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海茫茫10
第十章在人海茫茫10
徐螢壓根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因為周遭落在她身上的視線太多了,這些好奇的打量沒有惡意,她只好專心吃東西,隊裏有四川兵,廚師長考慮口味特地調的辣醬,用漂亮的小碟子裝滿了端過來,轉頭去給政委打電話報喜。
田隊長此刻后脊發涼,訕笑着討好:“吃吃,趁熱吃。”
梁伽年淡淡啟口:“你是不是該找對象了?喜歡什麼樣的?”
一嘴紅油秀秀氣氣的鳳眼小姑娘也看過來。
田至桌下踢兄弟一腳,某人倒是認真:“我看你隊裏這些人挺着急把你嫁出去。”
“沒有的事!!”田隊長回頭把那些好奇的視線一個個瞪回去,扭頭埋汰,“管好你自個吧,我倆一樣大,你家裏不急?”
梁伽年不吭聲了,徐螢怎麼看田師兄的現在也怎麼看對面這人,不見他咳嗽了,那天的藥效果挺好。
男人打發她:“吃你的!”
田至嘎嘎笑,摸摸頭:“你可真是我親妹妹!!”
接下來梁伽年壓根不搭理,就看“兄妹倆”挺有話說,一句接一句聊到太陽快下山。
田隊長特地帶徐倉管去見了見他們隊的隊寵小花,嘿嘿嘿:“怎麼樣,咱家小花很漂亮吧!配你漢堡挺好的呢!”
特像舊時候啦皮條的。
徐螢也挺堅定:“這麼好那就讓給別人吧。”
讓田至笑不出來了,扭頭挑挑眉:“你不管管?”
梁伽年說他:“該!”
時候差不多載着徐螢回去了。
回去沒走高架,長安街華燈初上,大紅的宮牆琉璃的屋頂,平日裏蹲在宛如一個小社會般的園區里難得能見着這幅場面,紫禁城對每一個中國人都是一種傳承和永恆,對北城本地人更是。這輛代步款奔馳乾脆在車河裏擠,這會兒還不到下班的點沒堵死,慢慢挪騰,開車的也能有工夫瞧瞧這幾百年的古老建築,這地方,其實他們一塊來過。
登山社一幫人在楓葉紅了的秋天從□□進,中軸線直直穿過整個紫禁城,從神武門出,到對面爬景山。
到底是年輕,體力好,那麼長一段路愣是不覺得累。
至今,仍記得那天在景山上看的夕陽有多美。
也記得前門西大街的慶豐包子有多不好搶位置。
梁伽年側臉瞧了瞧。
有個小姑娘不吃蔥,包子咬了一口就搖頭,喜歡店裏的涼拌菜和小米粥。
一路無話,平平安安抵達。
車內並不尷尬,氣氛反而平和融洽極了。
下車前,徐螢把之前放在後座的袋子拿到前頭:“乾洗過了,還給你。”
他的西裝。
抬腿準備下車,被梁伽年喊住,他說:“我之前說的那些話你好好想想。”
他這人眼珠子特別黑,陽光下也曬不透的那種,皮膚黑的人顯牙白,眼珠子黑的人也顯得眼白特別乾淨,黑白分明,讓人一眼瞧過去就覺得特正派和踏實。
小姑娘沒聽進心裏,揮了揮手,去便利店接她狗。
田至算着時間打過來的,想探探口風,可某人不吱聲,他只好求饒:“沒有的事!想什麼呢!”
“沒想什麼。”梁伽年下車,手裏提着乾洗店的袋子。
“反正你甭自個找不痛快,還做不做兄弟了?”田隊長耍賴。
“再說就不做了。”
“你這人……”田隊長咬牙,卻捨不得罵他,問,“又嘮叨了吧?”
“恩。”梁伽年在地上磨了磨鞋底。
“怎麼樣這回?”
“和你想的差不多。”
“其實……”田至頓了頓,“她要是不喜歡就算了吧……”
“老田,五年了她還在這裏,她過不去,這事就沒完。”
徐螢的抵觸他不意外。
“你有信心嗎?”田至心裏沒底,梁伽年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他小師妹一個樣,不撞南牆不回頭。
、、、
“年子,人的感情都是這麼作沒的,你要是現在放手,你倆之前就還有以前的情分,老了想起來,也還有值得回憶的地方。”
“你的意思是我的錯?”
“沒這個意思甭瞎想。”田至立在操場上,看着沒有星星的夜空,“她跟個炮仗似的,你倆總吵架。”
你把她逼急了,萬一孩子出點事怎麼辦?後悔都來不及。
有你哭的!
“她故意的。”梁伽年遙遙看向永遠亮着燈的便利店,看見地上一小坨,多大的人了,還跟小崽似的湊在一塊玩狗。
“我知道,你那麼好脾氣。”田至那頭咔一聲。
“掐嘍。”
“我沒抽煙。”有人睜眼說瞎話,仗着梁律手沒那麼長,“以前小瑩奪乖啊……”
說到這,有人嘖了一聲:“你當年可比她爽快多了。”
“你快別表揚了,勞資臉紅。”田至沒個正形。
他當年是爽快,說不學就不學了,考了碩士沒去上,氣得導師一佛出竅二佛升天,到頭就只有個大學文憑,回家一說要當兵,他爹一棍子把他打趴下了。
可他還是去了,學法的要想混紅所沒個碩士學位可不成,第一輪就被篩下去,但在消防隊着實有些耀眼。
現在還留在隊裏的老人都知道,田隊長報道第一天,袁政委看他那金光閃閃的畢業證書私下裏給老領導打了個電話了解情況,這才知道原來人不願意來這,硬是要去大涼山,被老領導給撅回來,說他覺悟不夠,年紀輕輕非常浮躁。
還聽說那時候還是小兵一枚的田隊長不服氣,堵着領導好好理論了一番,繼續被撅回來:“敢情大涼山的火才配得上你田至啊?你小子不要太狂了!!!”
