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無限風光

第十四章無限風光

平展展凹陷下去的深溝,是千萬年來祁連山雪水雕刻修飾的傑作,肆意流淌的雪水桀驁不馴,由着性子橫衝直闖,繞來繞去。軟處好棄土,水往低處流的自然現象,彙集在一起開疆擴土,形成了眼前氣勢恢弘大深溝,裏面別開生面,景色自然別有洞天。

也許是因為地勢低二三十米的緣故,這裏的氣溫就高於深溝外面,外面還在藏頭藏尾,戰戰兢兢看不到的植被和鮮花,在這裏卻舒張身姿花枝招展,節節攀升,春意盎然綻放着奼紫嫣紅,爭奇鬥豔一片浪漫。

遍地的蒿子和野草鬱鬱蔥蔥,為了爭奪最大的生存空間競相瘋長,你爭我奪各不相讓,第一時間綻放自己的美麗。蒿草還沒有挺拔起來的身姿略顯瘦弱,看起來嬌嫩嫩弱不禁風,怒放的花朵卻盡情綻放,嬌艷無比,顏值極高。

紅色的,黃色的,白色的居多,粉色的和紫色的就少多了。牽牛花和馬蘭花都是紫色的花朵,零零散散點綴在其中,和其它的花朵勢不兩立,一比高低,一點兒都不顯得勢單力薄,更顯得別有風韻唯我獨尊,不可替代。把荒涼的深溝妝扮的生機勃勃,色彩斑斕,花枝招颭,五彩繽紛。

“嗡嗡”作響的蜜蜂成群結夥,無論大小隨同着翩翩起舞的蝴蝶穿梭在其中,忙碌的鉤織着自己的夢想不知疲倦。蝴蝶同樣有大有小,顏色各不相同,就連看起來不像蝴蝶的蛾子,也濫竽充數夾雜在其中,忙忙碌碌吸食花蜜,眼花繚亂的到處飛舞。有些膽大妄為的飛蛾,不知道是視力不好,還是故意往人身上碰,讓人沒有好感。

米粒大小的蜜蜂,翅膀震動的平率極高,一秒鐘有幾百次,發出的聲音就像蚊子一樣刺耳,在花朵面前挑挑揀揀,走走停停觀察着什麼?思考着什麼?感覺不好說走就走,說停就停,顯得極其靈活,“嗡”一聲飛走時不知去向,好像是消失了一般。

指頭彈大的黑馬峰是統治者,低沉的聲音像轟炸機一樣“嗡嗡”震耳欲聾,就沒有小蜜蜂那樣靈巧了,笨拙的身軀橫衝直闖,驅趕走其它蜜蜂欺行霸市,以大欺小,我行我素,不講道理。巨大的身體落到花朵上時,花朵承受不了它的重量,立刻就減低了高度花枝亂顫,搖搖欲墜。

憑藉著巨大的身體驕橫跋扈,大模大樣不怕人,不懷好意在人周圍轉來轉去,偵查你是誰?是敵是友?不高興或者不順眼,它就會大發脾氣蜇你一下盡顯神威,把你驅除處境,落荒而逃,狼狽逃竄。

食草的野兔、野雞、老鼠和捕食昆蟲的鳥兒們,在這裏也為生計忙碌着紛紛攘攘,真正是花香鳥語和諧共處,一派繁榮景象下上演着捕食與被捕食的食物鏈。爾虞我詐,血淋淋的殺戮是相互間生存下去的依靠,物競天擇,適者生存,這是大自然的規律,孰是孰非沒有公論,何必放在心頭?

