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諾珠跡劉義尋船 憂師安萬吳逼供
萬吳看着碼頭大哥吃餅就着生大蔥蘸醬的樣子,不禁覺得舌頭一陣澀意。
他實在理解不了,這種食物習慣,是如何下咽的。
而他自己則拿着旁邊的生辣椒蘸鹽塞到了嘴裏,聊做壓驚。
魏成看着萬吳頓時覺得嘴裏一陣苦澀,他也不太明白,這種吃飯是怎麼活到現在的。
只能就着桌上的酸菜和辣菜,吃着乾巴巴的燒餅。
李觴看着桌子上這三人,點的菜沒一樣他覺得正常的,吃相沒有一個他覺得能看的。
整張桌子上的菜就一條魚在他看來還能吃,然而也是那三人看着如同清湯寡水的菜。
這三個人根本就不正常!
李三壇啃了幾口乾餅,也就把食物放下了。
一個是他不怎麼餓,一個是適合他們仨口味的,李觴實在吃不下去。
碼頭大哥吃完了飯,看了看三人,道:“萬大俠剛才已經自己介紹過了,這位兄弟,想是三公子魚龍劍客了?”
李三壇武功駁雜,而且哪樣武功單拎出來都算是江湖中頂尖高手,所以腰間一直掛着一堆東西,一件是近身戰鬥的短槍,一是三枚遠程打穴的金杯,並配有一口劍,囊中有銀鏢十八顆。
所以從裝扮上看,江湖中這樣高調的人不多。
他這句話說出來,也就印證了他們三人的想法,這個人的確是漕幫的頭領人物。
李觴點點頭,表示同意。
碼頭大哥又看了一眼魏成,道:“卻不知這位華山派的少俠是?”
魏成起身抱拳,道:“在下華山魏成。”
碼頭大哥站起來,抱拳道:“恕愚兄眼拙,三位,愚兄原姓劉,單名一個義字,草字行仁,江湖中送個綽號,稱在下龍游江海,負責漕幫在齊魯之地的一應事務,不知三位來找在下,有何要事?”
萬吳道:“劉大哥是直爽人,在下便直言了,江南輾遲縣發生過的事,想必劉大哥也有所耳聞。”
劉義放下筷子:“兄弟鬩牆,叔嫂不和的事,算不上江湖事,不過是江湖中人的家事,既在江湖之中,縱想聽不到,也難得很。”
說著話他老是有意無意地看向李三壇。
李三壇也沒躲他眼神,標準規範地露出着微笑。
萬吳道:“鹽幫有一條江湖中熟知的金錢來源,就是生產珍珠,而這些珍珠中,有一種號稱十年產一顆的寶物,不知劉大哥可曾聽過?”
劉義道:“天星珠,七百年前,鹽幫幫主橋逸軒意外得到一顆天外隕石,後來又由歷代幫主搜羅過一百三十二隻號稱瑤池血蚌的東西,專門用來孕育珍珠,齊魯本不是產珠的勝地,但有這兩樣東西在,還真就成為了鹽幫批量生產珍珠的機器,據說戴上此珠寒暑不侵,水火難犯,每一顆天星珠都有奇效,常年佩戴,能平添功力。”
說到這裏,劉義面帶冷笑。
珍珠本就是珍珠,若真能替代三九三伏之力,鹽幫的東西也不會丟了。
“近年來共有三套是為江湖中人所熟知的,一套為鹽幫所有,近年來據說已有一半遺失在江湖中,每一顆天星珠出現,都會在江湖上掀起一陣血雨腥風,一套在峨眉掌門謝玄手中,謝玄功力超凡,原是不需要此珠增強功力,而另一套則在萬大俠的尊師余飛鶴手中,從余掌門的身上……”
他話說到這裏,魏成吃着菜突然讓辣椒衝到嗓子眼,一時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劉義也不看魏成,看了看萬吳道:“三位問這個,是也有這種興趣?”
萬吳看看咳嗽的魏成,皺了皺眉,答道:“受人之託,求天星珠做媒,青城派是我師門,而峨嵋派素來與我們幾人沒有什麼交往,故而想前往鹽幫,查探一下。”
劉義道:“鹽幫的總部,不是你們想進去就能進去的。”
萬吳道:“所以,需要一位引薦之人。”
劉義點了點頭:“明日清晨,三位可到海運碼頭等我,屆時自有船隻,送三位過去,只是進入小島之後,便全憑三位之能。”
說罷,他起身離開,走出客棧門,便又是一個普通尋常的勞工。
魏成看向萬吳,問:“你覺得此人可信?”
