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怪異的出世――寐生白起
相逢本是喜事,少年郎卻高興不起來。他強抿着嘴角,只是默默地注視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面孔,雙手緊握着騎士短劍。他無淚、無言,卻不能說他無情。心海里得見親人喜悅的浪花奔騰不止,然而,卻又感覺如此之澀。父親說過要將他送往鬼谷,他將一個人去面對這個世界。他不是害怕一個人在外受人欺凌、無依無靠,他怕那漫漫歲月,不知何時才能再見親人面。
“寐生吾兒,讓娘親好好看看。”一進家門,母親便緊緊盯着自己,如同夢幻,直到她猛然間認出了自己,淚珠止不住地流下。六年了,整整六年了,那個幾歲的小男孩早已長高了一大截,漂泊的旅途不禁讓他面龐間增添了比一般同齡人更多的那絲成熟與無奈。
寐生是自己的小名,意思是娘親在睡夢中生下自己,早上醒來睜眼便見著兒子出世,於是單取名一個字,起,小名喚作寐生。
出生的那個晚上,雷鳴驚天,狂風疾雨,村外十二棵久經風雨的千年槐樹竟一夜枯死。第二個晚上,村外的三口池塘竟突然乾涸;第三個晚上,飛禽過庄全都莫名其妙地戕地而亡。一樁一樁地怪事,很多親朋好友都說是天將災星,大不吉利;老巫師祈告蒼天,得天語曰:“龍戰於野,其血玄黃。”言此子克祖克母,將令全郡遭受瘟疫之苦,紛紛勸雙親將自己扔掉。大祖父與外祖父亦是贊成。而父親堅決不許,言道狼王鄭莊公姬寤生乃醒着所生,黃泉見母,仁慈至極,乃成為大周第一諸侯王。今其兒寐生,亦屬罕事,棄之乃違天意。
母親也不忍傷兒,啼泣乞求外祖,言生長子乾,苦痛萬分,幾欲近死。而少子寐生白起,尚不經人事,且不忍母受分娩之苦,寐而生,子愛母其甚,不可棄之。
最終雖保全了性命,卻斷了親脈。擺滿月酒那天,連公伯叔舅都沒有來。卻只來了幾個蓬頭臟臉的老術士,說來也奇怪,一個鑄劍師,他送了一塊黢黑的玄鐵;一個堪輿師,送了一個破舊沒反應的顛倒八卦羅盤;星占士,高叫了北斗九星的名字;最後還有一個極其邋遢的老道士,走上前便“砰砰砰”對着幼嬰的額間骨重重三錘。聽父親說,直到那日,他從沒過吱一聲,還都以為他是個啞巴。這幾個人來后,卻喜笑開顏。幾個老傢伙大吃大喝,高聲駭語,三日竟去,令父親苦笑無言。
不過,也有些令人歡喜之事。母親說她生自己的那個晚上,夢見天馬行空,直衝九霄。那馬生雙翼,豎獨角,渾身雪色,泛着金光。父親聽后,很是欣慰,只是胸口仍然苦水不止。然而,這些事還是在父親遊歷時酒醉后吵着問出來的,也不知是真是假。父親說起親朋好友無一人上門時,他差點都哭了,八尺男兒,走南闖北不知流過多少血汗,他沒有絲毫在意。可是卻因兒棄血親,心海永留傷痕。
從那以後,父親便攜家小遷出了楣郡,往趙國平原居住。為謀生計,父親成為了商旅傭兵,此後,便過着四處漂泊的生活。那已是十二年前的事了,在平原住了六年,後來,舅父派人送來了家信。言道:外祖母彌留未去,想看母親最後一眼。母親焦慮萬分,遂星夜奔回西秦。
“母親,是我。。。”少年郎跪了下去,強止住胸中的苦水,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吾兒快起!快起!”中年婦人連忙上前將他扶起。中年男子苦笑着,上前將那婦人輕輕攬在懷裏,任由她哽咽抽泣。那婦人不過三十幾歲,容顏仍在,臉上卻有種說不出的哀愁。或許,在村頭太多地張望,太多地等待,一天一天積聚的愁雲。終於,夫君與兒回來了,愁雲是該消散了。突然,她覺得有些不對勁。慌忙問道:“乾兒何在?”
