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戲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
“問君能有幾多愁？”
“江山萬里盡拱手，怎敢訴多愁啊……”
戲台上咿咿呀呀唱着，千迴百轉，動人心腸。
秦夫人殷勤地跟柳之瑤說著話，“今兒這齣戲在永安是首場，戲班子一路從南邊唱過來的，都說很不錯，夫人你是半個行家，感覺如何？”
“挺好的，這齣戲叫什麼？”
“虞美人。”
柳之瑤微微點了點頭，餘光有意無意地看了看她，柔聲問道，“秦大人好些了么？”
秦夫人暗暗舒了口氣，忙不迭地搖了搖頭，“這一天天的說好不好，說壞不壞，清醒的時候跟沒事兒人一樣，轉頭就人事不知了。宮裏宮外，能請到的郎中請了個遍，也看不出到底是什麼病，真是愁人。只盼着能尋到個江湖高人，或許還有點兒希望。”
“既然想尋個江湖高人，不如去昭影司問問。”
“夫人你是說那個只尊皇命、神神秘秘的昭影司？”
“嗯。”
“確實是聽說過裏面江湖高人多，可我一個婦道人家，平日裏又沒跟他們接觸過，怎麼好上門呢，派個下人去也不合適啊……”秦夫人拿眼角瞟了柳之瑤一眼，柳之瑤淡淡笑了笑，“我讓衍兒去替你跑一趟吧。”
“那……就麻煩夫人和世子了，這孩子一個都不在身邊，指望不上，我也實在是沒辦法……”秦夫人邊說邊將點心往柳之瑤跟前推了推，“不像世子，又聰明又孝順，能常伴夫人左右，羨慕不來啊。”
柳之瑤拾起一塊糕點，略嘗了嘗便放下了。
秦夫人心情輕鬆了不少，話也更多了，“夫人可聽說王家的事兒了？”
“略有耳聞。”
“哎喲，真是想不到，王大人平日裏看起來一身正氣的，竟會通敵叛國。不過，邪不壓正，侯爺自有神佑，這種小人奈何不得。”
“他當然算不得什麼……”
“對不住，我來晚了。”周夫人匆匆進門，朝柳之瑤行了個禮，挨着秦夫人坐下了，“實在抱歉，我沒錯過什麼精彩的章節吧？”
“沒有，正好趕上。”秦夫人又轉回柳之瑤，“夫人剛剛說什麼？”
“沒什麼，這齣戲不錯。”
秦夫人的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逡巡了幾遭，識趣地低頭嗑起了瓜子。
一早醒來，柳無夜便坐在床邊發獃，視線落在梳妝枱上，看見一盒未蓋嚴的胭脂，旁邊是用了半截的螺黛，幾支珠釵橫七豎八地躺着，鏡子旁邊還有一盆仙人掌，奇奇怪怪的。
“小師弟……”趙瑾端着臉盆推門而入，“師兄來給你梳洗了。”
柳無夜從床邊挪到了梳妝枱前，任趙瑾擺弄着，雙眼無神，像個人偶。
“你和長煙差不多也該學會梳頭了吧，這麼多年毫無長進，每天都是隨便一束……”一梳子沒控制好，扯掉了幾根頭髮，柳無夜吃痛，回頭瞥了他一眼，神色冷冽，威壓逼人，趙瑾下意識往後縮了一下，眨了眨眼睛，“太久沒梳過了，手生。”
柳無夜仰頭將頭髮攏在了一起，隨手拾起一根束床簾的帶子綁了起來，“師兄你該回洛城了吧。”
“嗯，你今天歇一歇，我們明天啟程。”
“你今天就出發吧，二師兄和三師兄有事情耽擱了，大師兄一個人忙不過來。”
“你不回去么？”趙瑾將洗臉巾拎好遞給他，他接過來蓋住了臉，瓮聲瓮氣道，“我等長煙。”
“無夜……”
半晌沒有下文，柳無夜將洗臉巾稍稍拉下來一點兒，露出兩隻眼睛，看了看趙瑾，趙瑾正眸光沉沉地盯着他，“跟我回去。”
“師兄……”
“師命不可違，不要胡鬧。”
“最不聽話的一直是師兄你，偶爾也讓我一下吧。”
“師兄什麼都可以讓你，這個就免了吧，你別讓師父擔心。”
“師兄你才讓師父擔心呢，拿不起放不下，裝什麼瀟洒？”
“柳無夜！”
“趙瑾。”他將洗臉巾扔回了盆里，背過身去穿衣服，“別管我，你是明白人，我不想多費口舌。”
“我是你師兄，管不管你我說了算。”趙瑾摘下腰牌放在了梳妝枱上，“昭影司暫時交給你，鬧夠了就回去。又不是什麼好地方，一個兩個全跑來這兒幹什麼。長煙這次受傷是師兄的錯，沒有下次了。”
柳無夜背對着他，看不到神色，“師兄……你會對我失望的。”
“不會比師父對我更失望的。”
趙瑾端着臉盆晃晃悠悠出去了，柳無夜拾起他的腰牌，靜靜看了好一會兒，聽到有輕盈的腳步聲靠近，才收入懷中，轉過身來。
齊雪端着一托盤的吃食站在門邊，甜甜一笑，“司丞讓我給你送吃的來，說你不喜歡和別人一起吃飯。”
柳無夜微微點了點頭，“謝謝。”
齊雪將吃的一一擺好，注視着柳無夜坐下，拿起筷子，撿起一根白菜塞進嘴裏，嚼了兩下，抬起頭，看着她，將菜吞了下去，開口，“有事么？”
