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粥
夜幕已至。
城市被光明環照亮，映的天邊都泛紅，夜幕降臨迎來的不是睡眠，而是夜生活的開始。
漓花市裡不論內城區還是外城區都有着自己的夜生活，只有在外邊角落裏的，那些人從來都不喜歡夜晚。但記不得從哪一天開始，他們也擁有了自己的夜生活。
老杜跟這裏的每一個人都一樣，過着有今天沒明天的日子。
他在這裏都算是過得很糟糕的，一間剛好容身的居所，是用爛木棍跟破布搭起來的，裏邊連床破舊的被褥都沒有。晴天還好，若是雨天，外邊小雨，裏邊大雨。
即便是出生就在這裏，也從來沒有習慣這樣的生活。
老杜每天都在抱怨，為什麼出門撿不到錢，為什麼昨天偷了雞腿還要被打，為什麼他爹媽沒有把他生在內城區。
他抱怨一切，每天晚上抱怨抱怨着也就睡著了。
這三十多年來一直都是這樣。
他也不記得是從那天開始的，從外邊來了幾個人，他們帶着一大鍋粥，每天晚上都過來施粥。
還是肉粥，很香。
老杜趴在破布帳篷里肚子呱呱叫，從那幾個人過來之後，他連動彈都不願意。每天都在期待着夜幕降臨，能吃上香噴噴的粥，能吃到飽。
他覺得這才是人過的日子，每天啥都不用做，就能吃到香噴噴的粥。上次老張喊他去碼頭幫工，他才沒這麼傻！憑什麼他就要去干那些賣力氣的活！工作是不可能工作的，這三十年來他都沒去工作，不都活的好好的么。
想到老張，這幾天都沒看到人了，也不知道去哪了。
老杜看了一眼爛布帳篷的斜對角，那裏有一個比他現在住的帳篷要好一些的——外邊蓋了一層能防水的。
那裏原本是老張的，這幾天都不見人影，空着的帳篷被其他人給佔了。
呵，虧得我去年還給了他半個饅頭，雖然是掉到了下水道里的，但要沒那半個饅頭，他老張早就餓死了。現在人走了也不說把那好帳篷留給我。那帳篷真的好，去年冬天裏過去，把帘子一拉緊，外邊的冷風都難吹進來。
老杜越想越氣，嘴裏罵著老張不是個東西，白瞎了他那半個饅頭。
又躺了一會，肚子咕咕的聲音越來越響，煩躁的拍死歇在臉上的蚊子，往日裏這是要丟到口裏吃的，現在每天都有肉粥吃，老杜已經不屑於蚊子肉。
這時外邊傳來一聲清脆的敲擊聲，老杜一下子就彈起來了，抓起帳篷里的一個破碗，飛一般的衝出去。
在外邊來了幾個人，帶着幾口裝滿肉粥的大鍋。
這裏的人對這敲擊聲都很熟悉，全湧出來，自覺的排上隊。
並不是因為不排隊就沒有粥吃，他們自己都記不得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從亂鬨哄的搶粥變成了有序的隊列。
“都排好隊，每個人都有。”發粥的人說道。
於是所有人都下意識的站直了身子，原本有些歪斜的隊伍竟是站成了一條直線。
為什麼要聽他的話呢？
不知道。
沒人去想。
老杜也挺直了腰桿，他自己都未曾察覺到這一舉動，就彷彿是下意識的聽從着。
他心想着，這些人真是不懂事，就晚上過來一趟，白天呢？難道早上和中午就不用吃了嗎？
焦急的等待，終於輪到老杜，小心翼翼的捧着打上來的一碗粥。
他還沒走，就聽到排在後面的人說話：“多打點多打點。”
“都打滿了。”發粥的人說道。
那人笑呵呵的說：“這裏還能打。”
他指着自己張開的嘴。
發粥的人都笑了，一勺熱氣騰騰的粥就直接往那人口裏灌。
只聽那人被燙的嗚嗚直叫，卻又不肯吐出來，憋了好久才強行咽下去。
老杜回頭看了一眼，認出那人就是佔了老張帳篷的，不屑的笑了一聲。
那人也聽到老杜的笑聲，頓時就急眼要過來打人。
“嘭！嘭！”
發粥的人敲了敲粥桶，說道：“不準動手！”
於是那人收回拳頭，瞪了老杜一眼，小心翼翼的端着自己的粥往隊伍最後便走去，一邊喝一邊排隊等下一碗。