中年男子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長子的迂腐柔弱成了他心頭最大的裂痕。小少年本要說些什麼,看到父親那陰沉的面孔,只得抿住了嘴角。
中年婦人頓時淚滿面頰,抽泣着揚着那雙無力的手在男子身上捶打。不停地哭嚷着:“我苦命的孩兒。。。”顯然,她是誤會了,換作別人也無法猜想兒歸家門而父棄之。
“母親。。。”一聲清脆的聲音從院外傳來,是個少女,更不像是待閨之秀。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着實有傷大雅之風,不過在與胡戎交界的楣郡,這也屬常事。父子二人同時猛悟過來,少年郎臉上露出了分外欣喜,連忙迎了出去。
“站住!”女孩子聲音並不柔弱,反顯得剛強。但看她上着銀絲細軟甲,下穿短膝虎皮裙,背上彎弓利劍,腰間冷月配刀。頗有姿色,卻如冰山美人,冷艷地讓人不敢靠近。好一個巾幗女傑,亦不過十六七歲,有如此男兒氣魄!顯然,她還沒認出面前着裝相異的小男孩。面無一絲神情,“你是誰!來此何干!快說!”
小少年樂呵呵地望着面前的女孩,她仍如記憶中那麼青春飛揚,或者說是刁蠻任性。看着看着,漸漸地,眼眶裏不禁炫動起了淚花,雙腳不自主地向前邁進。
“站住!”二八光景的女孩子天性中有一股執拗,見着面前的少年仍緩步上前,不禁惱怒起來。利索地從背後抽出柳葉弓,搭上羽箭,直對着面前她尚未認出而牽挂已久的三弟。
“鈺兒,”中年夫婦從堂內走了出來。中年婦人怕女孩子太任性,誤傷小兒,甚為焦慮地往院中喊了一聲。
女孩子聽到母親呼喚,倉促張望,竟見着一個男人緊緊摟着自己的母親,並且他嘴角和眼神中還露出捉摸不透的笑容。她的第一反應便是母親受到了傷害,她要保護她的母親。也未細想,張弓對着面前的小子就是一箭。小男孩竟沒料想她真的拉弓對着自己的弟弟,但畢竟習武多年,慌忙躲身,雖說胸前的衣裳被利箭穿透,卻未傷及半分。
“鈺兒!”中年夫婦同時叫道,女兒的魯莽讓父親擔憂,而母親想到的是小兒是否受傷。中年男子的聲音回蕩在少女的耳際,是那麼地熟悉而又陌生,它讓那顆冰冷的心頓時燃燒起濃濃烈火,眼珠漸漸迷茫。
“姐,是我。”小少年泣聲說道。利箭穿向他胸膛的那一刻,竟無聲無息地落在了他是手心。利箭再狠,卻抹不卻血融於水的親情。
“三弟~父親~是你們么?”少女不停擦拭面頰上流不盡的淚水。
“鈺兒,”中年男子終於忍止不住胸中的**,快步走了上去。一家人團團而泣。
好一會兒,少女揚頭笑着張望着父親的慈顏。“父親,大哥呢?”話剛落音,一家子人沉聲下來。這就是血濃於水的骨肉情啊,任何時候都不離不棄。
小少年終於忍不住了,眼巴巴地看着父親那張拉長的臉,最終還是細聲嘀咕出來,“大哥就在村口,應該不會走遠。”
話未說完,父親彌合了雙眼。母親是個聰慧的女人,不說因由,心裏也了悟了幾分。她的丈夫是個重情意的血性男兒,如非意外,同伴且不忍棄,何況親子?
“為什麼大哥沒跟你們一起回來?有什麼事么?”少女天性中的天真讓她覺得不可理喻。沒有人吱聲。“走,三弟,我們去接大哥。”少女緊鎖着眉頭,見着大伙兒半響都不出聲,拉着小少年的手就往門外走去。
中年男子長吁一聲,轉身沉步朝屋內走去。院中只留下個愁雲滿面,不知所措的婦女發著呆。
斜日西去,少男少女卻無一絲歡快。在村中沒找着大哥。聽村口滌洗的婆婆告訴他們,有個俊士子在祭典結束后不久,三跪九叩朝東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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