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6 章 過去(二)
衛以惜臉色瞬間陰沉。
還是到了這一步。
從這裏開始,所有的事情都開始往壞的一面發展,同時是他錯誤的。
如果……他這次做了不同的選擇,那麼結果會有所不同嗎?
衛以惜緊緊攥緊拳頭,心頭的一桿秤在來回搖擺不定。
沉寂在空氣中蔓延,管家感受到這沉重的氣氛,大氣不敢喘一口,緊繃著等待命令。
烈莉的臉上滿是倉惶不安,無聲息的咬緊了下唇,抓緊了衣擺。今天是他們的訂婚儀式,難道以惜哥哥要拋下她自己一個人嗎?
她早就心知肚明自己跟俠客地位的差距,所以沉默的時間越來越久,不安也越積累越多,最後她情不自禁的邁出一步,抓住了衛以惜的手臂,然後緊緊抱在懷裏。
眼角的淚花顯得蒼白的小臉愈發可憐,任誰都無法狠心拒絕。
烈莉顫抖着聲音說,「以惜哥哥,別走。」
聽到烈莉的挽留,衛以惜抿住嘴唇,沉默了幾秒,最終深深洗了一口氣,似乎是暗中下了一個決定,「放心,這次我不會丟下你。」
烈莉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思考衛以惜話語中「這次」的含義,但是聽到了最關鍵上不會丟下她這句話,她渾身僵硬的身體一下子放鬆下來。接着忍不住從內而發的慶幸起來,開心的笑了。
「恩!」欣喜的答道。
最懂得察言觀色的管家即刻明白該怎麼做了,他心裏也暗暗鬆了口氣,回去繼續處理沒做完的工作。
一切如同什麼也沒發生般有條不紊的進行。
衛以惜的心卻一直忐忑不安,彷彿被一根繩子吊在空中。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回想着上次的經過。
敵人顯然是早早就準備好了包圍網等待獵殺他,最直接的目標應該是他,俠客只是誘餌,釣不到魚的誘餌暫時沒有生命危險,況且他還知道俠客所處的位置,這一次可以更好的謀划,更隱秘的解救,而不必急於一時硬碰硬。
不用着急,不必着急,耐心等待時機到來。衛以惜在心裏暗暗道。
可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心總是惶惶的,害怕着什麼。
萬一一切不是他所預料的那樣怎麼辦?
萬一他又做錯了選擇怎麼辦?
一直焦慮於這些問題,所以衛以惜在整個宴會期間都顯得心不在焉,這也引得了那些賓客的不滿,覺得這個繼承人連點禮貌都不懂。
管家知曉全部原因,但是地位擺在那裏,即使是把所有的服務都安排到了最妥當、最細緻,他也沒辦法直接對話去消除這些大人物們內心的不滿,只能暗暗在心裏期盼趕緊結束。
烈莉一向內向,在衛以惜應酬期間只是默默跟着,從不發言。但是此刻衛以惜的選擇激勵了她,見他因此狀態不佳,她覺得自己應該為以惜哥哥做些什麼,於是在管家目瞪口呆的視線中勇敢的拿起了酒杯,掛上從小耳濡目染的得體微笑,像是變了一個人一般與那些不滿情緒最嚴重的夫人們聊天。
時間過的很慢,衛以惜從來沒有覺得度過每分每秒都如此漫長。
可是他終究還是熬到了。
宴會結束了,留下僕人們打掃大廳。
就在此時,一群人沖了進來。他們手裏拿着槍,沒來由的就對着所有人開始掃射。
衛以惜見狀,當機立斷的掩護在烈莉面前,用身體去擋避之不及的子彈,子彈直勾勾打在身上,由於身體覆上念的緣故,被一一彈開。
這一刻來的太多突然,有許多僕人沒來得及反應就已經中了彈,兩眼睜着直直的倒在地上成為屍體。
在這時,警戒在另一個門口的艾力克及時趕到,他三下兩下就把這群襲擊者的一半給撂倒了,不費吹灰之力。
就在要清理完剩下一半時,一群周圍氣氛明顯不同的人走了進來,臉上的表情是高高在上,遊刃有餘。
其中領頭的那個男人看到了被圍在中間的衛以惜跟烈莉,不滿的嘖了一聲,抱怨道,「這跟說的不一樣啊,不是說這邊只負責女的嗎。」
抬手揉了揉腦袋,男人嘆氣道,「嗨,算了,現在計較也沒用了。」
「你們是什麼人?想做什麼?」艾力克問。
那男人挑釁的道,「這種事啊,等你臨死了我再告訴你。」
艾力克也樂得接受這種挑釁,不如說,這更激起了他的戰鬥慾望,看見有衛以惜保護烈莉,他就索性放開手腳跟那男人打在了一起。
剩下的人也自發跟其他的敵人打起來演變成了群毆。
衛以惜仔細觀察着,一邊保護着烈莉的安全,一邊時不時瞄準時機敲暈一個。
敵人的質量不怎麼樣,看起來像是花錢隨便雇傭過來的雜牌兵,基本上他們的人都能一對多,可由於數量壓制,確實消耗了不少體力,逐漸開始露出疲憊的模樣。
