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雪糕·熔岩·蛋糕#1
火焰·雪糕·熔岩·蛋糕。
詹姆斯的語速很快,以至於容玉的耳朵只捕捉到了‘cake’這一個單詞。
她瞥了一眼鏡頭外的提詞板,強迫自己開始思考。
熔岩蛋糕,她會做。
火焰雪糕,她也會做。
如果單純是把這三種如同遊戲裏打個combo一樣,前後相搭的組合起來,估計就可以交差了。
火焰雪糕,是在雪糕的上層加入蛋白霜,然後伏特加一倒,就可以點燃明亮的火焰。
這樣的雪糕一勺入口,並不會令人燒灼疼痛,而是帶來火熱和冰冷的雙重享受。
而熔岩巧克力蛋糕,來自於遙遠的奧地利,核心技巧在於高溫的速烤。
短短時間內的極速加熱,不僅可以讓外皮瞬間變得酥鬆香軟,而內芯的巧克力溶液還未劃開,切開時便如同岩漿般緩緩淌出。
容玉忽略了主持人們的交談和介紹,越想越覺得費腦子。
如果按照常規排列組合的話,這個蛋糕從上到下大概是這樣的順序。
酒→蛋白霜→雪糕→蛋糕坯→巧克力熔漿。
她的手下意識地抓握,想找支筆好好的記下思路。
這場比賽並不只是在考驗他們的烘焙技巧,時間管理、各部件的統籌製作、美感體現等等,每一項都會影響綜合評分。
但是如果用這種順序來組合蛋糕的話,溫度的掌控變成了更加困難的問題。
所有的元素都會相互影響,而且按照這種思路來做,一個小時絕對不夠。
“準備!請記住,本項目由於難度係數,佔據60%的比分。”埃斯佩朗莎掃了一眼已經開始慌亂的人群,語氣帶着告誡的意味:“這次的食材和器材的挑選時間,有五分鐘,請合理的支配。”
“三。”
容玉不安的用指節叩了叩桌面,低着頭還是沒有想出來要怎麼處理。
一定要化繁為簡,同時突出思路。
“二。”
溫度、食材的要求都已經被框死了,她別無選擇。
但是……
“一!”克拉爾按下紅色的計時按鈕,秒針開始轉動:“開始!”
容玉猛地抬頭,抬手抄過置物籃。
形狀!
形狀可以改變一切!
為了方便選手們的取用,這一次的食材房裏設立了巧克力專區。整個世界的巧克力像是都被搜羅在寬敞的大廳里,配上頗具有童話風格的配飾,讓人宛如置身於女巫的糖果屋。
法國的馬克西姆,比利時的迪克多,西班牙的M&M……
她並不關係那些花里胡哨的糖紙,隨手抓了一把最熟悉的牌子,扭頭就脫離了人群,匆匆地在尋找別的東西。
拉斐爾抬手幫閔初取下放在高處的模具,側過頭瞥了她一眼。
她在……尋找什麼?
五分鐘似乎完全不夠。
十六個人匆匆的帶着大包小包的麵粉模具趕回料理台,方才還靜謐的演播廳里開始此起彼伏的想起攪拌器的蜂鳴聲。
“這個項目的核心要點,您認為在哪一地方呢?”詹姆斯看向埃斯佩朗莎,頗為關切的問道:“我想,如果擁有足夠成熟的時間管理能力,還是能基本完成作品的。”
“實際上,做這個蛋糕最容易出的問題,便是堆砌。”埃斯佩朗莎眉目精緻而冷峻,語氣也依舊冷淡:“如果只是一味的為了完成目標,將所有元素都攤在蛋糕坯上,只會讓人大倒胃口。”
頂尖的烘焙大師,永遠會將內心靈感的表達,與足夠嫻熟的技巧完美結合。
盧老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忙碌的選手們,他們當中的大多數已經滿手滿臉都是麵粉糊,可有兩個例外。
一個是第二排的拉斐爾,他像是做個甜筒雪糕一般輕車熟路,甚至已經開始哼起小曲。
讓其他人都頭大焦慮的麻煩,在他那裏彷彿像個難得的趣味。
還有一個,便是在低頭不知道搗鼓什麼的容玉。
老爺子年紀大了,並不能看清太遠的東西,索性往前多走了兩步。
……她在捏錫紙?
盧老愣了下,皺了皺眉。
節目組準備了足夠多樣式的模具,怎麼她的心思還放在捏紙上面?
