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槃重生
雲星河問:“知道嗎?”
景問秋想他不知道,讓體內血液沸騰的這種說法他是第一次聽說。
景問秋定定看着雲星河,不說話。
雲星河也不需要景問秋回答,她坐在他的面前,兩隻手交疊貼在了他的額頭。
從景問秋的視線看去,雲星河屬於女性小巧的身軀完全被籠罩入他身體的陰影中,但是即便這樣雲星河仍舊看起來像是擇人而噬的人間兇器,她的氣息冰冷而鋒利。
景問秋不知道雲星河要做什麼。
在景問秋的疑惑中,雲星河說道:“我的靈氣會進入你的四肢百骸。”
景問秋沉默了下,說道:“很危險。”危險的是他。
毫無保留地讓他人的靈氣在自己身上肆無忌憚地流轉,稍不留神便會造成不可逆的傷害,例如碎裂丹田,擠壓五臟六腑。
當然,景問秋已經沒有第二個丹田可以被二次破壞了。
雲星河雙瞳微微眯起,她與景問秋對視:“是很危險。”
景問秋沉默。
雲星河又道:“你會死。”這是肯定句。
景問秋不說話。
雲星河:“苟延殘喘地活着,和以死為代價換取一線生機的涅槃重生,你會選擇哪一條路?”
景問秋沒有任何猶豫:“我選擇後者。”
雲星河滿意地點頭,“記住你的仇恨,牢記你的妄念,還有,深入骨髓的慾望會讓你距離涅槃更進一步。”
景問秋點頭。
雲星河運轉靈訣,一股靈氣順着景問秋的額頭流轉至他的四肢百骸,最開始靈氣以規律緩慢的速度運轉。
一周天,兩周天,雲星河運轉靈訣的速度越來越快。
景問秋逐漸閉上了眼睛,他感覺在雲星河的指引下,他身體中的血液正在發熱滾燙。
忽地,不知是不是錯覺,隱隱約約間他感覺聽到了一股電流聲?
那一股電流滋滋的聲響,似乎是在他的血液中傳出來的聲音?
怎麼可能?
又是一聲滋滋聲響,景問秋再一次聽到了自血液中傳出的聲響。
下一刻,雲星河清冷的聲音傳入耳畔:“專心。”
景問秋立刻專註精神,感知着在自己身體中正以極快的速度進行周天運轉的靈氣,與此同時電流聲此起彼伏,他感覺尖銳的疼痛在四肢百骸蔓延。
比最近這段時間所遭遇的身體折磨還要難忍,比打斷腿骨時的疼痛還要鮮明。
並且這一股疼痛伴隨着不停在他體內運轉的靈氣越發深刻,那是讓靈魂為之顫慄的疼痛。
很疼。
景問秋額頭上冒出細細密密的冷汗,在體內滋滋作響的雷電下皮膚裂開,帶着鹹味的汗水混着血水流下,與深入骨髓的痛處比起來表皮上的疼痛完全不值一提。
有那麼一瞬間,景問秋感覺他要暈倒了。
雲星河感覺到景問秋的難熬,但是她不僅沒有放慢速度,並且再次加快了靈氣的運轉速度。
景問秋髮出痛苦的低吟,當疼痛達到巔峰時,他想到了雲星河對他說的話。
你是要苟延殘喘地活着,還是要涅槃重生?
記住你的仇恨。
當你的慾望突破臨界點,貪慾會帶着你超越極限。
景問秋感覺全身血液都在沸騰,天空中忽然響起了雷鳴聲,雨水傾盆而下。
真奇怪,最近這幾十年天氣預報一直都很准,今天有說會下雷電雨嗎?
似乎,沒有吧?景問秋恍恍惚惚地想。
隱隱約約間,他聽到熟悉的聲音傳入耳畔,是雲星河的聲音,她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冰冷。
“恭喜你,血脈初步覺醒成功,接下來你要靠着血脈與雷電鍛體之力進行重塑身體。”
血脈初步覺醒成功是什麼意思?
憑藉血脈和雷電鍛體之力重塑身體,這又是什麼意思?
