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未見人,招已過
信中所託之事,倒不是什麼大事,可如果事情一旦與太原掛鈎,那就不是小事了。
楊崇貴剛剛回到麟州,眼下還鬧不清這事的大小,他有些拿捏不準。
楊平聽少爺問起,趕緊點了點頭,答道:“是從太原來的。”
“太原?”楊崇婧咕噥了一聲,想從楊崇貴的手裏去搶那封信,楊崇貴則一個閃身就錯開了楊崇婧,他將信收起來,順便吩咐楊崇婧:“別忘了我交代你的事。”說罷轉身去了書房,只留下楊崇婧對着他的背影齜牙咧嘴。
楊平跟着楊崇貴進了書房,見楊崇貴面色不展,開口詢問:“少爺可是擔心此事有詐?”
“詐我倒是沒什麼意義,我只擔心……”楊崇貴嘆了口氣,欲言又止,最後搖了搖頭,沒有將自己擔心之事說出來。
“不知信中交託的,所為何事?”
“隔些天,有一路商隊會經我麟州城外官道通過,為防不測,太原府尹讓我護送這支商隊回太原。”
“商隊?”楊平重複了一番這話,覺得有些蹊蹺。
楊崇貴點點頭,這正是他擔心的地方。太原不比其他地方,如今皇叔劉崇就在太原坐鎮,他手握重兵、是一員猛將,如果他此刻勤王,劉家絕對有能力與郭威硬碰硬,所以劉家舊部此刻都在觀望着太原的動靜。
惟獨太原,什麼動靜都沒傳出來。
此刻卻忽然有人送來了這封信,這叫楊崇貴不可能不多想。
楊平見少爺愁眉不展,思忖片刻,又問道:“少爺可是擔心您這一走,麟州城內守衛空虛?”
楊崇貴點了點頭,自己的父親剛剛過世、他還沒有將刺史之位坐穩,此刻軍中無主,護送的若是個重要的人物,他必須親自走這一趟,那麼屆時外敵來犯,麟州城就會守衛空虛,一時之間他還想不到城中之事應該交託給何人?
“小姐自小跟隨老爺,對城中、軍中之事了如指掌,不妨讓小姐去護送……”
“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楊平點點頭,不再多言。
“如果崇訓在這裏就好了!”楊崇貴嘆了口氣,也不知道怎麼就找不見一個大活人了。
楊平沒有答話,他們尋找二少爺已經有些年頭了,可絲毫沒有消息傳回來,雖然老爺時常安慰自己沒消息也算是個好消息,可大家的心裏都很清楚,這楊家二少爺只怕是已經不在人世了。
見楊平的模樣,楊崇貴就知道他在想什麼,“張副將可還在,這次回來一直沒見着他。”
楊平低下頭去,嘆了口氣,“當年您和二少爺被送走不久,張夫人的身體就越來越差,沒過多久就去了,張副將思念夫人、兒子心切,又過了兩年自己也跟着走了。”
楊崇貴沉默了良久,此事他於心有愧。
“少爺您只管去,城中尚有守城的軍官,不會亂的。”
楊崇貴在書桌前坐了下來,“楊叔你先下去吧,這些天來的事情,我要再捋一捋。”
如今的麟州城內憂外患,當日跟着父親的那一批人,死的死、老的老,很難再委以重任,楊崇貴必須要儘快啟用新人,可他也離開麟州城這麼多年了,對這裏的人、事、物都不熟悉,貿貿然地決定一定會出錯……可若不決定,時間不會等人,中原大亂將至,麟州城無意參與朝政紛爭,可世人不會忘了麟州,若不以強者的姿態示人,戰火很快就會燒到這裏,城中的百姓必被央及。
這不僅是麟州的擔心,也同樣是府州的擔心。
如今郭威圍困開封,明面上是給自己討個說法,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郭威這是要逼小皇帝退位了。劉家雖然失了天下,可劉家的人卻還手握重兵分佈在各地。
如今天下紛紛都在觀望:站在郭威一邊,按兵不動;或者站在劉家一邊,出兵勤王……
折家的父子三人已經在書房討論了數日了。
折御勛認為快刀斬亂麻,劉家是強弩之末,折家現在就向郭威表忠心,那郭威一旦拿到天下,他們就是第一批功臣;但折御林卻並不這麼想,所謂忠臣不事二主,折家既然是劉家的臣子,不該這麼快就見風轉舵……
兄弟倆誰也不能說服誰,大家長折德依也是一籌莫展。
孫副將忽然進去通報,說是麟州城的楊崇婧來訪,父子三人俱是一愣,面面相覷,不知道楊家這打的是什麼算盤?
“應該是楊老刺史發喪一事。”折御林揣測道,“如今楊家刺史更替,他們前來知會一聲?”
