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火漆密函

第一章 火漆密函

星河璀璨,豎琴悠婉。

橫亘在天極之丘入口處的神廟沐浴着淡淡的星光。

巍峨高聳的前殿涼亭中,三個男子圍着一張長桌淺酌,坐在主位上的華服男子瞥了眼漆深的虛空,繼續翻動着手中攥刻有梵文的典籍……

天極之丘,作為靈界處決重刑犯的地方,亘古以前,便存在了。

九百七十年前,聖主琉璃玄想廢除極刑,整頓天極之丘,鎖青龍於幽暗之海鎮東方煞氣,擒白虎以聖境靈力壓伏於西方千仞山,冰封神鳥朱雀於天極之南,困龜蛇神獸極北沼澤,遂設下靈界絕強大陣戍守天極之丘。

七百零四年前,聖主琉璃玄想突然羽化仙逝,千仞山一脈崩裂,臣服二百餘年的上古靈獸白虎脫逃樊籠。

七百零三年前,天極之丘再發動亂,妖星試圖脫逃,被大陣誅殺,卻使得困龍鎖斷裂。那日,困龍淵波浪滔天,數千柱水流盤旋倒灌而起,青龍升天,穿透風**,逃離靈界。

之後,因靈力激蕩無法維持平衡,神鳥朱雀一把大火荼毒千萬靈修士,傲嘯九天隱遁無蹤,大片流火雲蒸霞蔚浮於半空。當大長老帶人趕到北方,發現沼澤乾涸,玄武早已不知去向。自此設伏兩百多年的大陣分崩離析,三百七十五名重刑犯逃離,靈界經過三年浩劫,元氣大傷,才剿滅禍患,平定叛亂。

七百年前,靈界大曆有史以來最年輕的聖主太學玄珈接管大權,以風華絕代睿智天資轉換北斗星力,造天象星盤諸神大陣設於天極之丘。並在入口新建神廟,派精銳鎮守。

同年,天極之丘迎來最後一個刑徒,編號七七零零……

七百年來,這片浩瀚廣袤之地再無大動亂,至今。

主位上的男子指尖淡淡的血痕在薄如蟬翼的紙張中蜿蜒出幾行梵語,有些不舍地合上典籍,將掛在胸前百年的執事令摘下放在典籍的凹痕中。

“畢塵執事,最後一個犯人死了沒有?”坐在左邊身為副執事之一的加林饒有興緻問道。這一百年,他只進入過天極之丘一次,但是那股死寂的壓抑讓他只待了半刻鐘就忍不住走了出來,之後近一年的日子,睡夢中總會浮現出那稱得上恐怖的景象。

畢塵聞言,搖頭淡淡道:“我也只是在接任執事的日子見過那個人一次……”

加林好奇道:“怎麼樣?”

“還能怎麼樣,被囚禁六百年,除了瘋癲還能如何?加上這一百年,肯定受不了自盡了!”坐在右邊另一副執事修昂飲盡一杯酒戲謔道。

畢塵端着酒杯,眼神有些悠遠,“他沒有瘋,倒是有點像傻了……”

不解地搖了搖頭,畢塵又道:“……他所在的那片區域種滿了雛菊,到底是什麼信念支撐着他不像其餘刑犯在憂憤和無望中自戕消亡?真是個奇怪的人啊,難道說他認為住在天極之丘很快樂?還是說他覺得有一天能離開這裏?呵……搞不懂,真是搞不懂!”

也許,就是傻了吧!

畢塵揮去思緒,長身而起,衝著左右兩個助手舉起酒杯欣然道:“加林,修昂,過了今天,就是我們卸任的日子!這一百年來,感謝你們的配合,相信接替職位的同僚也會帶着敬仰和羨慕的心情在今後百年的時光談起你們的功績和家族榮譽!”

所有的侍女跪在四周,靜靜聆聽着執事的聲音。加林和修昂恭敬地站了起來,舉杯飲盡。

一百年來這個溫文爾雅的執事倒是沒有虧待他們,貴族世家出身的畢塵也沒有像以往歷屆執事頤指氣使擺明身份,甚至他們有些見不得人的勾當畢塵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有過分追究。此時,終於要離開這個從一開始就厭惡至極的地方,兩人反倒有些緬懷起過往和他相處的日子。

忽然,畢塵嗅到一陣幽香,轉身望去,發現種在道邊一片黑色曼陀羅不知何時張開了翕合的花骨,馥郁的香氣彌散開來。

負責澆花的侍女難以置信地看着這片百年前經執事親手撒種卻從未綻開過的曼陀羅,欣喜地輕呼起來。

其他侍女也紛紛圍攏過來,在凄桑的天極之丘一直都是寸草難生,今天能欣賞到星夜下這幕分外幽謐的美景,她們這些離開家的好些年的女孩子怎麼能不動心。

只是沒人注意到適才還是舒暢開懷的畢塵臉色漸漸凝重。

黑曼羅,天極之丘的自然警示鐘,比靈修士的感受力更為敏銳,一花一期為百年,逢陌生靈力潛入,必然張開花瓣,看着整百年未曾綻放的曼陀羅在一瞬間悉數綻開妖冶的黑色花瓣,畢塵失聲道:“有人來了!”

