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掙扎

十 掙扎

緋聞越傳越烈。

喬暮在盛鼎也遭遇越來越多的目光,或同情,或氣憤,或幸災樂禍。

“真是氣死人了,都是些攀高踩低的,咱們總經理什麼時候說過要和那個黃芸在一起了,那些人……”一大早,喬暮一到辦公室,小艾便開始嘰嘰喳喳了。

“好了,小艾。”喬暮打斷她,“我今天的日程安排是怎麼樣的?”

“喬姐,今天上午十點,集團內部有一個會議;十一點二十,‘嘯天’娛樂的音樂總監會和你見面……”

“等等,”喬暮打斷小艾,“‘嘯天’娛樂的總監?”

“是的。”小艾確認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

“我不是已經推掉了他的邀約嗎?”

“盛鼎”向來不涉及娛樂這一塊,不知道沈昊是怎麼發現喬暮的,總之,聽起來就是,他覺得喬暮的氣質很適合屏幕,希望她能夠成為他旗下藝人第一支MV的女主角。

“但是人家天天打進來……”小艾臉色泛起一陣紅暈,“而且還是親自每天來電話哦,喬姐,這個MV可了不得!雖然不知道名字和樣貌,當大家都說那可是將來的超級巨星……”

“你最近韓劇看多了吧?”喬暮哭笑不得地看着小艾,她的這些下屬,真是被人賣了還會給人數錢。

“喬姐……”

“行了,幫我回絕掉,出去吧。”

“是。”小艾不情不願地出去了。

可是,沈昊為什麼一定要找上自己,還天天親自打電話過來,作為娛樂圈老大這種級別的公司,要什麼模特女明星沒有,非要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女人做女主角。而且,據小艾剛剛說的,未來超級明星的第一支MV,應該很重要吧……怎麼想,都應該不會和自己扯上關係。

算了,不想了,喬暮靠回椅背,看着窗外的陽光發獃。

自己最近,貌似發獃的次數越來越多了啊,不過也是,因為太閑了。言非白自從和華泰合作以來,準確地說,是和黃芸合作以來,工作上,自己的事情便相對少了許多,這也算是好的一方面吧。

鑰匙插在鎖孔上,黃芸在心裏嘆了一口氣,回過身,對着五米開外,戴着帽子和墨鏡的人道:“你要跟我到什麼時候?”

大概是沒有想到自己居然被發現了,而且聽黃芸這口氣,是早就被發現了,簡清神經質地轉身就想跑,剛跑了幾步,簡清頹然地摘下帽子和墨鏡,走到黃芸面前,用着類似控訴的語氣道:“你不肯見我。”

“是,我不想見你。”黃芸拿下鑰匙,靠在門上。

“要不我們進去說,我幫你提東西。”簡清提起黃芸放在腳邊的袋子。

“就在這裏說。”黃芸沒有動作,只是認真地看着他。

這讓簡清想到了多年前,每一次,無論是晚歸還是醉酒,或者爽約,黃芸都會笑着對自己說:沒關係。她從不曾用這樣的眼神看着自己,彷彿是看着不熟識的陌生人,帶着防備,帶着冷靜。

簡清放下手裏的袋子,用手摸了摸鼻子:“小芸,你前段時間住院,是,是身體哪裏不舒服嗎?”

黃芸看着面前的男人,反問道:“你覺得我是哪裏不舒服?”

“我不知道。”簡清着急地看着黃芸,“還有……”

“還有?”黃芸挑眉。

“報紙上說你和非白……”簡清的話還說完,便停在了黃芸似笑非笑的眼神里。

轉身,黃芸打開門,然後提起地上的購物袋,對簡清道:“簡清,你記住,無論我和誰在一起,哪裏不舒服,都和你沒有關係。”

“可……”

“砰”的一聲,門被關上了,同時也打斷了簡清未出口的話。他想要敲門,可抬起手,還是頹然地放下了。

翹班的想法是突然冒出來的,就像當年翹課時的心情一樣,壓都壓不住。

喬暮拿起包,正預備走,可是,能去哪裏呢?

“喬暮,我記得你大學學的是新聞吧?為什麼後來卻做了公關?”

馮蕭的一句話突然跳了出來。

新聞,對了,新聞。

喬暮輕輕地笑了出來,她知道自己想去的地方了。拿上包,喬暮對小艾道:“今天的預約通通幫我推掉。”

“喬姐,喬姐你去哪裏?”

那人卻已經不見蹤影了。

上午九點,A大,新聞系。

畢業這麼多年了,母校貌似一點變化都沒有,除了那一批批擦肩而過的年輕面孔。離開時濃密茂盛的香樟樹此刻更加高大,喬暮站在大片大片的綠色里閉上眼睛,彷彿能聽到陽光穿過樹葉的聲音,還有自己當年的痛苦和掙扎。

那個時候,爸爸對她大吼:“喬暮,你如果和言非白在一起的話,就沒有我這個爸爸!”

