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稍安勿躁
為什麽不把他的話當成一回事,為什麽要在他最脆弱的時候放江謝雲入內暗殺他?
為什麽在江謝雲暗殺他的時候,任其自然?
這話是問知己的,也是問武長老的。
知己流下了眼淚,哽咽着道:“夫人有家主和長老會的令牌,她是聽令行事,小人……”
他們這些人,除了屬官是朝廷命官之外,其餘人全都是謝氏飼養出來的。
從小他們便曉得,家主加上長老會的號令,登峰造極。
倘只是家主可能長老會其中之一,他們要聽神官大人的。
但此次這個景遇……說明神官大人也敗了。
謝漪瀾嘆息了一聲:“我早該想到。”
知己為難地表忠心:“大人,不是什麽大事,我們也盼着小少爺出身,如果是威逼到大人的人命,小人不管如何都不會退縮避讓的,!”
謝漪瀾廣大的玄色袍袖重重地揮出,知己慘叫一聲,摔出兩丈開外,吐出一口鮮血,又重重地跌倒下去,再也爬不起來。
大夥噤如果寒蟬。
江謝雲衝出來,嬌柔地叫道:“良人,有氣衝著我來,不關他們的事啊!”
謝漪瀾的回復是冷颼颼的背影。
他背對着江謝雲,緩步下了台階,越走越遠。
江謝雲討了個無味,回眸去看神官宮的人,卻見自都沉着臉,並沒有誰因為她適才幫他們逃過一劫而感恩她。
不知好歹!
她掩去恨意,裝成不幸兮兮的模樣。
“呸!”武長老重重地往地上吐了一口濃痰,轉身追着謝漪瀾去了。
江謝雲痛心疾首,冒死忍受才沒有罵作聲來。
好幾個神官宮的侍從站起來,看着謝漪瀾離開的方位,神采驚恐的小聲談論着,而後疏散開去,各自朝外奔跑。
沒有人把江謝雲當回事。
江謝雲氣得渾身股慄,阿月把一件狐裘披在她身上,小聲道:“夫人,奴婢奉養您梳洗。”
江謝雲這才意識到,自己衣冠不整,只穿着裏衣,而且露出在裏頭的脖子上還殘留着紅痕。
她攏緊狐裘,痛心疾首:“都是不要臉的賤人害的!”
阿月不敢作聲,默默地招呼了幾個侍女進到神殿之內修理。
才發生了這種事,全部神官宮民氣惶惶,送上來的飯食也不怎麼甘旨。
江謝雲傾覆桌子,焦躁地道:“拿鏡子過來!”
她在神官宮亦有寢房,裏頭寄放着她的衣物金飾,早些年她和謝漪瀾還算恩愛的時候,她也時常過來陪他。
這邊的衣物都是九成新,可江謝雲便是覺得她整個人連帶着這些東西,都發放着腐朽的陳腐之味。
她再次砸了鏡子,傾覆妝枱,無望地靠在牆上悲啼流涕。
阿月低眉垂眼:“夫人,您如此不好,奴婢聽家中老人說,要想順當坐胎,務必保持愉快的心境呢,大喜大悲都要不得。”
是啊,她只是想要一個孩子而,並不是祈求謝漪瀾的愛。
江謝雲撫上小腹,眉眼之間厲色閃過:“備車,去謝家街!”
阿月詫異道:“夫人是要回娘家嗎?”
江謝雲冷冷地道:“不是!”
她要把有關謝如雲的全部粉碎得干潔凈凈!
便算是此時的謝如雲她不能怎麼樣,也可以把有關這個名字的所有東西都毀得干潔凈凈!
與此同時。
謝如雲從葯膳堂出來,計劃回家。
人蔘案告一段落,潛藏在背後的人伸出來的爪子被砍斷。
她得憑據“銅人巷,姓肖”的信息火速作出安插,抓住那隻黑手。
狗剩兒雖說聰慧,到底年輕不夠老辣,這事兒還得去找燕易南作放置來。
去得遲了,只怕對方便要嗅到滋味逃了。
正要登車之際,阿米扯了她的袖口一下。
她抬頭,看到謝漪瀾獨自站在不遠處的磚牆底下,靜靜地看着她。
他表情蒼白,眼光幽幽的,整個人都沒了精氣神,便像一隻遊魂。
謝如雲頗為詫異。
之前她見到的謝漪瀾,雖說冷颼颼的拒人千里,卻是自豪而精力的。
今日早上的謝漪瀾,少了精力和靈魂,喪氣又陰沉,讓人不安而畏懼。
但那又關她什麽事?
謝如雲很快回籠眼光,清靜地登上馬車:“回府!”
謝漪瀾陡然快步朝馬車奔來。
他的速率很快,玄色的長袍在空中劃過一道殘影,人立在車前,牢牢抓住了車門雙側。
謝如雲嚇了一跳,毫不避諱地亮出臂弩,直指他的眉心,一字一頓:“滾開!好狗不擋道!”
