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第四章
沒什麼意外的,陳飛在學校打那小兔崽子的事兒,被人家家長給告了。
接到羅明哲通知自己回局裏接受督察談話的電話,陳飛正在對貨輪船員進行死者社會關係調查的詢問,一臉無所謂的回了句“讓他們等着吧,我忙完再回去”就給電話摁了。對於陳飛這種不拿督察當回事的態度,趙平生他們早已習以為常,不過前些日子因傷提報的三等功看來是瞎了。
關於張斗金的描述,船員們口徑差不多——比較獨斷專行的那麼個人,輪機室的事兒他說了算,有時候船長的命令都不聽。輪機長在船上被稱為“老軌”,從機工做到老軌起碼需要十五個年頭,而張斗金已經在海上飄了二十多年,輪機工作經驗極其豐富。船在海上行駛,有豐富航海經驗的船長固然很重要,但從某方面來講,輪機長更為關鍵。不管是面對極端的氣候還是狹窄的運河通路,要確保船隻的安全行駛,船長的指揮和輪機長對機器負載的判斷必須緊密結合。
船長對張斗金的評價比較客觀,技術過硬,經驗豐富,處變不驚,就是人比較各色,不怎麼合群。不值班的時候就窩在自己的房間裏聽戲或者看書,很少和船員們湊一起打牌聊天吹牛逼。張斗金抽煙但是不喝酒,怕喝多了誤事。
聽說張斗金不喝酒,陳飛感覺有點不對勁。屍檢初檢報告上寫了,屍體內有一定的酒精含量,韓定江說不至於到醉酒的程度,大概也就是兩聽啤酒或者一兩低度白酒的樣子。不過船長說也沒那麼絕對,張斗金並非滴酒不沾,船靠岸卸完貨停泊在深水港休整,廚房會做幾頓好的改善下伙食,那個時候他偶爾會喝一點。
問及張斗金是否和誰有過節,大家都說沒有。雖然張斗金這人在工作上眼裏揉不得沙子,但並非是逞兇鬥狠之人,輕易不和誰起衝突,就算偶有爭執也是為工作。
問完手頭的證人,陳飛和曹翰群去張斗金的房間查找線索。張斗金和船長一個待遇,有自己的獨立艙房,七八平米大小的地方,進屋左邊是床鋪右邊是簡易桌板和置物櫃,東西不多,收拾得很整潔。桌板上放着個一本語文書大小的錄音機,陳飛摁下開關,吱吱哇哇放出了段戲。
“你聽出這是什麼戲了么?”陳飛問曹翰群。他自己屬於一點藝術細胞都沒有的主,年輕的時候還聽點鄧麗君的歌,戲是從來不聽。曾經局裏開春節聯歡晚會,他被推上台去唱歌,一開口“震驚”全場,沒一個字在調兒上,打那之後再沒人逼他出過節目。
目前隊裏公認的好聲音是趙平生,年初在全市警務系統聯合舉辦的春節聯歡晚會上唱張學友的《如果這都不算愛》,閉着眼睛聽跟原唱差不多。
曹翰群着耳朵聽了聽:“像是河北梆子。”
張斗金祖籍河北,陳飛覺着曹翰群耳朵還挺尖。關上戲匣子,陳飛隨手拿起放在桌上的《空壓機故障排除手冊》翻了翻,和這一本並排碼放其他的幾本也都是機械操作相關的專業書籍,可見張斗金對專業技術的提升很是重視。檔案資料顯示張斗金是中專畢業,這個學歷對於他們這些四十來歲的人來說比較普遍。六零后七零后的家庭條件普遍一般,城市裏的還好一些,農村的要是孩子多,好多小學沒念完就跟着父母下地幹活了。
像陳飛家裏由於父母要供養沒有退休金的爺爺奶奶和外公外婆,日子過得緊,所以中考時他選擇上警院中專。中專不用花學費,三年出來就能掙錢,退休時按幹部待遇,是他們這代人比較普遍的選擇。雖然文憑不高,但陳飛寫結案報告從來沒頭疼過,起因經過結果順滑流暢,用他自己的話說是上學看金庸的小說看多了練出來的。而他之所以會選擇當警察,也是受金庸先生的武俠小說影響。書中一個個立體豐滿的俠客形象讓少年胸中的俠者之心無限膨脹,也嚮往着有朝一日能“仗劍江湖行俠仗義”。當然,小說畢竟是小說,現代社會伸張正義的唯一依據只有法律。
然而罪犯並非全能得到法律的制裁,或者得不到相應的制裁,遇到那種喪盡天良的人渣,陳飛時常會管不住自己的手。他在系統內的名聲是毀譽參半,要不憑他的能力,早該去下面當個分管刑偵的副局長過渡一下然後平步青雲了。
都說羅明哲帶出來的徒弟沒慫主,陳飛有一師兄現在就是省廳刑偵總隊的副隊長。本來計劃着給他調省廳去,結果剛一跟人事局的提,那邊立馬把陳飛這些年受過的處分和記過記錄“嗙當”拍了出來,足有一尺厚,給師兄噎的啞口無言。
作為和陳飛同窗同事二十多年的曹翰群曾放過話,說陳飛肯定得在市局干到退休,前提是別出事。干刑偵的都是面上糙,其實心思一個比一個細,單從這一點上來說,曹翰群自認不如陳飛。之前有一起案子,他們奉命化妝偵察,於人潮洶湧的火車站辨認逃犯。通緝令上的照片距今已有十多年之久,逃犯的體貌特徵必然發生了變化,當時又沒有聯網系統不可能挨個刷身份證,只能靠眼睛去分辨。火車到站后月台那邊沒能鎖定的逃犯,卻被堵在出站口的陳飛逮一正着。問他是怎麼認出來的,他說逃犯最後出現的地方是煤礦,在礦上幹活的人,鼻孔和耳道會積煤灰,尤其是耳朵,極易清理不到位。打出站口出來的人,他就逮人家的耳朵和鼻子看,結合通緝令上的照片,誰黑抓誰,一準沒錯。