有食草動物,就有食肉動物,狼和狐狸也是這裏的常住居民,處在食物鏈終端非他莫屬,主宰着深溝里的生殺大權,看誰不順眼時運不濟,誰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多少的夢想,在殘暴的犬牙利齒下,頃刻間就煙消雲散……

草長鶯飛,欣賞美景正當值少管閑事,何必杞人憂天。站在這裏,很難想像到風沙蔽日的大西北塵土飛揚,還能有這麼令人稱奇的鮮花谷世所罕見。深溝比平地低了許多,地下水自然豐沛的到處都是泉眼,有些壓力大一點的泉眼,水柱冒出了水平面形成了噴泉,咕嘟嘟永不停歇,不知道噴涌了幾個世紀,沒有人在乎永不停歇。

深溝的源頭不知道在哪裏無從考證,湧出的泉水彙集成一股清澈見底的溪流,隨着彎彎曲曲的深溝走向,隨心所欲暢流着,顯得極其恬淡安靜,與世無爭。深溝的寬度都是這股溪流沖刷的傑作,土質鬆軟的地方有上百米寬,最窄處也有幾十米,還在不斷地擴展着坍塌不停,以後會是什麼樣誰知道?

既然是深溝,溝壁自然是刀砍斧劈,陡峭筆直,也有坍塌的平緩處,哪一定是坍塌的時間不長,風觸雨雕的流金歲月後,依然會陡峭筆直,讓人望而生畏。陡峭筆直的溝壁不留白,又是藤莖植物的理想之地。藤蔓附着在溝壁上攀爬,到頂后又垂下來,像瀑布一樣掛着,密密麻麻開着粉嘟嘟的花朵,就像是一張精美絕倫的掛毯似的,不多看幾眼,都有些對不起的感覺。

興緻高昂的劉曉強,進入瑤草鋪地的深溝后,興奮的吉普車也不坐了,跑在花叢中,把正在采蜜的蜜蜂蝴蝶攆走,拔起一一束束鮮花,插到吉普車能插進去的地方裝飾,一陣功夫變魔術卓見成效,吉普車就變成了五顏六色的花車了,香氣撲鼻。

羽隊長慢慢開着車顧盼生頤,看着他興高采烈的樣子也是童心大發,把吉普車加力桿往前一推放到低速上,又把手油門拉出來一個檔固定住掛上一檔,車速低的就像螞蟻在行走似的。童心未泯的他也跳下車去採花,沒有人駕駛的吉普車自動跟在屁股後面,彷彿像一匹馬似的悠閑自得,這種耍龍的驚險動作,也只有藝高膽大的他敢戲弄。

劉曉強的興奮是因為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美景,自然就驚奇不已,而相對於羽隊長來說,在他的記憶深處,最清晰的精髓就是這條深溝了。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童年的歡樂和痛苦都聚集在這裏,粉飾在一歲一枯榮的花花草草中,放驢放羊拔蒿子,過早的領教了生活的艱辛。

夥伴們聚集在這裏掏鳥蛋,打蛇抓野豬,挖坑掏泉戲水,用馬蓮葉編成荷蘭風車,插在汩汩流淌的水裏,讓水流催動着轉,也可把蜜蜂抓住綁在葉片上旋轉,意為就是天底下最偉大的發明了,樂不可支。

有一種貼着地面能生長几米長的馬綁腸草像繩索一樣,編製成像戰袍披風披在身上,手裏舉着樹枝騎在驢上,耀武揚威催驢狂奔,戰袍就在風中飛舞,何等的瀟洒?就像得勝歸來的將軍志得意滿,這些兒時的遊戲,彷彿就在眼前,令人神往。

坐在沒有人駕駛的吉普車頭上,遙想着昔日長不大時的夢想。大人們說,真正的男子漢要騎馬挎搶走天下,鮮衣怒馬快意恩仇,喝烈酒,找漂亮女人,就是一生的追求。沒有馬騎,就把驢當馬騎,早早練習着拭目以待,等待長大了走四方實現夢想,為明天做好準備,童年就是為青年做準備,今天就要做到最好。

那時候,為長不大還發過愁耿耿於懷,在日出日落的交替間抱怨着,期盼着一夜之間能拔苗助長。長大后當了兵,挎了槍,實現了童年的夢想,雖然沒有馬騎,卻有比馬還快的汽車,還算是不錯。烈酒也在喝,漂亮女人也在找,卻沒有年少時幻想的那種浪漫和洒脫,更多的是危機與責任。

