串門
宋忱遲疑了片刻,不知怎麼的,最終還是鬼迷心竅地答應了路珏無厘頭的邀請。
可惜他們最終還是沒能看成星星。
因為城市裏的夜幕太黑,不解風情的烏雲又太多,把天空遮了個嚴實。
以至於他們連丁點兒星光都看不見。
原本跟着來湊熱鬧的樓俊長長地哀嘆一聲,感慨還是自己的老家好。
雖然窮鄉僻壤了一點,但是卻能看見漫天的星星。
還有充滿夏意的蟬鳴和螢火蟲。
他有些懷念地說:“總之,還是要比這個寸土寸金的地方浪漫點兒。”
路珏“嗯”了一聲,心裏五味雜陳。
如果非得形容的話,就像是小時候約好了和同學周末去野餐,興沖沖地收拾好了東西之後發現外面下了雨。
儘管他期待的時間並沒有那麼的漫長,但他還是感覺到了期待落空的失望。
路珏越過樓俊去看宋忱的反應。
只是從他的角度望去,他只能看見宋忱的半張側臉,和對方因為仰起腦袋而露出的漂亮的脖頸。
宋忱其實注意到了路珏的視線,卻沒有回望。
因為怕在路珏的眼睛裏看見難掩的失落。
照理說,他這會兒應該回到房間看會兒書,或者聽會兒歌才對。
總之不是像個傻子一樣地站在這裏吹冷風、看烏雲。
可他的鞋底卻像是黏了502膠水似的讓他邁不開腿。
儘管宋忱反覆地告訴自己:人生就是這樣的。不如意之事,往往十之八九。習慣了就好。
可他還是沒忍住地開了安慰的話口。
他說:“既然看不到星星的話,那麼就看會兒月亮吧。”
路珏聽着宋忱不熟練的語氣,輕笑出聲。
忽然覺得堆積在胸口的那些陰霾都消散了。
他眼含笑意地看着宋忱,說:“也對。誰規定我們不能對着月亮聊天呢?”
樓俊左看看,右看看,不明所以地看着站在自己旁邊的兩尊大佛,不明白那也被擋了一角的新月有什麼可看的,隨便找了個借口就腳底抹油地回到了房間裏。
只是不一會兒,宿舍與陽台之間的隔門再度被拉開。
一顆圓溜溜的腦袋探出來,還是樓俊。
他問他們:“那什麼,路珏,你們要和我們一起去別的宿舍串串門嗎?”
當宋忱意識到樓俊所謂的“你們”也包括了他的時候,他的第一反應其實是拒絕的。
他剛想婉拒,就看見路珏點頭同意了。
“行啊。”宋忱聽見路珏如是說。語調是上揚的。
就像把一把柔軟的羽毛扇似的從宋忱的心上蹭過,讓他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於是他沒原則地點頭,成為了串門隊伍里的第六人。
只是這一路走的沉默。
提出要從走廊的盡頭串起的罪魁禍首樓俊,率先打開了話匣子。
他似乎認為路珏和宋忱對他們一點兒都不了解,所以兀自地介紹起了自己和他的那三位隊友。
他笑嘻嘻地說:“我叫樓俊,之前在陽台上特意跟你們說過名字啦。你們這會兒應該沒忘吧?”
路珏挑眉,宋忱搖頭。
儘管動作不同,答得卻異口同聲。
低沉和清冷的聲線重疊在一起,反倒像是和諧的二重奏。
樓俊沒有注意到兩位當事人瞬間的怔愣,只是心滿意足地點點頭:“那就好。”
他說:“我的話,相對來說比較擅長跳舞。可惜我們隊長大主舞的光芒太耀眼,所以就顯得我的舞蹈能力沒那麼顯眼。”
說著,他又屈指指了一下就站在他身側的人,“這是我們隊……”
路珏怕他真的一個一個介紹過去,於是主動攬過話茬:“這是你們隊隊長林思。是隊內的人氣擔當,舞蹈擔當和操心擔當是吧?”
