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拒娶
唐門的婚慶筵席真不是一般的豪華和奢靡,同樣的八葷八素,看得居然還有些眼花繚亂了,即便是葉星和花靈這種見過大世面,當年婚禮場面比這都不小的夫妻兩個,拿着筷子也不知道該往哪伸去。
當然,天地還都沒拜呢,現在把筷子盤子裏伸,確實不太合適。
楊落雲雖然眼神時不時地往花靈身上瞟,不過今天這種熱鬧景兒,他更好奇的內容反而是——今天誰會把這場婚禮攪亂。
所以楊落雲同時也在注意着,唐門各大高手的站位。
葉星硬把他拉到這個娘家人席位的距離,明顯就是在給殷蛟準備的退路,葉氏兄弟三人,葉越被逐出家門,葉星和殷蛟的關係,自然就顯得更加親密了。
真要出了事,他還真不好把自己擇出去。
因此即使是唐門這種入門卸劍的地方,楊落雲也是硬帶着流星錘進來的。
丁川丁繆兄弟當然沒有這麼大面子,不過唐門也挺客氣,給他們的待遇也僅僅只是入席撤劍而已,有人在十步之外給端着。
武當派剛柔太極劍,不見得會比劍宗葉氏的傳承人好惹到哪。
這也算是自己挖坑自己跳,跳進去了還得自己埋。
雖然丁氏兄弟和楊落雲都沒有管這事的心,但是在場的人,稱得上高手的,除了四劍葉星,十錘落雲之外,也只有他們兩個人了。
紅服喜帽,鳳冠霞帔,新人一對兒緩緩走上堂來。
唐家的奶奶和唐曉的父母,都坐在旁邊,真正給殷蛟唐曉拜堂的,是一寬一窄兩把寶劍。
唐門並沒有不尊葉家的意思,女婿女兒要拜的,終究必須是葉家。
沒有答應這門婚事的是葉家,讓葉星花靈參與婚事的也是葉家,如此便給唐門的人出了一道難題,唐奶奶坐在高堂位上不合適,讓葉星坐在那當然也不合適,而葉星正是來看這個笑話的,除了這種方法以外,唐門真的沒有其他的主意了。
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門派,哪一方跺一腳整個江湖也得哆嗦一陣,真要打起來,就是整個江湖的災難。
所以他們的鬥爭能做的,也就只有這種在對方愛吃的菜里撒死蒼蠅這種缺德事。
不能鬥倒對方,就讓對方往死里噁心,讓對方氣的半死還不能急眼,看這種事,才是享受。
眼看就要拜堂了,唐奶奶卻忽然說話了。
“蛟兒啊,等一下。”
這一句一出,在場的人都露出了微笑。
每個人心中都咯噔了一下,但是每個人心裏的想法,又都有所不同。
唐家的鎮門寶物玄黃陰陽咒,是唐門唯一代代相傳的內功心法,向來由每代唐家最優秀的兒媳和入贅的女婿所保管,如果這一代的唐門不出意外的話,繼承者本該是唐鸝的。
然而唐鸝死了,而殷蛟又恰好是扶着唐鸝的棺材來四川的,唐曉恰好遇到了殷蛟,並且又愛上了殷蛟。
如果唐曉的武功不足以做唐門的接班人的話,加上殷蛟,至少在他們這一代里,那就是無敵的存在。
這樣一來,殷蛟為什麼一定要和唐曉舉辦這場婚禮,就說得通了。
殷蛟此生最差的就是內功,所以……
雖然卑鄙,但有情可原。
連丁繆都能想得到這一點,這個陰謀若真是陰謀的話,殷蛟的智商,就比江湖傳言的低,而且低得太可怕了。
果然,唐奶奶從袖子中取出來一本冊子,微笑道:“蛟兒啊,我知道你並不是真的想娶唐曉,你真正為的,是這一樣東西,現在……我就把這樣東西,交到我的孫兒女婿手裏,希望你好好保管,莫要負了唐門的重託。”
唐奶奶的做法,讓在場所有的英雄豪傑都為之一愕。
如果這是一個圈套的話,以唐奶奶的身份見識和基本上已經活成了精的年齡,她往這套里跳的也太義無反顧了吧?
丁繆手中的酒杯獃獃地從手指間滑到了桌子上,小聲說:“這不正常。”
不是唐奶奶傻了,不是殷蛟在做夢,就是整個唐家堡的人和每一個客人,都在做夢。
殷蛟淡淡地一笑,答道:“奶奶,殷蛟今日願娶唐曉小姐為妻,絕非是為了唐門絕技,奶奶唐奶奶此舉,怕是對殷蛟的侮辱。”
葉星小聲對身旁的楊落雲說:“看見沒,這就是典型的欲擒故縱,等着吧,三送三放他才會接。”
楊落雲點了點頭,微笑道:“你說……他逃的出去嗎?”