每次出征,多少士兵們的生命集於一身扛在肩上提心弔膽,惶惶不可終日如履薄冰,其中滋味只有自己領受。而今回故鄉,一身戎裝穿行在鄉間小路田埂間,也是不多見的靚麗風景,招惹着鄉親們的目光,尤其同齡人的羨慕嫉妒恨。

要是跨騎一匹迎風嘶鳴的戰馬,威風凜凜的招搖過市,不知道他們會有怎樣的感觸?虛榮心害死人一點都不假。劉曉強不請自來,還帶來了不多見的寶貝吉普車,真是老太爺有眼,沒有馬,有吉普車也行啊——呵呵……大可以顯擺顯擺,滿足一下虛榮心未嘗不可。

一旦出了深溝吃過飯,就要和親人告別,家鄉告別,新的征戰就要開始了,家鄉又會變成故鄉,只能留在記憶中,是死是活不得而知。生命無常,能不能再有機會回來看到這熟悉而記憶猶新的一切,沒有把握,只有老天爺知道了。天機不可泄露的老天爺城府極深,再怎麼問也不會告訴你未來是什麼樣,管他呢。

不平坦的深溝里,吉普車搖搖晃晃顛簸着緩緩而行,坐在車頭上的他,突然舉起雙臂發神經,扯直了嗓子吼叫道:“大風起兮雲飛揚,威震四海兮回故鄉……”劉邦的《大風歌》他用來抒發情感。

說起來劉邦也是軍人,那就是戰友們了,都有同樣的感慨,只不過他不安於現狀嘩變造反,聚眾鬧事,推翻了朝廷,建立了屬於自己的王朝威震四方,成為一代君王功成名就,名垂青史,令人敬仰。

吼了一聲后,覺得心裏敞亮許多,掏出煙來取了一根叼在嘴上,兩隻手捧在一起遮住風,準備點着了,耳朵里卻傳來了劉曉強凄厲的驚呼聲“啊……”

凄慘的一聲叫,嚇得他渾身一哆嗦,從車頭上滑落下來,雙腳着地后,飛也似的往驚呼的劉曉強身邊跑。

深溝里危機四伏,有置人於死地的毒蛇和狼,這是生活在這裏的人們有目共睹的實情。既然知道,自然就會防範。所以,輕易不會有人到深溝里來無事找事,再加上那些虛無縹緲的神鬼傳說,那就更是避之不及,敬而遠之,談虎色變了,誰敢以身犯險?

健步如飛疾馳的他,抱住了慌不擇路的劉曉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臉色煞白劉曉強結結巴巴的說:“骷——髏——骷——髏……”

一聽說是骷髏,他緊張的心轟然間就釋然了,骷髏只能嚇唬人,卻不能傷人。他無所謂的拍了拍劉曉強脊背說:“嘖嘖嘖——你你,你還害怕骷髏?不至於吧?”說完后拉着他得手,來到被草叢覆蓋著的骷髏跟前說:“且且——這條深溝里有數不清的骷髏遺骸,到處都是。”

“啊——這這這,這些東西不埋住,怎怎,怎麼會露裸在地表嚇人?”劉曉強驚魂未定的說。

“嗯嗯——本來是埋住的,經過風吹雨打就露裸出來了。你看看?”他指着懸崖上露裸的棺木說:“那些露裸的棺木和屍骨,是泉水沖刷崖壁塌落後露出來,再過些年就消失了,可還會露出其他地,層出不窮。嗯嗯——這條深溝也是亂葬溝,貧窮落後的家鄉缺醫少葯,在飢餓和營養不良困擾下,不知道奪去了多少人的生命?我小的時候,和我一般大的小孩子有一半就夭折了。這裏的習俗是,小孩子死後不能進祖墳,是因為沒有後來人忌諱,用麥草捆起來,拿到深溝里澆上煤油燒。這裏的人們都知道一種現象,只要深溝里冒煙,就知道有人在燒死娃娃了。”

“啊……這這這,這麼恐怖?能能——能燒完嗎?”

