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5 章 bug
世界重新淪為昏暗的顏色,彷彿最後的希望隨着少年的離開一同消失了。
身後的空間一陣波動,一名表情冷峻的青年走出,他的長發及地,不染塵埃,發色銀白,尾端透明,整個人隱隱環着一層月色的光暈。
他左手微抬,周圍亮起一圈藍色的火焰,不僅沒有添一分暖意,倒是映得周圍更是寒森。
火光躍動,光影打在衛以惜的身上,側後方呈出一抹暗色的影子。
衛以惜抬眼,漆黑的眸子看向他,忽然目光在某處一頓,接着淡淡的移開。
男人微抬下巴,用略微傲慢的語氣道,「機會可只有一次。」
衛以惜表情未變,表情淺淡的看着他。
男人嘴角抹開一抹血腥的笑意,微勾手指,一抹寒光閃現,壓着聲音道,「你知道你的選擇意味着什麼吧。」
「我說過,回頭就是死。」
陰森的語氣令人忍不住回想起剛才撒那思被瞬間殺死的恐怖。
然而衛以惜卻不為所動,似乎面對威脅的不是他,而是別人。
男人對他的反應有些意外,不禁思考起衛以惜態度轉變的理由及契機。
衛以惜見他收斂了殺意,下一刻掌心朝上,一團白色的火焰躍然而上,聲音平緩且充滿深意,「你的影子呢?」
男人面上劃過詫異的神色,順着對方的語意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下,不出所料空空蕩蕩什麼也沒有,而衛以惜的影子卻清晰可見,在這麼近的距離下,對比的差異一目了然。
前後的原因串聯在一起。
「你什麼時候發現的?」男人被拆穿不惱也不辯解,就這樣坦蕩的承認了,身上的那股孤高的氣質消失,多了幾分懶散。
「剛剛。」
男人似乎想到什麼,勾唇一笑,「除了影子的問題,你還有別的地方覺得不對勁吧?」
衛以惜沒有否認,低頭思考了片刻,開始細數破綻,「一,普通人頭髮的尾端不會是透明的,太異常。二,一般人的常識都不會認為烤仙人掌好吃。三,你講故事評價的是「人類」,並沒有把自己算進去。四,在那堵牆你明明沒有看見提示卻說我已經做出選擇了,這前後矛盾。」
見對方數落的認真,男人皺起好看的眉,一臉鬱悶,「我的演技有那麼差嗎?」
「虧我自以為發揮的不錯,最後還升華了一把,把自己給殺了,想着能嚇一下你。」
衛以惜一時竟對於這人的惡趣味不知說什麼好。
男人見他一臉無語的表情,覺得頗為有趣,「不過這一路跟着你倒也沒那麼無聊,算是值了。」
衛以惜沉吟片刻,心中琢磨着,既然他會用假死來威脅自己,那也就說明現在他還暫時不想要自己的命,想了想開口道,「你究竟是什麼人?為什麼要一直跟着我?」
撒那思眨了眨眼,忽然湊近到他的耳畔,含着意味深長的笑意道,「你覺得呢?」
兩人的姿勢有些曖昧,雪白與黑色髮絲纏繞在一起。
衛以惜對於這人忽如其來的親近姿勢有些不適,忍不住皺了皺眉,後退半步,「我沒興趣猜。」
男人直起腰,精緻的眉眼帶着笑意,「沒什麼特別的目的,就是為了保證你能夠進到裏面來而已。」
衛以惜忽然回憶起這人總是有意無意的各種提示,確實加快了自己的進度。
「撒那思確實是我的名字,你繼續叫就可以。」接着男人嘴角勾起一個冷冷的弧度,「這裏是我的墓。」
衛以惜眼中劃過驚異,「你的……?」怪不得這個人沒有影子,膚色蒼白的不正常,頭髮也是透明的,這一切都有了解釋,原來這個人是——一隻鬼。
千算萬算沒想到居然真的能遇到鬼,要是艾凡過來,估計都要被嚇得回家哭了。
說起來,他忽然想起少年撒那思用鐵鍬挖金幣的情景了,原來居然是在自己盜自己的墓,真是興趣獨特。
撒那思似乎猜到了他的言外之意,笑了,「我怎麼可能是鬼,不然早就上你的身了,還用的着費勁去引你進來?」
這說的倒是很有道理,只是衛以惜有些不解,「那為什麼你說這是你的墓?」
「算是將來的墓。」撒那思語氣有些無所謂,「不過很快就會派上用場了。」對這個話題,他不打算繼續深入,而是轉移回主題。
「比起這個,你應該有更重要的話要對我說吧。」
這令衛以惜意識到原來他的一舉一動始終都處在這個人的監視之下,那麼對於他反悔想要回去這件事,這個人肯定已經心知肚明。
之前明裡暗裏都在暗示後悔就會死,可現在的態度似乎又在預料之中,雖然能推測對方現在還不想殺他,所以暫時沒有性命之憂,可無法弄清對方的目的,就意味着依然身處險境。
衛以惜目光沉了沉,打算先試探一下。
「你引誘我進來是為了……那牆上刻畫的「未來」?」
撒那思沒有回話,臉上帶着別有深意的淺笑,這讓衛以惜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的目的暴露了。
過了一會,才緩緩開口。
「至親之人慘死,」他的聲音低啞,像是誘惑人的惡魔,「你難道不想改變未來嗎?」
想,如果那是真的,他就算拼了命也會去阻止,但……
衛以惜默默看着他,沒說話。
撒那思輕笑,「怎麼?你不信?」
雖然第一反應來的猛烈突然,任何人乍一眼看到自己親近的人慘死大概都會那樣反應,可後來理智上的懷疑隨着時間愈發膨脹。
那真的可信嗎?