葉星兩根筷子敲着碗邊,道:“如果他逃得出去,我也沒必要死乞白賴地把你一起叫過來了。”
楊落雲苦笑,本來他算是江湖上極少數的幾個不用給吳申歐陽嘯薛虞霏面子的人,就算葉星不叫他來,他也想來這裏混個臉熟,賣唐門一個面子。
現在看來,自己給自己找了個麻煩,估計想得罪的不想得罪的,能得罪的不能得罪的,這回都得得罪。
唐奶奶冷冷道:“若非是為了玄黃陰陽咒,以你殷蛟的身份和本事,唐曉哪一點配得上你?東西拿着,滾出我唐門!”
這是第二次送了。
丁川小聲向著丁繆說道:“這到底是誰的奶奶,怎麼覺得這老奶真不怎麼樣,有這麼損自己孫女的嗎?”
殷蛟道:“感情之事,不過日久生情,殷蛟不是厚顏無恥之人,既如此,殷蛟告辭。”
說完,他一手摘下了新郎帽,另一手便去接唐奶奶手中的冊子。
唐曉隔着鳳冠琉璃,伸手拉住了殷蛟的手腕,柔聲道:“殷蛟,這是祖母對我們的考驗,你不會被這種險阻嚇退的,是嗎?”
真要說殷蛟聽到這話心裏沒有一點感觸,這也不太現實,聽到這幾句話,殷蛟還真就有了一陣相當的難受。
他這事做的,是有些太缺德了,不過為了有些人,他也別無選擇。
殷蛟慢慢掙開她的手,道:“我和你成婚,就只是為了這件東西,如今,”他從唐奶奶手中拿過來冊子,繼續道“東西到手,看來我也不必再騙着自己,跟你說那些肉麻的話了。”
唐曉五指緊握,指甲都嵌進了肉里,整隻手臂都震顫着。
“你的意思是……從一開始你就在騙我?”
殷蛟拿着冊子,往後退了幾步,接近大堂門檻,道:“差不多是這樣,不過,有一句話是真,你確實是一個好姑娘。”
唐曉冷冷說道:“好!殷蛟,只要你敢走出這個門,你就是我的敵人!”
唐奶奶一手握着拐杖,也說道:“你帶着陰陽咒越過這道門檻,唐門必殺之!”
這種緊要的關頭,葉星忽然看向旁邊自己的妻子,幾乎是咬着牙說道:“殷蛟對內功一竅不通,他為什麼對唐門的陰陽咒這麼感興趣?”
花靈嫣然一笑,攤了攤手道:“我怎麼知道,也許有人告訴他,陰陽咒能治薛虞霏的病呢?”
葉星還是帶着氣,但在這種地方,他也不好意思向花靈發作。
從來他老婆做的事,他不能理解,但從來不會不願接受。
殷蛟微笑着從自己身上除下了喜服,和帽子卷在了一起,然後輕輕拋出,衣服帽子升入空中,然後在空中落下。
還未落下之時,殷蛟已經轉過臉,跨過了門檻。
布料遮住唐曉的同時,她猛地將鳳冠除下,用內力震斷流蘇的絲線,憑空抓住那些珠子,向著空中的喜服,以及喜服後面的殷蛟打去。
唐曉之所以發出這樣絕情的暗器,無非是因為殷蛟的絕情,比她的任何暗器都要毒得多!
殷蛟你哪怕把親事辦完了,等洞房的時候再走啊,這可倒好,完全是在天下英雄面前,抽了人家一個耳光!
葉星猛地提起一張凳子,飛到了殷蛟身後,凳面奪奪奪地擋下了致命的所有暗器。
殷蛟空中轉身,從腰間抽出一柄軟劍,一邊向後飛退一邊揮劍抵格暗器。
所有的珠子或被擊落,或打入木凳中,或因改變飛行路線而嵌入旁邊的桌椅中。
能坐到這一層院子裏的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沒有人有可能被這幾顆珠子給誤傷了,但是這也代表着,想要討好唐家的人,一瞬間就都會作為殷蛟的敵人。
殷蛟退到了院子的中間,橫劍而立,一身黑衣勁裝迎着秋風飄擺,有的只是落魄和慚愧,卻沒有半分曾經的英俊和霸氣。
唐奶奶慢慢地從大廳中踱了出來,唐曉的父母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兒,終究還是分左右兩邊跟在了唐奶奶的身後。
而唐曉,在發射過第一輪暗器之後,似乎就像是被抽幹了力氣一樣,呆立當場,再也無心去好奇周圍的任何事情。
愛情死了,希望破滅了,人還活着。
是該因為活着而開心,還是應該因為情死緣滅而痛苦?
殷蛟若是一劍殺了她,是不是更讓她覺得高興?
唐奶奶走出了大堂,冷喝道:“從今日起,殷蛟於唐門即為死敵,若有能助力擒殺殷蛟者,唐門必有重謝!”
此言一出,院子裏有一多半的人都站了起來,這一多半的人里,又有相當的一大部分人都在第二玄關之上,唐門能扣下他們手機的武器,卻不能檢查出他們玄關之內,是不是也藏着武器。
以殷蛟的實力,似乎能從這些客人手裏逃脫已成難事,更何況,在場的“主人”裏面,用殷蛟的輩分講,同輩的,叔伯姑嫂的,以及唐門的下人,沒一個是好惹的。
唐家堡此時,用龍潭虎穴,天羅地網來形容,似乎也不為過。
這條路,已是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