還有自己推掉一份當時相當好的新聞工作時,教授痛心疾首的聲音:“你就是個做新聞的好苗子,為什麼要拒絕這麼好的機會……”

甚至更遠時間的小時候,媽媽對自己說:“……喬暮,你要好好愛自己,沒有人會愛你……”

“喬暮,你要好好愛自己,沒有人會真的愛你。”喬暮自言自語般地念出這句話,然後蹲下身子,笑了。真奇怪,媽媽離開的那個時候,自己還很小吧,但不知道為什麼,卻聽出了那句話里的無力和悲涼。可是媽媽,會有人愛我的吧?除了我之外,會有人愛我的吧?我一直想證明你的那句話是錯的,可是現在,我不知道是不是我錯了……

一隻手輕輕地拍在自己的肩膀上,彷彿猶豫試探似的,最後加大了力度:“喬暮?”

喬暮就那麼毫無防備地回過頭,蹲在地上,眼裏還有半濕潤的淚水,長長的黑髮快要落到地上。

“張,張教授!”喬暮一下子站起身。

張教授,她大學時的班導師,當年非常看好她,很肯定地說“喬暮,你是做新聞的好苗子,你非常有才華”的人,是從不喜用關係的人,為了她,甚至找了關係,想用最短地捷徑把自己最有才華的學會送到最合適的位置上的人。

“你,你怎麼和張教授在一起?”喬暮後退一步,瞪大眼睛看着穿得西裝得體的馮蕭,習慣了私底下他隨意隨性的樣子,這麼精英的打扮還真是不習慣。

馮蕭挑了挑眉,沒有回答,轉身彎腰對張教授道:“我先過去了。”然後徑直離開了,連看都沒有看喬暮一眼。

“你,你……”喬暮看着馮蕭好看到極致的背影跺了跺腳,猶豫了兩三秒,這才問道,“教授,您認識馮蕭?”

“你不是也認識。”

“是,可是……”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兒,但是喬暮又說不上來。

A大旁邊的咖啡廳里,喬暮很拘束地坐在位置上,時間彷彿又回到自己的大學時代,只要自己出了什麼錯誤,比如鏡頭沒有調好,光沒有打好,就會被眼前的老人訓斥一頓。

“你怎麼有空回A大?不是很次給你打電話你都‘很忙’嗎?”張教授氣呼呼地看着自己的愛徒。

“教授……”喬暮咬了咬下嘴唇,不知道說什麼,平時的公關經驗放在這裏完全行不通。

“教授,你是準備把我晾在這裏嗎?”一個好聽的女聲插了進來,適時地打破了緊張的氣氛。這個女生剛剛一直抱着攝像機站在張教授和馮蕭的身後。

“哦哦,差點忘記了,人年紀大了記性就不好。”張教授給兩個人互相介紹,“這是喬暮,我最得意最有才華,也最大材小用的學生。”

“教授……”喬暮再度不安地咬了咬下嘴唇。

“這是簡墨,也是我的學生。”

“教授,不公平,你介紹喬姐的時候用了那麼多形容詞,介紹我就一個形容詞都沒有!”

自來熟的姑娘,居然喊自己喬姐了。

“臭丫頭,你都多大了,還撒嬌!”張教授一巴掌輕輕地打在簡墨的頭上,簡墨“哎喲”了一聲,另外兩個人便同時笑了起來。

氣氛頓時輕鬆了起來,時間彷彿回到了最快樂的那段時光,沒有這五年的艱辛和掙扎。

“你好,學姐,我叫簡墨,是你的超級鐵粉,教授經常說起你。”簡墨伸出手。

面前的女孩子笑得見牙不見臉,讓人不由自主地想到夏日裏盛開的向日葵:漂亮、乾淨、積極、向上。

“你好,我叫喬暮。”因為是在老師面前,喬暮的表情真誠了很多,她伸出手,握住了眼前的大掌,“你也喜歡攝影?加油啊,早點成為老師的驕傲,他就不會整天說我大材小用了。”

“那有點難。”

“啊?”喬暮疑惑地看向他。

“因為我也想被教授評價成‘大材小用’。”

“哈哈……”

“你這個臭丫頭,欠打是不是,老老實實地給我去上課!”

“知道啦知道啦,教授你不要拉我……”

因為接下來有課,張教授並沒有和喬暮多聊,而是拉着簡墨回去上課了,臨走前,張教授看了喬暮一眼,欲言又止,最終只是嘆了一口氣,然後慢慢走遠了。

喬暮知道張教授想說什麼,可是現在再說這些,有什麼用呢?畢竟當時,自己已經作出了選擇不是嗎?即便現在,時間再一次重來,自己恐怕,還是會作出和當時相同的決定吧。

包里的手機已經響了N次了,這一次,換成了言非白的特定鈴聲,喬暮猶豫了一下,按下了接通鍵。當年自己念大學的時候,很想和他在這個咖啡館約一次會,可惜一直沒有機會……

“你在哪裏?”

電話一接通,裏面就傳來這麼冷冷的一句話,好像每次他打給自己都是這句話開頭。不過,今天喬暮難得的好心情,就不和他計較了。

“喂喂,連‘你好’都沒有嗎?”喬暮趴在桌子上,眯着眼看着外面大片的香樟樹,“非白你還真是沒有禮貌。”

言非白愣了一下,拿下手機看了一眼,確定自己沒有撥錯,這才開口,聲音是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溫柔:“喬暮,你在哪裏?”