萬吳道:“他不像是會設下什麼殺人陷阱的人,而我們三人之中,他最瞧不上的是我,如果用陰謀來殺我這樣的人,在這種人看來,本身就是恥辱。”
說到這裏,萬吳看向李觴,道:“剛才說到家師時,你們刻意打斷了劉義,你們有事瞞着我?”
李觴摸了摸鼻子,苦笑道:“尊師的武功,江湖中有許多的前輩,許多前輩有許多優秀的門徒,而萬兄的武功高度不太像是尊師的徒弟……所以……你懂我的意思吧?”
萬吳臉色一冷,伸手就想去摸腰間短劍。
李觴趕緊說道:“這裏是飯店,是吃飯的地方。”
萬吳將一錠銀子拍在了桌子上,起身離開。
李觴趕緊叫着大哥,追了出去。
魏成走在最後,默默地嘆了一口氣,從桌子上把錢摳出來,交給了店小二。
李三壇本就沒什麼行李,退了房便搬去和他們兩個住在了一起。
萬吳和兩人分手,在鹽澤城中走街串巷地打聽了一天,也沒問出來恩師究竟有了什麼事。
夜裏,烏雲遮月。
李三壇自負警惕性應變里超乎常人,卻也沒有發現自己睡覺的房間裏有任何異動。
而當他睜開眼,自己的眉間就停着一把長劍。
長劍十分眼熟,是他自己的。
機智如李三壇,自然知道這種情況下決不能輕舉妄動。
如果一個人能夠在自己睡覺的時候絲毫沒有任何聲音地把自己的劍拔出來放在自己眉心上,這個人想取自己的性命,只在頃刻。
“你——是——誰!”
李觴艱難地從嘴裏擠出這三個字,生怕哪個字牽動了肌肉,要了自己的小命。
萬吳握着劍的右手絲毫不動,一動脖子把臉放到了李觴的面前。
“白天你說的話,是實話嗎?”
李三壇道:“我這人不會說謊的,就算是我說你師傅武功不如其他大門派的掌門人,也是實話,你的武功早已超過了你師傅,也是實話。”
萬吳故意將握劍的右手鬆開了小指。
“你們只是怕我聽到這話?”
李三壇停頓了很短的時間,道:“不然你想聽到什麼?難道你覺得有可能你師傅會讓人一劍殺了嗎?還是你覺得你師傅身染重病,命不久矣?一個練武的,這點身體素質還是有的。”
他現在的這種情況,跟萬吳拚命的想法都有。
“是這樣嗎?”
萬吳鬆開了無名指,三指捏着的劍柄,仍是穩如山嶽。
李三壇閉上了眼睛,不再說話。
萬吳一轉劍柄,抖手將長劍扔向背後。
嗆啷一聲龍吟,劍回到鞘中。
李觴睜開眼睛,一咬牙,雙手一拍床板,整個人從床上彈了起來。
這個臉被打的太疼了,李觴十分氣憤,就算明知干不過萬吳,也一定要找回這個面兒。
萬吳微笑,一掌拍在李三壇胸膛上,封了他的穴道,將他按在了床上。
李觴大喝:“萬臨江!此舉也太無禮了吧!”
這一聲大喝,驚動了住在樓下的魏成,魏成手持長劍,推開房門,驚呼道:“什麼事?”
“萬兄你怎麼在這裏?莫非十年前被捕入獄不是因為……天哪,原來你……抱歉抱歉!”
說著話,魏成退出了房間。
萬吳回頭道:“你回來!我又沒病。”
魏成劍護在身前,一步一步走了回來。
李觴大聲道:“魏大哥你來評評理,憑什麼他半夜進來我的房間,憑什麼一進來就拿劍指着我說事兒?他這樣的,關這麼多年有問題嗎?”