景問秋只覺全身疼痛,他想看向雲星河,混着雨水的血水順着他的眼帘而下,眼前一片模糊,他看不清雲星河的模樣。
可能是因為視線模糊,此時他對聲音格外敏感。
他聽到雲星河的提醒:“景問秋,堅持下去,你將再次踏入仙途。”
雷電聲轟鳴,其中一道雷筆直劈向景問秋。
雲星河動作迅速地向後退了一段距離,用審視的目光看向渾身血肉模糊的景問秋。
在第一道雷劈下后,雲星河用高價買的鐵器圍繞景問秋佈置出簡易版本的引雷陣。
雲星河識海中的守護靈道:“狠還是你狠。”
雲星河手上的動作頓了下,她繼續佈陣,說道:“不是狠,這麼做是必然。”
初步覺醒血脈再加上普通的雷,想要讓景問秋受損的身體自我修復,有幾率成功,而不是一定會成功。
但是在引雷陣的加持下,景問秋身體承受的傷害越大,那麼自我修復能力便越強。
受到的傷害越強丹田被修復的幾率也越大。
為了達到最終目的,中途接受苦難是理所當然的。這是雲星河固有的觀念。
遇到同樣的事情,雲星河認為她會對自己更狠。
一輩子碌碌無為,和浴火重生,她不會有任何猶豫地選擇後者。
守護靈道:“我欣賞你的果決。”
雲星河將引雷陣布下,她退開一段距離觀察着景問秋。
天空中雷雨不斷,在引雷陣下一道道雷劈向陣中心,景問秋的身體在被雷劈得皮開肉綻的同時血脈之力又在不斷的修復着他的身軀,痛苦的叫喊聲在山谷瀰漫,響徹雲霄。
守護靈道:“他心性足夠堅韌。”
時間緩緩流逝,雲星河仰頭看了看天,雨漸弱,雷電轉小。
幾乎可以肯定,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們成功了。
雲星河全身被雨水浸濕,她目光堅定聲音清冷:“強烈的仇恨與絕望會令人破繭,在逆境中尋求唯一生機,他做到了。”
守護靈輕聲嗯了聲。
大約又過了半個小時,雨停,最後一道微弱的雷電劈下,過弱的雷電還沒能通過引雷陣劈入陣心就已經在半空中消失。
景問秋全身都在叫囂着疼痛,但是想着雲星河的話,他不敢倒下。
不同於之前的陰雲密佈,天空撥雲見日,晴空萬里。
熟悉的聲音再次傳入景問秋的耳中:“你成功了。”
在聽到雲星河話語的那一剎那,景問秋再也支撐不住,身體軟倒在地上,卻仍舊強撐着不敢閉上眼睛。
腳步聲傳來,景問秋目光偏移,模模糊糊的視野聚焦,看到的是被雨水浸透后紅色血水四處蔓延混着泥土的白色布鞋。
是雲星河的鞋子。
雲星河說道:“恭喜你,再次踏入仙途。”
景問秋雙唇蠕動,他想說話,但是張開的嘴卻說不出一句話。
雲星河:“現在你可以閉上眼睛休息了。”
景問秋依言閉上了眼睛,徹底失去了意識,這是這一個月以來,他第一次成功入眠。
噩夢纏繞,一句句謾罵的聲音在耳畔環繞。
——廢物。
——小偷。
——原來你是這樣的人。
——公平公正?陷害?找回公道?你做不到的,當你丹田破碎的那一刻,你就是陷入泥潭中的將死者,你的未來沒有任何希望,任何人都能在你身上踩上幾腳。
——我的少爺,你此生將窮困潦倒永無翻身之日,我不會殺你,對你而言最大的痛苦是永生於底層掙扎,於你而言活着就是地獄。
在一片無盡的黑暗中,一道聲音破空,壓下了圍繞於耳畔驅之不散帶着深深惡意的聲音——
——恭喜你,再次踏入仙途。
景問秋猛然睜開了雙眼。
景問秋坐起身,他目光四處轉了一眼,看到的是抱着劍靠在樹榦上休息的雲星河。
景問秋踉踉蹌蹌站起身,發現自己在雷電下穿在身上的衣服已經被雷火焚燒,好在那之前雲星河讓他脫掉了上衣。
景問秋撿起地上被雨水打濕的濕漉漉的上衣服圍在重點部位,他目光瞥了眼雲星河,發現她已經睜開了眼睛正盯着他看。
景問秋愣了下,他感覺臉頰一陣滾燙,不知道……
雲星河是從什麼時候看他的?
不是,在此之前,雲星河或許、應該……已經把他看光了吧?
都成年了,不需要在意。
雖然這麼想,景問秋仍舊感到很尷尬。
雲星河道:“五個小時。”
景問秋:“……啊?”
