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難得糊塗
她知道自己在做夢,站在上帝視角,看見了很多場景,有她小時候被遺棄、被收養、被毆打、被訓練的場景,也有長大了執行任務的場景,還有最後一次,她應該是犧牲了。可惜,她沒有家人,沒有人接收她的屍骨。
或許是她的魂魄沒有歸屬,才隨意漂泊到了這裏。
夢裏也夾雜着一些她沒有的記憶,或許是這具身體的。
死了就不會做夢了。念及此處,她徹底陷入黑暗之中。
“好好活下去……”
細細的的低喃聲在耳邊一遍一遍迴響,不知道飄忽了多久的意識逐漸回籠,再醒來的時候,有種恍若隔世的不真實感。
那聲音虛幻飄渺,脆弱卻又帶着堅強。
身上倒是沒有感覺到疼痛,只是覺得粘乎乎的,像被泡在水裏。
胡嚶嚶努力撐開眼皮,入目是藍底白花的帳子,身上蓋着暖和的棉被。
刺目的陽光從窗子外面照射進來落在地上,帶着花香的粉色的風吹到床邊,胡嚶嚶掙扎幾下,勉強撐起半邊身子打量四周。
靠窗一樹繁花開得正旺,有幾枚花瓣落在床上,落到她的手邊。她撿起一枚花瓣,放到鼻子下面輕嗅,淡淡的桃花香味。
充滿生機,活着的感覺真好。
吱呀一聲,有人推開屋門進來。胡嚶嚶略顯獃滯的目光看過去,只見一個衣着樸素的老婦,手中端着一碗湯藥,看見她半倚在床上,驚喜道:“丫頭,你可算醒了!”
說著趕忙把葯放下,快步上前扶起她,往她背後塞了個被子靠上。
“我這是,在哪兒?”
許久沒有說話,一開口,聲音竟是嘶啞得厲害,喉嚨干疼,她忍不住咳嗽起來,一開頭竟是收不住了,身軀顫抖着,像是要咳出血來。
“好孩子,快喝口水吧。”
老婦趕忙幫她拍後背,幫她順氣,另一隻手把茶壺撈過來,倒了一杯水喂到她嘴邊。
胡嚶嚶就着杯子小口喝完,又連續喝了三杯才感覺嗓子好點。
“謝謝嬸子。”
她自動代入了上輩子的年齡。
老婦笑了:“你這丫頭怕是燒糊塗了,我從街上把你撿回來,好歹保住一條命。按年紀,你該叫我一聲婆婆。”
“婆婆?”
她疑惑的喊了一聲,難道之前……都是做夢?
她狐疑地往屋子裏看去,床頭一個起了漆皮沒有任何花紋的衣櫃,屋子中間,一張四方桌,一柄燭台,燭台上半截點過的蠟燭,多的就沒有了。
老婦身上穿的衣服也是藍底白花的粗布,腰上還圍着一個半舊的圍裙,花白的頭髮用一根木簪簪起來,沒有過多裝飾。
最後是這樣一個老婦人將她撿回來了嗎?這裏又是哪裏?
“唉,我可憐的孩子……”聽見她喊婆婆,老婦擦擦眼角,竟是有淚落下來,“不知道是哪個天殺的,對這麼個小姑娘下手這麼重!你差點就活不過來了……”
對於死,胡嚶嚶倒是沒有太大的感覺,多少次九死一生,早就習慣了。但是能好好活着,誰願意死呢!
見老婦是真心關心她,胡嚶嚶眯眼笑笑,有點羞怯:“多謝婆婆,婆婆受累了。”
“好孩子,餓了吧,來,先把葯喝了,老婆子去給你熬點粥。”見她懂事體貼,老婦更加心疼,趕忙把葯端過來。
苦澀的藥味兒侵入口腔,胡嚶嚶忍住胃裏的翻湧,一口氣將葯灌完。老婦扶她躺下,輕聲道:“乖孩子,你先睡會兒。”
胡嚶嚶感覺眼皮一沉,還沒察覺到不對,就又昏睡過去。
等她睡熟,從屋外走進來一個男子,老婦趕忙起身行禮。
“少主。”
男子嗯了一聲,目光落在胡嚶嚶身上,尋思道:“常人若是受了這麼重的傷,早就一命嗚呼了,偏偏這個小丫頭熬了過來。倒不像常人。”
“她的腿傷如何?”
男子的語氣似帶着些許可惜。
老婦沉吟說道:“五成把握能站起來。”
也就是說還有可能成為廢人?
