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以後請多多指教
【一】
我在火車上給家裏打電話,說明了情況。
那時候還沒有支付寶跟微信,手機用的都是諾基亞。
我媽在電話那頭髮了好大的脾氣,罵完以後,她說道:“你把喬飛的手機號告訴我。還有銀行卡號,我趕緊匯些錢過去。”
喬飛把銀行卡遞過來,我一邊念,我媽一邊記。
掛了電話,喬飛說:“阿姨還是那樣,活力滿滿。”
“嗯?”我好奇的問:“你見過我媽媽?”
“見過啊,高二的時候。”喬飛笑道:“那次開完家長會,她也是這樣罵你的。”
唉......
【二】
那晚,我第一次坐着睡了一夜。
第二天我跟喬飛下了火車,來到了他的出租屋。
在地下室,沒有窗戶。
一個五平米的小房間,除了床和行李,潮濕和陰暗,什麼都沒有。
喬飛一邊放東西,一邊對我說道:“坐了十幾個小時的硬座,你肯定餓了,我帶你去吃飯。”
一轉頭,他愣到:“你怎麼哭了?”
我搖搖頭,眼淚卻止不住的流...喬飛太苦了,住在這種地方,連太陽都沒有怎麼受得了。
喬飛看我不說話,也猜到了原因。
半晌,他說道:“別哭了,算我求你,不要這樣。”
他冰冷的語氣中又帶着難過。
我抬起頭,看到喬飛坐在床上,他低着腦袋,瘦弱的身影說不出的落寞。
門開着,路過的兩個人好奇地看着我們。
喬飛帶我去吃炒米粉。
坐在那兒,我倆誰都沒說話。
米粉端上來了,熱氣騰騰。
結果我還沒吃呢,頭頂的電風扇呼呼地轉,把桌子上的面紙團吹到了我的米粉上。
我拿着筷子懵住了。
喬飛嘆了一口氣,把他的那份米粉換給我。
他把面紙團拿起來,攥在手裏,端起我那碗米粉大口大口的吃着。
老闆娘說道:“小姑娘,你男朋友真體貼啊。”
喬飛放下盤子,口齒不清的說道:“沒辦法,她太笨。”
【三】
吃完飯,喬飛帶我在四處轉悠。
南方的夏天與北方不同。
北方是金色的,陽光的顏色。
南方是綠色的,樹葉的顏色。
我抬頭,陽光透過大樹的縫隙灑在地上,璀璨又斑斕。
回老家的車票要第二天早上才有。
喬飛帶我去賓館,我搖搖頭:“算了,我在火車站附近的招待所住一晚就行了。”
“不行。”喬飛說:“那兒魚龍混雜,吵鬧不說,治安又差,你一個女生不安全。”
開完房,他就回去了。
第二天一早,喬飛送我去車站。
他給我訂的是卧鋪票,說我這幾天都沒怎麼好好休息,回不去不能再坐着了。
我:“瞧不起誰呢,你可以坐十幾個小時,我也可以。來的時候我不就陪你坐着呢嘛!”
喬飛:“但是你門牙掉了,坐着睡覺容易張嘴,該漏風了。”
我:“...”
喬飛:“額...那個,主要坐着睡覺對頸椎不好,我皮糙肉厚的無所謂,但你不一樣。況且你小時候不是經常落枕嘛,雖然現在長大了好些了,但還是得多注意。”
我:“你怎麼知道我小時候經常落枕?”
喬飛:“阿姨說的。”
我:“嗯??我媽??她什麼時候跟你說的??”
喬飛:“她昨晚給我打的電話。”
我:“她給你打電話幹嘛?不會就只為了說這個吧?”
喬飛撓撓頭,有點難為情地說:“那個...阿姨可能是想確認...嗯,就是咱倆是不是睡...睡在一起...”
啊??????
什麼?????????
天吶!!!太丟人了!!!!!!!!!!!!
我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尷尬了半天,我說道:“那個...嗯...就是...別忘啦,我還欠你很多冰棍呢!”
喬飛:“放心吧忘不了。”
後來他告訴我,不僅冰棍忘不了,連我這個人都忘不了。
當時聽着覺得甜絲絲的,結婚以後再回想起來,咦...!肉麻!
【四】
回家以後,我去診所補了顆牙。
大夫笑眯眯的問:“多大年紀了?牙還能掉。”
啵啵在旁邊:“幸虧你出生在現代。”
我:“為啥?”
啵啵:“如果在古代,掉的可就不是牙了,是腦袋。”
大夫:“啊?”
我:“啊?”
啵啵翻了個白眼:“未出閣的女子竟然瞞着父母跟男子私奔遠離家鄉,在古代就是要掉腦袋的。”
我:“在不是你說的那樣!那是個意外!”
大夫:“對啊,不是你說的那樣。”
我詫異地看着眼前發光的老爺爺,這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竟然看透了我乖巧聽話慫到底的性格,肯為我說話,剛萌生一絲感動時,大夫說道:“在古代這是要浸豬籠的,不會掉腦袋。”
我:“...”
啵啵:“那倒是,可能筱筱上輩子浸豬籠,腦袋進水了,孟婆湯都洗不幹凈。”
媽:“啵啵你這話就不對了。”
我再次感動,果然世上只有媽媽好。
媽:“孟婆湯洗的是記憶,不是智商。”
我:“...”
心死了。
【五】
啵啵是我的發小,她是那種在考試前一邊罵罵咧咧地損我不長腦袋,一邊陪我在家熬夜通宵做練習題的人。
經常我媽早上起來,看到我倆趴在書房留着口水睡覺,練習冊濕一片。
媽:“啵啵就像你親姐姐一樣。”
我:“哪有,她分明就是另一個你。”
好朋友嘛!怎麼能亂了輩分。
啵啵:“我不介意你叫我媽。”
!!!!!!!占我便宜!!!!!!!