路珏停頓了一瞬,用篤定的語氣問:“我記得,除了你們一起表演的團隊合作舞台之外,林思還個人加試了一段民族舞?”
樓俊對此感到有些驚訝。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上別的C字母的徽章,又看了一眼林思胸前的帶皇冠的A字母,委屈巴拉地癟嘴:“果然優秀的人就是容易被記住。”
路珏不以為意地挑眉,說:“其實大部分選手的自我介紹我都記得。只不過剛才看你自我介紹地挺開心,所以才沒打斷你。”
樓俊狐疑地看着他,表示自己不信。
路珏懶得爭論,只是隨口把樓俊其他兩位C等級的隊友的自我介紹一字不差地重複了一遍。
他的語速不快,因而隱隱透露出一種漫不經心的意味。
反而顯得他不顯山不露水的。
路珏的餘光掠過樓俊吃驚的表情,最終落在了宋忱的臉上。
他說:“雖然但是,我是真的很認真地看了你們所有人的表演和自我介紹的。”
儘管這背後的理由並不光彩。
樓俊沒注意到路珏目光的降落點,也沒能參透路珏話里的潛台詞。
他兀自抱拳:“大佬,你這個記憶力,確實配得上你跟費PD說的那句‘當時出道影響你學習了’的話。”
路珏皮笑肉不笑地看他:……謝謝誇獎,但那是我胡說的。
而路珏在與樓俊說著話的同時,還一直在分神地看宋忱的表情。
怕宋忱覺得不自在,也怕宋忱覺得被冷落了。
於是他主動地把話題往宋忱的身上帶,“不過,照這麼說來,我們宿舍含A率還挺高的。”
一百個選手,十六個宿舍。
其中攏共只有十二個A等級的選手。
而他們一個宿舍就佔了倆。
甚至從嚴格意義上來說,路珏和樓俊他們的等級評定也不算差。至少沒有等級評定為D或F的選手。
但是整個宿舍的綜合實力不弱,就意味着宿舍內的競爭也會很激烈。
其中以兩個評級為A的選手為甚。
因而在路珏話音落下的瞬間,林思的表情轉瞬即逝地變了變。
但他很快就緩了神色,輕笑着接話:“挺好的,可以一起共同進步。”
林思說這話的時候,聲音挺溫柔的。
還沒卸去的舞台妝也讓他的五官看起來更加精緻。即便是說句比大半的女生都漂亮也不為過。
加上他本身實力過關,所以也算是普羅大眾都會喜歡的偶像類型。
可惜路珏偏偏不是吃這類造型的人。
他現在滿腦子想的,到底怎麼樣才能讓宋忱參與到話題裏面來。
樓俊在無意間當了助攻。
他笑嘻嘻地感慨一聲“對哦”,自來熟地退後半步,摟住了宋忱的肩膀。
樓俊沒有注意到宋忱肢體的僵硬,自顧自地繼續說道:“而且我宋哥也是大舞擔嘿嘿,這麼一來的話,我一下子就可以蹭到倆個大佬的小課堂啦。”
路珏也有意地跟着湊熱鬧。
他攬着宋忱另一邊的肩頭,聲音含笑地問:“不知道三天班的宋老師參加完考核之後,能不能賞臉逛逛我們五天班?”
路珏那低沉的聲音和所謂“宋老師”的特別稱呼,就像是投入湖水之中的細碎石子,猛然間攪亂了宋忱的心。
住在走廊盡頭的人被宋忱這“被左擁右抱”的場面給驚到了。
對比其他鬆鬆散散地站着的人,他們下意識地把宋忱當成了路珏他們宿舍的核心。
因而在聊天的時候,他們總是會有意無意地cue到宋忱,以至於後者想當空氣也做不到。
而樓俊宋哥長宋哥短的稱呼也像是傳染病似的,伴隨着這次串門活動,迅速地席捲了整個樓層。
路珏趁勢加柴,把“宋老師”的愛稱也宣揚了出去。
聽得宋忱的耳尖發熱。
以至於回到了自己宿舍的宋忱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真心實意地長嘆了一口氣。
路珏聽見了,輕笑着問:“怎麼了?他們的熱情嚇到你了?”