這樣的喬暮,自從回國后,這麼多年來,喬暮第一次用這樣的語氣和自己講話,彷彿彼此之間毫無秘密,毫無虧欠……

“你猜。”喬暮伸出手掌,看陽光從五指間溫柔地穿過。

“圖書館?”言非白順着喬暮的話道,同時打了個手勢,讓秘書待會再進來。

“不是。”喬暮搖了搖頭,笑出聲,“再猜。”

“那……花店?”用肩夾住手機,言非白快速地簽了幾份文件。

“你好笨啊,從小時候開始就那麼笨。”喬暮嘆了一口氣,輕輕地嘟囔道,“笨得連自己不想要的也接受了……”

言非白原本正在簽字的右手停住了:“你說什麼?”

“沒什麼。”喬暮打起精神,“我在咖啡館哦,A大旁邊的咖啡館,你還記得嗎?當年我們新聞班的同學很喜歡在這裏取景,教授當年好偏心,明明每次都是我的照片最好看,卻總是說我缺點什麼。告訴你啊,我今天在A大遇到了……”

“喬暮,”電話對面的聲音突然冷了下來,直接打斷她的話道,“你去A大幹什麼?”

“啊?”喬暮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我問你,你去A大幹什麼?”然後,還未等喬暮回答,言非白便在電話里道,“馬上就要開會了,立刻給我回來。”

“我——”

喬暮還想再說什麼,電話里卻傳來一陣“嘟嘟——”聲,掛了。

苦笑一聲,喬暮站起身,真可惜,今天,我原本是想趁自己心情好,如你所願,放你走的呢,言非白。那個約定,你不用再遵守下去了,你可以去愛你想愛的人,去做你想做的事情,真的,我是真的想要放你走了……

原本以為是很重要的會議,但其實只是一般的例會,而且今天分明就不是開例會的日子,看着那些戰戰兢兢地部門經理,喬暮都懷疑是不是言非白故意整人,不然怎麼大家都一副沒有準備的樣子。

突然就想起了那個背着單反的女孩,簡墨。她和那個時候的自己還真是像啊,不對,那時候的自己沒有他那麼陽光和義無反顧,不過,還真是好玩的女孩子呢,居然說是自己的鐵杆粉絲。

各個部門經理正在因為一組數據爭吵不休,言非白冷眼看着不遠處的喬暮,雖然她的嘴角只是微微地翹起,可是他知道,她在笑。她今天去了A大,她遇到了誰,她的心情很好,她還提到了那個咖啡館……在今天這樣的一個日子裏,她居然還可以笑出來!

“喬經理,上次那個CASE和華泰交接得怎麼樣?”

突然被點名,喬暮嚇了一跳,她微微怔了一下,彷彿這才意識到自己是在哪裏,旁邊人事部經理立刻將總經理的問題小聲複述了一遍,喬暮立刻坐正身體,清亮地回答道:“已經交接完成了,我事後還跟了這個CASE一段時間,華泰的黃經理做得很好,一切進展得很順利。”

言非白聽完,只是微微地點了點頭,不再出聲了。

喬暮感激地朝身邊的人事部經理笑了笑:“謝謝你。”

“不……不用。”

果然是大美人啊,而且還是似乎沒有意識到自己美貌度的大美人。人事部經理看着喬暮的笑容,只覺得半邊身體都僵住了。

“黃經理,你還有什麼問題要補充的嗎?”

“沒、沒有。”人事部經理抹了一下額頭上的冷汗,是他的錯覺嗎?總經理似乎是在生氣?

終於散會了。

猶豫了一下,喬暮還是給馮蕭發了一條短訊:馮蕭,你認識張教授?

等了好幾分鐘,就當喬暮以為馮蕭不會回過來的時候,短訊提示音響起,只有簡簡單單的一個字:是。

真要命,喬暮拿着手機,看着這一個字頭疼地按了按太陽穴,真是言簡意賅啊。

喬暮揉了揉自己的肩膀,一大早跑到A大,然後再趕回來開會,一坐坐兩個小時,是鐵人都受不了,不這過么一鬧,反倒是忘記了今天這個特殊的日子——2013.7.4,喬父的生日,也是喬暮媽媽的忌日。

手機鈴聲響了起來,是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號碼,喬暮猶豫了兩秒,終於接了起來。

“姐姐!”喬小光的聲音透過薄薄的手機傳了出來。

“小光。”喬暮的臉上難得露出一點笑意。

“姐姐我好想你!你最近都沒有回來看我!”

“抱歉,姐姐最近有點忙,姐姐過段時間就回去看你好不好?小光想要什麼禮物呢?”

“變形金剛!”喬小光脫口而出。

“又是變形金剛啊。”喬暮裝作為難的口氣。

“姐……”

喬暮熟悉的,拖着尾音的單字從電話對面傳了過來,她甚至想像得出此刻喬小光的表情,一定是笑呵呵地噘着嘴,就像他還是一個小肉球時一樣,即便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把企圖爬到自己身上的他推開,他依舊是笑得像一顆燦爛的向日葵,一遍一遍地朝自己身邊爬,最後一次時,大概是她推他時的力氣大了那麼一點點,他黑漆漆的大眼睛裏含着淚水,想掉又不敢掉,模模糊糊地道:“姐,姐……”

“好好好,我給你買,但是前提時,這期的期中考一定要考好。”

