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樓
朦朧中，聽到開門關門的聲音，驟然清醒，卻實在不願意睜開眼睛，趙瑾嘆了口氣，“一直趕路可是很累的，閣下能不能讓我喘口氣好好睡一覺，尋仇報恩，晚點再說。”
“天都亮了，還睡什麼呀？”
睜眼，對上邵知雲粉黛未施的臉，趙瑾拉上被子捂住了頭，“這都能找到？”
“哼，幹嘛躲着我，不是告訴你我們住在哪了么？”
“你說呢，我求你了，讓我睡會兒吧。”
“起來給我畫眉嘛，最近總也畫不好。”
“這才什麼時候啊……”
“卯時一刻。”
“我不要。”
“那正好。”邵知雲一個翻身躺在了趙瑾身側，“一起睡。”
“雲兒……”
邵知雲盈盈笑着，“趕緊起來，今天事情可多了。”
趙瑾突然拉開被子將她卷進來攬入懷中，下巴頂在她頭頂，聲音疲憊，拖着含糊不清的尾音，“你乖乖讓我睡會兒行不行，別折騰我了，洛城到永安，永安到潤城，真的好累啊……”
隔着薄薄的衣衫，臉頰能清晰地感覺到他胸膛的熱度，沉緩有力的心跳聲近在耳邊，鼻尖縈繞着淡淡的溫暖氣味，不是酒香也不是脂粉味。
“趙瑾。”輕輕喚一聲，並無應答，還真地睡過去了，算了，那就睡吧。
屋子裏靜靜悄悄，邵知雲猛地睜開眼，睡什麼睡，怎麼睡得着，手不自覺地開始往他腰間靠，輕輕牽起他衣角……脊背熾熱……
“趙瑾……”
一直閉着眼的人睫毛微微打開，伸手掐着她的下巴抬起臉來，眼神清冷地看着她。
“趙瑾……”
他微微勾起嘴角，緩緩靠近，鼻尖相觸，輕輕摩挲着，“你真是不乖啊……”
唇齒間氣息溫熱，近在咫尺，她指尖在他腰窩轉着圈，嬌媚道，“要懲罰我么？”
趙瑾看了她一會兒，抬手彈了彈她的額頭，驟然坐起身，扭了扭脖子，“姐姐你贏了，我給你畫眉。”
邵知雲皺着眉頭半撐起身子看着他，“趙瑾，你別過分啊，你這是在羞辱我么？”
趙瑾披了件衣服，胡亂將頭髮束在一側，嬉笑着看了邵知雲一眼，“雲兒，你把我當什麼啊，凡胎肉身不要休息的么？現在真的不行，逼死我也沒用，起吧。”
邵知雲一個枕頭丟了過去，“趙瑾，你給我等着！”
“你就不能放過我么？”
“這輩子都別想。”
“情況怎麼樣了？”
“提貨牌已經拿到了，雪兒的鑰匙也做好了，給你。約的今天提貨，在郊外的一個林子裏，我去探過了，對雙方來說都是個埋伏人的好地方，府衙我也聯繫了，他們應該佈置好人手了，這邊沒什麼，青樓那邊就靠你了，姑娘叫歆憐。”
“雲兒做事就是讓人放心啊。”趙瑾在梳妝盒裏翻了翻，找到根嶄新的螺黛，晃晃悠悠坐回床邊，將邵知雲拉近了點，開始給她畫眉，“這又是什麼呀，唉，將就用用吧，完事兒去買新的，我來的時候路過一家香粉鋪子，聞着不錯。”
趙瑾不慌不忙地畫完，邵知雲下了床，整理了下衣裙，“那我走了，我這邊估摸着午飯之前就結束了，你速戰速決，別賴在姑娘懷裏走不動道兒。”
“不好說，歆憐漂亮么？”
“哼，死鬼。”
趙瑾又躺回了床上，背對着她揮了揮手，“小心，有問題就撤，反正搞不定皇上也不能拿我怎麼樣，別太拚命。”
人走遠了，趙瑾慢慢睜開眼，盯着空空如也的枕側發了會兒呆，又閉上了。
驚鴻館。
不比其他青樓臨近午時才開門，這裏一大清早就在攬客，不尋常得堂而皇之。
趙瑾不過瞥了一眼招牌，倚在門口的老鴇立刻打起招呼來，“哎喲，這位爺是生面孔啊，遠道來的吧，要不要進來坐坐。”
“坐就不必了，舟車勞頓，能躺躺么？”
老鴇捂嘴笑起來，“請吧爺。”