“且且——當然燒不完了。大人們等待火熄了,再挖個坑,把燒焦的屍骸埋起來。等到人們離開后,狼和野狗狐狸又把屍骸挖出來吃,屍骸被撕扯成了碎片,滿深溝亂扔,到處都是。嗯嗯——我小時候來放驢時,就能看到這裏一條腿,哪裏一隻手的慘狀,再過幾天就只剩下白骨了,嚇得毛骨悚然,人少了是不敢到這裏來。”

劉曉強聽的渾身打哆嗦,呲牙咧嘴直吸氣,他回頭一看吉普車,更是驚駭的大喝一聲:“車……”

兩個人只顧着說話,忘記了無人駕駛的吉普車繼續前進,慢悠悠往溪流里去了,一點都不知道溪流里的危險,一旦陷進去,可就出不來了。知道害怕的兩個軍人,飛也似往車跟前跑,不慌不忙的吉普車優哉游哉,根本不管飛奔的軍人有何感想?毅然決然往前躥,一副臨危不懼的氣概,也是它惟命是從應該的風采,誰說不是啊。

人高馬大的羽隊長,憑藉著腿長的優勢奔走如飛,殘影閃現中飛奔到吉普車跟前時,一個飛躍跳進了駕駛座,手腳麻利的踩剎車打方向,卻改變不了什麼,已經沒有餘地的吉普車,還是一頭栽進了聚集着泥沙的溪流里,嘩啦啦的流水沒過了車頭,亡羊補牢,為時過晚啊。

經歷過數不清危機的他,大江大河都過來了,還能在乎這波濤不驚的小溪流?提起加力桿,掛上前驅動,變速桿塞進倒檔抬離合加油,吉普車只是晃動了一下,輪子打滑出不來。

劉曉強氣喘吁吁地說:“再來一次,我推。”

“切——你推?汽車都開老了,還不知道越陷越深呀?上車,既然出不去就順勢而為,就讓吉普車在水裏面洗個澡吧。”羽隊長因地制宜的說。

劉曉強一頭霧水,不明就裏上了車,吉普車卻像瘋了一樣在水裏面馳騁起來。對這條深溝瞭若指掌的他,自然知道哪裏能陷車?哪裏能跑車?就連經常在這裏吃草的驢馬牛羊都知道,陷進淤泥的後果生命不保,殺了吃肉,別無選擇。

吉普車像一條蛟龍似的在水裏面衝風破浪,車輪下的水簾彷彿瀑布一樣翻卷着,噴涌着,看起來還是有些壯觀。劉曉強興奮的大呼小叫,手舞足蹈,恨不得跳下車去。

彎曲的深溝綿延不絕,這一灣看不到下一灣是個什麼狀況,更奇特的是,這一灣和下一灣的景緻各有不同。從名字上就能了解每一灣的特點:馬蓮灘,自然是以馬蓮居多;冰草灘,黃花灘,岌岌灘,蘆葦灘,白刺灘,都是根據這些植物為主的灘地,尤其蘆葦灘和白刺灘最壯觀,也最兇險。

蘆葦灘大多數是沼澤水潭,蘆葦生長的氣勢恢弘,遮天蔽日,密不透風,人畜都不敢貿然進去。否則,就有深陷其中的危險,那可是要命的下場。白刺灘上的白刺尖銳無比,令人望而生畏,不敢接近。一寸多長的白刺,守護着自己鮮紅欲滴的果實,到成熟的時候紅彤彤一片,彷彿像燃燒的火一樣,一片紅色的海洋蔚為壯觀,卻讓人望洋興嘆,不敢涉足。

吉普車時而在水裏,時而在沙灘上,時而在綠草茵茵的花叢中遊盪,轉來轉去都有些頭暈了。前面一片奇形怪狀高大的土柱子,吸引了劉曉強的目光驚嘆不已,吉普車停在了面前。

形態各異的土柱子,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傑作,像雲南石林一樣千奇百怪,形態各異。各種造型能讓你想像出對號入座的人物和動物,還有生活中各式各樣的圖案。

土柱子有高聳的讓人無法攀爬,也有像披着披風讓人輕易能爬上去的。劉曉強爬上來一個土柱子,大聲的呼喚着他,他也手腳並用爬了上去,抬頭一看說道:“呵呵——你看見那兩顆老槐樹了嗎?已經到家了耶。”

劉曉強卻看着一個個土柱子說:“咦——奇了怪了,這這這,這是怎麼形成地?為為——為什麼會成為一個個的獨立個體?你小的時候,經常來這裏玩嗎?”