雲星河:“你睡了五個小時。”從上午十點到下午三點,足足昏睡了五個小時。
景問秋想,也就是說這五個小時雲星河一直身穿被雨水打濕的衣服等待他,“抱歉。”他真心實感地道歉。
雲星河抱劍站起身:“運轉靈訣,查看丹田情況。”
景問秋立刻盤膝而坐,運轉靈訣,試着將遊離于田地間的靈氣吸納入丹田……
忽地,景問秋睜大雙瞳,瞳孔劇烈收縮。
從昨日見到雲星河開始,他彷彿在做一場夢幻而美好的夢。
他已經跌入了深淵,夢境中冰冷的聲音為引,白皙的雙手為掃除一些路障的最強護盾,將他從無數拖拽他身軀的惡鬼手中帶出地獄。
他破碎的丹田,已經徹底被修復了。
不僅僅只是修復,他感覺他身體吸納靈氣的速度比過去還要快捷,丹田所能夠容納的靈氣更是過去的十倍有餘。
在過去,景問秋毫無疑問是同一輩中的妖孽,現在的他比過去的自己似乎還要妖孽。
雲星河又一次說道:“運轉靈訣。”
景問秋立刻收回心神,身體以極快的速度吸納天地靈氣引入丹田留存,當第一縷靈氣成功引入丹田停留,他又重新踏上了修真路,正式成為了鍊氣期一重的弟子。
時間緩緩流逝,大約過了半個小時,雲星河站起身。
聽到動靜,景問秋停止運轉靈訣。
雲星河道:“我們走吧。”
景問秋亦步亦趨跟在了雲星河的身後。
雲星河滴滴打車,不久后兩人在司機師傅一臉嫌棄的目光下坐入後車座,目的地為無妄街。
路上雲星河多次收到雲父打來的電話,都被雲星河以“失戀需要散心”“任何人都可以三我,但是唯獨無法接受妹妹三我”“我只要想到妹妹三我就心痛到無法呼吸”的傷痛欲絕的回復中掛斷了電話。
景問秋時不時悄悄觀察雲星河,聽雲星河說出的話她似乎很喜歡男友,但是從她淡漠的表情中,景問秋感覺在她的心中她的男朋友就是生命中路過的街景,走過就忘。
兩個小時后,在司機師傅“現在的年輕人”真會玩的目光下,兩人一同在無妄街下車。
兩人回102門的路上,雲星河打算找過去卻還沒來得及找過去的鬼王宗弟子找了過來。
雲星河抽出劍鞘,輕輕鬆鬆將菜得一批的三十多人幹掉,在他們的跪地求饒中瞥了眼監控,放過了他們。
無妄街絕大多數地方都是監控死角,但是今天鬼王宗弟子們選的恰巧不是監控死角。
在放走他們時,雲星河說道:“下次你們再來,我不會殺你們。”
渾身臟污看不清五官的景問秋目光驚詫地看向雲星河。
他很意外,在他看來雲星河不是壞人,但也絕不是善良之輩。
雖然認識的時間並不長,直覺卻告訴他雲星河果斷狠絕,絕不是輕易放過挑釁她的人。
下一刻,雲星河冰冷的目光寒光閃爍:“但是,我會留下你們的手足。”
鬼王宗弟子們落荒而逃。
雲星河轉身,長發被風吹拂,她帶着景問秋回到了102門。
兩人都很餓。
雲星河拿出手機點外賣,電量提示過低,她用景問秋的充電器充上電,點開饞了么APP,裏面琳琅滿目都是色香味俱全的佳肴。
別的沒毛病,有毛病的是貢獻值。
雲星河在心裏點評,和靈天大陸相比,華夏國是想方設法談錢的社會。
雲星河看圖挑選了大閘蟹、小龍蝦、牛肉粉、絕味鴨脖、烤雞……等等外賣后,花唄結算付款。
想了想,雲星河又在一小時達超市買了兩套衣服和一些生活物品。
等待外送的時間,雲星河抬眸看向景問秋,“景問秋。”
景問秋:“嗯?”
雲星河:“把你過去的事情告訴我。”她有必要知道景問秋的過去。
景問秋沉默了下,說道:“器神宗。”
原身對修真宗門並不是很關注,卻也知道華夏國無可撼動的十二巨鱷,其中器神宗管轄第七區,按照排名是華夏國眾多宗門中排名第七的宗門。
說到華夏國的十二大宗門,只能用龐然大物來形容,它們屹立於華夏國的巔峰不可撼動。
景問秋:“我是器神宗弟子。”
雲星河看着景問秋,等着他繼續說下去。
景問秋為器神宗六長老之子。
器神宗位於權利最巔峰的是宗主,其次是兩位殿主與九位長老。
當九位長老意見統一,可以廢宗主,改立殿主繼任宗主之位。
景問秋的父親是器神宗六長老,宗門內明爭暗鬥,他的父親與二殿主理念相合,為二殿主的忠實擁護者。
一個多月前,十二大宗門共同派人參與與外域人之間的戰鬥,六長老身死。
與此同時傳來六長老與外域人勾結殘害同胞的消息,入六長老居住的居所查探,查到了一系列六長老與外域人勾結的證據,不久後景問秋被害毀了丹田。
當時二殿主自身難保,他耗費極大的心血將景問秋送去劍宗管轄的第一區,這裏也是器神宗無法插足之地。
不過,景問秋並沒能在一區停留多久,便被迫欠下兩百多億的債務,信用不良,被驅逐到了十三區。
實慘。
簡單的交流中,雲星河知道了景問秋目前糟糕的情況。
雲星河總結:“也就是說,你與華夏國龐然大物器神宗結怨?”
