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寡婦重生,還是寡婦
齊蓁摸了摸灰突突的紗帳,那紗帳原本應該是靛青色的,但不知到底洗了多少次,顏色褪成了這幅德行。
一把掀開蓋在身上破破爛爛的棉被,看也沒看擺在一邊的破布鞋,齊蓁光着腳踩在地上,走到門邊兒時,推開那扇還算完好的褐色木門,走到了一處小院兒,院子的角落養了兩隻老母雞。
“咯咯!”
母雞被齊蓁看了一眼,竟然下蛋了。
咕嚕……
肚子裏發出如同擂鼓一般的響聲,齊蓁的眼神卻不在那兩隻老母雞身上停留,腳步不停地往前走,直接推開另外一間房的木門。
“咳咳!咳咳!”
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傳來,躺在床上的廉肅已經瘦成了皮包骨頭的模樣,一看到齊蓁,眼中浮現警惕之色,道:
“你來幹什麼?想要看看我什麼時候才死嗎?”
齊蓁看着已經瘦脫了相的廉肅,知道這個男人不久之後就會活活病死,而她身為廉肅的嫂子,連廉肅的喪事都沒來弔唁,就直接改嫁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
齊蓁低着頭,走到床邊,看着她的動作,廉肅費力的撐起身子,想要看看這個女人到底要做什麼。
伸出帶着一層繭子的手,齊蓁把手放在廉肅額頭上,果不其然,廉肅的額頭滾燙的好像火炭似的,已經快把人給燒糊塗了。
“我去給你抓藥。”
齊蓁說了這麼一句,就直接轉身出了屋子。
剛走出門,外頭的陽光便打在身上,暖融融的,讓齊蓁原本死寂的心,又砰砰的劇烈跳動開來。
她齊蓁原本應該死了,死在一個變態的老太監的折磨之中,這斷了根兒的男人,哪裏會有不變態的?
只可惜她當年貪圖富貴,被一點蠅頭小利給迷了眼,拋棄了病重小叔子和兩個嗷嗷待哺的繼子,嫁給了一個從宮裏出來的老太監。
想到自己被折磨的日子,齊蓁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好在她現在已經幹了不少粗活,皮膚有些黑,也看不出來。
回房坐在木床上,在床腳的小柜上翻了翻,找到了一個陶罐,將封口的布料給取出,她將那些散碎的銅錢倒在被子上。
嘩啦啦的一陣響聲。
仔細數了數這些銅錢,一共有二百二十六枚,齊蓁記得廉肅只是得了風寒,但因為一直沒有銀子治病,又餓了許久,這才一命嗚呼。
這二百多文錢,也能給廉肅請個大夫。
齊蓁上輩子待在老太監身邊,也算有了見識,自然不把這二百多文錢放在眼裏,不過這廉家只剩下了這些錢,若是花完了,根本沒有來錢的路子。
齊蓁心裏有事,就直接往外走,猛不防被一個小蘿蔔頭撞到懷裏,差不點兒把她撞到在地上,兩手緊緊扶着門框,齊蓁才站穩了。
見到齊蓁,小蘿蔔頭臉上露出一絲驚恐之色,結結巴巴道:
“娘。”
齊蓁輕輕嗯了一聲,看着瘦巴巴的廉仲琪,這孩子身上的衣服一個補丁接着一個補丁,膚色暗黃髮青,眼窩深陷,一看就是許久沒吃上飽飯的模樣。
廉仲琪看起來只有三四歲,蠟黃乾癟,面頰凹陷,沒有一點肉。
但齊蓁心裏很清楚,廉仲琪已經五歲了,只不過因為飢一頓飽一頓,長的才比普通的孩子瘦小。
“仲琪,快過來。”
一個略大些的孩子板著臉,站在遠處,腳步匆忙的走了過來。
這孩子看着有七歲了,依舊瘦骨嶙峋,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的,看着比廉仲琪還瘦。
廉伯元走近了,好像沒看見齊蓁似的,衝著廉仲琪,道:
“快跟我回去,省的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被賣給人牙子了!”