衛以惜有些不確定,僅靠一幅壁畫解釋的未來很難令人信服,況且,那幅畫面從幾幅之後全是空白,最後描繪的也不是他本人的未來。
說不定是這人別有目的所設置的圈套。
撒那思見他沉默不語,也差不多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他向前走了幾步,背對着衛以惜,衣服外罩着的一層淡色薄紗拖曳在地,「不信就不信吧,你信或者不信,對我來說都無所謂,畢竟最後那人是死是活對我來說,毫無干係。」
「倒是你,」帶着笑意與散漫的聲音里卻能聽出絲絲涼意,「到最後可不要後悔。」
衛以惜指頭微微蜷縮。
那幅畫面每度想起,都像是往心臟上扎了一層密密麻麻的針眼,又麻又疼。
他一直重視、努力保護的人,最後卻被人那樣輕易殺死,屍體還被當成展覽品一般羞辱,怎麼能讓他接受。
喉嚨像是被堵住了一般,他艱澀的咽了咽。
其實,無論信還是不信,他的選擇都是一樣的。
「我信。」
撒那思扭過頭,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你態度倒是變得挺快。」
「你是不是奇怪為什麼中間的內容是空白的?」
衛以惜愣了愣,沒想到對方會直接提起這個疑點,於是遲疑的點頭。
撒那思似乎是思考了下怎麼解釋,道,「打個比喻吧,這個世界是個射擊遊戲,而你是原本屬於格鬥遊戲的一串數據,能夠蓄力發放招式,但是你因為錯誤被載入到射擊遊戲裏,因為你所擁有的招式就不符合遊戲規則,所以我為了遊戲的進行,將你身體不屬於格鬥遊戲的部分刪去,改成了射擊遊戲的子彈儲備量。」
「簡而言之,你原先是一串違法bug,我把你更新了一下,你現在是個勉強合規的bug。」
這個比喻還算好理解,衛以惜思考了一下,覺得有個地方不對勁,「可為什麼花了五年那麼久的時間?而且我現在還是那個……「bug」?」
撒那思笑了笑,「把你改成合法的數據簡單,但是要改成合規的「bug」很難。」
衛以惜愣了愣,不太理解這句話的意思,這兩者不是一件事嗎?
「前者的話,」撒那思的聲音忽然飄忽起來,望向某個方向,「你就會跟這個世界的居民一樣,只能在框架里活着。」
他的眼中露出的不知道是嘲笑還是悲傷的複雜表情,「你就無法改變未來了。」
衛以惜彷彿忽然明白了這個人的目的。
「你希望我能改變未來?」
撒那思沒回話而是盯着他看,淺色的眼眸半闔,帶着莫名的情緒。
衛以惜看不太懂,然後發現對方的睫毛居然也是銀色的,與瞳色發色相互映襯,如果再加上一對尖耳的話,很像是西方童話書中的精靈。於是他開始回憶書上的精靈會不會預知未來,如果有誤入領地的外族人進入領地,會不會放那人回去。
撒那思並沒有意識到衛以惜思維的發散,因為他在盯着對方觀察的同時,對方只是面無表情的看着他,所以只以為是沒有目的的回看,怎麼也不會想到那人已經拐到童話書里去摸索他的種族性格了。
他晃了晃身子,走到貼近衛以惜的位置,兩人之間的間隔再次縮小,直到衛以惜感到不適的距離,他才停下。
他拉過住衛以惜的手,淺笑着比在自己心口的位置,低聲道,「我希望你能殺了我。」
衛以惜皺起眉。
「這麼說的話,你怎麼辦?」後面這句話語氣就輕鬆些了,似乎前面的話只是在開玩笑一般。..