“我看沒這麼簡單!”折御勛接上話茬,“楊家刺史更迭,何須知會咱們!楊崇貴十歲就敢帶兵殺進遼兵的軍營,可見其膽識,我們兩家素來不合,他這麼做,十之八九另有目的!”
“御勛說的不錯,”折德依捻了捻自己的鬍子,“既然叫個女娃來,咱就叫賽花去會會!”
折御林有些尷尬地說道:“賽花不在府內。”
“一個大閨女成天不在家,往外跑,像個什麼話!”折德依大怒道,轉而看向折御林:“你就是太慣着她了!”
“大哥一人也慣不成這樣,爹,還不是您一起給慣的?”折御勛的解圍叫折御林忍不住笑了出來,見父親一臉威嚴,又趕緊把笑意憋了回去,折御勛不等父親發作,繼續開口說道:“還是我去見她吧?”
“讓你大哥去!”折德依瞪了一眼自己的二兒子,他聽說過這位麟州城刺史家的千金,是個一點就着的烈性子,折御勛的個性向來不遷就人,若是惹急了對方,今兒怕是要鬧出大事兒,折御林與折御勛的個性有些時候很相似,不過總的來說,折御林更溫和一些,然而饒是這樣一個人,也能被楊崇婧氣的夠嗆。
折御林出現在大廳時,楊崇婧已經在這裏等了半個時辰,茶壺的水都已經倒得只剩下最後一滴了。她看見折御林邁步而入,便一拍手中的瓷杯站了起來,雙手插腰、昂首看着面前這個比自己高出了一個頭的男人:“這就是你們折家的待客之道?”
折御林正要開口,楊崇婧就接上話茬:“算了,你們府州貧瘠,窮鄉僻壤,本來也不該指着你們懂什麼禮數!”楊崇婧從袖口中取出一封信拍在折御林的懷中,折御林下意識地接住了,而後就立刻懊惱自己已經先失一局了,又叫楊崇婧在氣勢上佔了上風。
楊崇婧見折御林接下了信,也不管面前的人到底是誰,就滿意地拍了拍手,“信我是帶到了,家父過世,麟州刺史由我大哥接任,我來通知你們一聲!”撂下這話,楊崇婧就大踏步地朝着門外走去,心滿意足地離開了折家。
而折御林還在原地,幾乎沒有反應過來剛才發生了什麼,荒唐地看着手裏的那封信,莫名的湧出了一股怒意,想把手裏的信撕的稀碎。
“楊、折兩家的恩怨,按說也是上代人的恩怨。”折御勛靠在門邊上打量着折御林,陽光照在折御勛的背後,讓人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也就不知道他說這話的意圖,折御林轉向自己的二弟,等他繼續說下去。
“如果有楊家一起站隊,勝算就會更大。”
折御林繼續沉默着。
“所以,大哥不如向她提親吧?”折御勛說到這裏,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出來,“這樣的姑娘和大哥這種人應該合適吧?”
折御林沒有搭理折御勛的玩笑話,大踏步地朝着門外走了去,經過折御勛時將剛才那封信拍在了折御勛的胸口,“楊家的信,拿去給爹。”
“是!”折御勛憋着笑應了一聲,取過信看了看,從內里抽出一張薄薄的信紙,信中所述之事倒是和剛才楊崇婧口頭傳達的沒有什麼區別,折御勛將信紙對摺了起來,斂起了面上的笑意,他現在已經知道隔壁這位新刺史不是一個好對付的主。
楊崇貴差人來信,無非是要做足了禮數。他既然選擇先禮,折家若是后兵,倒是折家不佔理了。眼下就算是楊家有便宜可占,他們也只得按兵不動。
開封城內沒有新的消息傳出來,內外的對峙還在繼續,誰也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
而此刻,折賽花正在官道上盯梢,等待着目標商隊出現。她一直等到了太陽落山,這商隊也沒有按照既定的時間出現,她趴的腰都有些僵了,扶着自己的腰站直了身子,皺着眉頭看着西面的落日,口中喃喃地嘀咕着:“不應該啊!”
“不會是內應被發現了吧?”婉兒提醒自家小姐,“商隊改道走南面了?”
眼看着一百三十兩銀子要打水漂了,折賽花是絕對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的,“老三!”
“是,”一旁穿着粗布衣的年輕人站了出來,手裏握着一對彎刀。
“帶幾個兄弟去前面探一探,看看到底發生什麼事兒了,速速回報。”
“是!”老三應聲,就潛入官道旁的草灌中消失不見了。
“餘下的人,原地待命,沒我的命令,誰也不許動!”
“是……”草叢中傳來了整齊劃一的低聲應答。
折賽花的右眼“突突”地跳,她總覺得事情好像正在朝着糟糕的地方發展。
日落月升,白色月光下的隔壁草灘被照的一片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