“啊姐姐,你怎麼知道我要考試!”喬小光大聲地號叫道。

“不要以為姐姐不去看你,就不知道你什麼時候考試。”

“姐……”喬小光嘟囔的聲音慢慢的變遠,換了一個人接過手機。

“喬暮啊,你今天方便回來吃個飯嗎?”電話對面,喬正軍的第二任妻子,喬暮的續母溫蓉溫柔地道。

“抱歉阿姨,我今天可能回不去了,公司有點事很忙……”還未來得及消失的笑容凝固在喬暮的嘴角,喬暮清了清嗓子,回道。

溫蓉沒有說什麼,只是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那好吧。”

臨掛電話時,溫蓉掙扎了一下,然後道:“喬暮,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們母女倆,可是,可是你爸爸他……”

“沒事我就掛電話了。”喬暮滿身的刺瞬間就尖銳地豎了起來,剛剛唯一的一點愧疚也消失了。

將手機扔在桌子上,喬暮在辦公室里轉來轉去,她感覺自己像一頭困獸,被困在一個大大而沒有邊際的籠子裏,她需要發泄,需要狂吼,需要哭泣,需要逃離這一切……逃離?!喬暮抬起頭,獃獃地看着窗戶上自己的影子,逃,離嗎……

“咚咚咚。”有人敲門。

“進來。”喬暮沒有回頭,妄圖理清剛剛一閃即逝的想法。

“喬姐,這是總經理讓人送過來的晚禮服,今晚八點,有一個慶功會。”小艾將禮盒放在辦公桌上,“喬姐你不試一下嗎?”

慶功?盛鼎可沒有沒拿下一個項目便開一個慶功會的傳統。

“不用了。”喬暮沒有回頭,幫女人挑衣服是言非白最擅長的事情,怎麼會出錯。

“還有……”小艾欲言又止。

喬暮回過頭,示意她有話就說。

“還有,總經理準備好了給伯父的生日禮物,已經讓人送過去了。”小艾仔細地看着喬暮的臉色,生怕她不開心。

“幫我謝謝他。”喬暮拍拍小艾的臉,“別擔心,我沒事的。”

喬暮的日程一直都是在小艾在處理,喬莫父親生日這樣的大日子,雖說不需要小艾提醒,但她的未婚夫是肯定不會記得的。言非白和喬暮的實際情況,身為特助的小艾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大概是害怕喬暮嫌棄她多嘴,所以才如此誠惶誠恐。

喬暮直到最後時刻才打開那個禮盒換衣服。

那是一件鏤空露背拖地長裙,最關鍵的是,顏色還非常扎眼,是一般人穿不出來的灰墨色。

很明顯不是言非白的風格。

言非白挑給自己的禮服,向來都是講究欲拒還迎,在中規中矩的基礎上,來一點點的小性感,不至於讓她太露,也不至於她讓顯得太古板,從來都是恰到好處,是那種似是而非的美麗,就像他們之間的距離,矇矓而又誘人。而最重要的是,言非白從來不會給自己挑露背裝。

今天,是誰這麼大膽,連言非白給她的禮服都敢換,而且算準了自己在最後時刻才會看?

黃芸嗎?似乎也只有她了吧,是想讓自己丟臉嗎?

晚禮服啊。

多年前,喬暮和葉晨夕曾經約定過,等到高中畢業晚會時,一定要穿露背的晚禮服驚艷全場……

言非白看了看腕間的手錶,又再度看向門口。

“放心,你的未婚妻不會丟的。”娛樂圈的金牌詞人,也是他的死黨之一的蘇里看着心不在焉的言非白好笑地道。

“你管太多了吧。”言非白推開他,徑直拿了一杯紅酒。

“非白,沈昊那邊……”蘇里再次開口,卻被言非白打斷了,他的側臉在明亮的日光下,有一層不真實的陰影:“我說過了,任何牽扯到喬暮的事情,我都不可能答應。”

沈昊,嘯天娛樂的音樂總監,娛樂圈幾個當紅的一線明星都是他一手捧紅的。據說即便資質一般的人,只要經過他的後天訓練和打造,也能夠紅透半邊天。只是,他從不輕易簽人。

娛樂圈裏的人都說沈昊是伯樂,有着獨特眼光的伯樂,只要你是千里馬,即便你披着豬的外衣,即便你也相信自己是一頭豬,他也會挖掘出你全部的千里馬潛能。也如此,沈昊是各家想分娛樂一杯羹的坐上貴客。只是不知道,他為何一直約見喬暮。

日前,言非白得到消息,A城即將進行新城擴建計劃,同時,政府將會將地標性建築移建到新城區。盛鼎的企宣部經理致電給沈昊的經紀人,是想請沈昊給盛鼎拍攝一個宣傳短片,以參加這次的競標。

沈昊方面當然拒絕了,不過意料之外的,一個星期之後,沈昊居然親自來電話,說是想親自了解一下盛鼎這個企業,正好今天晚上有一個歡迎會,企宣部經理便誠摯地要求他來參加,當言非白知道的時候,邀請函已經發了出去。

企宣部經理至今還記得當時言非白的眼神,靠坐在椅背上的總經理冷冷地看着他,彷彿他做了什麼罪大惡極最不起公司的事情,就在他渾身冒冷汗的時候,眼前的男人卻什麼都沒有說,只是揮了揮手,讓他出去了,在他偷偷擦了把汗,轉身,帶上辦公室門的那一刻,背後似乎傳來一聲若有似無的嘆息。