趙瑾跟在老鴇身後進了屋子，入眼花紅柳綠，倒沒什麼特別，大堂里冷冷清清，樓上的房間個個房門緊閉，一圈回字形對稱結構，東南角多開了一扇門，應該是別有洞天。老鴇的視線投了過來，他收回目光幽怨地看了她一眼，“姑娘們都沒起，媽媽不會是要讓我一個人孤零零地躺着吧？”
“哪能呀，爺你隨便挑，你挑中了哪個屋子就睡哪個屋子，保准有人暖被暖腳。”
趙瑾為難地左看右看，“這每間都長一樣，怎麼挑啊，媽媽你還是給我姑娘們的名冊吧，按名字挑人我可從來沒錯過。”
老鴇朝樓梯兩側努了努嘴，“啰，名牌都在那呢，你自己看吧。”
趙瑾信步走了過去，手揣在袖子裏，一邊反覆摩挲着齊雪配的那把鑰匙，一邊仔細打量着牆上的名字，“雪芷好像不錯，翩翩也挺好……”他眼睛驟然亮了亮，扭頭看向老鴇，“媽媽，歆憐姑娘在么？”
“爺眼光可真好，走吧，我帶你過去。”
南邊正中的一間，老鴇敲了敲門，很快裏面便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門打開，一女子裹了片床單靠在門框上，宿醉未醒地看了趙瑾一眼，不等老鴇說話，就伸手勾住趙瑾腰帶將他拉進了屋。
門關上，女子鬆開手，床單滑落，露出婀娜身段來，她半推着趙瑾倒在床上，開始解他衣服。
手被握住，她抬眸看了他一眼，他皺着眉頭道，“你能先把衣服穿上么？”
女子笑了一聲，“喲，這位爺難不成是來勸我從良的？”
趙瑾微微挑了挑眉，掐着她的腰用力往自己懷裏攬了攬，“說什麼呢，我從來不勸人的，我只是喜歡……自己脫。”
女子笑得更燦爛了些，起身去找衣服了，趙瑾一邊含情脈脈地看着她，一邊趁她不注意將床頭枕下細細摸了一遍。沒有東西。
翻手為雲覆手雨。
他俯身湊近她耳邊道，“恩客牌賞我吧。”
女子一臉紅暈，急促地喘着，“你要它幹什麼？”
他指尖翻飛，變戲法一樣掉出各式各樣的恩客牌來，“愛好。”
“嘁，浪蕩。”
他稍稍停了停，“怎麼，你已經有主了？”
女子纏着他，吻了過來，“你都有這麼多了，不缺我這一塊吧。”
“你怎麼知道浪子會在哪塊回頭呢？”
“反正不是我這一塊。”
“有卻不給我是么？”
“不高興了？”
“當然，你藏哪了？”他注視着她的眼睛，捕捉着她的神色，“是不是……在屋子裏？”他從她眼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你非要這個幹什麼啊，只要你來，不管是誰我肯定都為你拋下的。”
“有我還不夠么，我養的起你，我不是要你為我拋下別人，我是要你死心塌地等着我。”
“哼，你手上那一打是不是都是這麼騙來的？她們可等到你了？男人在床上說的話……”
他驟然加快了速度。囁囁難言，只余呼吸。
“你就可憐可憐我吧，不給我可要搶了。”
“那你就搶啊。”
“你不會是藏在什麼暗格密室里了吧？”
“哪有那種東西……”
“真沒有，你別騙我，我最討厭被女人騙了。”
“哎呀，你別停啊，就在抽屜里，我給你就是了。”
他手繞到她脖頸后，淡淡笑了笑，“真乖。”稍稍用力，女人瞬間暈了過去。
趙瑾攏了攏衣服，又幫女人穿好，翻身下床，梳妝枱最下層的抽屜里放着個不起眼的小木盒，打開，十多個造型不一的恩客牌赫然在目，他掏出齊雪仿製的鑰匙對比了一下，確認之後又放了回去。
地形已經探查過了，青樓後面是一條河，對岸是別家的后牆，平時沒有人跡，大概是有意為之，倒也為他行了方便。他稍稍推開窗觀察了一眼，展身上了屋頂，朝不遠處一棵大樹上正在修剪枝葉的年輕人打了幾個手勢，年輕人迅速收拾好東西，爬下了樹。
東南角？
趙瑾順着方位看過去，從屋頂一目了然可以看到東南角後面還有一間隱藏的屋子，他無聲無息靠了過去，將瓦片撥開了一點。