廉仲琪聽了這話,眼中流露出一絲驚恐,吸了吸鼻涕,臉蛋上掛着淚水,說:
“哥哥,仲琪再也不敢了!別把仲琪賣給人牙子!哇!”
廉伯元輕輕的嗯了一聲,拉起廉仲琪的手,看也不看齊蓁一眼,直接走遠了。
看着這兄弟倆的背影,齊蓁不由苦笑,她雖說貪慕虛榮,但心腸卻還沒黑到能把自己的繼子賣給人牙子的地步。
不過即使她做不出來這種事情,在廉家人眼裏,她就是這種十惡不赦的惡人,要不然怎麼會拿着廉君辦喪事收的禮錢,全都貼補了娘家呢?
齊蓁的丈夫是個癆病鬼,叫廉君,以前身體好時是個教書先生,在大灣村中都算是富裕的,日子也比尋常的莊稼漢好過。
齊蓁的模樣在十里八鄉都算是好的,若是廉君不好,又怎麼會嫁給他當填房?
廉君之前死了老婆,留下了兩個兒子,大的廉伯元已經九歲了,小的廉仲琪不過五歲,正是因為有孩子需要照顧,身體不好的廉君才娶了齊蓁。
這身體不好的人,總是願意得病,廉君只是得了風寒,後來燒成了肺炎,連齊蓁這個剛娶過門的媳婦都沒來得及下嘴,就一命嗚呼了。
齊蓁嫁給廉君,本來就是因為齊家看上了廉家的錢,誰知道這教書先生當真清貧的很,手裏頭根本沒什麼油水,正因如此,等到廉君的喪事過後,齊蓁才把收的禮錢都貼補的娘家。
現在想想,齊蓁也是個傻得,她娘家明明就是為了錢把她給賣了,第一次賣給廉君,第二次賣給了那個老太監,反正齊蓁連銀子都沒捂熱呢,就被老太監折磨的生不如死。
在那之後,齊蓁不是沒找過自己的娘家人,但她那些親戚一個個彷彿吸血的水蛭一般,眼裏頭只有銀子,根本沒有她這個女兒,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老太監給了他們那麼多的銀子,這些無情無義的人又哪裏會多管閑事呢?
想到自己改嫁后,廉肅沒過兩個月就死了,而廉伯元與廉仲琪都是娃娃,想必也都沒了活路。
原本齊蓁是不信鬼神之說的,但重新回到十六歲這年,她便是不信也得信了。
這輩子她要行善積德,好好的過日子,省的再落得被人折磨而死的下場。
緊了緊錢袋子,齊蓁走出房門,去了大灣村裏的一個大夫家,砰砰敲門。
“劉大夫!劉大夫!”
“來了來了!”院子裏傳來聲音,劉大夫把門打開,看見了站在門口的齊蓁,不由愣了一下。
“你來幹什麼?”
大灣村民風淳樸,鄉里鄉親的都熟悉的很,誰家出了什麼事情,很快就能傳遍整個村子。
所以齊蓁拿廉君喪事上收的禮錢補貼了娘家的事情,劉大夫自然是知道的。
面對劉大夫厭惡地眼神,齊蓁早就習慣了,也沒理會,直接說:
“劉大夫,我那小叔子又發熱了,麻煩您去給給他看看,再開幾幅葯來。”
劉大夫一聽廉肅又發熱了,也顧不上別的,直接提着藥箱,就往廉家的方向趕去。
齊蓁跟在劉大夫後面,一起走進了廉家。
之前廉君病重時,劉大夫幾乎日日來到廉家,所以對廉家十分熟悉,一進院子,就直奔廉肅的屋子。
房間裏傳出撕心裂肺的咳嗽聲,木門被從外推了開,廉肅看着走進來的劉大夫,明顯有些驚異。
“劉大夫,您怎麼來了?”
