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6 終章(三)

376 終章(三)

曹叔和曹麟等人從宅中出來,兩邊見了禮,簇擁着往宅中而去。

“當下已近年節,逸之與殿下千里迢迢來此,未知何事?”在堂上坐定之後,公子問道。

沈沖笑了笑,道:“殿下一直念着要到淮南來看看你,我前番忙碌,總抽不出空來,當下終於到了一年最閑之時,便陪同殿下到淮南來了。”說罷,他看看桓瓖,道,“我出門之時,子泉也說久了不見你,想來看看,便索性也將他帶來了。”

桓瓖聞言,即刻笑笑,道:“正是。”

公子瞥瞥他,未幾,又與我相視一眼,頷首:“原來如此。”

膠東王封國之後,沈沖仍然沒有放棄輔弼之職,自請到膠東去當國相。皇帝對沈沖一向頗讚賞,有些猶豫,而沈延全然反對,幾乎與沈沖翻臉。

沈延的焦慮,我甚是理解。沈氏因為大長公主和桓氏的牽連,在新朝中頗是落寞,唯一的期待便是沈沖。若沈沖留在了膠東,那麼沈氏便只能斷了指望。

不過不管沈延怎麼鬧,沈沖一步不讓。他雖然好說話,其實本性與公子一樣,認定的道理,十頭牛也拉不回來。最終,在各方的角力之下,皇帝答應讓沈衝到膠東國任職一年,然後回京為朝廷效力。

當下年節將至,沈沖大約並不想回雒陽去聽沈延的牢騷,索性帶着膠東王出門來轉,倒也合乎情理。

不過沈沖和膠東王母子既是從膠東出發,如何又遇到了桓瓖,這倒是令人玩味。

祖父這老宅從未來過這麼許多人,不過幸好房間仍夠,堪堪能將男賓女眷都安頓下來。

沈沖是隨和之人,對於住什麼地方一向要求不多;膠東王和謝太后也一向隨遇而安,禮數周道。唯有桓瓖,挑挑揀揀,公子冷冷地說看不上便回雒陽去,他即刻閉了嘴。

“甚遇得到遇不到。”用過膳后,公子到桓瓖房裏說話,問起緣由,他一副弔兒郎當的模樣,道,“逸之說要來淮南,寫信問我來不來,我便來了。”

我和公子皆詫異。

“逸之?”公子問,“他邀你做甚?”

“也不做甚。”他說,“帶些年貨看看你。”

“看我?”

桓瓖理直氣壯:“不可么?你莫看大長公主和伯父什麼也不說,其實他們對你甚是挂念。我是看不過眼,便替他們來一趟。”

公子目光動了動,看着他,沒說話。

諸侯兵敗之後,皇帝如先前約定,並未為難桓氏。不過桓肅也並未因此而感激公子。

其實,在是我和公子的婚禮上,桓肅受了拜見之後,便回桓府去了,沒有多停留一刻。而那日招待賓客,都是公子的兩個兄長和桓瓖的父親桓鑒出面。

至於大長公主,她一向八面玲瓏,就算恨我恨得要死,也不會在人前顯露。

公子甚是明白,免去了我和他父母族人之間一切不必要的見面,甚至在成婚之後,他便辭去了侍中的官職,與我一道離開了雒陽。

“他們還好么?”過了會,公子問道。

“身體都康健,其餘么,不好不壞。”桓瓖嘆口氣,道,“聖上到底還念着些手足情面,逢年過節少不得大長公主的賞賜。不過你也知道京中的人那些人的品性,最是精明,那事之後,家中除了些親戚,外面的來往差不多都淡了。”

公子微微頷首。

“不過也就是一時,”桓瓖話鋒一轉,“你將來回了雒陽,定然又會熱鬧起來。”

公子看他一眼,不置可否,忽而道:“你此番來揚州,只是為了看看我等?”

桓瓖目光一閃,道:“當然是。”

“住一陣子,便回雒陽么?”

在公子的逼視下,桓瓖的神色變得有些不自然起來。

“也不是。”桓瓖說著,在案上拿起兩個橘子,在掌中拋着把玩,“還須去別處一趟。”

公子訝然:“去何處?”

“逸之母親要給豫章王後送些補品,托我順道送過去。”

我在一旁聽着,忽而明白過來。

沈沖的母親楊氏和豫章王后陸氏是表姊妹,一向來往親密。淮南地屬揚州,乘船到豫章國也就是一抬腳的功夫。至於桓瓖去豫章國的目的……

我與公子對視,皆意味深長。

幾個月前的成皋關之戰,桓瓖十分聰明地投了秦王,寧壽縣主也在秦王帳下領了一部,替父出征。

我從未想過寧壽縣主這般女子,竟然也有如此英武之時,當下對她大為刮目相看。而從那之後,凡是有寧壽縣主出現的地方,必有桓瓖。

令人稱奇的是,與從前見到好看的女子便極盡風流之能事不同,桓瓖突然變得靦腆起來。起初,他費盡心機,不錯過與寧壽縣主見面的任何一次機會,借口這個那個,走到她跟前,卻只拐彎抹角地跟人打趣說話,永遠繞不到正題上。最後,還是沈沖看不過眼,讓楊氏借故邀寧壽縣主到府中,再把桓瓖也叫來,一道用了兩次宴席。

聽說桓瓖曾經向寧壽縣主示好,而寧壽縣主意味深長地看着他,說:“聽說公子有‘五不娶’之志,不知是哪五不娶?”

