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
憂病況幼女求援
試炎涼巧遇故人
顧清妍聽了,心中有些不悅,其實她從小最要好的還是舅舅家的表妹。雖然確實如同徐氏所說,她的幾個堂姐妹無論是讀書還是詩畫音律,都各有所長,而表妹似乎略遜了一籌。可或許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緣故,顧清妍打心眼裏還是和表妹更親近些。
只不過,現在不是和徐氏爭論的時候。看這樣子,徐氏今天是不可能和她一起出門了。算了,即使是一個人,她也要去。
於是,她又道:“可是舅舅那裏還有一本散記詩話,是難得的抄本,我上次在他家中讀到一半,回來以後天天惦記。若是娘想在家裏歇着,我帶疏桐坐轎子去,過了晌午就回來,行么?”
徐氏道:“這樣的事,何必你一個姑娘自己去,叫顧良打發一個小廝去取了不就完了?”
顧清妍道:“舅舅不會讓顧良碰那書的……”
說罷,她乾脆把心一橫撒起了嬌,道:“娘,我就是想去和表妹玩上半日,再看一會兒書,晚膳前一定回來。”
徐氏一聽,在心裏嘆氣。顧家其餘幾房都很興盛,不知道為什麼,顧士元和她二人,卻只生了這一個女兒。她後來還接連懷過兩胎,都沒保住,其中一個都到了六個月上,還是個男孩兒,愣是沒了。一想起這事,她心裏就像針扎一樣難受的很。
顧清妍雖不是特別喜歡熱鬧,但即使是一個內向的孩子,心裏往往也渴望着同齡人的陪伴。好在顧清妍還有這個表妹和幾個堂姐妹,平時都待她像是親生的姐妹,常常走動,也使她的性情不至於太過孤僻。
最後徐氏做出了讓步:“現在時候還早,你問一問你舅舅,若是能拿回家裏來看,便拿回來,不要在那裏打攪。”
顧清妍一聽目的達到,忙叫疏桐去命人備下軟轎,陪着徐氏說笑了一會兒過後,便帶上疏桐,往她的舅舅家去了。
顧清妍的舅舅名叫徐廉,他一家三口就住在顧清妍的外祖父徐啟賢留下的老宅子裏。這宅子不大,遠離鬧市,十分幽雅。
顧清妍把帘子輕輕撩起,往外看去,眼見進了這老宅子的衚衕,原主的記憶湧上心頭,不由得讓她眼眶一濕。
正這時,軟轎晃動,竟然停了下來。原來是有人剛剛拜訪了徐廉之後正要離開,道路狹窄,不得不兩相錯讓。
顧清妍正在沉思,未來得及將帘子放下,聽見轎夫又開口叫她坐穩,猛一清醒,只見轎邊幾名家僕簇擁着一個少年走了過去。
這少年往前走着,正入了顧清妍的視線之中,只見他大約十四五歲年紀,穿了件寶藍綢衫,腰系絲絛,掛着塊白潤的玉佩,雙眉黛黛,如遠山橫疊;目光爍爍,如江上晨星。他生了一雙狹長的桃花眼,瓊鼻朱唇,顯得風流多情,卻又瀟洒倜儻,沒有半點女氣。
顧清妍見他似乎也瞧見了自己,這才想起來自己不是處在可以隨時隨地盯着別人看的現代開明社會了,急忙落下帘子,把手收了回來。
疏桐正陪顧清妍坐在轎里,見顧清妍微微嘆氣,她出聲道:“小姐,不妨事,那不是林家的公子么?”
顧清妍想了一想,記憶有點模糊,疏桐想起小姐對外宅的事也很少關心,便提示道:“林知府的公子林逸恆,和小姐小時候在舅老爺家中見過的,那時候你們年紀尚小,舅老爺見你們玩的好,還和林知府打趣……”
顧清妍再一想,好像是有這麼回事。便問道:“打趣甚麼?”
疏桐忽然神色變了變,似乎是覺得自己不該多嘴,搖了搖頭,沒再說了。
這回顧清妍再一想,好象是開過玩笑,說往後有機會,可以結成秦晉之好。她快到十三歲,也是個可以說親的年紀了。莫非方才那人,有可能是她未來的夫婿?!