我:“你想多了,我的意思是你太老了。”
媽:“你這指桑罵槐說誰呢?”
後來我就學乖了,啵啵再損我的時候,我就不說話。
啵啵:“你這不是乖,是笨。”
【六】
那段時間我在老家一直沒什麼固定的工作,換了好幾個。
啵啵嘴上嫌棄我鹹魚一條,背地裏卻四處幫我打聽合適的工作。
後來她介紹我去一個公司面試,我本來沒報什麼期望,但沒想到面試的過程很順利。
都要準備入職手續了,HR突然通知我,因為公司人員調動,需要我去另一個城市工作。
我:“你倆願意我去嗎?”
媽:“當然不願意,就你一個寶貝女兒。”
爸:“畢竟女兒是父母的貼心小棉襖。”
我:“那我不去了。”
媽:“雖然女兒是寶貝,但是寶貝有很多,比如我今天買的這條裙子,多好看。”
爸:“真的挺好看,等天冷了咱倆去三亞旅遊,你穿着去海邊,肯定迷倒一片。”
媽:“我都好久沒旅遊了。”
爸:“那今年冬天去,就咱倆。”
我:“沒有我嗎?”
媽:“我去做飯。”
爸:“我看會兒報紙。”
我:“...”
那我呢???我呢????嗯????
然後我就一個人風塵僕僕的來到了喬飛所在的城市。
當時我並沒有告訴他我要來,是把一切安排妥當之後才說的。
我:“以後咱倆彼此照應,團結幫助。”
喬飛:“阿姨不懷疑你跟我了?”
我:“懷疑啊,但我說你是GAY。”
喬飛:“......”
【七】
剛到長沙時,我有很多不適應。
南北飲食的不一,氣候的差異,還有每天下班累到虛脫,回到家空蕩蕩的屋子裏只有我一個人...
這種孤獨和空虛只有拚命工作才能填補。
那段時間我很少跟喬飛聯繫。
他也挺忙的,我只知道他一邊打工還債,一邊讀書考學。
再次見到他,是一個偶然。
那天下午,我去甲方公司要尾款。
已經催了大半年,還是遲遲不到賬。
領導讓我這周必須完成任務。
雖然我心裏沒譜,但也不敢跟他明說,只好硬着頭皮來。
果然碰了一鼻子的灰。
我失落的走出甲方大廈,坐在附近的咖啡廳想短暫的放鬆一下。
點了一杯拿鐵,小口抿着,真好喝。
牛奶和咖啡,一黑一白,融合在一起。
牛奶衝掉了咖啡的苦澀,只留下醇厚。
咖啡帶走了牛奶的乳腥,只留下香甜。
這麼不搭配的食材混在一起,卻別出心裁。
買單的時候,發現竟然免單。
我:“為什麼免單啊?”
服務生:“因為要照顧不開心的幸運兒啊。”
好熟悉的聲音。
我一抬頭,是喬飛。
他穿着白襯衫,乾淨利落。陽光從窗外打進來照在他臉上,那雙眼睛好像流淌的小溪般溫柔清澈,眸底蕩漾着笑意。
我一時間看的出神。
喬飛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問道:“怎麼?開心的不知所措了?”
我回過神:“不是...那個...沒想到會碰見你,真巧啊。”
喬飛在我對面坐下,說道:“你一進來我就看到你了,只不過你想事情想的出神,沒注意我罷了。”
我撓撓頭:“不是啦...”
喬飛:“沒洗頭?”
我:“...”
人家一緊張就會忍不住撓頭嘛!
哼!
我:“你坐在這裏聊天不怕被經理說嘛?”
喬飛:“我早就下班了,就是想看你什麼時候能注意到我。”
說完,這廝還白了我一眼,喃喃道:“果然還是免單好使。”
我尷尬地吐了吐舌頭,剛想撓頭,手懸在半空又放下了。
他:“怎麼了?”
我跟他說了事情經過。
“這樣啊...”喬飛摸摸下巴,若有所思的想了一會兒,說道:“沒什麼啊,你一會兒打包個蛋糕回去,吃甜食會讓人心情愉悅。這家的芝士蛋糕跟有名的!放心,也免單。”
我:“哪有心情吃啊...都不知道怎麼跟領導交差。唉,難得被重視,還沒辦法完成任務。”
他:“那有什麼的。首先這個業務也不歸你負責,是別人辭職留下的大坑。其次,半年的尾款都要不來,領導偏偏讓你一周搞定,這沒有理由。他不是重視你,是想讓你收拾爛攤子。”
我:“那我回去要怎麼說啊?”
他:“領導上面還有大領導,你是剛入職的新人。弄好了,光榮對半分。弄不好,坑還得他自己填,沒有你的責任。筱筱,你要明白:項目不是你做的,甲方也不是奔你來的,錢也不是欠你的。回去該怎麼說就怎麼說,領導就算心裏有氣,也沒有立場對你發火。”
茅塞頓開。
我:“喬飛你好厲害。”
他:“不厲害,只是入社會比較早。”
我:“你最近怎麼樣啊?”
他:“挺好的。邊打工邊念書,日子倒也充實。”
簡單寒暄了幾句,我就回去公司了。
果然,領導只是嘆了一口氣,也沒說其他的。
晚上我吃着芝士蛋糕,給喬飛發信息:“蛋糕真的好好吃,今天謝謝啦。”
他沒回。
等到第二天早上我醒來,才看到他回復我一句:“記得刷牙。”
時間是03: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