劉大夫一看廉肅蠟黃髮青的臉,暗道不妙,走到床前,一邊給廉肅把脈,一邊說:
“你嫂子讓我過來給你看病的。”
聽了這話,廉肅微微眯眼,他覺得齊蓁那個女人絕對沒有這麼好心,她視財如命,又哪裏捨得給他花錢買葯?
摸了摸兩撇鬍子,劉大夫直接站起身,在木桌前寫下藥方,交到了齊蓁手裏。
“按着方子上的藥材去抓藥,三碗水煎成一碗水,再給阿肅服下。”
齊蓁點了點頭,拿着藥方,從錢袋子裏掏出錢來,想要給劉大夫診金,卻被劉大夫給拒絕了。
“你們家現在也沒有銀錢,這些錢就留着給阿肅養身體吧。”
劉大夫看着齊蓁的眼神有些複雜,像是沒想到這樣一個貪慕虛榮的女人會突然轉了性,不過齊蓁有些改變也是好的,起碼廉家那三個小子的日子不會過得太苦。
聽到劉大夫的話,齊蓁也沒有矯情的讓人家非收下錢,只是點了點頭,便跟着劉大夫一起往外走。
大灣村裡沒有藥材鋪,但是因為村子靠山,家家戶戶都收集了些藥材,賣到京城裏,也能有些賺頭。
按着藥方買齊了那些藥材,因為廉肅病的不輕,所以齊蓁光是買葯,就花了將近一百文。
錢袋子裏輕了一半,齊蓁這心裏頭甭提有多難受了,但每當想起來前世里廉肅因為沒錢治病而早早離世,齊蓁就顧不上心疼錢了。
回到廉家,齊蓁按着劉大夫的話,用井水煎藥,放在瓷罐中煮着,頓時廚房中就彌散着一股苦味兒。
廉肅已經兩三天沒好好吃飯了,以往都是廉肅做飯,這次他病的有些狠了,齊蓁卻以為他在裝病,所以就想餓餓他,卻沒想到病人的身體最是經不起折騰。
看着角落裏的那兩隻老母雞,齊蓁走到雞窩前,被叨了兩下,從草窩裏摸出了三枚雞蛋出來。
回到廚房,齊蓁走到米缸前,看着已經見了底的米缸,心裏直發愁。
就剩下這麼點米,恐怕還不夠他們吃幾頓的,何況大人能挨餓,小孩子身體弱,又是長身體的時候,哪裏能熬得住?
如今正值八月,紅薯已經成熟。
齊蓁生活的村子靠近京城,不算貧苦,但也不算富裕,大灣村裏的村民們一個個在地里挖紅薯當口糧。
這些人年輕力壯的,收穫不小,以往都是廉肅上山挖紅薯,齊蓁懶得很,自然不願意出門干這種粗活。
但現在廉肅病倒了,齊蓁就算再不願意,也得上山把一家人的口糧給弄出來。
背上了背簍,齊蓁手裏拿着一把小的鋤頭,去了那片長滿了紅薯的後山上。
大灣村後山的紅薯並非村民自己栽種的,而是天生地養,所以只要稍微勤快一點的人都餓不死。
齊蓁雖然只是個村裏的姑娘,但因為懶得很,廉家人又厚道,根本沒讓她上山挖過幾次紅薯,不過她以前在娘家還是要做粗活兒的,按着以往的記憶,試探着開始挖了起來。
好在齊蓁也不是什麼嬌氣人兒,有一把子力氣,沒費什麼勁兒,就將一隻紅薯給挖了出來。
吹了吹上頭的泥巴,齊蓁再接再厲,挖了足足一背簍紅薯,這才往廉家走去。
一路上,不少人對着齊蓁指指點點,說什麼的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