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一條
“除了一條之外,大家都沒事嗎?”
一條感到肋骨被踢了一腳,醒了。
“把那些山賊屍體放到路邊吧,同夥回來收走的。”
一條徹底清醒了過來,從地上爬起,卻依舊坐着。頭還很疼,可是沒流血,那個山賊好像是用刀柄敲頭的。
剛才好像做了個夢,卻又忘了夢的內容。
然後,看到自己的手臂,上面兩根鐵針穿過綁帶扎進肉里至少一指深。
想起來,在擋下那一擊的瞬間,看到鐵針朝眼睛射過來,下意識的用胳膊擋住了,之後就被敲暈。
“嘶——”拔出鐵針時還是倒吸了一口涼氣,上面還有倒刺,勾下了一塊皮。
“如果射到眼睛裏……”心裏想着。
“一條——!”一聲大喊。
一條抬頭,看見管事的站在面前。雙臂交叉抱在胸前,一隻手上還拿着那柄家傳的劍。
斗笠已經放下了,和自己一樣,系帶繫着背在背後。在陽光下,一頭黑里泛着棕色的長發隨着夏日的風飄拂,額前及眉的短髮也跟着搖曳,兩耳後的頭髮並成一簇,用頭巾綁好固定,風也吹動了頭巾,讓它撲騰的像是一隻紅蝴蝶。
上身穿着白色的寬袖裳,腰下則是白色襯褲,外罩着紅色的,大紅色的短袖衣裙,腰間則用白色的束腰收緊,紅色的長巾用做腰帶,還別緻的將束結歪在一邊。足蹬一雙白底黑靴。那白色與紅色,白得耀眼,紅得醒目,映着夏天的陽光與風,一片燦爛。
她低着頭,衝著一條笑着,微笑,不露齒,卻笑得很誇張,嘴角上揚得厲害。眼睛直直的盯着,好像不曾眨動一樣。就這樣看了大概十幾秒,然後她笑着開口:
“你這一年多的功都練到哪去啦?被人打暈了哦。”
一條回視着她,一雙眼裏有不忿,也有羞慚。“有個山賊放暗器的。”
說完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頭。
“暗器?”她看着一條,笑得露出牙齒了,眼睛也眯了起來,“那人也沖我撒針了啊,我可是一點事也沒有哦。”
“我用劍把針都擋開啦。”她一邊說,一邊揮起手中還在鞘里的劍,做着演示。
“你不一樣。”一條依舊低着頭,向上翻着白眼看人,“你從小習武嘛,那是家傳的武學……”
在說完這句話之前,一條被突如其來的一腳踹翻了。
小庄嘴裏罵罵咧咧,頭上戴的斗笠多了一條縫,他說都是因為一條被打暈時喊得太響,害他分神差點被人照面砍死。
“早晚我們全家老小都給你個喪星坑死了斂棺都沒地!”(唯一不帶髒字的一句話)
卓五哥把小庄拉到了一邊好言寬心,同時其他人繼續□□一條:
“天氣一熱就喊中暑,練功五天翹了三天。”
“上次喊他幫忙搬花,結果把老爺的元寶樹給摔了,我還跟着賠錢。”
“我之前還看到他開小灶,在土地廟後山埋了只叫花雞。”
“每次拉你去打架,第一個倒的就是你,你都沒被人打死過嗎?”
“老周比你進來的晚,功夫都比你好。”
“他連馬都害怕。”
“跟他合夥搖色釣魚,結果笨得把我的魚蟲都輸光了。”
“要不是小吳回家老娘送終,這次都輪不到他的。”
“上次和他一塊走山路跑貨,結果一擔子貨全掉山溝里了。”
“他不是找人講話就是自言自語,睡覺都發夢,我快被他煩死了。”
“對了,他睡覺還磨牙。”
卓五哥讓小庄暫時冷靜了下來,然後回來說:
“有一次我帶他出去喝酒,結果……”
管事的拍拍手,示意大家適可而止了,然後讓各位檢查貨物,行李,馬匹車輛,以及前方道路云云。眾人於是散去,一條得以從轟炸中恢復理智。
環顧四周,路邊上有兩具屍體,是剛才的山賊,現在蒙住了面孔躺在路邊。再看看自己,胳膊上的血已經結痂,暗紅色的,應該是無毒的,這不打緊。再看看路面上的同伴,一個帶着破斗笠的一邊拿刀亂砍路邊的竹枝一邊嘟嘟囔囔,其他人在大車周圍忙碌,那匹馬打了個哈欠。
一條覺得有什麼不對的,又重新看了一遍,確定了。
管事的在和老大商量之後的路線,一條站在一邊,等到覺得他們講的差不多了才走上前:
“唐……唐小姐。”一條好奇自己現在的臉上是什麼表情。
她現在又戴上了斗笠,不同的是斗笠下的面孔沒有被陰影遮着,笑得很漂亮。
“什——么事呀?”音拖得長長的,帶着笑意。
老大看了眼一條,轉身走開了,去檢查兵器。
“那個,手推車……被山賊搶走了……吧?”
