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真情
“愛過!”
殷蛟回答得毅然決然。
他的態度,是丁繆沒有想到的。
丁繆以為,殷蛟對薛虞霏的感情固然不用懷疑,但是在這種時候,尤其是剛剛傷過另一個女人的心和尊嚴的時候,他至少應該想一會兒,猶豫一會兒,才會給出這個肯定的答案。
但他沒想到,殷蛟會如此地乾脆利落,甚至都把他嚇了一跳。
丁繆問:“既然這樣,你有沒有想過,你對唐曉的這一齣戲,會對薛虞霏完成多大的傷害?”
殷蛟似乎不太願意繼續這個話題,撇了撇嘴道:“你關心的有些太多了點。”
偏偏丁繆生就不明“知趣”為何意。
“有很多人都想問你這個問題,也有很多人都不明白這件事,比如本不應該出現在唐門婚宴上的葉星夫婦,比如本不應該送來禮物的歐陽捕頭……他們沒有直截了當地來找你的麻煩,應該已經給足你面子了。”
“你已經跟我在一條船上了,即使你現在把我踢下去,你也一樣得沉。”
殷蛟冰冷地說道。
丁繆淡淡道:“我關心的不是自己在不在這條船上,而是今日之後,你的船上究竟會破幾個洞。”
“有我在,沉不了。”殷蛟冷冷地說。
四小神龍總是有自信的資格,殷蛟更是比其他三人更加自信的多,他比黃小天實力要高,比李三壇運氣要好的多,到處認乾爹的習慣,讓他的背景也比他們老大更強大。
“前幾天你把請帖送到輾遲縣,有沒有想過,薛虞霏會有多麼地傷心?”
“歐陽嘯會處理好的,我不必擔心。”
丁繆乾脆閉上了嘴,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下去了。
他見過不要臉的人,但像殷蛟這號能夠不要臉的這麼行雲流水,這麼自然而然的人,他今天才算是真的長了見識了。
這個世界,比他想像得要大的多。
這個世界的人,不是沒有奇葩的,只是有他丁繆沒有見過的。
殷蛟見他閉上了嘴,反覺自己有些無趣了。
“我記得你好像一直喜歡這一個女孩兒,而且好像一直沒有追到手,怎麼著,要不要等此間事了,我幫幫你?”
丁繆冷傲地回答道:“我在情場上再怎麼失意,也用不着一個吃着碗裏看着鍋里倒着灶里還盯着食材的人來幫我,不是看不起你的水平,我是看不起你的為人。”
殷蛟撇起了嘴,這傢伙說話還真挺直白,直白的讓人想修理他。
丁繆接着補刀:“也不是因為這兩天的事才看不起你,其實之前聽你的名頭都沒覺得你是什麼好東西。”
殷郊的臉部肌肉默默地抽搐着。
丁繆又沉默了一陣,然後默默地說道:“老實說,除了藐視你之外,這次的事情,還有些可憐你,我不怎麼擔心你之後究竟會是被兩個女人都嫌棄呢,還是會同時獲得兩個女人的原諒,不過作為朋友,我還真的有些怕你就死在這裏。”
殷蛟冷冷道:“四小神龍在江湖中一直都是該死的人,江湖中有兩種人,一種是真小人,一種是偽君子,而我們確實做了許多得罪真小人,而又撕下偽君子面具的事……但是——”
丁繆動容向他看去,但是後面的話,或許才是重點所在。
“但是我們仍然還活着!”
這意思就是說,江湖中想殺他們的人多了,可他們還是活到了現在。
丁繆冷笑。
“你笑什麼?”
丁繆淡淡答道:“還真不是我看不起你們四個,除了你大哥楊翦是有真才實學以外,如果薛虞霏沒有把黃天驊這個小叔子看得比你這個禽獸不如的禽獸男朋友重要,以他的功力和腦子,死十次也有了,如果你不是薛虞霏的男朋友,如果你沒有朱虎和葉修這樣的兩個乾爹,如果李三壇不是姓李,不是鹽幫幫主那個李的話,你覺得四小神龍還能活到現在嗎?可是如今,你得罪了你所有的靠山,惹的是一個你本不應該惹的門派。”
殷蛟淡淡道:“至少我們已經活着從唐門出來了?不是嗎?”
丁繆嘆道:“唐門從來不單單隻是一個唐家堡而已,我們出來的,只是一個唐家而已。”
而劍閣之內數十萬里的平原盆地,群山村落,無一不是唐門的領地。
更可怕的是,劍閣之內是唐門之人的追殺,劍閣之外,未必不會有其他的人跟殷蛟過不去。
丁繆這一次所做的,就是在一圈全都是死路的岔路口,尋找一條活路。
他活命的機會,也許在殷蛟身上,也許在唐門的內部,也許在出了劍閣以後。
但無論哪條是活路,現在他的命運,都是和殷蛟緊緊綁在一起的。
車夫猛地一拉韁繩,把馬車停在了道上。
丁繆輕輕撫摸着手上的劍鞘,然後看了一眼殷蛟:“麻煩這就來了。”
殷蛟微笑着說:“該來的總是會來的,只看這次來的是什麼吧!”
