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天零黯
“茶家得子茶淳西，為感天恩，所有佃戶佃租減半三年……”
幾個時辰內，這個消息在西山一帶遍傳開去。茶農的溫飽雖然都不成問題，但是由於茶家的壓榨，一年到頭也剩不下幾個閑錢。如今佃租減半，茶農都打心裏的為茶家得子而高興，有的人心裏甚至盼望着茶家多生幾個兒子，自己的生活狀況就可以明顯得到改善。很多人都在做着同一個夢，有朝一日，自己買下一片山頭，雇一批佃戶，自己種茶賣茶……
“茶家得子茶淳西……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啊，竟然還有姓茶的……以茶為生的姓茶，賣肉為生的難道姓肉？那拾糞為生的呢……”
也是閑得無聊，李麟剛剛出生，根本不可能站出來和家人說幾句話，更不可能到外面去閑逛，整日裏都睡在床上，靠這這些無聊的念頭打發時間。
李有才和小蓮可不知道李麟心裏這些花花心思，他們只知道，減去一半的佃租，就能月里多割上幾塊肉，多給孩子添置些衣物，來年說不定還能把這破舊的土屋翻新一遍。一切都只是為了剛出生的孩子，能有更舒適的生活環境……
苦誰也別苦了孩子，這是天下父母的共識。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地過着。漸漸地，不管是從樣貌上，還是從身體所散發的氣味上，李麟都算是對自己這個新家的家庭成員非常熟悉了。
祖父祖母都已過世，留下五個子女。老大李有福，和鄰村的荷花已經結婚五年，育有一子，名“長壽”，就是那個經常在自己身邊擺弄自己，吊著兩條鼻涕的壯實小子；老二李有蘭，寡居多年，由於膝下並無子女，對李麟幾乎是視為己出。自己出生那日，她溫柔地為自己清洗身體的情形，還真讓他印象深刻；老三也就是自己的父親李有才，為人老實忠厚，是村子裏有名的老實人；老四李有鳳，生得靚麗可人，尚未婚嫁，是李家村有名的美人，和新月茶莊的庄丁穆小四相愛，每日裏都像心裏裹了蜜似的，笑容不斷；老五李有德，剛滿十五歲，體格強健，屬於腦子裏少根筋的那種人，可是做起事來卻是毫不含糊……
面對着這些個親戚，李麟心裏就有熱血沸騰的感覺，畢竟前世的自己父母早亡，幾乎就沒怎麼體會到家庭的溫暖。
這麼躺着啥事也不用去管，很是愜意，可李麟還是有覺得心煩的事情。父母似乎嫌自己過於安靜，不哭不鬧，總感覺不大正常。害得自己愣頭青的爹，挖空心思、變着法子逗自己笑，那些動作表情又着實讓李麟不感冒，這可是急壞了父母，又是找周大夫來診病，又是託人找土方，把李麟折騰得夠嗆。
後來李麟學乖了，你逗我笑，不管好不好笑，都象徵性地笑笑，餓了就扯開嗓子又哭又鬧。不過這些都還不算什麼，最讓李麟難以忍受的是前世自己都是經歷了三十個春秋，現在還硬要把屎尿拉在褲襠里，這種感覺相當無奈。有時候完事了，自己哭兩嗓子示意父母趕緊來換尿布，沒有經驗的父母還以為自己是餓着了……那叫一個尷尬呀……
有時候白天睡得太多，晚上自然就睡不着，這個時候無聊的李麟就會靜心的修鍊《末流道經》上的法訣。
令他驚喜的是，自己前世神魂的實體形態完完整整地保留了下來，而更讓他驚詫不已的是自己吸納天地靈氣的速度竟然遠超以往。
幾個月下來，以前那個若有若無的神魂實體，已經能很輕易地用肉眼分辨了。
當然，李麟根本不必去顧忌父母突然醒來發現自己的神魂，因為像父母這樣沒有經歷過出竅的普通人，是根本不可能看見神魂的，即使神魂已經是實體形態……
隨着自己神魂愈來愈強大，出竅的時間也越來越長，李麟終於忍不住溜出屋去，在西山各處盡情地釋放自己幾個月來家裏蹲的那種苦悶。
當然他也曾上到過赤霞峰頂，可是沒有敢進入歸雲山莊一探究竟，因為在他的潛意識裏竟然隱隱發覺裏面有什麼能夠威脅到自己的生命。
再世為人，不僅僅是嗅覺上的逆天，潛意識的那種對危機的預感也格外強大，這一切，李麟都歸結於自己出生前顯現的萬丈金光……
冬去春來，萬物更替，李麟就在這樣的生活方式中迎來了他一歲的生日。