“嗯?”

加林沒聽清畢塵的意思,嗯了一聲,有些莫名道:“執事在說什麼?”

“不好,有外人潛入!”

畢塵屈指彈出一道指風,敲在神廟鐘樓懸挂的鳴鐘之上。

咚,咚,咚……

渾厚的鐘聲響徹大殿四周。

畢塵警惕地四下環顧,高而尖的鼻子皺了皺,空氣中似乎漂浮着淡淡的腥味,他身形一飄來到桌旁,發現剛剛還放在桌上的典籍和那枚通過神殿入口必須的密鑰“執事令”居然不見了,只在轉身的剎那。

幾滴稀薄的鮮血正順着深色檀木桌參差的紋理慢慢匯聚,凝成一線。

“糟了,執事令丟了!”畢塵臉色劇變道。

“什、什麼?執事令……執事令丟了?……”

加林在天極之丘最後一晚打算徹夜逍遙的心情一下子全消了,對着四方湧來的戍衛狂喝道:“封鎖大殿,不許任何陌生人出入!”

望着加林倒卷而起的衣袂,侍女們顫顫巍巍,跪了一地。

執事令作為打開天極之丘大門的唯一鑰匙,重要性無以倫比,丟失執事令是極其嚴重的失職,輕則被剝去階位,重則廢除修為,投進永不超生的天極之丘。

據說,上任執事曾因為令牌丟失的事,被剝取階位,成了家族裏的笑柄,為此,他斬殺了數十名侍從,將屍骨埋在殿前。

想起這些滲人的傳言,有些侍女禁不住小聲抽泣起來。

加林和修昂對望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驚詫,就在這時,放在桌上的高腳酒杯劇烈顫動起來,眾人向遠處眺望,神廟陰影前閃過一個人影,彷彿撕開了黑暗倏忽出現在眾人眼前。

負責警戒的十幾名戍衛第一時間圍攏過去,紛紛拽出了兵器。畢塵還沒有來得及喝止,強大的靈力已經將周圍的空間扭曲,骨肉撕裂絞碎的聲音此起彼伏響起,大片夾雜着血肉的腥雨漫天灑下,濺在涼亭前,驚恐的侍女尖叫着四處逃散,狼狽不堪。

修昂踏前一步,身上暴起青光,驀然,身體周圍幾丈的距離升起一座透明屏障,接觸到屏障的血肉殘渣立即化為煙塵消散而去。

血霧飄散后,肅穆的神廟前殿已是一片森羅景象。

“什麼人這麼放肆!”修昂厲喝道。

那身影從暗處大步走來,漸漸呈現在光暈下,修昂不禁吸了口氣。他的身材算得上頎長,不過和對方相比,才剛剛到胸口。不知是不是氣勢上的差距,他不禁小退了半步。

“唉,你們幾個,見到有人來過沒有?”

頤指氣使的聲音帶着高傲和蔑視,絲毫沒把他們當回事,火氣最暴戾的修昂忍不住怒道:“你到底是什麼人,竟敢殺死戍衛,不知道這裏是什麼地方?”

修昂在天極之丘這百年是最平靜的時期,典籍上所記載的那些事離他甚至他的家族都非常遙遠,有時候他甚至奇怪這裏有什麼值得看守的。聖主太學玄珈佈下的天象大陣他不敢擅自妄斷,但是出入天極之丘的唯一通道在七百年前被第一任執事下了禁咒,這是歷屆守護使都知道的事情,至於那個禁咒強悍到何等地步,單從典籍上的一段寥寥數字的記錄便可略見一斑——

妖星斃,靈陣破。適逢群魔亂舞,僭越脫逃,縱靈力孱弱之孽眾也效尤紛紛,氣焰囂作……及至聖主登基,導引北斗星力造天象大陣,巧奪天工,方懾群魔。然星力有興盛自有衰敗,陰晴圓缺難有定論,遂大執事在神廟之門以血媒下永恆禁咒,又以執事令做唯一開啟密鑰。時年,蟄伏此地千年之天魔僥倖脫逃,避天象誅殺逃至神廟出口,喜極,卻不料大門無從開啟,見星力即復蘇,耗畢生功力加諸其上,功盡自爆,門則無恙。

每每回想起這些往事,修昂心中無法平靜,有時候他真希望出生在那個群魔亂舞的年代,或者再發生類似的事,可是天魔死後,再沒有哪個重犯敢於冒險逃脫,自幼崇尚戰技而好戰的他不免有些失望。

沒想到在任的最後一晚,先是有人潛入,隨後這個似敵非友的男人竟敢當面殺戮戍衛,莫非是有意引開他們注意,聲東擊西?

就憑面前這個莽撞的身軀,想應付他們?

真是,找死!

他眼中閃過一絲狂熱,技癢百年的靈力源源不絕升騰起來,在拳頭上凝起大片光暈,這可以將巨岩擊成粉末的一拳曾為他贏得了榮譽,現在,他很想知道這一拳打在人身上是什麼樣的感覺?