男子目光微動,吩咐道:“交給你了,若是能走……”
若是能走,可能還有點用處,若是不能走,或許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胡嚶嚶不知道自己的命運早已被人決定好,此時正睡得香甜。
“我還要再出門一趟,短則一個月,長則半年,這段時間不要輕舉妄動,有什麼事情聯繫薛衛。”
老婦人頷首應是。
男子說完就離開了,依言果真沒再出現。
之後的日子,胡嚶嚶一直渾渾噩噩,發燒退燒,退燒發燒,折騰了將近一個月,才算將病情穩定下來。等她能下地的時候,院子裏的桃花已經結出了青色的小果。這些日子沒日沒夜的折騰,讓老婦頭上又添了許多白絲。
“丫頭,覺得好點沒。”
又一次深夜醒來,看到燭光下老婦熬紅的眼睛裏滿是關懷,縈繞在心頭的暖意讓胡嚶嚶眼眶濕潤。
“婆婆我沒事,只是做了一個夢,有點害怕。”
夢到這具身體被關在一個黑暗的地方,夢見一個可怕的人……
老婦將她攬在懷裏,輕拍着她的後背安撫。
清醒過來的胡嚶嚶靠着老婦,目光凝滯。她本性冷漠,對任何人都有防備,只是突然覺得這種防備毫無意義。
如今的她能不能站起來還難說,旁人又圖謀她什麼呢?圖謀她是個拖累嗎?
這副身子生的單薄,如今她又病着。想想都心塞。她得吃多少米才能長成前世那個絕代風華的樣子。
“婆婆,你不用守着我,快點睡吧。”
屋子裏只有一張床,老婦在床邊用木板搭了一個木板床,一翻身就會吱吱呀呀響的那種。
老婦怕吵醒她,晚上總是趴在她床邊將就。
老婦扶她躺下,給她掖掖被角。
“我沒事,你快睡吧。”
一夜安眠。
四月的天已經有些熱了,胡嚶嚶的傷一天好過一天,在摔了無數次之後,她終於能拄着拐杖下地在屋裏走一走了。這天吃過早飯,老婦端水過來幫她洗了手臉,又給她煮了菜粥,伺候她吃完喝完。
見她精神大好,老婦交代道:“家裏銀錢不多了,我進山一趟,采點草藥,中午不一定能回來,你要是餓了,桌子上還有一個餅,有熱水。等會兒我拿來放到床頭上。”
胡嚶嚶靠在床上活動了一下筋骨,床邊靠着老婦用樹枝給她做的拐杖。聞言靦腆一笑,說道:“婆婆有事只管去忙,不用擔心我,我現在都會走了,能照顧好自己。”
家裏只有她們兩人,這一個多月以來,胡嚶嚶從未出過房門,外面的事,老婦也從來不說,這還是胡嚶嚶第一次聽她說生計的事兒。
“婆婆……”喊了一聲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見她一臉為難,老婦明白她的意思。拍着她的手背說道:“我這輩子無兒無女,靠山吃山,從山裏採藥拿出去賣,倒也攢了不少錢,放心吧,我既然把你撿回來,就要治好你!”
“葯也快吃完了,我明天去街上買,你有什麼想吃的,婆婆給你帶!只是婆婆年紀大了,腿腳慢……唉,算了,不說這麼多了,我出門了,你在家好好歇着,記得別太累,慢慢來。”
老婦自顧自的啰嗦着,有點像愛啰嗦的父母,總嫌交代不夠。
平凡的溫馨,胡嚶嚶嘴角噙笑。
“婆婆慢點,等我好了,我幫你幹活。”
“乖孩子,你先養好身體,傷筋動骨一百天,你還小,以後日子還長,可不能馬虎大意。”
“知道了婆婆。”
木門吱呀,老婦嘴邊一直掛着笑,挎上早就準備好的籃子出門了。聽着腳步聲漸遠,胡嚶嚶盯着屋頂發獃。
細風摩挲枝葉,靜謐中傳來沙沙聲。
躺了很久的胡嚶嚶回神,拿起拐杖,撐着下地。如往常一樣在屋子裏走了兩圈,透過窗子看到外面的景緻,突然很想晒晒太陽。
這麼想自然也照着做了。
久病的人看見太陽會有天然的親切感,當陽光落在身上的時候,那種暖暖的感覺讓她久久不能回神。
是自由的味道,也是她嚮往的味道。
腦海里如走馬觀花一般湧起很多記憶,亂七八糟,沒有章法。
這幅身子是怎麼受傷,又是怎麼來到這裏,她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好像都是夢。
才走了幾步,腿上就傳來鈍疼的感覺,她不敢託大,趕忙尋了個地方坐下。正巧,屋檐下是光滑的石頭台階。她撐着拐杖坐下,然後將拐杖放在旁邊。
周圍只有鳥叫聲。
休息了好大一會兒,才感覺歇過來。目光落在院子裏,以前每天躺在床上,只能看到窗子前的桃樹,出來才看到院子裏還有一顆石榴樹,一顆蘋果樹。
石榴樹枝繁葉茂,小小的葉子簇擁着幾個紅色的花苞,有蝴蝶落在上面,見採集不到花蜜,又失望的飛走。
蘋果樹還沒有開花,但是枝頭白色的花蕾隱約冒頭。
樹下種着一些青菜,還有一些她不認識的藥材。但不管是屋裏還是屋外,到處都收拾的井井有條,讓人感覺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