“呵呵——當然。在這裏捉迷藏是最好的地方,藏好了,沒有人能找得到。嗯嗯——你看那些大大小小的洞,都是相互間貫通着,從這一頭進去,能從哪一頭鑽出來,這都是水的傑作。後面有一眼泉水在崖壁上流淌,不停地沖刷侵蝕崖壁,崖壁經不住侵蝕就坍塌了,天長日久就成這個樣子了。”

“咦——哪哪——那裏怎麼還有一條深溝?”

“嘻嘻——有泉水就有深溝,那樣的深溝多得是。橫深溝,斜深溝,倒插深溝,野狼溝,野豬溝,鬼叫溝,數不勝數,太多了。”

“哦——真真,真的有野狼和野豬嗎?”

“且且——那還有假?是常住居民。我小的時候,就在橫深溝把狼崽子當成了狗娃子抱回家。結果,晚上母狼哀嚎着要孩子,第二天趕緊的送回去了。”

“啊——真真,真的嗎?你你,你不是編故事哄我吧?”劉曉強不相信地說。

“哈哈哈……”他笑着說:“你們城裏人只知道我們鄉里人貧窮落後的苦難,卻不知道我們鄉里人除了苦難,還有你們享受不到的快樂。呵呵——就說眼前這無人問津的奇觀你見過嗎?還有……不說了,時間不早了,還有幾千公里的路等着要拚命。走吧——前面就是石羊河,轉一圈就到你師傅家裏了,打個招呼,我們就該出發了。”劉曉強還想說些什麼,卻被他連推帶搡的上了車。

大灘是深溝里最寬闊的灘了,圓圓的形狀,彷彿古羅馬的斗獸場。四周的崖壁上佈滿着大大小小的窟窿,那是烏鴉與一種叫海娃子鳥的洞穴。它們在洞穴里安家落戶,生兒育女,不知道有多少年的傳承了生生不息,繁榮昌盛。

海娃子是當地人的一種叫法,學名叫什麼不知道,黑白相間的色彩鑒於烏鴉和喜鵲之間,有鴿子大小,卻數量眾多,成群結隊飛起來烏泱泱一片遮天蔽日,俯瞰着疾馳的吉普車。開車的人是自己人,從小就認識,可他開的車卻從來沒有見過?不見牛馬駕轅,卻跑的如此之快?這是為什麼呢?

過了黃蒿灘,就到了深溝盡頭。經過長途跋涉的溪流,如鯨向海歡快的湧進了石羊河,就像投進了母親的懷抱,滾滾向下游激流而去不復回。劉曉強看着波瀾壯闊,清澈見底的石羊河,蹙眉問道:“嗯嗯——隊長,河水的盡頭在哪裏?下游能盛得下這麼多的水嗎?”

“且且——幼稚。石羊河的盡頭就是騰格里沙漠,一九五八年在紅沙崖修建了水庫,是亞洲最大的沙漠水庫,海拔一千七百五十米,相對高度三百五十米。紅沙崖一眼望去赤紅色,故名叫紅沙崖水庫,面積有三十平方公里,設計庫容量一點二七億立方米。水庫兩面依山而建,其它三面是人工所築,而且修建在沙漠之中,是全國乃至全世界都罕見的沙漠水庫。一九七九年被中央電視台列為中華之最,也被人們譽為瀚海之珠,是淹沒在沙海之中的民勤縣,唯一的調蓄水庫,灌溉着全縣六十多萬畝的農田,支撐着沙漠綠洲的存在與發展,是沙鄉人民的命脈。”

見怪不怪了的劉曉強靜靜地聽着,沒有露出驚訝的表情。他知道說起來滔滔不絕的隊長,知識淵博,包羅萬象不是蓋的,不足為奇。河沿上可不比深溝里那麼開闊,吉普車就沒有隨心所欲能跑的路了。