“李闖。”言非白對站在身後不遠處的秘書道。

“是,總經理。”李闖盡職地立刻回應。

“你和小艾,今天晚上陪着喬經理,如果看到嘯天娛樂的總監沈昊,不要讓他接近喬經理。”

“好的,總經理。”李闖說完,便立刻朝門邊走去——身着紅色過膝裙的小艾正站在門邊,一臉緊張。

坐在言非白一旁的蘇里笑了笑,沒有說話,只是一點一點地喝着杯中的酒,這個聚會還真是無聊啊,如果不是想躲開那些個飯局,自己也不會臨時起意來找這個老朋友,只不過沒想到這邊也是飯局。

半個小時后,喬暮到了,她披着一頭長發,穿着一襲拖地長裙,化着精緻的妝,很知性的女王氣場,她拿着手機,笑着對正在和自己通話的言非白道說:“非白,我很喜歡今天你給我挑的禮服。”

禮服?言非白的眉頭皺得死緊,徑直拿下手機,握住手機的五指暗暗用力,而後又慢慢鬆開。他換上笑容,朝喬暮走了過去,似乎無意般地將大掌輕摟在她的腰際。

旁人的眼光紛紛地落在他們身上,尤其是喬暮精緻的五官和曼妙的身材上。

言非白皺了皺眉,將喬暮帶到一旁的沙發上坐好。

“坐在這裏不要動,要什麼讓人給你去拿。”

“非白?”喬暮疑惑地看向半蹲在自己面前,正把西裝外套披在自己身上的男人,“我不用去和其他人打招呼嗎?”

言非白目光不明地看了她一眼,然後貌似無意地加重了手中的動作,原本寬大的西裝頓時勒得喬暮往前一傾,險些摔倒的身子卻正好落在了言非白的懷裏。

言非白穩穩地抱住懷裏的人,調笑道:“怎麼?想我了?”

“你——”喬暮臉上一熱,想來肯定是紅的,便索性將頭埋在言非白的頸項,抱住眼前的男人,死活不肯抬頭。

“非白。”

一個溫柔的嗓音打斷了兩個人之間難得的和平相處,是黃芸。

喬暮的手不由得一緊,言非白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背,然後吻在她的發頂:“我馬上就回來,坐在這裏不要動。”

“嗯。”喬暮鬆開手,點了點頭,而後抬頭看向黃芸,“黃小姐,你今天真漂亮。”

“謝謝,你也是。”黃芸禮貌地笑着,然後挽起言非白的手,“米總希望見一下你,我們趕快過去吧,。

我們?

我們這個詞還真是世間最溫暖的詞,喬暮原本以為自己和言非白可以說“我們”,但顯然,時光給她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

從服務生手裏拿過一杯雞尾酒,喬暮規規矩矩地坐在沙發上,看着在舞台中淺吟低唱的年輕人,她一直都很喜歡爵士,藍調中的極品,帶着一點慵懶和毫不在意,可以讓人瞬間安靜襲來。

“再喝你就醉了。”有人從喬暮手中抽走了酒杯,喬暮回頭看向來人,劍眉星目,穿着與聚會格格不入的白T牛仔褲,很乾凈的一個男人。

“抱歉,沈總監,請到那邊坐。”很快,李闖和艾米便過來擋在了兩人的中間。

“我可是有你們的邀請函。”沈昊頗有興味地看着面前的兩個人,他們將喬暮擋得嚴嚴實實的,彷彿他是一個極其可怕的生物。

“沈總監,那,那邊有很好吃的雪糕,您要去試一下嗎?”李艾看着沈昊,雙眼發著光,差點就忘記了自己的任務,沈昊的聲音真好聽啊。

旁邊的李闖瞪了她一眼,什麼雪糕,這個女人的腦袋是被門夾了嗎?反應過來的李艾立刻心虛地對李闖笑了笑,眼眉彎彎的,然後咳嗽一聲,正色對沈昊說:“你好,我們,我們去那邊看看吧。”

“你陪我去嗎?”沈昊好笑地看着面前的兩個年輕人。

“嗯嗯。”立刻雞啄米般地點頭。

“今晚整個時間都是我的?”真好玩,小夥子的雙眼裏已經在冒火了。

“啊?”李艾愣了一下,然後想到總經理給自己的任務,立刻堅定地點了點頭,“嗯!”

“行了,別逗他們了。”喬暮拍了拍李闖僵硬的肩,“你們兩個去吧,我和沈總監說幾句話。”

“可是……”李闖防備地看着沈昊,有些猶豫。

“沒事的,你帶小艾去吃雪糕吧,看她口水都快流出來的樣子。”喬暮輕笑道。

不知道不是自己多心了,小艾總覺得這個“口水都快流出來了”有另外一層意思,她悄悄地擦了擦嘴角,一抬頭,便對上李闖冷冷的雙眼。李闖瞪了她一眼,掉頭就走。小艾馬上跟了上去:“李秘書,你等我一下啊。”

“年輕人啊。”沈昊看着他們兩個人的背影,感嘆了一句,然後回過頭,“你怎麼知道我是沈昊?”

