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少將軍的首戰
最近的官道一直不算太平,或遼或党項,總有人埋伏在路邊,等着搶路過的商隊。
除了中原地界,餘下的遼人、党項,往西的回鶻,都不種田,也就沒有屯糧一說。而打仗,素來講究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沒有糧草怎麼辦?遼人未必讀過兵書,不過把因糧於敵四個字融會貫通了,這也就是他們說的打草谷。
來中原的地界上搶,不怕沒有糧草。
最近天下又不太平,各地都在伺機而動,打草谷的自然多了起來。早幾年,月余能有一個商隊被劫,而後就越來越頻繁,到近些天,幾乎每單都會遇到盜匪。這些途徑的商人要麼就找人護送、要麼就乾脆繞個遠路,從南面走,雖然耽擱些日子,但多少落得個平安。
所以楊崇貴也拿捏不準前往太原的商隊為何非要從此路過?是趕時間,還是另有目的?能叫太原府尹送信,要求他護送的商隊,要麼護送的人是官府中人、並且位高權重,要麼他們護送的貨物珍貴至極……
既然猜不出來,楊崇貴決定先不猜了。他問過附近打草谷的規模,大多都是數百遼人圍困一支漢人商隊,多的時候可能會有近千人,不過最近鮮少見着了。人若是來的多了,在這亂世恐怕會引起什麼不必要的誤會,更何況,日日劫掠的官道也沒什麼油水可撈了。
楊崇貴盤算了一番,對方既然只有百餘人的規模,自己帶上幾十人足矣。
只是這一去,不知道是長是短?楊崇貴將城內的軍事部署安排給了原先的副將唐歡,唐歡滿面愁容道,深知守城非同小可:“要不,我還是和將軍換一換?”
“護送一事可大可小,以防不測,這趟還是由我去。”
“可老將軍剛剛過世,府州一向虎視眈眈,只怕您前腳出城,他們……”
楊崇貴擺了擺手,打斷了唐歡的話:“眼下正值亂世,一動不如一靜。府州如今也在觀望,我們把禮數做足,他們就不敢貿貿然發兵,現在……”楊崇貴搖了搖頭,“絕不是什麼好時機!”
唐歡對楊崇貴的判斷將信將疑,他的年紀其實不大,但比起楊崇貴,則要老成不少。唐歡自詡上陣對敵的經驗遠勝城中少主,所以楊崇貴前腳離開麟州,他後腳就調了重兵在城內巡邏,一時之間倒真像是大戰在即,城中人心惶惶,百姓們因此而不敢出門,大街上清冷地像是座空城。
楊崇婧從府州回來,一路上十分詫異,她回到家,楊平出門相迎,楊崇婧趕緊問道:“我哥這是整什麼么蛾子?”
“這不是少爺安排的,”楊平答道,“是唐副將擔心府州打過來,這幾日就加緊巡邏。”
楊崇婧眉頭微攢:“我哥呢?”
“出城去了!”
“去做什麼?”楊崇婧剛剛準備將韁繩交給下人,聽楊平這麼一說,立刻又攥緊了韁繩。
楊平搖了搖頭,佯作不知。
楊崇婧眼珠子一轉,立刻想到之楊崇貴出城必定是和前幾日接到的那封太原來信有關,“出城去哪兒了?”
“城外官道。”
“官道?”楊崇婧琢磨了一番,“說了何日回嗎?”
“沒說。”楊平搖了搖頭。
楊崇婧聽罷,轉過身飛身上馬,“一定又是護送哪個前朝遺老或是達官顯貴,這麼好玩的事兒,居然把我支開!哼……”她說罷,就策馬而去,在路上揚起了一陣塵土,瘦小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盡頭了。
留下楊平,看着楊崇婧的背影兀自地嘆了口氣,楊家這小姐怕是嫁不出去了!
楊崇貴帶的人還沒趕到官道,就聽見不遠處傳來的廝殺聲、馬蹄聲、刀槍棍棒的撞擊聲,看來商隊是提前到達了麟州,已經遇到了打草谷的遼人,楊崇貴策馬而前,後面幾十人也都加緊追上。
官道上,漫天的黃沙,沙土中還夾着着血腥氣,交戰的雙方一邊是穿着布衣的商隊,一邊則是穿着皮革的遼人。遼人衝殺的勢頭強勁、人數眾多,殺了商隊一個措手不及。原本人數就不佔優勢,現在又丟了氣勢,商隊岌岌可危。
大眼看去,商隊的首領是個穿着藍衣的男人,他手持一柄利劍,以一敵四,在遼人中周旋,還要偶爾抽空四下觀望,像是在尋找什麼。
餘下的商隊中人,雖然落敗,可看他們的身手,也都不是些尋常之輩,各個都在奮力周旋。
但到底雙拳難敵四手,商隊的人或死或傷,越來越少。
越來越多地人朝着那藍衣之人圍攏過去,餘下的已經開始搬運他們隨身的錢財與木箱子了。有個遼人清點了幾次,對這次的成果不太滿意,嘟囔着問他老大:“老大,咱們以前一個月來一次,打到的都是肥羊,如今天天在這裏伏擊,卻沒什麼油水可撈啊!”
