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殿試放榜之日,史家派人來報喜,史瑾名列三魁,被聖上點為探花郎。
史太君聽見外面喜氣洋洋,賴嬤嬤滿面喜色地進來稟報:“老太太大喜!史家的瑾大爺被聖上點為探花郎,如今正在遊街呢!”賴嬤嬤原是跟史太君從史家來到賈家的,聽聞此事自也是歡喜不已。
“瑾哥兒被點為探花郎了?”史太君驟聞喜訊,連忙起身向賴嬤嬤再確認了一遍,才連聲道好,“瑾哥兒如今也是有出息了!”
鳳姐也喜笑道:“賀喜老祖宗!史家兄弟金榜高中,這可是大喜事!”
一眾媳婦婆子也向史太君道喜,又向湘雲道喜。
湘雲驚喜不已,一個勁地跟姐妹們說起:“大哥哥一直很努力讀書,我就知道他一定能考取功名的。”只是沒想到史瑾竟能名列三魁。
探春也笑說:“我們林姑父是探花郎,如今史大哥哥也成了探花,讓我們都沾了幾分榮光。”
便聽說史家擺了宴席,忠靖侯夫人請老太太、太太、奶奶和姑娘們去吃宴。
林家姊妹是跟着賈敏過去,聽說只邀了自家親戚,便是賈家、林家、忠靖侯夫人的娘家文家,還有史家姑太太庄史氏也同長兒媳庄大奶奶來相賀。
本來這是大喜事,卻生生多出了幾分鴻門宴之味。
史瑾入宮赴了瓊林宴,自是不在。
忠靖侯在前院同男賓說話,忠靖侯夫人文氏便在後院招待女眷。
“為此事還驚動了姑母,可着實是我們小輩的錯了。”忠靖侯夫人聽聞史太君親至,連忙出屋相迎。
“這是大喜事!哪能說是驚動。”史太君含笑道。
正說著就看見文氏的嫂子文二太太、理國公府三奶奶文晴遠和文家九姑娘文明遠進來,文二太太亦是堆滿笑容地過來:“恭喜姑太太!姑太太大喜!”似乎才看見史太君一行人,又笑說,“老太君也在啊!賀喜老太君了!”
文晴遠和文明遠跟在文二太太身邊,文二太太又拉着她們姊妹同史太君相說起:“這是我們家小六,如今是理國公府的三奶奶,老太君是見過的。這是我們家九姑娘,剛從洛城過來。”
九姑娘便上前落落大方地向史太君行禮:“小女明遠見過老太君。”
“原來九姑娘是喚作明遠,當真是好名兒!”卻見庄史氏與庄大奶奶從院外進來,端的是清冷之態,庄史氏揚聲說著,只到史太君面前問安,“姑母!”
史太君見到庄史氏更是歡喜:“你也回京來了?”
庄史氏應着:“我家老爺剛回京復職,這一家上下便一同回來了。”
賈敏與庄史氏寒暄着,鳳姐也同庄大奶奶說話,很快就和庄大奶奶熟絡着。
忠靖侯夫人便迎她們進屋坐下,吩咐下面準備着宴席,她只同太太奶奶們說話;看見湘雲在側,又讓湘雲同三春、嫣玉黛玉出去院子玩,望見溫順跟在文二太太身邊的文九姑娘,含笑道:“明遠,你也跟賈姑娘、林姑娘她們出去一起玩吧!”
湘雲似乎並不願同這文家姑娘玩,只是礙於嬸嬸的吩咐才與文明遠一起。
“聽說你是剛從洛城回來的?”湘雲撅起嘴向文明遠問。
這文九姑娘卻不似她六姐姐那般明媚張揚,也是小家碧玉的模樣,溫聲細語地說:“我父親在洛城外任,我是在洛城長大,前兒才回到京都。”
她也是沉默寡言,並不主動與她們接話,只是在旁安靜聽着。
屋裏太太奶奶們也說起話,庄史氏伴在史太君身邊,文氏、文二太太、賈敏、鳳姐、文晴遠和庄大奶奶都在旁邊坐下。
“如今瑾哥兒有了功名,老爺也是歡喜得很。”文氏含笑同史太君說,史太君也是笑着與她道:“瑾哥兒也是有出息了!”
庄史氏卻是陰陽怪氣:“也是瑾哥兒勤學。若換作旁人,哪能有這般本事。”
庄史氏與文氏向來不對付,幸而這些年庄氏在江南少與文氏相見,才未有出了亂子。
文氏不理會庄史氏的話,只眉開眼笑地說起:“瑾哥年歲也不小了,如今又有了功名在身,算來該是說親的時候。”她望向文二太太,文二太太會意自是與文氏一應一和着演雙簧:“瑾哥兒如今不同往時往日了,你這做母親的可得為哥兒好生選一個賢良淑德的媳婦,才能齊家治國。”
聽着她們一唱一和,庄史氏冷笑而望。
“我倒當真看上了一姑娘,從前還憂心或許不相宜,如今瑾哥兒有了功名,想來便是極為般配的。”文氏與文二太太相說,又回頭向史太君道,“若能得姑母為我們瑾哥兒做這大媒,那可是我們瑾哥兒的福分了。”文氏顯然是料定史太君不會相拒。
姻緣大講求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到時何愁不成!