徐家河灣還算可以,有一條沿河而走的小道,僅供馬車行走,吉普車還是能勉強通過。翟家河灣和楊家河灣就沒有這樣的條件了,只能遠遠行駛在隔河相望的牛車道了。

劉曉強心情激動,要到他師傅家去,相對於石羊河分門別類的風景沒有了興趣。吉普車走街串巷,還是開不到黑子家門口,只能停在不遠的地方。兩個人下得車來,手裏提着從城裏準備好的禮物來到黑子家,門口栓着的大黑狗狂吠着威脅,不讓進。

聽到狗叫的家裏人,出來一看是他們兩個人,詫異地擋住狗讓進門,一家人高興地不知道如何招待?黑子的家真正是窮徹底了家徒四壁,了無生機,只剩下一家人捉襟見肘的熱情了。

黑子的父親躺在炕上,哼哼唧唧訴說著自己的病情和不幸。知道了劉曉強是兒子的徒弟,更是大官的兒子能到家裏來,顯得蓬蓽生輝,就像見到了親人似的,更加是熱情洋溢。

劉曉強看了看師傅破敗的家境,爛包的日不可想像,第一次知道了世界上還有如此貧寒的家庭?更不能想像他們的日子是怎麼煎熬地?才知道他師傅平時省吃儉用的良苦用心。這樣的家庭,就像風雨飄搖中的枯草,沒有一點點根基,隨時隨地都會消失在疾風苦雨中,令人擔憂,更讓人心酸。

黑子的母親張羅着燒火做飯,這樣的家庭不怕賊來,怕客來,還能有什麼拿得出手的東西招待客人?令人堪憂,想想也只有熱情了。他們兩個人極力推辭,一家人苦苦挽留。劉曉強掏出了兩百塊錢塞在師傅父親手中,逃離了這個苦不堪言的家。

兩百塊錢是他半年的工資,也許是家裏給他的,總之,是一筆數目不非的善款。也只有他這樣家庭的人,才能有如此的氣魄。

兩個人來到村子裏,鄉親們看到只有大首長和縣長能坐的小車是自己人開,一個個都顯得驚喜不已,機會難得,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不坐坐豈不是暴殄天物?這樣難得的機會,真可謂破天荒第一回,滿足一下小小的心愿理所應當。一時間人流如織,洛陽紙貴,熙熙攘攘,趨之若鶩,輪流換班坐車過車癮。

母親自從知道兒子又要遠行,抑制不住的淚水就伴隨着她準備晚飯,可左等右等也不見兒子回家,只聽見汽車馬達聲在村子裏轟鳴,又一次走到老槐樹下舉目瞭望,鄰居家的小孩說,兒子拉着人在轉圈,她嗔怒的叫小兒子去叫回來吃飯。

樂不思蜀的兒子意猶未盡,剛一進大門,就聞到瀰漫在院子裏不同於平常的飯香,這種香氣非常熟悉,又覺得很遙遠。大門道里放着幾個顏色各異的紙箱子,一看就知道是劉曉強拉來的,他選擇了其中一個說:“隊長,這裏面是我媽媽親自烙的餅,還有其它的好吃的,讓全家人嘗一嘗。”

羽隊長瞪了一眼想說些什麼,又覺得不合時宜,就讓弟弟們把紙箱子都搬到了屋裏。母親看到兒子一身塵土,嗔怒的嘮嘮叨叨,取來笤箸抱怨道:“哎呦呦——深溝里有什麼好玩?看看這一身土?把軍裝都弄髒了。”

“呵呵……媽媽,沒什麼,到部隊洗一洗就乾淨了。劉曉強,出來掃土。”

“是——”劉曉強聽到叫他,從屋子裏歡蹦亂跳跑出來,樂呵呵的讓羽隊長母親掃去了一身塵土。

母親還是不依不饒的說:“嘖嘖嘖——跑了哪么遠的路,也不嫌累?還到處亂跑。”

“呵呵——不累羽媽媽,這裏太好玩了,只是沒時間玩了,太可惜了?呵呵……”

“多呆幾天,不就有時間了?”