一般的小孩都是一歲左右才開始學說話，而李麟，八個月就開始牙牙學語，不到一歲已經能夠很清楚的表達自己的意思了。這還是李麟憑着前世對醫學的了解，刻意給自己設計的“人生規劃”。畢竟太早或太晚都有可能驚嚇到自己年輕的爹娘。這讓李家村一帶的人們唏噓不已，回想他臨出生時的天地異兆，更讓他們對周大夫那句“他日非池中之物”深信不已。
又是清明前後，熙日和風，讓人神清氣爽。
李家村所處的位置，是正是赤霞峰的半山腰，傳說有仙人曾在此把枰對弈，大戰三日不分勝負，得名“三日枰”。
三日枰至西陽縣的山道，是茶葉運輸的主要通道。因山高坡陡，平時大都是通過馬匹運送，也有小茶莊因負擔不起僱用馬匹的費用，只用力工搬運下山的。
這一日，山道上走來了兩條壯漢，衣着錦布長衫，豪氣逼人，惹得來往着過路的旅者投來注視的目光。
“三哥，雖然西山茶家也算是西陽縣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但是茶家公子周歲這麼小的事情，也犯不着我們兄弟二人親自前來祝賀啊，那茶家有那麼大的面子？”身材略高的漢子開口說道。
“你懂個屁，這歸雲山莊莊主也是個練家子，而且武功之高，深不可測。當年他同劍聖柳月生曾在西山蘭亭一戰，僅僅一招就將對手打成重傷。柳月生什麼境界？憑着三十六路朔月劍法打遍天下無敵手……”
“這個是不是太玄乎了啊？傳說中這劍聖不是無敵一般地存在么？”
“你沒聽過也怪不得你，劍聖一招落敗，何等奇恥大辱，自然不會到處宣揚。而像茶萬發這樣的高手，更是不願在人前顯露自己的功夫。俗話說‘強中自有強中手，一山更有一山高’，如果不是大哥的手下有一位劍聖的親侄兒，我也不知道茶萬發的身手竟然如此了得……”三哥嘆了嘆氣，隨即加重了口氣道:“這次到茶家，我們的目的是給茶公子慶生，一切得小心謹慎，千萬別給我惹出什麼事來……”
“知道了，三哥……”
赤霞峰上歸雲庄，赤披紅掛，一派喜慶。
會賓堂里一百零八張黃梨木桌前，早已座無虛席。交頭接耳的，高談闊論的，混雜在一起，音浪逼人。身着潔白紗衣的丫鬟穿梭其間，不失為一道亮麗的風景。
輕咳了一聲，茶萬發緩步走到堂前，鼎沸的人群頓時安靜下來，上千雙眼睛齊刷刷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諸位貴賓，感謝你們在百忙之中來參加犬子的周歲生宴，茶某在這給諸位道謝了……”茶萬發微一抱拳，繼續說道：“天佑我茶家，我茶萬發痴活於世五十載，每日醉心於黃白之物，祖宗的香火幾乎就斷送我手。所幸天隨人願，一年前賤內誕下一子，茶某在有生之年再無遺憾。今後諸位有為難之處，茶某定當加以援手……”
眾人皆起身還禮，所有人心裏都明白，來這裏的目的就是為了和茶家搞好關係。背靠大樹好乘涼，如能傍上茶家這樣一棵大樹，日後定當風生水起。
“諸位請入席，茶某備下薄酒，聊表心意……”
說完，茶萬發示意下人招呼各桌賓客，自己便是走向主賓席……
“茶兄，恭喜你得償所願了……”
“恭喜茶兄……”
眾人皆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自然又少不了一番寒暄。
酒至酣處，坐在茶萬發左手邊一個大腹便便、錦衣華服的中年人湊過頭來，低聲道：“茶兄，他們幾家越來越狂妄自大了，茶兄中年得子如此值得慶賀的喜事，請了他們居然不來……”
“世傑兄事務繁忙來不了，還請人送來厚禮。人家有這個狂妄的資本，都還給我幾分薄面，其他幾家實在是……哼……”茶萬發冷哼一聲，眼睛快要冒出火來。
“茶兄，要是我們兩家聯手，在五年後的廚藝大賽中勝出還不是手到擒來？”
“聯手？怎麼個聯手法？”
“如若最後獲勝，進入到那個地方，得到的典籍兩家共同擁有，至於器物當然是歸你茶家所有。不過……”中年人頓了一頓，看向茶萬發。
“不過什麼？”
“我不惜一切支持茶兄，茶兄最起碼也要給我一點信心的保證。正好上個月我弟妹誕下一女，要是我們兩家結成親家，那可是再好不過了……”
茶萬發沉吟片刻，一想到那個地方的莫大好處，眼神里儘是狂熱，終於還是下定了決心：“也好，就這麼定了吧!”