“首先,你已經在那個角落,用一種苦仇大恨的表情看了我兩三分鐘了,而我最近,貌似就只得罪過你——拒絕了你的邀約;其次,”喬暮莞爾一笑,向面前的人伸出手,“我‘偶爾’在電視上看到過沈總監的照片。”

“哈哈……”沈昊大笑起來,也伸出手,“喬小姐,你果然名不虛傳。”

“客氣。”喬暮拿過一杯雞尾酒,“這杯酒可以當我拒絕你的賠罪的嗎?”

“才一杯?”沈昊打了個響指招呼服務生過來,“我可是親自預約了喬小姐兩個月。”

“你是想把我灌醉嗎?”

沈昊笑得高深莫測,隨之坐在了喬暮身旁:“是,也不是。”

喬暮探究地看向眼前的男人,卻只在對方的眼睛裏看到一片坦誠。喬暮心想自己肯定是喝多了,不然怎麼會伸手輕輕蓋住對方的眼睛:“不要用這樣的眼神看我。”

“怎樣的眼神?”嘴角挑起的弧度顯示對方正在笑。

於是喬暮也笑了:“貌似透過我看另一個人的眼神。”

沈昊拿下她的手,給她倒了一杯酒:“喬小姐真是一個有趣的人,咱們今晚不醉不歸。”

“好,不醉不歸。”

喬暮的記憶到這裏就停止了,這種熱鬧、嘈雜、虛偽的商界環境向來就不是她所喜歡的,還是鏡頭好,鏡頭是捕捉陽光下一切美麗的東西,沒有這裏沒完沒了的算計、應酬和寂寞……

言非白抽身來到喬暮身邊的時候,她已經醉了。平時清亮明媚的眸子此時染上了一層霧氣,大概是因為熱,原本披在身上的西裝被她丟在了一旁,披了滿背的如瀑長發,此刻也鬆鬆地束在背後,整個人真實了很多。

她正靠在沙發上,和沈昊碰杯,一旁的蘇里一邊拉住她的酒杯,一邊把西裝往她身上披,同時拚命地拉住同樣已經酒了的沈昊,不讓他繼續喝。

“喂,趕快來幫忙啊。”池立看着一臉平靜的言非白,着急道,“兩個酒鬼我可搞不定。”

如果不是言非白拜託自己時刻“關注”喬暮,他怎麼可能攤上這個苦差事,他的手可是寫詞的,不是勸酒的!

“非,非白,你來啦!”喬暮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言非白立刻上前扶住她,輕輕地拍了拍她的頭:“你個小酒鬼,一會兒不見就喝這麼多。”

“痛,痛。你對其他女人都好溫柔,對我就兇巴巴的。”喬暮撅起嘴,抱住言非白的手臂撒嬌。

這樣的喬暮,這樣會有其他表情,會對自己撒嬌,會不再只是一味隱忍的喬暮,自己真的是好久沒有見到了。

“真好,現在的言非白就是我喬暮一個人的了。”

喬暮的聲音雖然不大,但是也不小,身邊聽到的人都露出了曖昧的笑容。

言非白愣了一秒,接過池立遞過的西裝,然後披在喬暮身上,將她整個人擁進自己的懷裏:“好好好,乖,別鬧了,我們去那邊坐一下好不好?”

喬暮點了點頭,任由言非白將她抱了起來。

安靜的角落裏,喬暮靠在言非白懷裏,邊掙扎嘴裏邊嘟囔着什麼,而言非白就在一邊安撫着,不一會兒,喬暮的呼吸平穩了下去,安靜地睡著了。

沈昊在言非白抱走喬暮的下一秒邊站直了身子,眼神清明,絲毫不像是喝過酒的人。

“捨得醒了?”蘇里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小子裝得夠像啊,千杯不醉的主兒,居然陪那丫頭瘋。”

“喬暮。”沈昊輕輕地念着這兩個字,然後笑了,“真是個有趣的人,難怪啊難怪。”

“難怪什麼?”

沈昊沒有回答,他看向言非白和喬暮所在的方向,在那個昏暗的角落裏,言非白把喬暮小心翼翼地護在自己的懷中,他看向她的眼神,不是商人應有的精明和算計,而是無邊無際的寵溺。

沈昊拿起手邊的酒,輕輕地一嗅,閉上了眼睛。

他絕對沒有看錯,喬暮長發下的那一大片肌膚,呈現出不正常的褐色,上面有幾條細長的傷疤,彷彿蜈蚣似的,在原本雪白的背上蜿蜒爬行,醜陋而嚇人——那明顯是火吻后的痕迹。雖然言非白一直試圖用西裝遮住喬暮的背部,雖然那一頭長發確實起了很好的遮掩效果,但是他還是很確定,那絕對是燒傷,而且應該是大面積的燒傷。

現在科技這麼發達,她為什麼不去掉那一大片疤痕?在這種情況下,她居然還敢穿那件露背裝。

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沈昊轉身預備離開。

“等等,沈昊,你還沒有告訴我你找喬暮想幹什麼?”