饒是袁政委有心理準備,後來田至乾的那些事也堪稱石連山消防中隊近十年來最燦爛的一朵奇葩。
部隊最不缺刺頭兵,但你見過每年都拒絕升職,說要一輩子留在這兒吃大師傅做的紅燒肉的兵沒有?
袁政委知道,這小子沒說實話。
火災不分大小,去救火都是把命別褲腰帶上的,有幾個不怕?如今家家都是獨苗苗,有幾家捨得?
上頭珍惜他,那麼好的出身文憑,想讓他在重要崗位發光發熱。
工作不分貴賤,能把他田至的個人價值物盡其用,不也和在火場滅火一個樣么?!
怎麼就拐不過彎?
反正現在這一茬新兵都知道,袁政委下了死命令,就這一年,就容田隊長一年,讓他交接好手裏的事物,一年後去上頭報道。
也都知道,他們田隊長按照老傳統,交了一張空白的調職申請,把他們斯斯文文的袁政委氣得夠嗆。
……
這些事,梁伽年都知道。
田至仗着郵件不要郵票錢可勁往他郵箱塞,信中十分憤慨:【勞資就是不去!能拿我咋滴!】
有些人不把命當命,唯有在火里把人救了才覺得自己是活着的。
有些人用惡毒的話偽裝自己千瘡百孔的心,越是想要靠近就越冷漠。
歸根究底,是覺得自己不配。
只有彼此傷害,才對得起那天死去的人。
田至是前者。
梁伽年整個人隱在沒有路燈的黑暗裏,瞧着齊劉海的小姑娘抱着她的瘸腿狗進了公寓,背影一閃就過了。
他知道,她是後者。
因為他也是。
、、、
“快到小瑩生日了。”田至一根煙抽到底,只剩煙屁股的焦苦味,指尖捏着去水龍頭下,仔仔細細把火星摁進水裏,確定全滅了才彈進垃圾桶。
“恩。”梁伽年抬腳往與徐螢相反的方向走。
兩人一時都沉默了。
徐螢的生日,是一切的開始。
她應該再沒過過生日。
“甭讓她一個人待着。”田至叮囑。
“知道。”
梁伽年一早就等在樓下,徐螢今天把狗留在家裏,冷不丁瞅見他一愣,秋風凜冽,很多人覺得秋天很美,她卻覺得這個時節,周遭的一切都十分蕭瑟。
有人先打招呼:“去上班?”
徐姑娘如實告知:“今天請假。”
“去哪?”
“隨便走走。”她瞅了瞅他,白襯衫,休閑褲,一件看起來很暖和的大毛衣,沒抓頭髮,沒穿皮鞋。看慣了他西服領帶,倒還挺不適應。
這樣的梁伽年,很像大學時候的他。
“你呢?”她問。
“隨便走走。”他也說這句話,跟上徐螢。
哪裏是隨便走走,兩個人哪都沒去,又蹲在了田至給徐螢買過豆包的便利店前。
“這裏什麼時候重建的?”其實梁伽年查過。
“好幾年。”
“你什麼時候來這裏的?”
“也有幾年。”
她含糊着,目光一直停在對面的建築上,一樓除了那個便利店其餘全用柱子騰空,留給這裏上班的人放車,大車中間夾着小摩托,交錯亂雜。她回國后第一次來這裏,看到陳妍的父母偷偷在柱子下燒紙。
這萬一把車點着了可不得了。
保安抓得嚴,不讓他們燒,樓上辦公的老闆看見銀元草紙直說晦氣,幫着保安趕他們。
陳妍的父母哭着喊着,哭聲那麼可憐,一遍遍重複着:“我女兒在這裏。”
這是郎朗晴天都令人膽寒害怕。
他們不是本地人,家離得很遠,聽說在一個小縣城裏。但之後每一年,他們都會來,從一開始兩手滿滿的紙燭祭品到和保安打成一團再到最後放棄了那些表面形式,只在這裏坐一坐,對着空氣說說話,哭一場。
這一片都知道,這兒每年要來一個瘋婆子,神神叨叨給她女兒招魂。
其實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陳妍與她很相似,她何嘗不是家族的驕傲,青春年少,考入最好的大學,即將有最好的未來。
她如一顆流星,只留最燦爛的光芒,叫人不得不惦記。
徐螢至今弄不懂這樣的女孩為什麼要燒了她的家,也總是會想,如果當年,死的是她自己就好了。
軟件園門口就是地鐵站,有一家三口從地鐵口出來,走進了這個園區,小小的女孩跟在爸媽身後,他們沒有牽她,車來車往的,小孩小跑兩步,生怕跟丟了。
每年到了今天,媽媽都在哭。
家裏會燒紙,台上供着照片。
她要小心再小心才不會挨罵。
他們越來越靠近,拐過路口,女人扭頭罵小孩:“走快點!!沒吃飯嗎!!”
徐螢站了起來。
女人看見她了,哀哭着:“我的妍妍吶!”
踉踉蹌蹌朝鳳眼女孩撲來。
徐螢看着女人枯瘦的腰身。
一年又一年,她看着陳妍媽媽的肚子從平坦到隆起,看着他們懷中的襁褓從小臂長短到蹣跚學步,牙牙學語。
涼涼的鳳眼往後望,望見挨了罵要哭卻忍住的小孩臉上……
她長得很漂亮,有些拘謹,膽子很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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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太難寫了,寫到現在沒吃飯,晚了點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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