衛以惜盯着他看了兩秒,然後果斷的抽回手,扭頭。
「不殺。」
撒那思歪了歪頭,「為什麼?」
「我沒有殺你的理由。」
撒那思笑了,「我自己想死不能作為理由嗎?」
衛以惜認真的回答他,「不能。」
「如果我說,你不殺我,我就不放你回去呢?」
這句話似乎有些困擾,衛以惜沉默了兩秒,才道,「對我來說,殺人就意味着我會承擔那個人對我的仇恨。」
「可是我沒有被你仇恨的理由。」
撒那思不知道為什麼似乎從裏面聽到了一絲嫌棄的味道。
「好認真阿,」撒那思後退兩步,輕輕嘆了口氣,「玩笑而已,我現在想死也死不了。」
衛以惜抬眼看着他,沒想計較他的那幾句玩笑話,「回去的話,我該怎麼做?」
他現在明白過來了,無論如何,他都只能按照這個人的計劃走,像是這人手中的一個棋子一樣。
撒那思轉過身,一步步走到他面前,抬起左手,露出左手腕上繫着銀色的線,那線漂浮在空中,像是一圈光環。
接着陰線脫落而下,憑空豎立,圓圈逐漸變大,形成一個黑洞。
他伸手指向那個黑洞,「如果你真的想回去,走進去就行。」
衛以惜看了看那個黑洞,又看了看那個一臉漫不經心的人,前面的洞怎麼看怎麼像是等他入套的陷阱。
「我只要走進去就能回到原來的地方?」以防萬一,還是確認一下。
撒那思眨眨眼,似乎對他的想法有些不可思議,「怎麼可能?哪有那麼簡單的事?」
衛以惜:「……」他就知道。
撒那思眯眼笑道,「難不成你以為我之前說的都是在騙你?」
「我可不會白費力氣去重複提醒無意義的事情,在你的兩個選擇中,無論哪個都是真的。」撒那思挽了挽袖子,然後伸出左手和右手,掌心向上,分別凝出了兩個字。
一個字是「離」,另一個字則是,「死」。
兩個字散發著淡淡的白色光芒,在空中停滯。
衛以惜看着那兩個字發愣,如果那個「離」字代表的是離開,那麼「死」字也應該是字面意思。
衛以惜抬頭猛地看向撒那思,身體緊繃起來,覺得這發展前後有些太過矛盾。
只見撒那思嘴角噙笑,緩緩道,「你進去會死,但也不一定會完全死,能不能活着回去,還是看運氣。」
「凡事都有代價,更何況看到了未來,你可以接受嗎?」
他左手微收,「離」字化成光點消散,只剩下「死」字。
衛以惜盯着那個字,抿了抿唇。
無所謂,反正在他決定回頭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只有有活着回去的可能,足夠了。
「我接受。」
說罷,他就轉身像那處未知的陷阱走去。
「等等。」撒那思忽然叫住他。
衛以惜回眸看他,還有什麼事?
撒那思指了指他的脖子,衛以惜低頭一看,脖子上吊著剛才陽兒還給他的玉墜。
「那個東西你不能帶走。」
「為什麼?」
撒那思悠悠解釋道,「因為一個世界裏不能存在兩個一模一樣的東西啊,你不是把帶過來的那個送給別人了嗎,因果會有影響。」
「結果會怎麼樣?」衛以惜問。
「也沒什麼,其中一個玉會被消除而已。」
衛以惜用手握住觸感溫潤的玉,皺皺眉。
撒那思彎了彎眉眼,伸出手,那枚玉從衛以惜脖子上飄到他的面前,他用手接過,「我可以暫時替你保管。」
「等到時機成熟,我會讓你回來取的。」
衛以惜看着他,不太明白那個時機成熟是什麼意思。
取了又如何,一塊玉能改變什麼嗎?
似乎看穿他的疑惑,撒那思將吊墜的繩子在手腕上纏了幾圈,襯得手腕纖細白皙,「當然有用處了,大用處。」後面三個字語氣加重。
被敷衍的衛以惜一臉無語。
「前提是你能活着回去。」
撒那思沖他擺了擺手,轉過身向黑暗中走去,「走了,有緣再見。」
衛以惜:「……」
他覺得此人好不靠譜,明明上一秒還說時機到了會把玉還給他,下一秒又說有緣再見,語氣像是再也不見一般。
思考了一秒是不是被坑了,但除了一塊玉也沒什麼損失,就這樣吧。
他一腳邁進那個未知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