庄史氏早已知曉文氏給史瑾相說的親事就是與那從洛城而來的文九姑娘文明遠;如此一來既可斷絕妻族對史瑾的襄助,又能牢牢將史瑾掌控在文家手中,可真是一舉兩得的美事。
只是庄史氏已在史太君接話前開口:“嫂子可真是糊塗了!姑母豈能做瑾哥兒的大媒?若傳出去還當我們家是那不知禮的呢!”頓了下又嘆息道,“況且表妹還在這裏,嫂子當著未來親家的面說起這些,未免有些猴急了。”
文氏與文二太太驟然變了臉色,文氏顯然不明庄史氏此言為何意,賈敏也同樣是驚訝地望向庄史氏。
“莫不是你不知道?”庄史氏故作震驚之態,欣賞着她們變幻莫測的神色,方才悠悠說起,“當年慶都郡主早已為瑾哥兒定下了親事,正是敏表妹家的姑娘,以一對雙魚玉佩為信物。如今瑾哥兒和林家姑娘都長大了,當真是天作之合的姻緣呢!”
“這,我倒是從未聽聞此事?”文氏觀量着賈敏的神色也又幾分疑惑,才敢說道,“莫不是姑太太拿這話來哄我開心的吧?”
“這般要事,我豈敢妄言。”庄史氏看見文氏這般行態,心下暗暗冷笑,卻不知文氏這般惺惺作態是給誰看的。
聽庄史氏提起雙魚玉佩,賈敏才想起此事。當年慶都郡主尚且在世,史瑾剛出生,賈敏卻成親多年未有身孕;到史瑾洗三之時,賈敏來賀,慶都郡主在雙魚玉佩中取了一隻給賈敏,說是希望能給她帶來子嗣,又開玩笑地說起:“若你日後有了女兒,便給我家瑾哥兒做媳婦吧,便算是報答我了。”
本來這話也是半玩笑之意,後來賈敏誕下嫣玉黛玉姊妹,慶都郡主卻一病而逝,便再沒有人提起這樁前事。
如今驟然想起,賈敏心中五味陳雜,不知該如何應說。只是文氏和文二太太都還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非要她給出一個確鑿的說辭。
庄史氏所言並非子虛烏有,瑾哥兒也是個好孩子,只是她怎麼放心讓自家女兒嫁進忠靖侯府這個虎狼窩;那文氏一心將瑾哥兒視作眼中釘肉中刺,做她家的兒媳婦豈是好相干的。
“便是真有其事,若表姑太太不願意,我們也不能逼着表姑太太點頭。”文晴遠突然掩唇輕笑;這話聽着似是給賈敏難堪,卻也正好讓庄史氏順藤而上:“柳三奶奶畢竟年輕不懂事。敏表妹家的姐兒畢竟年歲還小,她這做母親的不放心也屬正常。只是聽着嫂子這意思,倒像是不甚情願了。”乾笑一聲就繼續說,“這畢竟是慶都嫂子的意思,便是嫂子有些不滿也能理解,畢竟誰家姑娘能比自家親侄女更同你親近的?”
這話誅心,直接就說文氏想要安排文家姑娘嫁進來,連先前嫡太太的遺意都罔顧。
文氏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尤其難看,她本以為文晴遠是個有眼力的,沒想到竟是個蠢貨:“妹妹這話說得,我豈能有這般意思。林家的姐兒自是好姑娘,我們瑾哥兒若能娶到如此佳婦,那也是我們瑾哥兒的福氣。”至於她心裏多麼不甘,也只能先暫且妥協,待之後再從長計議。
本來是史瑾的慶功宴,結果卻成了這樣,儼然為了史瑾的親事不可開交。
待開宴后,文氏的目光就一直往嫣玉黛玉身上瞟,彷彿已經在謀算着了。
賈敏看得清楚,心下愈發不滿,連帶着對庄史氏也有幾分怨氣。
待到從忠靖侯府出來,庄史氏才拉着賈敏道:“敏妹妹,這事也是我魯莽了。你便是怨我,也是應當的。”
“當年我與慶都郡主之約也確有其事,倒算不得什麼。”賈敏嘆息,越發覺得心頭苦澀,“若是慶都郡主尚在,便是瑾哥兒是個白身,我也滿心歡喜將姐兒嫁過來。可你那文氏嫂子何嘗是好相處的,我也疼我家姐兒,見不得她日後受苦。況且文氏還有珩哥兒,文家又是權勢滔天的,縱是我憐惜瑾哥兒孤苦,也可憐天下父母心。”
“瑾哥兒是我親侄兒,我也是不忍心啊!瑾哥兒如今是有出息的,可若讓他娶了文氏女,他這輩子可就完了。也是我們莊家沒有適齡的姑娘,這才想起當年你和慶都嫂嫂的事。”庄史氏也是抹着淚說起道,“況且你家兩個姐兒都年歲尚小,你和林大人又是疼着她的。瑾哥兒是陛下欽點的探花郎,陛下既能點了瑾哥兒,便必是不在意慶都郡主與穆氏的干係。到時候大可尋個由頭把姐兒再多留幾年,等到瑾哥兒根基已穩;那文氏究竟只是繼室,再大還能大過先頭的郡主娘娘嗎?”
庄史氏如此相勸,賈敏本是並不情願,只是在聽她說“陛下既點了瑾哥兒做探花郎,必然是不在意慶都郡主與穆氏的干係”時,心頭才亮起了幾分明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