老杜低下頭，小口小口的喝着肉粥，這肉粥真香，隔遠了聞起來就像普通的白粥，只有湊到鼻子下邊才嗅得到那迷人的香味。他曾經混到內城區里去，在那家被稱為漓花市第一粥鋪那裏偷了一口粥喝，那味道讓他回味許久，但如今喝了這肉粥才知道，那算的上什麼狗屁第一粥鋪。
他小心的喝着，生怕漏撒一點，所有打到了粥的人都像這樣一般。
老杜一邊喝着，一邊往隊伍末尾走去。
他突然打了踉蹌，險些跌倒，粥差一點就撒了出來。
加快了喝粥的速度，生怕再撒一點出來。
喝完了粥之後，老杜回想剛才，一陣突如其來的眩暈。想不明白，直接拋到腦後。
沒有人注意到，老杜的眼睛似乎出了點變化，變得像是……蟲類的複眼，眨了幾下眼之後，又變成正常的模樣。
……
……
……
漓花市外圍的另一個角落，治安局的人將這裏封鎖隔絕，連隔的很遠看熱鬧的人群都被趕走。
這是一棟四層的建築，整棟樓都屬於同一個人。他將這裏出租給漓花市中低層的人群，而作為房東，他自己是住到了外城區最裏邊的一圈，出門走上幾步就到了高牆牆根。即使每天什麼都不做，出租的房屋給他帶來的收入就遠超那些每天累死累活的人們。
像他這樣的房東，在漓花市裡並不少。
有謠言甚至說，說他們每個月辛辛苦苦掙到的錢一半都是給房東掙的。
他聽到之後，就要給這個闢謠——不是一半，是大半。
但今夜，他睡不着了。
讓他每天啥都不幹就能掙到錢的房子，出事了。
他不知道是什麼事，在床上睡着，信環就傳來小心，有人說治安局的一群人過來把他的房子給圍住了，看起來像是出了什麼事。
衣服都來不及穿，就一條褲衩，開着自己的小車就往房子趕去。
下車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只穿了一隻人字拖，遠遠的看到治安局封鎖着自己的樓，顧不得其他，就要衝過去，隔着還好遠，就被一個不知道藏在哪裏的治安員給攔下。
“那是我的！我的樓！你們憑什麼把我的樓圍起來！”他怒吼着，沒人理會，攔住他的治安員甚至敢對他動手了，身上的疼痛讓他冷靜下來。
他擔憂着，害怕樓裏邊出事，這麼多治安員過來，怕不是出了人命？萬一是這樣，那……以後誰還敢過來租我的房子？
不行！無論如何都要過去看看！要把事情壓下去！
試圖闖過去，才剛起身就又被攔下來。
“我認識你們張部長！”他威脅着。
但回應他的卻是一根漆黑的治安棍。
這種治安棍他知道，內部有環，不知道是叫什麼名字，可以放出高壓電，挨上一下就要倒。
他不敢再起身，坐在地上，氣呼呼的瞪着治安員。
他想不明白，好好的在他的房子裏能發生什麼事？有人死了？不像，除非是一棟樓的人全都死完了，才會讓這麼多治安員出動吧？而且作為房東，也肯定會被叫過去問話的。
到底是發生了什麼？平日裏待人總是和和氣氣的治安員，竟是這樣直接把他攔下來，甚至都用武力逼迫他不準靠近。
他想不明白，只能遠遠的看着自己的樓房擔憂着。
房子裏的租戶都死了。
或許不應該被稱作人。
勉強能辨認出是人形的，但其軀體上卻生長着蟲子一般的甲殼，就如同人形的蟲子一般。他們身上長出甲殼的部位各自不同，有些只是一塊指甲大小的甲殼，有些連一隻手掌都化作了類似某種蟲子的肢體，眼睛更是完全變成複眼。
將這些蟲子一般的怪物滅殺的，不是外面那些治安員——他們還對付不了。
趙副部長帶上手套，將地上一具裹着黑袍的屍體翻過來，這具屍體幾乎全身都被甲殼包裹，但四肢卻還沒有變成蟲子的肢體。
他眉頭緊鎖。
許久，才起身下命令道：“這裏的東西全都就地燒了，把這棟樓封鎖，沒我的命令不準放進來一個人，再將周圍其他樓棟的住戶都檢查一遍。”
“是！”在一旁的人下去傳達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