宋忱沉默了一瞬,表面上還是波瀾不驚的樣子,但是於細節處,他卻在不住地摳指甲蓋邊上的軟肉。
路珏看見了,想伸手拍掉,免得對方真的摳下一層血皮來。
但是礙於兩個人之間的關係還太遠,所以忍着沒有動手。
宋忱回答說:“沒那麼誇張……雖然,我確實沒有被這麼熱情地對待過。”
以往的人們誇他,至多也只是誇他的能力強,甚至有些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人還會覺得他的實力其實也就那樣。
於是當面一套背後一套。
日常碰面的寒暄也永遠止於他叫什麼名字,訓練多久了,吃飯了嗎云云。
偶爾在去舞室的路上遇見了常在一起訓練的人,他們也至多只是隔了幾米地連名帶姓地叫一聲“宋忱”,並不會湊上來和他同行。
可是今天晚上不同。
或許是因為今晚是進行嚴苛訓練之前的最後一場狂歡,所以大多數人的興緻都異常地高昂。
願意用星星眼的表情問他的舞是怎麼編的,願意樂樂呵呵地了解他平時都喜歡聽什麼歌,又是看哪個編舞師的作品多一點兒,願意知道他私底下的那些小事。
然而最觸動宋忱的,是他放在衣兜里,都快被捂熱了的零食。
一根海苔卷,兩個果凍和幾塊大白兔奶糖。
這是串門的時候,一個叫伍洋的練習生送他的。
伍洋往他兜里塞這些東西的時候還偷偷摸摸地把他拽到了角落裏,刻意用如同耳語般的聲音說:“宋哥,這些東西送給你,你偷偷拿着吃,可千萬別讓選管姐姐發現昂。”
伍洋說完之後,還像是不放心似的補充:“你也千萬別告訴別的選手啊,免得他們說我區別對待。”
宋忱還記得自己當時煞風景地問了一句為什麼單獨送他這些。
得到的回答是:“就是喜歡你,覺得你好看唄。男孩子之間的事情,哪有那麼多為什麼。”
很簡單,也很純粹的理由。
卻讓宋忱感到有些手足無措。
因為他似乎從來沒有收到過獨一份的特別禮物。
但是宋忱自覺把這話說出來太矯情,於是路珏問他的時候,他自動地省略了後面的半截話。
只是當他抬眸,對上路珏朗朗的眉眼時,他忽然覺得或許路珏是知道他的這份心情的。
確實,路珏對於宋忱的答案並不覺得意外。
只是覺得自己的心裏像是被驀地鋪了層棉花,心軟的不像話。
路珏開玩笑似地問:“你是被那百來聲的宋哥和宋老師給叫的耳朵起繭子了嗎”
說著,他還嘖了兩聲,“那些比你年紀小的就算了,有些都是二十五六歲的大齡練習生了,居然也跟着叫。”
表面上是說有些選手不地道,其實是寬慰宋忱:
你看,對你懷有好感,想和你做朋友的人真的很多。
所以,別再妄自菲薄地把自己關在角落裏了。
宋忱不知道讀懂了多少,只是臉上現出了一層薄紅。
他意欲離開椅子,逃去洗漱,只是路珏接下來的話卻把他釘在了原地。
路珏說:“其實從某種角度來說,我們今天晚上也算是看到星星了對吧?”
“那些被你的光芒所吸引,然後向你靠近的群星。”
宋忱沒說話,或者說是不知道該怎麼接這話。
但是略微有些泛酸的鼻尖似乎已經給出了答案。
宋忱的嗓子較之平常啞了點,“這似乎是我人生中聽到過的,最高的評價。”
路珏把話說的真摯:“那麼希望從今天開始,你聽到的每一句評價都能比這更好。”
宋忱垂着眼睛,露出了今天的第一個笑臉。
他說:“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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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請雙向心動中的兩位男嘉賓(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