修昂臉上顯出嗜血的猙獰。

然而,面前這個男人卻扯起醜陋的嘴角冷冷一笑,霎時,藍色幽芒從他全身彌散出來,鋪天蓋地壓下,竟如山嶽沉重。修昂腳下的石板發出嘎巴嘎巴的脆響,蛛網般的裂紋自周圍蔓延到涼亭四角,強大的壓力足足需要整個涼亭地面才能承受。

“噗!”

殷紅的鮮血從修昂鼻子和嘴裏噴湧出來,他不得不慢慢彎曲膝蓋以解脫骨頭即將碎裂的腳踝。就在那高傲的膝蓋要接觸地面的時候,一股豐沛的力量自身後傳來,讓他渾身一輕。修昂知道是畢塵出手,心中感激不盡。雖然面前這個人比他想像強大,但是畢塵是聖主親封的執事,並經過長老議會的認可,實力自然超過自己和加林一大截,只要他願意拋卻低調出手,足夠應付。

因為他是靈王!

“你還不打算住手嗎?”

畢塵頂着巨大的壓力向前踏了一步,將全部的威壓一舉承擔下來。附近修為高深一些的戍衛看出了端倪,驚呼起來。

百年來,加林和修昂兩位副總管偶爾還會在他們面前切磋技藝,但是誰都沒見過畢塵出手,有幾次修昂邀請畢塵指點,都被他婉言謝絕了。靈都有傳言甚至說畢塵根本是個擺空架子的偽娘,全靠家族關係才當上執事這個重要位置。

很多戍衛一直也以為是這樣,但是今晚,當象徵靈王實力的藍色靈焰彷彿撕裂身體猙獰而出時,他們心裏那點僅有的不服氣被掃蕩的一乾二淨。

第一次,這是第一次見到靈王間的比拼啊!

解脫束縛的修昂立刻被加林拉扶了一邊,從藥瓶倒了兩粒藥丸塞進嘴裏。

那個男人依舊如一座雕像矗立着,似乎畢塵走進他防禦圈也無所謂,道:“你就是天極之丘的執事?”

畢塵雙眉飛揚,那張溫文爾雅的臉上湧上一股煞氣:“既然知道是天極之丘,還敢如此放肆?”

“呣!”從鼻子裏似嘲弄地哼了一聲,“就你這點能耐,還大言不慚?可笑……”

隨着“可笑”二字出口,他身上那層藍色流光慢慢沉澱,仿若日暮后的天空黛色,變成了深紫,剛剛踏前一步的畢塵兩肩的衣衫盡碎,雙腳陡然下陷,生生嵌入石板,竟是一下也堅持不住。

“與螻蟻無異!哈哈,哈哈……”

“古天,你哈哈什麼,東西丟了,你還有心思戲耍?”

一個飄飄蕩蕩的聲音從幾裡外傳來,戍衛們一驚,不約而同地朝着回聲響徹山谷望去,只是眨眼間,風疾影動,一襲猩紅披風的年輕人出現在畢塵身旁,輕描淡寫地探手伸入兩人之間氣流扭曲的空間拉起畢塵,微微躬身:“十分抱歉,失禮之處還請執事原諒!”

畢塵勉強的站起身子,雙腿已經失去了知覺,要不是加林及時過來攙扶,他說不定就要當眾出醜,他們這些人並不是只為個人功績和榮譽而戰,所以每做一件事都牽連着身後家族的臉面。畢塵掃了一眼這個年輕人,沒有特殊之處,這才是最令他忌憚的,如果這個人真的圖謀執事令的話,那麼就算天極之丘精兵盡啟,也沒有攔下面前顯然相識的兩人聯手攻擊的把握。

畢塵守護着胸口大**,身上光華流轉,警惕之色甚濃。誰知這個舉動引得那個叫做古天的男人冷哼一聲,畢塵臉上顯出一抹酡紅,對年輕人道:“閣下是敵是友,為何在今晚突襲靈界重地天極之丘!”

年輕人聽得出這個在靈界算得上有身份的執事言語中的怨責,無奈地聳了聳肩,嘆道:“哎,我等這樣魯莽實屬不得已,一會也許還要仰仗執事幫助。在下不妨直說,兩日前,聖修會一份傳發給聖主的火漆密函在途中被竊,我們立即追懾那人的行蹤,半個時辰前,我與那人曾交手,對方雖然逃掉,卻受了必死的傷,無法完全限制靈力外泄,所以我和同伴一路追蹤來到了天極之丘……”

見畢塵滿臉狐疑,年輕人解開了左肩上的紐扣,披風滑落,在肩上赫然是一枚晶瑩剔透的圖騰肩章,“請執事放心,我們的目的並不是天極之丘的重犯,而是那份對於靈界關乎重大的火漆密函!”

一旁的古天同樣解開披風,俯瞰着畢塵道:“否則,你以為我屑於在這裏動手?”

只是幾句波瀾不驚的話,畢塵臉上的汗滴順着兩鬢劃了下來,他強自控制着發顫的牙齒,道:“敢問尊駕是……”

“聖修會,明崎!”年輕人淡淡道,“或許執事聽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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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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