只見她手中的錫紙裹上了禮帽狀的模具,把白色塑膠的部分全部裹好。
一個倒置的碗狀模具被塑形好細節,旁側的蛋糕糊已經準備就緒。
黑巧克力混着黃油隔水融化,金黃的蛋液倒入其中,隨着攪拌緩緩變成了深棕色。
容玉低頭用指尖蘸了點巧克力糊嘗了嘗味道,將兩種蛋糕糊倒入一旁的兩個模具中,同時推入烤箱開始烘焙。
她的料理台上還搬了一台咖啡機,趁着咖啡豆快速研磨的時間,君度力嬌酒被開塞注入雪糕糊里,還加了一小勺的杏仁碎。
非常完美。
三種素材都準備完畢,時間僅僅過了二十分鐘。
預計再過十五分鐘,所有蛋糕坯都可以基本成型。
容玉洗乾淨手上粘稠的麵粉糊,側身去看那個被錫紙包裹好的模具。
她思考的足夠充分,時間也安排的接近完美,多餘的時間剛好可以用來感受不同的裱花嘴。
雖然在中國區比賽時也有烘焙的項目,但因為休息的緣故,自己已經很久沒有練手。
與其反反覆復的重裱調整,還不如先在旁邊熟悉下手感和力度,減少等會正式裱花的錯誤率。
突然間,有誰的抽泣聲響了起來。
恐怕是誰的蛋糕烤糊了,又或者雪糕做砸了。
容玉的手腕依舊穩穩的端着裱花袋,連眼睛都不曾抬起來看一眼。
專註。
只聽見身側有輕微的‘叮’了一聲。
兩個烤箱同時烤好,而左手邊攪拌機里的蛋白霜也已經進入了光滑而又粘稠的狀態。
裱花袋準備好了。
雪糕即將端出冰箱。
巧克力蛋糕坯就位。
戚風蛋糕坯就位。
“你的巧克力蛋糕……沒有用快速烘烤模式?”詹姆斯站在她的身邊,用乾淨的指腹感受了下蛋糕的鬆軟程度,皺眉道:“我敢打賭,這裏面的熔岩已經被烤乾了。”
“事實上,我烤了十五分鐘,這就是個蛋糕坯。”容玉衝著他粲然一笑,眨了眨眼睛道:“相信我,會有熔岩的。”
彷彿生怕大家不夠亂,幾個評委全程邊逛邊嘗,連半生不熟的蛋糕糊都蘸了好幾次。
埃斯佩朗莎向來嚴肅又嚴格,有時候她往桌邊一站,心理素質差的選手會亂到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麼。
盧老爺子倒是平和又從容,有時候還會提點幾句,讓人覺得無比安心。
克拉爾並不擅長烘焙,她跟着詹姆斯到處吃吃看看,偶爾還會剝開亮晶晶的糖紙,悄悄吃掉三四塊巧克力,然後對着鏡頭抿唇一笑。
一個小時彷彿什麼都不夠。
烘焙、裱花、定型、裝盤……
往日裏向來冷靜自持的江一塵此刻額頭上儘是細密的汗珠。
他已經綳不住了。
單是雪糕的控溫,都非常講究。
時間長了會又干又硬,時間短了又會軟如稀泥,讓人完全不想來一勺。
還有熔岩!
他嘆了口氣,心裏把十八路神仙都禱告了一遍。
這個項目最恐怖的地方在於,你看得見雪糕和火焰,卻完全無法把握熔岩的存在。
只有對時間精確到毫秒的掌控,才能讓蛋糕在被切出來的一瞬間,流淌出如同熔岩一般的巧克力漿。
倘若要求更苛刻一點,這熔岩最好還是溫熱的。
怎麼可能?!
他低頭嘗了口雪糕,又在心裏嘆了口氣。
進前三是沒指望了,不管怎麼樣都要及格。
秒針的聲音突然清晰起來,隨之而來的還有評委們的倒計時。
幾乎所有人都下意識的看了一眼那巨大的石英鐘,手上動作越發的慌亂起來。
來不及了!!!
方才隱隱約約的啜泣聲也清晰了些,像是誰在邊哭邊做蛋糕?
容玉握住裱花袋做最後的裝飾,眼睛一抬,看見不遠處的拉斐爾已經雙手插兜,面前的蛋糕如同飛盤一般扁平。
……怎麼像個加厚的披薩。
“時間到!”
大部分人自覺的把雙手放開,眼睛看向了四位主持人。
還有一小撮人依舊搶分多秒的進行最後的搶救,似乎對評委的提醒充耳不聞。
克拉爾露出無奈的笑容,再次開口提醒道:“時——間——到——”
埃斯佩朗莎見最後一個人也放下了手中的裱花袋,滿意的點了點頭,開口道:“在剛才的巡視過程中,我們確定了前三名的人選。”
作為烘焙界的翹楚,她單憑外觀都可以判斷火候是否到位。
“但是在揭曉答案之前,”她頓了頓,若有所指道:“有兩位選手由於造型的特殊型,需要先端到前面來,讓我們切開看一眼,以進行更深層次的確認。”
“拉斐爾·阿爾伯特,”詹姆斯聳了聳肩,抬手做出邀請的姿勢:“還有容玉小姐、”
“請吧。”
容玉和拉斐爾下意識地隔空對視了一眼,同時小心的端起自己的作品,小步地登上了展示台。
“這個造型可夠別緻的。”盧老湊近看了眼拉斐爾的作品,略有些驚訝道:“它的名字是?”
“羅馬迷宮。”拉斐爾微笑道。
詹姆斯一拍腦門,點頭道:“我是說它像什麼來着!太貼切了!”
“你的蛋糕很美,”埃斯佩朗莎凝視着容玉面前的作品,難得的露出了欣賞的表情:“完成度暫且不提,從這個作品可以看出,你是個很有想法的人。”
“我的作品叫……”容玉猶豫了下,還是說出了最初內心的想法:“卡薩布蘭卡。”
“我第一次看見有人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裏,將蛋糕雕塑成百合的形狀。”埃斯佩朗莎放緩了語氣,眼神也變得溫柔起來:“而且,卡薩布蘭卡的花語,本身也非常浪漫。”
“——永不磨滅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