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託付
外面明明已是星夜爛漫，這裏卻不分黑白的蒼灰一片，沒有樹木，沒有星斗，沒有一點作為方向指引的憑據。.
辨不清東南西北……
傳說不假，太學玄珈親手所造天象大陣遠遠勝過當年琉璃聖主的四神獸封靈陣，特別是這層大千境幻象，完完全全是靠靈力凝聚出來，如此詭譎異術恐怕也只有功參造化如他才能維繫七百年。
不愧被稱為聖修會有史以來最傑出的奇才。
只嘆，自己勢單力孤無計可施，否則也不必為了隱藏不住潰散的靈壓潛入天極之丘，此刻，他擔心最多的不是自投羅網，而是作為最後一搏的賭注，能否找到可以託付重任的人！
蒙面人捂着被聖修會明崎徹底洞穿的胸口，四目眺望。灰色土丘上，灑下了大片殷紅觸目的鮮血。
他深知時間所剩不多，肯定無法找到一千一百年前被困在這裏的同僚，如今，他只期望能碰到一個刑徒，哪怕是任何一個活着的人就好。緊了緊腰間那封火漆密函，蒙面人繼續展開身形向前飄去。
灰色的土丘，灰色的天幕，灰色的河流，靜止的時間……
一層不變的景物在身邊急速掠過，也不知走了多遠，還是杳無人煙，就在他將要放棄的時候，一道打破和諧的顏色躍眾而出從身邊劃過。
蒙面人驟然停下身形，功聚雙目，遠遠地，一片粉白格外顯眼，仿若沙漠中難得一見的綠洲。
他驚喜交加，俯身掠去。
半刻間，粉白融入了視野，難以置信，寸草不生的灰土上赫然開着一片絢爛的菊花田，一身白衣的男子靜靜盤坐在那裏不知在做什麼。
“請問閣下……”他也不知這個開場白該如何展開，乾脆直言道：“請問閣下能否幫一個忙！”
白衣男子頭也不回，淡淡道：“身陷囹圄，已是自顧不暇的人了，如何能幫你？”
……
還能夠說話？
蒙面人有些難以置信地欣喜道：“我是否能相信閣下？”
“杯弓蛇影，爾虞我詐，骨肉父子手足兄弟尚且不能相信，你覺得一個連萍水相逢也算不得的陌生人能相信嗎？”
一盆冷水當頭澆下，蒙面人心中希望破滅大半，可他依舊鍥而不捨道，“假如我能給你打開神廟出口的執事令呢？”
白衣男子為之一動，側臉道：“你有執事令？”
對方的頭髮遮着臉龐，他無法靠觀人之術審視這個有些與天地格格不入的男人是否可信，所以沒有亮出底牌。
“我說的是假如……”
“呵……你小看了太學玄珈設下的天象大陣！這七百年，我不知目睹了多少次天雷轟頂的事情，唯一一個能走到神廟那端的人物還是託了千年一遇的七殺星衰弱的福，等到下一次衰弱的機會，還不知是何年何月，即便我有執事令，是否能活到那個時候還是未知，我看你還是另尋他人為好……”
“如此，就不打擾了！”
蒙面人很是失望，蹣跚向著前面走去，正這時，遙遠的神廟方向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爆響，大片煙塵漫天狂舞，逆卷而上，在鋪天蓋地的灰塵中兩根粗壯的石柱激射到半空之中才向下落去。他看得清楚，那分明是戍守神廟入口的石門！
噗！
一口鮮血從他口中噴出，沁透的臉上黑巾，接着，有零星的光點從胸口傷痕之處被緩慢地吸出，更加詭異的是，這些漂浮起來的光點，正一點點聚成微僅可察的細絲向無限遠處飄去。
“糟糕！”
蒙面人暗叫一聲，心知這是古天施展光靈線搜靈技來探測自己的所在，就算換作沒有受傷的情況下，也未必躲得掉追蹤，何況已到強弩之末的此刻？
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趕到這裏，到時，恐怕真的就是末路了。
思緒至此，他再也顧不得其他，踉踉蹌蹌越過了那塊編着序列的木牌，來到白衣男子身後，突然將腰間的密函擲了過去。