景問秋:“……是的。”
雲星河握緊手中劍,“從昨天見你時你被針對的模樣來看,器神宗應該一直有人關注你。”
景問秋:“應該是。”他在過去被稱之為年輕一輩中的第一天才,哪怕在器神宗許多人看來他的丹田已被廢,然而時時刻刻仍舊有許多人關注他,不會給他任何出頭的機會。
雲星河:“我並不認為我能與器神宗抗衡。”她驕縱自負,但是對自己很有B數,且非常的識時務。
景問秋眉眼微垂,這似乎……
是必然的結果。
沒有人能夠與器神宗為敵,沒有人願意因不相干的人與龐然大物為敵。
雲星河指了指洗手間的方向,說道:“你全身泥濘,臉上臟污,先去洗臉再說。”
景問秋站起身,進入洗手間。
恰巧,玻璃門外敲門聲響起,雲星河示意對方進來。
騎手小哥推門而入。
雲星河本以為是食物,然而出乎雲星河意料的是她一小時達超市購買的兩套衣服和生活物品先到了。
兩套衣服中一套是黑色運動款休閑男裝,另一套是雲星河給自己買的粉色蕾絲連身裙。
雲星河繼承了原身的記憶,記憶中原身一直穿着灰撲撲的衣服,但是原身其實非常喜歡明亮的顏色,少女粉、玫瑰紅、太陽金……
這也是原身兩位妹妹最喜歡的顏色。
但是,原身總感覺自己不配,所以她的衣櫥中從來都沒有這種顏色鮮亮的衣服。
雲星河翻遍了原身衣櫥中所有的衣服,都是黑色、灰色、土黃色、深藍色等等顏色,並且全部是款式老舊的規規矩矩的長袖、長褲。
原身一生中做過的唯一出格的事情是向現男友告白,這是她一生的勇氣,然後被殘酷的現實狠狠扎了一刀。
可能是受到原身影響,之前打開外送平台挑選衣服時,她的目光粘在粉色蕾絲連身裙上就挪不開了,她沒猶豫就買了這樣一套裙子。
騎手小哥離開,洗手間的門被推開,雲星河朝着景問秋看了過去,雙唇微微開啟,眼中有着驚艷。
景問秋,二十歲,男,身高一米八二,體重60KG,長腿細腰身形比例完美,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
經歷血脈覺醒身體上的傷在引雷下修復,景問秋臉上、身上的傷已經痊癒。
景問秋將臉上的污跡洗乾淨,露出的是一張急劇侵略性的美人臉。
雲星河見過許多美人,其中有男有女,合歡宗顛倒眾生的妖女、天生純陰之體的月下仙子、只收女修的碧霞宗形形色色的美人,還有,前世最開始以美貌聞名天靈大陸的被稱之為第一美人的她自己。
以雲星河的審美觀來看,景問秋的美超越絕大多數人。
白皙的膚色,左眼眼角下相連的兩顆痣,微厚的嘴唇,不經意間顯露的媚態。
雲星河用微妙的目光看着景問秋。
景問秋被看得不大自在,洗手間有鏡子,他通過鏡子第一時間察覺到了自己的異樣。
通過這次的身體自我治癒,景問秋感覺現在的自己和過去有了很大的區別,以前被陽光晒黑的地方變白,皮膚也細膩了許多,五官仔細看似乎和過去沒有區別,人還是那個人,但是卻不再像是過去的他。
差距很大。
雲星河看了看景問秋,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衣服。
景問秋看到雲星河手上一套黑一套粉的衣服就知道了,其中有一套是雲星河買給他的。
果然,雲星河將其中一套衣服遞向他,說道:“穿上吧。”
景問秋:“……”
景問秋看着雲星河遞到自己面前的粉嫩少女蕾絲套裝,大腦緩緩打出了一個問號?
緊接着又打出了一排問號????
這是,什麼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