艾力克則跟那個對手打的熱血沸騰,男人深知對手擅長近戰,有些慌亂的拉開距離,但很快又被艾力克黏上,像牛皮糖一樣怎麼都甩不開,眼看着臉色越來越黑。
他在某個時機忽然打了個響指。
同時,艾力克動作一頓,然後他面帶疑惑的往自己的左肩上看去,一根半個手臂長的錐形鐵標槍穿透了他的身體,紅色的血液順着傷口的縫隙擠出來,流淌而下。
他奇怪了一會,接着似乎明白了什麼,衝著男人咧嘴陰森一笑,生生拔出了插在肩膀中的鐵槍,往地上狠狠一扔,血液噴濺出來。
「還有一個人。」艾力克笑着道。
男人沒有否認,只是笑了笑,帶着對艾力克的諷刺笑意,似乎是在嘲笑他今天就要死在這裏。
……
「爽快。」艾力克暢快的呼了口氣,捂着受傷最嚴重的左肩癱坐在地上兩具屍體的上面,臉色有些蒼白,卻帶着滿滿的滿足,「好久沒遇見這麼硬殼的對手了。」
「艾力克。」見戰局了結,烈莉第一時間衝上去,蹙眉一臉擔心的道,「傷口疼不疼?我這就給你拿葯去。」
艾力克扯了扯嘴角,「沒事,小姐,我皮糙肉厚,沒兩天就養回來了。」
他又抬眼看了眼周圍癱倒在地喘息的同伴們,確認沒有太大傷亡,似乎鬆了口氣,「幸虧少爺在,我才能有心力全力以赴,不然我們怕是都要交代在這了。」
衛以惜想起他離開后的結局,忍不住垂下了頭,沒有作聲。
接着,一股燒焦的味道隱隱約約的傳過來,所有人臉色一凜。
三人意識到發生了什麼,衛以惜立刻蹲下身子撐起艾力克,「他們要燒了這裏,我們趕快離開。」
烈莉臉色一白,「爺爺!爺爺他怎麼辦!」
「我去,你們先走。」衛以惜果斷道,他把艾力克交到另兩個人手裏,自己沖向了歐得所在的房間。
火勢越來越大,整個走廊都充滿了濃煙,嗆得嗓子都疼。
衛以惜憋着氣總算到達了歐得的房間,卻發現那個人居然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過來,眼角帶笑的看着他,對周圍的危機視而不見,彷彿是在一個隨意醒來的早晨一般安詳寧靜。
衛以惜愣了愣,恍如隔世的面孔令他一瞬間有些恍惚,這些天他無數次回憶起這副面孔,然後懺悔。
「我來帶你走。」
他避開歐得的視線,大步上前,想要把他從床上抱起,剛摸到後背,就已經感受到對方衣服下嶙峋的身軀了。
歐得笑道,「你知道我的想法了吧。」
衛以惜手上的動作一頓。
歐得輕嘆一聲,「我已經聽到你跟烈莉訂婚完成的消息了,已經沒有了遺憾,以後就把她交給你了。這是我最後的一個請求。」
他閉上眼,「讓我在此長眠吧。」
衛以惜沉默的看着他,老人確確實實已經喪失了求生的慾望,由於疾病的緣故兩頰已經凹陷了進去,手臂上只掛着一層鬆弛的肉皮,此刻顯得那麼羸弱瘦小。
喉頭一哽,衛以惜感到眼眶有些酸澀,沉默了良久,他才開口,「對……不起,我沒有照顧好她。」
這句話在此刻顯得那麼突兀又奇怪,明明才剛拜託給他,他卻已經認定了自己沒有照顧好烈莉,不合常規過了頭。
那是歐得了解他,這個一向成熟過頭的孩子不可能無緣無故就說出這種話,難得情緒還如此明顯,對他來說,這句話一定已經深買在心底許久許久,直至成為了一個過不去的坎。
在歐得的視線中,衛以惜的手指微微顫抖,他深深地垂着頭,像是做錯了事的孩子,自願承受一切該有的處罰。
歐得輕輕的笑了一聲。
「抬起頭來,孩子。」
衛以惜依照他的目光抬起頭。
老人雖然失去了過去的氣勢與健康,但是那雙久經磨礪的眼神卻沒有改變,彷彿看透了一個人的靈魂,「無論你做了什麼,我都會原諒你,不會怪你,因為我早已把你看成了自己的孩子。而真正原諒不了你的,其實是你自己。」
他摸了摸衛以惜的頭髮,「你覺得自己缺少感情,待人冷漠,但是你卻不知道,在個別感情上,你卻比常人更加偏執,你擅長收斂感情,所以拚命把這些情感壓縮壓縮,直到崩潰,最後讓自己受傷。」
「我不能輕易改變,但是,我想說,當你覺得堅持不下去的時候,你要記住我的話,時刻想起來。」
歐得的面容此時深深刻在了衛以惜的腦海中。
老人笑着,宛如回到了最初幫助他的時候,「我原諒你。無論你做了什麼,造成了什麼後果,我都原諒你。」
腦中的一根緊繃的,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崩斷的弦像是被解開,鬆弛了下來一樣,整個人都輕鬆了。
「好了,走吧。」歐得垂下眼帘道,「告訴烈莉,我愛她,你們一定要好好的。」
衛以惜最後深深的擁抱了他幾秒,衝破窗戶,跳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