她搖了搖頭。
“那，麻煩你了，你忙去吧，不用管我，我會把盤子送回去的。”
“我不忙。”
柳無夜淡淡笑了笑，眉眼彎彎，如弦月臨水，叫人移不開眼，他也沒再說什麼，低頭繼續吃東西。
“嗯……我叫齊雪。”
“你可以叫我無夜。”
齊雪抿嘴笑了笑，醞釀了一下，溫溫柔柔喚了聲，“無夜。”
“嗯。”
“你這次會在永安待多久？”
“不一定。”
“那就是不會馬上離開啰？”
“是。”
“你想不想出去逛逛，我可以陪你，嗯……給你做個嚮導嘛，司丞也挺忙的，我反正閑着……”
“好啊。”
齊雪似乎沒料到他會答應得這麼乾脆，一時有些發愣，柳無夜眼角瞥了下窗外，“兩個人也有些無趣，外面的兄台不介意的話，一起吧。”
“外面？”齊雪扭頭看向門外，唐顯閃身出來，先看了齊雪一眼，然後轉向柳無夜，“蜀中唐顯，正好有事想跟無夜少俠聊聊。”
齊雪不滿地撅了撅嘴，“你有事晚些再聊，我們是要去街上閑逛。”
唐顯：“那我也去啊。”
齊雪：“你不待在屋裏研究你的暗器，跟我們逛什麼呀？街上還能有賣的不成？”
唐顯：“說不定。”
齊雪：“你不是剛完成任務回來么，舟車勞頓，還是歇着吧。”
唐顯瞥了柳無夜一眼，“他也一樣啊。”
柳無夜放下了筷子，站起身，微微一笑，“就一起吧，齊姑娘意下如何？”
齊雪暗暗瞪了唐顯一眼，轉頭朝柳無夜笑了笑，“聽你的。”
三個人並排走着，引得路人頻頻回頭，卻都神色安然的樣子。
齊雪一直雀躍地問東問西，漸漸繞到了主題。
“無夜，你……比較欣賞什麼樣的女孩子啊？”
“各種各樣。”
“那你覺得女孩子是高一點的大氣還是嬌小一點的可愛？”
“各有千秋。”
“嗯，女孩子是宜室宜家、相夫教子比較好還是仗劍天涯、懲惡揚善更不錯呢？”
“各憑所願。”
“嗯……”齊雪皺着眉頭沉吟半晌，終於放棄了字斟句酌，“無夜，你有喜歡的人么？”
“有。”
齊雪一時語塞，倒是唐顯不咸不淡問了句，“誰？”
柳無夜一臉無邪地看了看他，“禮尚往來，唐兄先告訴我你喜歡的人是誰才公平吧。”
“我……”唐顯悄悄瞥了齊雪一眼，又迅速收回目光，似乎有些氣急敗壞，“你都已經有喜歡的人了，遇到個姑娘便讓人家稱呼你無夜不合適吧。”
“唐兄你也可以，大家都這麼叫我，一視同仁有什麼問題么？”
“很容易讓人誤會！”
“會么？”柳無夜扭頭看向齊雪，“齊姑娘不是就沒有么？”
齊雪怏怏地搖了搖頭，唐顯看在眼裏，只覺得一口氣憋在胸口，堵得慌。
柳無夜突然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個小攤，“齊姑娘，那邊賣的發簪似乎很特別。”
齊雪抬頭看了看，很快被吸引住，瞬間將其他情緒拋到了腦後，“啊，真的，好漂亮啊。”她開開心心地掌先跑了過去，唐顯卻一個轉身攔住了柳無夜，“你什麼意思？”
柳無夜無辜地眨了眨眼，“唐兄什麼意思，難道，我應該覺得齊姑娘對我有意么？”
“你……”
“還是說，你希望我對齊姑娘有意。”
袖中飛刀才剛亮出一個尖角，手腕便被一把握住，唐顯頗為吃驚地看了柳無夜一眼，柳無夜輕輕笑着，朝齊雪的方向使了個眼色，唐顯轉頭看了看，齊雪正拿着一支發簪上下打量，愛不釋手的樣子。
“去付錢啊。”
“啊？”
“給她買。”
“哦。”唐顯愣愣地走了過去，吞了吞口水，深吸一口氣問道，“喜歡么？要不……我……買給你？”
齊雪瞟了他一眼，輕哼了一聲，“不用，我自己買的起。”
唐顯泄氣地點了點頭，乖乖站在一旁，柳無夜難以置信地揚了下眉梢，不着痕迹地踢了他一腳，他凜然回眸，被柳無夜一個眼神瞪了回去，柳無夜比了個口型，“買。”唐顯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急急忙忙掏出錢袋付了錢。
“那給你吧。”齊雪將發簪往唐顯手裏一塞，轉身逛到下一個攤子去了，唐顯一臉茫然地看向柳無夜，柳無夜頭疼地閉了閉眼，“你看我幹什麼，去給她戴上啊……”
“啊！”唐顯似乎終於明白過來了。
柳無夜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跟着她，只要是她仔細看過的東西，無論她說要不要，都給她買下來，明白了么？”
“嗯！”
看着唐顯追了上去，柳無夜鬆了口氣，四下打量了一眼，前面不遠應該是……武安侯府。喜歡青青陵上柏請大家收藏：(www.shouda88.com)青青陵上柏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