車簾打開,外面站着的是一個穿着黑白顏色長裙的美麗少女。
殷蛟還真認識。
棲霞嶺沈銀鳳兩大護法之一,秦小梧。
殷蛟連車都沒下:“沈銀鳳派出一個美女來阻攔我,是有多不想讓你在棲霞嶺待下去?”
秦小梧淡淡一笑,道:“寨主知道二爺對女人還沒有到飢不擇食的地步,而我的身份地位長相身材,恐怕也還真不見得能入得了二爺的眼。”
殷蛟淡淡笑道:“那可說不定,我身邊這位丁繆大俠,可是不怎麼挑的。”
秦小梧道:“二爺若是願當這個月老,想必我們當家的,也是很感謝二爺這個媒人的。”
丁繆嚇了一跳,這怎麼還看上我了?
殷蛟繼續道:“才子美人,俠客佳人,確實令人欣羨,卻不知,沈銀鳳讓你是來幹什麼的?”
玩笑開的差不多了,也該見好就收了,丁繆這個人,從來都不是一個三心二意,見一個就愛一個的人。
有時候殷蛟都有些惋惜,薛虞霏本該愛上的,應是丁繆這樣的人。
是該說正事的時候了。
秦小梧也沒有把玩笑繼續開下去,雙手遞上兩封書信,道:“替輾遲縣銀月客棧薛老闆,向丁大俠與殷二爺,送上兩封書信。”
丁繆看了一眼殷蛟,接過了兩封信。
殷蛟看了一眼秦小梧:“她信里寫什麼?”
秦小梧淡淡地一笑,往後退了兩步,轉身快速地一縱,離開了馬車的視線範圍。
殷蛟笑了笑,從丁繆手裏接過了信。
他剛看到自己手裏那封信封皮上寫的是丁繆的名字,那邊丁繆已經拆開了他的那封信。
而且還念了起來。
“什麼什麼公子,自分別之什麼極為思念,奈何公子竟負心如什麼,以風流之情負痴心之什麼,今公子竟什麼唐家之女,而負什麼什麼之妻,今特發江湖追殺令,舉江湖之友人取閣下項上人頭,望好自為之。”
丁繆這個人倒是諸般都好,只不過,識的字或許真的有點少。
薛虞霏寫的信有兩張紙,丁繆念到這裏,還沒有換張。
“正宮娘娘不答應了。”
丁繆半開玩笑地說著。
光是唐門不算,得罪薛虞霏,恐怕比得罪兩個個唐門都可怕!
畢竟——歐陽嘯的武功,葉星的勢力,吳申的財力,最要命的是冥劍這張王牌在的,江湖人再厲害,讓誰死,不也就是一筆一劃的事嗎?
這他么誰瘋了惹這麼一人玩啊?
殷蛟像是明知故問似的說:“薛虞霏……薛虞霏……不是……她憑什麼動用整個江湖人來殺我啊,鬧呢吧?”
丁繆瀏覽了一遍剩下的那張紙,雖然不認識幾個字,但是大意也看明白了。
兩張紙都放到了一邊,丁繆淡淡笑道:“剩下的我大概看了一遍,其實不看也猜的到是什麼,大概是她怎麼跟人談的條件,大概意思是說,以身相許啊,黃金萬兩啊,保什麼什麼掌門啊長老啊,還有一條最牛,往生死簿上加陽壽,這條件誰抵得住啊?”
殷蛟微笑道:“陰司之事……冥劍說他是地府的他就是地府的啊,誰信呢?”
丁繆沒有說話,微笑着看着殷蛟,左手想抬又沒抬地往上面晃着,跟得羊癲瘋似的。
劍,就在他的背後。
殷蛟撇了撇嘴:“你差不多行了,你這種人多活二十年也沒什麼意義,犯得着嗎你?真是!”
丁繆默默地把左手放到了腿上,右手還打了左手手背一巴掌,右手按住了左手。
殷蛟笑了笑,慢慢地拆開了他手裏薛虞霏給丁繆的信。
看到信箋內容的一瞬間,殷蛟的笑容瞬間凍結。
“薛虞霏給我的信?”丁繆按着自己的左手問。
殷蛟道:“薛虞霏知道你不識字,這是一幅畫,陸上有一女人,海中有一蛟龍,山中有風,山下有一狼,山洞中有一塊煤。”
空氣似乎都凝固了,丁繆劉海下的眼睛,猛地變得如夜狼一般。
丁繆不再按着自己的手。
馬車中兩道光芒同時閃動,嗆啷一聲龍吟,那是狼牙劍出鞘的聲音,咯噠一聲脆響,那是殷蛟的箱子開了又合。
車夫繼續駕着車,後面的車簾紋絲未動,只有車內微小的叮噹脆響。
那是長劍與短槍銀鉤的碰撞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