“請閣下幫我打開！”
“你難道還不明白嗎？如果動用靈力，必將引動天雷……”
“在下曉得，早聽聞天象星盤諸神大陣的威力，此中刑徒，一旦動用靈力必是天雷轟頂的厄運，縱使高階靈修也難逃肉身毀滅！索性，我中了聖修會明崎‘十字大紅星’，橫豎是死……”蒙面人撕開胸前盡裂的衣衫，赫然有兩條淡淡的血線沿着膻中交匯，呈十字蔓延，很快就要形成一個完整的十字，他悲愴嗟嘆一聲，決然道，“天雷交給我來應付，只求先生為我打開火漆！”
白衣男子沉吟了片刻，道：“如此我暫且一試，但是能否打得開火漆我也沒有把握，而且你必須先答應我一個條件，你看如何？”
蒙面人斬釘截鐵，“請說！”
“現在離開靈界的風**是否還開着？”
“離開——靈界？”蒙面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得是從這裏逃走？”
“你不必多問，只需要回答我是否還有風**沒被關閉？”
看着一身白衣如雪的男子起身，蒙面人那雙眼睛直盯着他的臉頰，可是，當眼神相碰之時，他下意識避開了。
“據我所知，當年白虎逃離后，長老會就毀掉了通往下世的風**，企圖靠這種方法困住其他神獸，但他們卻不知道神獸的靈力來自亘古，根本不受屏障阻礙。等到長老會發現這個事實為時已晚，只剩下最後一個半開半閉的風**，關鍵時刻，太學玄珈將權杖插在風**之中，阻止了最後一個風**徹底坍塌……不過，縱使如此，靈修士也無法通過那裏，至於新的風**正在建立，閣下若想逃離靈界，恐怕是不可能的……”
“多謝！”
白衣男子淡然道謝，然後拾起那封密函。密函本身並沒有什麼特殊，特殊之處就在於火漆，火漆之上印着一枚繁複圖案的章。隨着他手指間涌動起的黑色光華，密函之處發出一聲嗡鳴，大片黑氣被圖騰印章反推回來。
虛空之上，七點亮光驟然一閃，凝聚成一道霹靂，印照天地。
“啊！”
蒙面人大喝一聲，以雙手擎天之勢猛然接住劈下的閃電，那熾熱的溫度頓時在他雙手間生出一團火焰，很快遍及全身灼燒起來，但他還是勉強握着閃電轉了一個方向砸在遠處土丘上。
轟地一聲，砸出一個五丈方圓的大坑。
“怎麼樣，打開了嗎？”雙手和身體已經完全焦糊的蒙面人顧不得撕心裂肺的痛楚急着問道。
“沒有！”白衣男子搖搖頭，“不單是靈力的問題，上面還加了獨特手法禁制，如果強行拆封，密函一定會自動銷毀！”
聽到他篤定的話，蒙面人頹然倒地，一路逃來，他不是沒想過這個可能，所以沒敢盡全力拆封，天極之丘中有一位深諳各種禁制破解之法的前輩，他一路潛蹤匿行來到此處就是為找尋那人，沒想到明崎實力太過強橫，一招就毀了他護體靈甲，如今，他已沒有時間和氣力再去尋找那人。
暗嘆了一聲時不我與，他放棄道：“我很快就要死了，只可惜無法拆開這封密函，如果有可能，希望先生離開這裏后能替我完成這個關乎、關乎……”
“我只能儘力而為，不過，你這次也許所託非人！”
蒙面人似明白了他的意思，慘然一笑道：“你沒有一味誆我，反而令我放心……不知在我臨死前，能否報上尊號？”
“階下之囚何談尊號？”白衣男子沉默了半晌，唏噓道：“若你執意要問，那就叫我白璇璣好了！”
“白璇璣……白璇璣……”蒙面人喃喃地沉吟着這個名字，忽然，因生命即將消逝而黯淡的眼眸里湧起了大片驚詫異彩，“靈虛園主——白璇璣？你是靈虛園主白璇璣？”
“好，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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