“怕什麼?”老大“哈哈”大笑,“前面那麟州城裏的楊刺史剛剛去世,新來的毛頭小子算個什麼東西,咱們殺進城裏去,到時候什麼油水撈不到?”
“老大果然英明!”遼人衝著他滿臉橫肉的老大豎起了大拇指,兩人“哈哈”大笑,可這遼人忽然間覺得眼前一陣陰風掃過,再定睛一看,老大的人頭已經跌落在地,那笑容還在臉上,笑得實在猙獰。
都不待這遼人做些反應,楊崇貴就已經一槍刺進了他的胸腔,猛地拔槍,鮮血噴濺而出,遼人不可思議地跪倒在地,已經斷了氣息。
這件事發生的太快,快到這遼人都來不及弄清到底怎麼了?
楊崇貴帶的人已經衝殺到了跟前,來人不多,數十人而已,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擊退遼兵,楊崇貴一人橫掃對方,從馬上戰到馬下,所到之處、遼人或死或逃。
遼人潰敗,迅速撤離現場。
黃沙漫天的戰局迅速平靜下來,震耳欲聾的馬蹄聲、嘶喊聲與刀槍棍棒地撞擊聲也都一併消失了,留下的只有被打劫后的一片狼藉,那藍衣之人的圍困被解,可他並沒有放鬆,提着一口氣緩緩地走到楊崇貴面前,謹慎地打量着面前的少年:“請教這位英雄?”
“英雄不敢當,麟州楊崇貴!”楊崇貴雙手作揖報上性命,“我接到太原府尹來信,叫我護送一行商隊東行,不知可是先生?”
“正是在下!”藍衣之人這才徹底地放鬆下來,他立刻轉身衝進草灌中,請出了一人,那人着黑衣,身姿較之這藍衣之人更加健碩,只是看樣子像是受了重傷才無法與遼人一戰。藍衣之人將黑衣之人扶到了楊崇貴的面前,“這便是麟州刺史派來的人。”
“楊刺史可在城內?”黑衣之人問道。
“我爹剛剛過世,在下麟州楊崇貴。”
黑衣之人嘆了口氣:“楊將軍還請節哀。”
楊崇貴微微頷首,再次作揖:“還沒請教?”
“在下李驤,”藍衣之人先開口道,而後指着那黑衣之人介紹道:“這位是我家少爺,我們押送貨物回太原,知道最近不太平,盜匪出沒頻繁,這一行有勞楊將軍了!”
“我們……”楊崇貴的話還沒說完,就聽見遠處傳來了一名女子的叫聲:“哥……哥……”這聲音夾雜着馬蹄聲,待說話的三人聽清,這人已經近在眼前了,楊崇婧從馬上翻身而下,手裏握着一柄短刀,看着滿地的狼藉,頗為不滿:“都打完了?”
“你怎麼來了?”
“還不錯,”楊崇婧拍了拍楊崇貴的肩膀,滿意地掃視着戰場,像是專程來檢查楊崇貴工作的上層領導。
楊崇貴撥開了楊崇婧的手,抱歉地向面前的兩位公子介紹道:“舍妹楊崇婧,平日裏驕縱慣了……”
“我還不是放心不下你?”楊崇婧大大咧咧地說著:“不過還好,沒給咱們楊家丟臉!”她轉向李驤與他家公子的方向繼續說,“我哥沒讓兩位見笑吧?”
“幸虧楊將軍來的及時!”李驤彬彬有禮地答道,“在下李驤,早就聽說楊家巾幗不讓鬚眉,今日一見,名不虛傳。”
“李兄慧眼啊!”楊崇婧倒也不謙虛,轉而又打量了一番黑衣男子,“你呢?貴姓啊?”
“這位是……”李驤忙着要介紹,卻被黑衣之人擋了一下,他上前一步道,“免貴,姓劉,劉……宗。”劉宗說名字時,刻意地停頓了一下,而後才緩緩道出了后一個宗字,不過楊崇婧與楊崇貴都沒察覺,楊崇婧只顧着打趣兒道:“不能免,不能免,你這個姓可貴的很哩!”
劉宗聞言,大笑了出來,對着楊崇貴說道:“你這個妹妹,有意思的很!”
楊崇婧得意地瞧了一眼楊崇貴,楊崇貴卻十分尷尬:“見笑了。”
四個人正說話間,下面清點貨物的人跑到李驤身邊耳語了兩句,李驤的面色微變,轉而又向劉宗耳語,劉宗的面色卻是大變:“那玉牌決不能丟!”
“可是……”
不待李驤把話說完,劉宗已經向楊崇貴作了一揖,楊崇貴趕緊扶住面前之人,他隱隱覺得出此人身份恐怕極為尊貴,“劉先生有話請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