屋子裏有兩個人正在閑聊，一個一臉精明的中年人，另一個輕紗覆面，看不清模樣，只能從聲音里聽出還很年輕，“勞煩張老闆親自接待了。”
“哪裏話，陳老闆這麼大手筆，我自然是要親自來的。”
“這麼多往來賬目，張老闆都不記一記的么？”
“當然要記了。”
“這麼說，有賬本了？”
“陳老闆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了？”
“你說呢？”
“陳老闆放心，這賬本可不是一般的賬本，老實說，就在這屋裏，陳老闆大可以自己找找，看能不能找得到。”
“你確保找不到就好，我才不想費這功夫。張老闆最近都在玩些什麼？”
“陳老闆生意太過順心，覺得無聊了？”
“這喝酒有醉的時候，吃肉有撐的時候，玩女人還有累的時候，沒意思。”
“陳老闆不如去賭一局。”
“賭來賭去，那點彩頭還不就換個酒肉女人，唾手可得的東西，輸贏都提不起勁兒。”
“陳老闆若想賭點別的，我倒是也有個地方。”
“沒想到啊，張老闆你還有地下場子呢……”
“嗨，還不是為了各位老闆開心么，不玩好怎麼做生意。”
“張老闆的場子賭什麼？”
“想賭什麼有什麼，命也可以。”
“張老闆說笑了，好死不如賴活着，我可沒那個意思。”
“哈哈，陳老闆還真信啊，賭命的生意我哪敢做，太容易引火燒身了。我看陳老闆似乎對稀有的物件比較感興趣，我這邊倒是有些……宮裏的玩意兒，陳老闆有意么？”
“宮裏的玩意兒？張老闆能從宮裏給我偷個人么？”
“哈哈哈哈，那可做不到，也就是些金銀玉器之類的，但是，不定是哪個貴妃娘娘用過的……”
兩人對視一眼，笑了起來。
嚯，地下賭場？宮裏的東西？真是又發現了點兒了不得的事情啊，能當作沒聽到么……
樓下突然響起一片雜亂的腳步聲，緊接着便是厲喝和尖叫，中年人彷彿驚弓之鳥，一下子彈了起來，倒是年輕人不慌不忙端起了茶杯，“張老闆，這是怎麼了？”
“好像是官府的人，他們怎麼敢直接搜查？算了，姑娘們會處理的，我們先避一避再說，屋後有船，走吧。”
“也好，張老闆先請。”
中年男人翻窗跳上了船，仰頭看了看，並沒有年輕人的身影，他焦急地喚了聲，“陳老闆？”
船晃了晃，有人落在了身後，還沒看清是誰便脖子一痛，翻着白眼暈了過去。
趙瑾縱身進了屋，正撞上府衙的人破門而入，領隊的拱手行了個禮，“趙大人，物證已經搜到，人員也全部扣押了。”
“後面船上還有一個，單獨關押。”
“是。”
“貼個告示出去，驚鴻館被人舉報販售私鹽，暫時查封。”
“是。”
“你們有看到人出去么？”
“沒有。”
趙瑾盯着桌上還在冒熱氣的空茶杯微微皺了皺眉，這麼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鬼么？先不管了。賬本……他在屋內緩緩掃視了一圈，視線落在一整面牆的書上，從四書五經到淫詞艷曲應有盡有，他隨手拿起一本春宮圖翻了翻，挑了挑眉，朝離得最近的一個衙差招了招手。
“趙大人有什麼吩咐。”
“幫我看看。”
衙差一臉慎重地接了過去，神色卻瞬間微妙起來，極不自在地瞟了趙瑾一眼。
“怎麼樣？”
衙差不自覺地吞了吞口水，“此等……此等有辱風化之物……”
“畫得不錯吧。”
“啊？啊……啊……哈……還……還行……”
“此等精品就該翻爛了才是，這也太新了吧……”趙瑾勾起嘴角笑了笑，“把這一面牆的書搬回去吧，一本都別落下。”喜歡青青陵上柏請大家收藏：(www.shouda88.com)青青陵上柏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