桓瓖結舌,卻從此恢復了死不要臉的本性,認真地向寧壽縣主追求起來。

其實,我們不太看好此事。

桓瓖的父親曾經向豫章王說親,豫章王那邊也有了幾分意思,但因得諸侯叛亂那事一攪,沒了後文。

原因不難想。

豫章王在事起之初,便十分堅定地站在秦王一邊,寧壽縣主甚至親自助陣,對於新朝而言,乃天下宗室的楷模。雖然豫章國與所有諸侯一樣,最終沒有保住自己的兵馬,但皇帝在登基之後,恢復了豫章王的三公之位。豫章王和公子一樣,算是在一場註定結局的較量上爭取到了最大的好處。寧壽縣主的婚事也成了大熱,聽說到豫章王府求親的人踏破了門檻。

相較之下,桓氏雖然面上仍如從前,但過往瞞不住,人人心裏都清楚是怎麼回事,避之唯恐不及。若說桓瓖先前配寧壽縣主算得門當戶對,此時則落了下風,兩家不曾定婚,豫章王十分可能為了避嫌,將寧壽縣主嫁給別人。

幸好這是猜測,我至今沒有聽到過寧壽縣主有別的打算。

“早說過你這般浪蕩不羈,遲早要栽些跟頭。”公子不客氣地說,“寧壽縣主非尋常女子,她要嫁什麼樣的人沒有。”

桓瓖“嘁”一聲。

“現下如何了?”我扯了扯公子衣袖讓他莫多說,問桓瓖,“她表示過么?”

桓瓖的臉上隨即浮起了些不太正常的暈紅,變得不耐煩起來:“甚表示不表示,我的事你們莫管!”說罷,借口旁事敷衍着,將我們趕了出去。

“他么,只怕是難。”沈沖聽得這些,苦笑,“先前子泉的父親已經向豫章王提了親,可豫章王只說擇婿之事全由縣主定奪,便沒有了消息。母親自是有意撮合,借這送葯之事幫子泉一把,可最終如何,恐怕還是要看寧壽縣主心意。”

我和公子瞭然。

“你如何?”公子問沈沖,“與南陽公主的婚期定下了么?”

“定下了,”沈沖道,“就在來年九月。”

公子頷首,猶豫片刻,道:“逸之,此事,你若是不願意……”

“怎會不願意?”沈沖打斷道,淡淡一笑,“元初,世間並非人人可像你和霓生這般,能找到真心相悅之人。我也不似你,可心無旁騖一走了之。這婚事無論於我而言,還是於公主而言,皆大善。”

我看着沈沖,知道他的意思。

他是沈延的獨子,如果沒有了他,沈氏便沒有了支撐家業的人。沈氏要繼續在雒陽立足,便不可放棄與皇家聯姻。沈沖能夠為輔佐膠東王出生入死,淡薄名利,足見他是個視擔當為一切的人,就算當下他與沈延意願相悖,將來他也仍會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公子頷首,沒有多言。

“莫總說別人,你二人如何打算?”沈沖問道,“不是說要出遠門去?”

公子看了看我,與我相視一笑。

“當下還未成行。”我說,“我二人打算在田莊中住些日子再走。”

沈沖看着我,道:“為了曹先生?”

我頷首:“我想多陪陪他,元初也是此意。”

沈沖露出瞭然之色。

他忽而問:“你二人還會再回雒陽么?”

“不知。”公子將我的手輕輕握着,道,“我們只想將要做的事做了,並未想許多。”

沈沖笑笑,目光深遠。

年節一日一日近了,田莊裏每日都頗是熱鬧。

沈沖一向喜好治園,自然也對此頗有興趣,不但向曹麟傳授經驗,還拉上無所事事的桓瓖一道加入了曹麟等人的勞作,每日在園中搬弄起來。

過年的各色準備之事,陶氏比我在行,伏姬也頗懂得持家,二人相處甚好,我幾乎插不上手。

於是,我要做的事,除了幫伏姬和曹麟帶嘉兒,就剩下對付膠東王。

他既然找上門來,我也退無可退,只好每天真的教他些本事。

說起來,膠東王雖然出身金枝玉葉,也有幾分孤僻之氣,學習起來卻稱得用心。我先前讓他學着模仿別人,他竟也認真地練了,無論是學黃遨還是學沈沖,都頗得精髓,讓我刮目相看。

“你要自保,首先須得會打鬥。”我指指牆邊,“先去練馬步,蹲一刻。”

膠東王二話不說,隨即到牆邊去,有模有樣地紮起馬步來。

謝太后披着狐裘,坐在亭子裏微笑地看着,未幾,繼續翻着手裏的書。

“如何?”惠風抱着嘉兒走過來,頗是得意地對我道,“你先前還看不上大王,死活不肯收。若非他追了來,你上何處去找這麼聽話的徒弟?”

我看她一眼,不置可否。

“你這般幫他說話,可是打算日後便留在謝太後身邊不走了?”我問。

“也不是,”惠風眨眨眼,“我到底還是公子的人,不過公子說過,我將來若想嫁人,他就將我放了奴籍,還給我嫁妝。”

我訝然:“哦?”

惠風卻似不打算與我閑話,忽而瞥向花園那邊,壓低聲音:“那在屋頂上鋪瓦的人,叫什麼名字?呂稷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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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三章完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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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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