而疏桐的反應,又讓她心裏覺得不太對勁了。
還沒來得及多想,便見他舅舅徐廉穿着一襲長袍,迎了出來。
徐廉是個溫文爾雅,風度翩翩,略微有些清瘦的中年人。本朝自從開了科舉之後,慢慢的通過考試做官成了每一個讀書人的夢想。而徐廉從小就博聞強記,才華橫溢,二十六歲上,他中了舉人。
當時的考官是江浙一帶頗有聲望的翰林,當朝大儒方於彬,他見了徐廉之後,對徐廉的風度人品讚譽有加,力薦徐廉入朝為官。
可是徐廉考中舉人不久,他的父親就病倒了。徐廉是個大大的孝子,當即決定放棄仕途,回家貼身照顧父親徐啟賢。
不幸的是,徐啟賢一病不起,徐廉照顧了他多年,一直到他去世為止。
那之後,徐廉好像就沒了做官的心思,一直在家裏鑽研學問。然而衢州府上下都敬仰他的為人和他的學識,去年顧清妍祖父過世之後,衢州府知府林郢屢次三番出面,邀請徐廉來管理衢州府的府學。最後徐廉終於同意了。
眼下,徐廉見了自己的外甥女,似乎頗為激動,他急急忙忙的吩咐這那幾個轎夫:“快,快把表小姐抬到院裏頭去。”
到了院裏頭轎子一落,疏桐扶着顧清妍走了出來。顧清妍一看,自己的舅母劉氏和表妹徐嵐都等在院子裏。表妹徐嵐長得端正清秀,和徐廉很像。她一看見顧清妍下轎,馬上親熱的跑過去,道:“表姐,你可算來了。”
兩人相對一笑,若是往常,她們馬上就會迫不及待的去徐嵐屋裏讀書說話,一起玩耍。不過今天,和表妹久別重逢的顧清妍,卻沒有表妹那樣好的心情。
顧清妍的舅母劉氏隨和敦厚,在顧清妍的印象中從來沒有發過脾氣紅過臉。徐啟賢病了那麼多年,她也是毫無怨言的支持着家裏的婆婆和丈夫,幫助他們打理家務。其實顧清妍對她的印象是很不錯的。
她拜見了舅舅、舅母之後,便聽徐廉對劉氏和徐嵐道:“清妍今日肯定要留下吃飯的,去準備準備罷。”
原來這徐家不像顧家家大業大,奴僕眾多,很多事情這劉氏還得親歷親為。其實劉氏的家境也很不錯,而且很會經營。只不過,他們似乎更習慣這種無人打擾的生活,徐廉不顧“君子遠庖廚”的古訓,常常自己做些小菜,釀一壇酒,招待他的朋友門生。
劉氏帶着依依不捨的徐嵐離開之後,顧清妍意識到,她這個舅舅只是不問世事,而不是不諳世事。看見小半年不見的外甥女突然獨自一人找上了門,他明白,肯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於是他支走了劉氏和徐嵐,打算好好問外甥女一問。
顧清妍發覺了舅舅的好意,她也顧不上客套,把自己前一陣子突然病了,如今顧士元不在,醫生的藥方似乎不太管用這一番事情都說了出來,問徐廉道:“不知道舅舅能不能再請個大夫給我診治一下?原本爹是想再請人的,只不過脫不開走了,娘被我累的也病了,不得已來求舅舅。”
徐廉自己也通幾分醫術,他打量了一下顧清妍,覺得她臉色還好,只不過看上去是有些虛弱。於是他急忙喚來個小廝,對他道:“快拿着我的帖子,去把張大夫請來。”
徐廉見顧清妍愁眉不展的看着自己,他心裏也很不是滋味,自從徐啟賢過世之後,顧清妍的母親徐氏回到顧家,極少再帶着顧清妍回來走動。他感覺其中有些問題,卻也不好去打探自己姐姐的家事,況且一直以來,雖然他有時候也不得不出面為顧士元促成一些生意,但是他總覺得自己和顧士元話不投機半句多,而顧士元對他也越來越沒有從前的恭敬。
這一切改變,大概都是從徐啟賢過世開始的。
如果只是這樣,那他最多也就是無可奈何,可是近來有兩件事,讓他感到分外不安。
其中之一,是上月有人請他去杭州府講學,事畢之後,少不了又要受些宴請。這徐廉潔身自好,在外極少飲酒,然而盛情難卻,最終他還是去了。席間眾人大醉,他獨自一人出來透一口氣,卻在經過另一間房間的時候,隱約聽見了他姐夫顧士元的聲音。
顧士元的聲音帶着南方人的溫柔和潤,很是悅耳,辨識度也很高,徐廉覺得,他應該沒有聽錯。
顧士元在杭州府做生意,這自然沒什麼奇怪。可是正逢酒樓里的小廝端着酒菜,把門一開,他沒見着顧士元,卻見着了一個年輕妖艷的女人。
本來就很清醒的徐廉渾身一冷,待那小廝出來后,他試探的問道:“那不是衢州府的顧三老爺么?”
那小廝瞟了徐廉一眼,見他打扮風度,也像是個有身份的人,便道:“不錯,顧三老爺常來我們這。先生識得他?”
徐廉道:“我也是衢州人氏,顧家在我們那裏很有名望,誰人不知?可我記得他有些年紀,不想夫人卻如此年輕。”
那小廝一笑,沒有搭話,眼中卻有些明暗不定的神色。徐廉一見,便覺得壞了事了。喜歡貴女登科請大家收藏:(www.shouda88.com)貴女登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