剜心,他的銅針刺進我心口處,似乎從中划斷了什麼東西,將其一把從我身體裏抽了出來。
我渾身都是汗,疼得齜牙咧嘴,睜眼間,只見冰窟窿手中舉着一枚類似鱗片一樣的結晶,那東西只有指甲蓋大小,通體鮮紅如血,來不及令我多看兩眼,鱗片狀結晶被他往金屬鐵球上一按,那裏正好有個小凹槽,鱗片結晶一塞進去,竟然形狀吻合。
咔咔咔……
鐵球之中似乎有無數齒輪在轉動,在我們面前,那些機關不斷轉動,鐵球以極快的速度剝開一層又一層,連續七層之後,啪一下閃出一個玉盒,看起來古老而質樸。冰窟窿取出玉盒,將其打開,在那其中,躺着一塊龜甲。
殷商時期,世人崇尚占卜,那時的人認為龜甲為靈,最易令天人交感、與靈媒溝通,普遍用龜甲刻紋進行占卜。我心想,這塊龜甲難道是殷商時期的東西?
可仔細一看,龜甲上的東西再怎麼也不像甲骨文,其實我也並不認識甲骨文,只是這龜甲背部只畫了三道橫杠,更是怎麼看怎麼像個尋常物品。
然而冰窟窿拿着這塊龜甲時神情莊重無比,他將龜甲遞給我,鄭重說道:“收好這個東西,記住,即便是龍王、你的師父,都不能把它交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