“一個月之後你就知道了。”沈昊沒有回頭,只是背對着他揮了揮手。

抱住喬暮的右手不由自主地用力,懷裏的人小小的掙扎了一下,言非白連忙鬆開手。

“總經理,我送喬姐回去吧?”小艾實在是不想打擾這兩個人,這是多年來她第一次見到總經理和喬暮如此親密的一面——不是貌合神離,而是心靈相依,可惜總經理這會明顯走不開。

“你在這裏陪着她,我馬上就回來帶她回去。”言非白將披在喬暮的身上的西裝外套緊了緊,而後用自己的額頭試了一下她的,還好,沒有發燒。

“好的,總經理。”小艾馬上扶住喬暮,不禁為言非白的動作紅了臉。

想醉而醉不了,但是故意裝醉的滋味還真是難受。喬暮閉着眼,感覺到那個男人溫暖的體溫,感覺到輕觸着自己的額頭,感覺到他的離開,然後,大廳里響起了熱烈的掌聲。喬暮甚至不用睜眼就可以想像那個情形:男才女貌的一對壁人站在閃光燈下,互相感謝着對方,他們拿羨煞旁人的相視而笑,甚至不用修改就可以登上明天的頭版頭條。

將肩上的西裝丟在沙發上,喬暮站起身,看了一眼那個所有目光聚集的地方。而後打開門,離開了。

十五分鐘后,當言非白推掉所有的應酬趕過來的時候,原本應該乖乖靠在沙發上等他的喬暮卻不見了。

“總,他經理,我……我真的不知道喬姐去哪裏了,喬姐喊着口渴,我……我只是去給拿了一杯溫水回來,她……她就不見了……”看着言非白厲鬼似的表情,小艾嚇得快要哭出來。

手機自然是打不通的。

言非白追到酒店門口,保安也說短世間內沒有看到貌似喬暮的人出去!

“該死!”言非白狠狠一圈打在石柱上。

那個女人,她是故意的!

喬暮是那麼聰明的一個人,她肯定是什麼都知道了,包括她的醉酒,她的溫順,她說“真好,現在的言非白就是我喬暮一個人的了”都是故意的,她只是借醉酒等他的回答,可是他說了什麼?他那個時候回答了什麼?他只是讓她乖一點,不要鬧了……

她肯定以為沈昊是自己故意安排的。

他就知道今天這個日子不應該掉以輕心的,可是,今天是抓住盛鼎內鬼最好的機會……

“非白,你去哪裏?”黃芸趕在言非白上車之前拉住他的手臂。

“喬暮失蹤了,我得去找她。”言非白順着黃芸的手輕輕地一使勁,在外人來彷彿是一個親密無間的擁抱,他在她耳邊輕輕地道,“接下來的,就看你的了。”

基本上所有的鋪墊他都做好了,今天他們需要做的,只是瓮中捉鱉。

黃芸的手抱上了言非白的肩,意味不明地道:“好,我等你回來。”

言非白點了點頭,匆匆地上車離開了。

酒店旁邊的哈根達斯店。

沈昊看着穿着一身晚禮服進來,而裙擺被扎到小腿部位額喬暮,不由得睜大了眼睛:“你……你……”

“你好。”喬暮只是淺淺地看了沈昊一眼,然後徑直坐到了他的對面,優雅地解下裙擺,“幫我點一杯檸檬水,溫的。”

沈昊整理了一下過度震驚的臉色,然後道:“為什麼要我點?我可也是醉酒人士。”

“因為我沒有錢包。”喬暮看着窗外低低地道,彷彿外面有什麼珍奇異寶。

……

最後,這樣的兩個人意外地在一起安靜地吃着甜點,喝着飲料。沒有人提剛剛故意醉酒的事情,也沒有人問是不是被當成工具促成合作的事情。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沈昊頗為好奇地道。

喬暮看向窗外,對面的酒店門口,言非白正護着黃芸坐進車裏,然後扯了扯領帶,一臉焦急地四處張望。

“我不知道你在這裏。”她喝了一口檸檬水,酸到了心底。她彷彿自言自語地道,“我只是在離原地不遠的地方等他來找我而已,可惜,這麼近的距離他都看不到。”

沈昊順着喬暮的目光看了過去,言非白尋覓無果,終於坐進了車裏,疾馳而去。

“對不起,能不能借你的手機用一下?”

“你自己的手機呢?”沈昊不情願地遞過自己的手機,“這裏面可是有不少藝人的私人號碼的……”

“剛剛從側門了偷跑出來時,掉到水池裏了。”喬暮絲毫沒有理會他的第二句話,查找着他的通訊錄,簡清的名字赫然在列,她撥上通話鍵:“簡清,有時間幫我一個忙嗎?”