後來不知道誰說的,稱陳飛有一雙“虎目”,威而有神,果斷沉着。曹翰群聽了,笑說“還好陳飛是個男的,要是女的這不跟罵人一樣”。陳飛坦然認誇,卻並不驕傲。每個現場、勘察地皆認真對待,力求尋找出可以提供破案線索的蛛絲馬跡。
張斗金的桌上有本空白的筆記本,前面有幾頁被撕掉了,陳飛對光觀察,依稀辨認出有隔頁書寫的痕迹,遂將其收進證物袋內。他有個好習慣,案發現場或者死者房間中的紙,只要帶手寫字的一律收走,拿回去慢慢研究。不一定有用,但也有可能從某些隨手寫下的文字中分析出死者不為人知的小秘密,為案件的偵破提供調查方向。
干刑偵的有句口頭禪,叫“男人看兜,女人看包”,通過隨身物品大致能勾畫出這個人的生活狀態和性格特點。從一件洗得領口袖口泛白的外套內兜里,陳飛翻出個老舊的皮夾。皮夾里有兩張銀行卡、五張配件採購□□、一百六十二塊錢現金和一張全家福——夫妻二人抱着個三四歲的男孩,男人笑得幸福,女人的臉卻被刮白了。
照片背面寫着“1992年1月1日,攝於新華照相館”。他把照片拿給曹翰群看,說:“看來張斗金挺恨他媳婦的,你看,照片上的臉都拿指甲給摳下去了。”
曹翰群接過來看了看,點點頭。根據家屬提供的信息,張斗金去年離的婚。海員常年出海在外,一年到頭不着家,夫妻感情很容易出問題。另說茫茫大海之上,什麼娛樂項目都沒有,枯燥乏味的日子動輒長達數月之久,加之海上風雲變幻危險難測,海盜橫行性命堪憂,拼了命去掙錢可家卻散了,男人心裏肯定有怨氣。
看照片,這婚肯定是離得反目成仇了。不過嫌疑扯不到他媳婦身上,那女人不可能跑船上去殺了前夫。
從艙里出來,四人在甲板上碰頭。除了那七個請假下船的,其他人都問完了。船長說已經通知了五個,讓他們明天再來問,還有兩個暫時聯繫不上,晚點再打電話去追。
局裏的刑技們還在塔台上尋找可能存在的血跡以及其他線索,現在起風了,船有些搖晃,海浪略有起伏,不習慣大海的人受不了,塔台海拔又高晃動幅度大,聽說已經有人被搖吐了。
回局裏的路上付立新聽說陳飛又被督察盯上了,不免感慨:“陳飛,你說一屁大點的孩子,你跟他較什麼勁啊。”
“有的孩子啊,他是個孩子,有的,那就是個小畜生,爹媽管不好,我替他們管。”陳飛的冷嗤隨着煙霧一同呼出車窗外,“你問問老曹,要是媛媛挨這欺負,他不得撅了那兔崽子?”
“嗯,豁出這身警服不穿了,也得給丫揍骨折。”
曹翰群深表贊同——閨女是他的心頭肉,一點委屈不能受。多年來的工作所見讓他深刻的認識到,有些人之所以成為罪犯,全因少時缺少管教,對人對事毫無敬畏之心,甚至有的殺了人被抓之後還能笑對審訊,絲毫沒有道德感可言。
付立新抬胳膊肘撞了曹翰群一下,提醒道:“行了曹兒,可別慫恿他了,那邊是未成年,陳飛這回保不齊得停一個月的職。”
“那敢情好,我都兩年沒歇過假了。”陳飛一臉的無所謂。
曹翰群笑道:“說的跟我們休過一樣,要不這樣,陳飛,處分你挨,停職處罰我幫你扛。”
陳飛回頭瞪了他一眼,隨後將目光投向正在開車的趙平生:“老趙,你待會別著急走,等我見完督察咱倆去趟嫂子那,看看小青那孩子怎麼樣了,別回頭讓我給嚇着。”
“成。”
趙平生心說還行,難得陳飛能惦記自己的行為對未成年人造成的不良影響。先前羅明哲的孫子羅家楠來辦公室給爺爺送葯,正趕上陳飛也不跟誰剛置完氣。陳飛拍着桌子跟那罵,十個字裏有九個髒字兒,看旁邊羅家楠聽的目瞪口呆的,趙平生都有心給陳飛嘴捂上。本來羅家楠就不是個讓人省心的貨,跟學校里隔三差五的惹事,再讓陳飛往歪了這麼一帶,看吧,離請家長又不遠了。
最可恨的是陳飛還教羅家楠怎麼打架,指導孩子往哪下手對方最疼但不會構成實質傷害。趙平生就覺着吧,大虧陳飛沒兒子,要不不定教出個什麼上天入地的玩意兒。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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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嘿嘿,楠哥跑個龍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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