魏成冷冷道:“這話你別跟我說,我打不過他,我們倆加起來也打不過他,他就是今天進來你房間真把你那什麼了,我也沒辦法。”
枕邊放着三盞金杯,鏢囊長劍,短槍,都放在桌子上。
萬吳拿起金杯,在手裏玩着,然後從椅子上起來,走到了門口。
“你們二位最好不要讓我查出來今天我沒有查出來的事,否則的話,兩位都有性命之憂。”
說完這話,萬吳一抖手,三盞金杯從手中激射而出,兩盞杯子打在李三壇穴道上,一盞金杯仍然放在了他枕邊。
然後扭頭就走。
李三壇劍術不如自己,但加上金杯銀鏢,銅槍鐵劍,完全是另外一個概念。
李三壇坐起來就穿鞋子,一邊嚷嚷着“太欺負人了”
魏成看着他穿鞋的樣子,道:“他總有一天會知道的。”
想想萬吳的恐怖,李三壇一邊脫鞋一邊說道:“等我大哥二哥過來了,我一定不會放過他!”
魏成嘆了口氣,走出去關上了房門。
有些事,不知道往往比知道更好。
有些局,只要不進去,便永遠不會被影響。
時過境遷,這些事往往是好事。
太多的人太喜歡給別人做決定。
魏成和李三壇正是如此。
萬吳走到了院子外的月亮地,負手而立。
魏成跟過去,站在了他的背後。
劍始終握在他的手中,現在這種氛圍,魏成總有點覺得,萬吳下一個眨眼會分分鐘要他的命。
“有些問題可知可不知,是這樣嗎?”
萬吳知道後面是魏成,冷冷問道。
魏成握着劍鞘道:“不可知之事,自有別人不願讓你知道的道理。”
“你們覺得有了這個疑問,我還能夠專心做現在的事?”
魏成答道:“現在的事本和我沒有關係,是因為你在做,我才想要幫你。”
“抱歉。”
“不必。”
海邊,三人各自手握着兵器,站在船前。
出海的大船。
劉義拍了拍船身,道:“三位,請上船吧!”
萬吳帶着他們兩個上了大船,登上甲板,這才發現那裏已經擺好了酒席。
這次的酒席顯然比他們頭一天吃的東西要像樣一點,至少江浙之地,魚米之鄉的大米飯和西湖醋魚,是讓李三壇覺得吃的下去的。
而劉義稍加整理了一下衣冠,看起來卻也有點像是漕幫的堂主模樣。
鹽澤乃聖人故里,凡豪俠之士皆有儒風,劉義便即如此。
即使常年的碼頭苦力生活讓他看起來比一般人憔悴不少,但仍掩不住三綹長髯下的豪氣與英氣。
三人一上船,劉義便吩咐下從人,拋錨啟航。
萬吳三人站在甲板上,吹着海風看着周圍。
船上有幾人都是昨日在漕運碼頭見過的人,沒有什麼值得懷疑的。
只是劉義這樣熱情,萬吳倒有點不好意思。
川蜀青城山平時接觸不到船隻,但是萬吳內力高深,大船開動后,便一直壓制着腹內即將湧上來的嘔吐物。
魏成一上船就覺得有些天旋地轉,他的內力遠不如萬吳,船一開就連吐了幾次,好一會兒終於勉強立得住腳,又吃了水手給他的藥物,這才覺得好點。
比起他們二人,李觴的表現要好得多。
江水中船與大海中船相距甚遠,卻不是天壤之別。
對於李三壇這種江南之地土生土長的人來說,上船的感覺實在是太熟悉了。
劉義一直在船下巡查着,等甲板上的人回報萬吳等三人都已適應船上的行動后,這才走到甲板上,請三人入席。
席間,劉義先敬上李觴一杯,賠罪道:“昨日吃飯,多有未能顧及三公子感受之處,還望多多見諒。”
李三壇舉杯道:“劉先生不必多禮,原是在下應當入鄉隨俗,不想反倒讓諸位哥哥看了笑話,這一杯,應該由在下敬你們三位才是。”
魏成亦舉杯道:“這樣敬來敬去,禮數不覺太多了一些么?你我既是意氣相投,又何必如此拘禮,應當共飲此杯才是,萬兄以為如何?”
萬吳面色鐵青,一動不動。
劉義一皺眉,將酒杯舉向萬吳。
萬吳看着劉義晃來晃去的身體,眼睛模糊了一陣,終於掩飾不了胸腹間的難受,一躍而起,趴到船板上,將一股污穢之物從口中狂吐向海里。
席間三人幸災樂禍地將酒杯碰到一塊,然後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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