吧?明擺着就是嘛。
“嗯~”唐小姐重重一點頭。
“那……我現在欠……多少債了?”恐怕要打一輩子白工,死後再推磨五百年。
“這次啊……”唐小姐笑了笑,露齒的笑,鮮紅的唇配上潔白皓齒,“就扣手推車的錢吧,箱子和麻布就不用賠了。”
她看着一條不明所以的表情,笑得出了聲。
“你知道你推的是什麼貨嗎?”
這一處的山間是一片竹海,在竹海深處,半山腰間,有一處隱秘的房屋,白磚碧瓦,卻並沒有幾分淡雅情致,反而讓人感覺到危險,感覺到死亡。
竹葉青蛇,憑藉青綠色的外表和酷似藤蔓的身體,隱藏於竹林,等候飛鳥與鼠輩,以碧綠如翡翠般的外衣為偽裝,以鮮艷如紅瑪瑙的眼睛施展媚術,定住它們的身,再一口咬住,死死地咬住,從中空的利牙中釋放死亡的□□。它將獵物囫圇吞下,消化,消化盡所有的血肉。
在這一片竹海中,在白磚碧瓦的房屋裏,生活着一條蛇,一條竹葉青,捕捉所有闖入竹林的生物,將它們吞食,消化,吸食血肉,注射毒液。但是這一次,她吃到的不是食物,而是——
“石頭!”葉青竹大喊,“石頭!就弄來一堆石頭!”
庭院裏,刺蝟,光頭,瘦子和刀疤站成一排,看着眼前的手推車,沉甸甸的木箱撬開只有石頭,看着那個女人,披着翠綠色的大袍,翡翠的耳環,紅瑪瑙的簪花,雙眼血紅,滿是憤怒與失望。
刺蝟回想起當時的截貨,放倒那個沒用的苦力,讓刀疤把小車劫走後,剩下的事就該簡單了,呃,好吧,也許有些棘手,但還可以控制。但是那管事的卻出手了,武功比他(或她)想像的還高,輕鬆地用劍彈開了自己的飛針。然後跟他們說,拿走那輛小車,就當買路財,適可而止,於是他們就撤了,可現在……
“刺蝟吹的撤退哨。”
“欸?”
“我也聽見了,不然我早就殺光那些人把大車搶到了。”
“你胡說什麼,瘦子,你一條胳膊都被砍斷了好吧。”
“計劃是刺蝟定的。”
“你們當時都同意了啊,別現在對我潑髒水。”
“我看到對面那個管事和——”
“誣陷!造謠!”
“閉嘴!——”
葉青竹拋起四顆小石頭,向他們打去,石頭分別擊中了他們的額角,彈飛,留下一塊淤青。
“嗷~”刺蝟怪叫了一聲,揉了揉淤青的部位,沒再說什麼。
葉青竹背對着他們,幾乎彎着腰倚在手推車上,“一群廢物。”她心想。
看着眼前滿滿幾箱的石頭,葉青竹心裏一陣惱怒。眼前的石頭就像是一句句嘲諷灌入她的耳朵里。“我找出是誰……然後……”
然而不是現在,她剛接到的消息,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處理。這件小事可以先放一放,但葉青竹不會忘記的。蛇永遠記仇。
一條知道自己沒有弄丟重要的貨物之後很開心,首先只需要承擔手推車的錢,雖然那也不少,但總好過簽賣身契。其次就是推了一路的石頭,現在手推車沒了,終於可以輕鬆了。
唐小姐聽到了一條的感慨,笑了,很開心。她向老周詢問馬的情況。從啟程開始大車就一直裝着所有的貨物與行李,馬拉了一路的車,一定很累了,丟兩件行李下來吧。
一刻后,這隊人馬又繼續趕路,從馬車上丟下的兩件行李轉移到了一條的背上,而一條的斗笠戴在了小庄的頭上。
“走快點,一條,別掉隊了。”小庄壓了壓新的斗笠,讓陰影遮住自己的眼睛,對右手邊的一條說道,他現在心情好點了。
走在前面的唐小姐回頭看着他們,笑着說:“別擔心,一條,只背這一個下午,讓馬兒放鬆一下。”
一條沒有抬起低下的頭,直接眼珠上翻給了她個白眼。
唐小姐被逗笑了,從大車上拿了一個行李袋,伸手進去摸索了一陣,然後拿了什麼出來。
“一條!”
一條抬起頭。
“接着!”
一條伸出雙手,卻慢了一步,那個方方正正的小木牌打在鼻樑上,接着掉下去,這時雙手才捧住了它。
“嘖,嘖。”唐小姐對這一表現不是很滿意,“反應慢了點啊。”
一條不予置評,看了看手中的小木牌。
然後丟了它。
“喂喂,別丟了啊,我們晚上還要玩呢。”
“你自己丟的,你自己撿啊。”
唐小姐無可奈何,只好回去,從地上撿起了那個小木牌。
那是一張麻將,木牌上的小鳥除了額頭上的一抹紅外,全身都是青色。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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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傳說麻將是鄭和下西洋時就發明的,但一條牌上用么雞圖案應該是清朝才有,這不是bug。
我想起以前看的一本小人書,是講在雞窩裏放石頭,蛇誤吞石頭后脹死的故事。
寫小說真不是個容易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