謝漪瀾面無表情地看着她,眼眶微紅。
好像一個承擔了無數委屈的孩子,想說,卻又不曉得該怎麼說。
謝如雲莫名驚恐,她不曉得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卻本能地意識到,應該是發生了很不好的事。
而且這件事應該和她有一定干係。
她不關心謝漪瀾到底受了什麽委屈,吃了什麽虧,但她畏懼他發瘋,怕他對她晦氣。
她毫不遲疑地扣動扳機,面前卻是一花,緊接着,一隻冰冷的手用力抓住了她的手,將她的手從扳機上硬生生拽開。
謝如雲覺得手要斷了,她堅強地咬着牙不肯作聲,用另一隻手抓出天女散花,又要摁下。
謝漪瀾再次劈飛了她手裏的針筒。
謝如雲驚怖極了,沒有人能幫她,武長老鬼怪一般地站在裏頭,把所有人都阻遏了。
她當機立斷,以頭作為兵器,用力朝謝漪瀾的鼻子撞過去。
並沒有撞上,謝漪瀾先便鬆了手。
他扶着車門,彎着腰,不知不覺的咳嗽起來,一縷鮮血從他的角流出,鮮紅刺目。
武長老搶先扶住他,皺着眉頭大聲道:“給他藥丸!”
謝如雲皺眉看着謝漪瀾邊的鮮血,一動不動。
武長老勃然大怒,戳指向她:“把你給阿麟配製的藥丸給他一粒,你聽見沒有?”
“啊……”阿米發出一聲急促的驚叫,剎時便被武長老攥在手裏,掐住了咽喉。
饒是人命攸關,她仍然朝謝如雲擠眼睛,表示不要理睬。
謝如雲抿緊了,淡淡地道:“我沒有隨身佩戴藥丸,你先攤開她……”
謝漪瀾渾身股慄,大口喘着氣,額頭的青筋鼓了起來,手指牢牢攥着車門雙側,骨節凸出,指尖墮入車壁,好像要將車廂撕成碎片。
謝如雲想起從前燕易南發病時便是如此子的,不由得有些快意:“阿麟被人拋開,沒人管,沒人疼,時常缺葯發病也便算了。
你是堂堂神官大人,全部謝氏、謝氏傾全族之力扶養你一人,為什麽你也會落到這個境界?”
謝漪瀾盜汗如漿,抬開始來定定地看着她,眼神晦暗不明。
武長老怒道:“是因為他……”
“真不要臉!”
一聲嘲笑驟然響起,燕易南白衣不染,諷笑着安步而來,“小叔是想當街掠奪嗎?”
在他背後,隨着兩個老態龍鐘的老人家。
一人拄着拐杖,鬚髮皆白。
一人一瘸一拐,大冬天的手裏拿着一把葵扇。
武長老看到這兩個人,便沉了臉:“你們來做什麽?”
拄着拐杖的老人家板著臉道:“你能來,我們不能來?這是什麽道理!”
拿着葵扇的老人家和善地道:“武老弟,小輩的事兒我們便別摻和了。”
單打獨鬥,這些人誰也不是武長老的敵手。
可兩個老人家聯合起來,未免會讓武長老多花些工夫。
而且有燕易南、謝如雲虎視眈眈,謝漪瀾岌岌可危。
武長老立馬鬆開阿米的脖子,還是盯着謝如雲沉聲道:“給他藥丸!”
他的語氣很兇狠,謝如雲毫不質疑他的決心——
她如果不給,他便敢對她動手,哪怕燕易南和那兩個老人家便在現場。
但她仍然不想給謝漪瀾藥丸,憑什麽呢?
兜兜轉轉繞了一圈,她還要給他喝她的血?
沒有這些道理。
她冷靜地道:“我說過了,我沒帶在身邊。”
武長老嘲笑:“沒有,那便現場放血……”
他伸手去抓謝如雲,卻被燕易南擋在前面。
燕易南將謝如雲護在背後,遞出一隻盒子:“我這裏有葯。”
謝如雲大怒:“不許你給他!”
燕易南牢牢將她擁在懷裏,神采清靜:“武長老,葯經給你了,你還不走嗎?”
“武老弟,差不多了,別偏激。”
拿着葵扇的老人家拉住拿拐杖的同伴,美意勸道:“智老兄,你是念書人,別感動嘛,小武這便要走了。”
拿拐杖的老人家冷哼了一聲:“便你冷靜。”
盒子裏靜靜地躺着兩枚丸藥。
謝如雲只看了一眼,便曉得那不是她建造的丸藥。
燕易南輕輕捏了她的手一下,讓她稍安勿躁。
德長老並不質疑燕易南會拿毒藥給謝漪瀾吃,因為如此,燕易南將始終落空長老會,乃至全部家屬的支持。
他毫不遲疑地捏碎一顆藥丸,塞到謝漪瀾嘴裏。
謝漪瀾的環境並沒有改進太多,顯然僅有一顆藥丸並不夠。
德長老再次捏碎一顆藥丸,塞給謝漪瀾。
謝漪瀾臉上露出難受的神態,他直瞪瞪地看着謝如雲,最終,將那一顆藥丸咽了下去。
一會兒后,藥物見效,他的難受獲得緩解。
一輛青幄小車駛過來,德長老扶起他,希望將他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