中年人滿臉堆笑，道：“哈哈，茶兄果然是個爽快人，何不把今天的主角請出來，也好讓我提前一睹未來侄女婿的風采啊。”
茶萬發淡然一笑，道：“來人，把少爺抱出來同各位長輩見見面……”
下人領命去了，過不多時，一臉驚慌地跑了回來。
“老爺，不好了，少爺不見了……”
“什麼？”
茶萬發再也坐不住，猛地站起身來，在其他人茫然的目送下，快步奔向後園。
茶淳西的房間在後院的西廂，平日裏都是一個奶娘，兩個丫鬟侍候着。茶萬發趕到的時候，只見奶娘和丫鬟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原本應該躺在搖床內茶淳西早已不知所蹤。
茶萬發大急，衣袖一拂，奶娘和丫鬟頓時醒轉。
“發生了什麼事？少爺呢？”
奶娘和丫鬟頓時驚慌失措。
“饒命啊……老爺，我給少爺喂完奶，剛把他放上床，就只覺得眼前一黑，接着什麼事都不知道了。”奶娘誠惶誠恐地說道。
“能在我無所察覺的情況下，不動聲色地把奶娘和丫鬟點倒，並且帶走淳西，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來者不善……”茶萬發心裏猛然一跳。
“你們先退下吧……”說完，茶萬發徑直往東廂房走去。
進得房去，撩開牆上掛的一幅百鳥朝鳳圖，牆壁上露出一個機關來。茶萬發用力地點了一下機關，牆壁上浮現出一處一米見方的暗格，沒有絲毫停頓，取出了一支青色的玉如意拿在了手上。
轉到屋后小樹林中，嘴裏默念了幾句，竟然就這麼憑空飛起……
空中的茶萬發，真如天神下凡一般，周身氤氳，先是在山莊上空盤旋了一圈，而後便徑直往下山的道路追去。
神識不斷地展開，仔細搜索着道路兩旁的山林……
“今天茶家少爺周歲，赤霞峰上來了好多賓客。雖然我們萬萬比不上茶老爺那樣的家世，但是也不會委屈我家麟兒……”李有才正綁着圍裙，在廚房裏做飯。
一提到李麟，李有才臉上滿是自豪，可也沒忘和一旁的小蓮閑聊幾句。
李麟就坐在床沿上，**着母親親手給他做的布老虎，兩隻肥嘟嘟的小腳在床邊上一盪一盪地，甚是可愛。
“咦……有股強大的氣息，往我們村子裏來了……”
聳聳鼻子，立刻鎖定了那個人的氣味。
“竟然還抱着一個小孩，用鼻子聞來，這個小孩應該和我差不多大……”
身上的奶香味，意味着孩子還沒斷奶；兩腿之間尿布的味道，證明小孩的神經系統還沒有發育完全，還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排泄；鞋子上沒有泥土或灰塵的味道，證明了孩子還不會走路……單單憑藉這些，李麟很輕易的就判斷出這個孩子的年齡。
“咦，擁有強大氣息的這人竟把小孩扔進了二姑家的柴房……”
李有蘭因為寡居多年，一個人住着也是寂寞，早就搬到李有鳳那裏一起住了，家裏的柴房自然也就閑置下來。
“離開了？這人到底想幹什麼？”
想到這裏，李麟瞥了一眼廚房裏忙碌的父母，順勢躺下，假裝睡着，心裏卻默念咒語，神魂就往二姑家飛去。
進到柴房裏，便看見一個衣着光鮮的男孩，正躺在已經長霉的柴垛上呼呼大睡。
李麟神識在男孩身上掃過，發現他幾處經脈都被人用特殊手法制住。
“剛剛那人是要置這小男孩於死地嗎？這麼一個荒廢的柴房，根本就沒人會進來，而經脈被制，短時間內小孩也不會醒來。如果不是我無意間發現，只怕這小男孩真的就要死在這裏了……”
這時，空中一股更加強大的氣息，往李家村方向飛來。
李麟不由得大吃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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