沈昊看着此刻的喬暮,即便是疲憊寫滿了全身,但一舉手一抬足之間,足以吸引所有的目光——周圍不少人已經在頻頻地看向她,或者說是她後背那一片駭人的傷痕——這樣的女人,天生就應該屬於舞台。

“謝謝。”喬暮將手機還給沈昊,淺淺地喝了一口面前的飲料。

沈昊看着她精緻的五官,目光終究還是爬上了她的後背。

“喬小姐……”沈昊掩了掩嘴,咳嗽了一聲道,“我預約了你一個多月……”

“我知道,我的秘書很盡責。”喬暮終於正眼看向面前的人,“但是很抱歉,我對當模特或者女主角沒有興趣。”

第一次有人這麼不留情面、不留退路地拒絕自己,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拒絕的是什麼人。

沈昊笑了笑,從未有女人抵製得了聚光燈的誘惑:“喬小姐,我可以給你整個世界。所有人的目光,所有人的痴迷,所有人的吶喊和熱情都可能只是因為你——你的存在將會被記影像記錄下來……”

彷彿是聽到一個什麼笑話,喬暮笑了,但笑意僅僅只限制於嘴角。她沒有回答,卻問了一個不相干的問題:“沈總監,我不是……你曾經虧欠過的某人——我不知道我身上有哪一點像你的故人,可是我畢竟不是她。

“不……”沈昊下意識地想要否認。

喬暮搖了搖頭:“沈總監,剛剛喝酒時,你看我的眼神就已經說明了一切。”她苦笑,“這麼多年,我別的沒有學會,讀人心術倒確確實實學了一二。”

沈昊看着喬暮,同時也看到了她眼底的堅持,嘆了一口氣,沈昊道:“我從來沒有主動去邀請一個人來參演我的作品——喬暮,即便你剛剛說的是真的,拋開我的私心——這樣的機會,可以一舉成名,站在大屏幕上發光發熱的機會,你一點都不動心嗎?”

外面傳來了喇叭響聲,喬暮看向窗外,簡清正站在打開的車門邊。她站起身,眼底一片清明:“沈總監,我只是成為一個人的全世界。謝謝你請客。”

“喬小姐。”沈昊喊住轉身欲走的喬暮,露背裝上,那一片駭人的火吻痕迹延綿至腰際,“如果,我是說如果我需要你幫忙的話,可以找你嗎?”

喬暮愣了一秒,然後笑了,這次的笑意直達眼底,有着溫度的溫暖:“當然可以。沈總監,我很喜歡你的作品——我曾經的夢想,便是拿攝像機。”

看着喬暮的背影,沈昊久久沒有移開目光,直至車子已經駛出老遠,他才回過神,笑着搖了搖頭,難怪啊。

簡清通過後視鏡看着坐在後座上的喬暮,而後者只是心無旁騖地看着窗外的風景。

“簡清,謝謝你。”喬暮對上鏡子裏,簡清探究的目光。

“你和言非白那小子吵架了嗎?”簡清避開她灼人的目光。

喬暮搖了搖頭,沒有言語。半響之後,她問道:“對了,恆遠的情況怎麼樣?”

“慢慢地在走上正軌了,喬暮,謝謝你。”簡清真誠地道。

“不用,即便不是我,非白也會幫你的。”喬暮暗了暗太陽穴,頭彷彿有點疼,“雖然我這麼說可能有點自以為是,但是在非白心裏,你們這幾個陪他在國外度過最艱難歲月的人,他一直都當你們是很好的朋友——即便是你。”喬暮加重了最後四個人的音調。

猶豫了兩秒,簡清終於踩下剎車,將車靠邊停了下來:“喬暮,你知道言非白為什麼一直不肯原諒我嗎?”

喬暮只是徑直看着窗外,沒有回答。

“抱歉,我上次欺騙了你,我和非白的決裂,不僅僅是因為一張照片。”簡清看向前方,嘴角帶着一絲無可奈何的笑,“當年我們幾個人關係很好,可以說是無話不談,唯獨非白,似乎總有滿腹心事,我很好奇,所以我問了寫意。”

於是在一個深夜,當他們再一次從酒吧里找到爛醉的言非白后,簡清徹底地憤怒了,他一把勒住言非白的衣領:“言非白,不就是一個女人嗎?至於你要死要活每天把自己泡在酒缸里嗎?就算是你對不起她,你躲了這麼遠,也夠了吧!”

說著,簡清搜出言非白的錢包,抽出最裏層的一張照片。

“還……還給我!”言非白踉蹌着上來搶。

“嘶”的一聲,照片被撕成了幾片,言非白趴在地上,慌亂地拼着照片:“碎了,碎了,碎了……碎了!”

“碎了就碎了,正好重新開始,那種女人,她害死了你前女友不說,還……”

“住嘴!”言非白站起身,雙眼血紅地看着簡清,“我讓你住嘴!”

言非白像是一隻受傷的猛獸,朝着簡清撲了過去,眾人拉都拉不住……那之後,簡清在醫院裏躺了一個星期,言非白也好不到哪裏去。

“對不起,喬暮,當時我並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所以罵了你。”簡清看着被車燈照亮的黑暗,“當時我以為,非白是因為前女友的死才會萎靡不振,可是我錯了,我們幾個人都錯了,他放不下的,從來都是你。”

是嗎?喬暮苦笑:“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還有一件事,喬暮,五年前,你實習當記者的時候……”

“簡清,不要再說了。”喬暮打斷了他的話,疲憊地道,“我好累,到了墓園叫醒我。”

透過後視鏡,後座上的人閉上了眼睛。簡清嘆了一口氣,下次再告訴她吧。

下車時,夜風已經很涼了。

簡清看着黑黢黢的墓園,覺得後背一陣陣發涼:“你確定不要我在這裏等你?”

“不用了,謝謝你送我過來。”喬暮轉身,走了兩步又回過頭,眼神里透着一股心灰意冷地薄涼,“不要打給言非白。”

簡清被那股情緒蠱惑,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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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開半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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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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