“哎呦呦——不行啊羽媽媽,有任務要執行,不敢耽擱,以後有機會再來玩……”他還想說些什麼,卻聽到羽隊長假裝咳嗽制止了他,並把他拉到了屋裏。

劉曉強帶來的不僅僅是他媽媽的烙餅,還有北京烤鴨,醬牛肉,南方的臘肉及熏魚,都是農村人聞所未聞,沒有見過看不到的好吃地,真可謂奇珍異寶。弟弟們圍着各式各樣的糕點糖果嘖嘖稱奇,意猶未盡品嘗着。

寬大的炕上,只坐着父親和哥哥,他兩個人跨坐在炕沿上,母親從廚房裏端來了一個像臉盆大小的盤子,滿滿盛着顫巍巍一盤子手抓羊肉,兒子蹙眉不解的問:“啊——這這這,媽媽?哪哪,哪裏來的羊肉?”

“干就把家裏的羊殺了。”哥哥說道。

“啊……”他一聽,心猛然一震抽搐。家裏僅有的一隻羊是用來剪羊毛,有了羊毛可以織毛衣擀氈,是農村生活必不可少的用品,沒有了羊,以後的日子可怎麼過?這也太意外了。

知道農村生活的艱辛,他看着熱氣繚繞的羊肉內心涌動,怎麼能吃得下?母親知道兒子的心思,用早已哭紅的眼神看著兒子說:“吸吸吸——我的娃吃吧,羊本來就是一道菜,不可惜。你是家裏人,吃什麼都不會嫌棄,可你的戰友大老遠第一次到我們農村裡來做客,稀罕的不得了啊,就不能慢待了人家。待客之道,就是要把家裏最好的東西給客人吃,媽心裏才覺得踏實。更何況小劉救了你的一條腿,就等於救了我們全家人,少去了多少的痛苦啊?殺只羊感謝一下,都不是應當應份的嗎?你你——你也要走了,媽還沒有來得及把你想吃的吃夠……吸吸吸——几几,幾年了不回家,回家了又留不住,媽不想讓你走……”媽媽泣不成聲的說不下去了。

“媽媽,你怎麼了?”兒子看着傷心欲絕的媽媽說:“軍令如山,你兒子是國家的軍人,時刻聽從國家召喚,國家在危難時刻不去的話,會上軍事法庭。嗯嗯——在有皇上的年代,就是抗旨不尊,那是要殺頭地。咦……媽媽,我每次離家的時候,你不是叮囑我要聽國家的話,現在又怎麼……”

“你——”媽媽擦了擦眼淚說:“吸吸吸,你你,你這一去,還能回來嗎?”

這是什麼話?兒子吃驚的說:“我我——我怎麼能不回來呢?這幾年不是有時間都回來了嗎?放心吧媽媽,我會回來看你地。”

媽媽的痛苦的神態,就像是最後訣別似的,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影響的一家人沒辦法吃飯。父親也是有些傷感,抑制力卻比媽媽要好得多,看着傷心欲絕的母親說:“吸吸吸——老太婆,你你,你不要影響娃子吃飯好不好?娃子是國家的人,由不得他自己,你是攔不住地。嗯嗯——這個,老婆子,平時你也不是這樣啊?現在這是怎麼啦?別嚎了,讓娃子們吃飯,他們的路還遠着吶——”

心無感應的兒子,只知道媽媽是捨不得兒子走,卻不知道此去凶多吉少,再回家有無可能,只有老天爺知道。他給劉曉強使了個眼色動手開吃,就大快朵頤,一頓狼吞虎咽,用不了幾分鐘就搞定了。

收拾好自己的洗漱用品,向劉曉強使眼色趕快上路。吉普車的篷布早就搭好了,準備停當的東西往車上一放,劉曉強啟動車,他和一家人依依惜別。

吉普車緩緩前行,他倒退着揮手告別,一家人還有左鄰右舍們傾巢而出,為數不少,卻不見媽媽前來送行的身影,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不再看媽媽一眼,怎麼能安心的離去?

前來送行的鄉親們都見過了,媽媽卻不知道在哪裏?留不住的腳步,不可能因為不見媽媽而停滯不前,應該上車了,否則,怎麼能離開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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