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的記憶
送走陳醫生,李慕澤穿戴整齊打算去NJ和文祥碰頭,儘快搞定簽合同事宜,公司開發的遊戲軟件能早一天拋頭露面就盡量早一天,拖久了只會有害無利。
走出別墅小院,車鑰匙剛從褲兜里掏出來,左側的胳膊便承受一股重力。
轉頭一看,果然是褚辰,似乎是剛睡醒還沒有徹底清醒的狀態,兩隻手扒住他的胳膊,恨不得整個人掛在他身上。
即便相處有一段時間,褚辰總是這樣不知不覺靠過來,但李慕澤還是非常不習慣,總想下意識的將人推開。
他也確實這樣做了,只是沒太用力,“你跟來做什麼?”
褚辰揉了揉眼睛,伸出手又拽住他的衣角,小聲說:“你去哪裏。”
李慕澤無語忘蒼天,不知道上輩子做了什麼孽,這輩子會讓他遇見失憶的褚五少。
獨自感概半分鐘,他從背包里抽出一張紙,拿出筆迅速在上面寫了一串號碼,然後遞給褚辰:“自己在家乖乖的,如果餓了,打這個電話,我幫你訂餐。”
褚辰好像很不開心似的,接過手機號碼盯着出神,削薄的嘴唇微抿,長長的睫毛上下擺動,神色頗為黯然。
李慕澤只當他是鬧脾氣,看眼腕錶覺得時間還來得及,破天荒的拿出百分百的耐心解釋:“不會用?手機密碼已經幫你解開了,九九二一六,應該是你的生日。”
“我知道。”褚辰小聲說,“什麼時候回來...”
.........???
李慕澤總覺得自己養了個兒子,瞅着褚辰的眼神漸冷,還真拿出老子訓兒子的派頭道:“跟你有什麼關係?”
聽聞這話,褚辰演技炸裂,幾乎在同一時間濕潤了眸子,彷彿下一秒就能哭出來,委屈的跟個什麼似的,外人見了一定以為是李慕澤在欺負人。
“哥,我就是問問。”褚辰低頭,吸了吸鼻子,模樣要多可憐就有多可憐。
李慕澤最見不得他露出這種表情,褪去眼底的冰冷,換上無可奈何的神情:“我盡量早點回來。”
聞言,褚辰倏地抬頭,剛才還蓄滿水光的眸子變得清亮,眼底的笑意抑制不住地慢慢顯露出來,對着李慕澤重重點頭:“嗯!我等你!”
李慕澤:“......”
再有下一次,說什麼也不能再相信這個會演戲的小騙子了。
李慕澤口頭承諾盡量早回,最後還是食言了。
下午一直忙碌NJ上線的流程,下班時間已經是晚七點,他是最後一個離開公司的人,去往停車場的路上,還在思索晚上吃什麼,要不要打電話問問褚辰。
他是行動派,有了這個想法后馬上摸出手機,就在這時,電話鈴聲響了。
低頭瞥一眼,腳步頓住。
打電話的人是蔣瑞。
他這個小師弟,可是很少主動聯繫他,不會是因為.....
斂去心底那一丟丟小心虛,他按了綠鍵,淡定接聽:“小瑞,怎麼了。”
“師哥,晚上好。”蔣瑞是一如既往的有禮貌,“您工作忙嗎?下周是老師的生日,送什麼禮物我一點思緒也沒有,所以想問問你的意見。”
聽語氣,蔣瑞應該是不知道褚辰的事。
莫名鬆口氣,李慕澤對着電話講:“見面聊?”
師哥主動邀約,正合蔣瑞的心意,當即點頭:“好啊,師哥你在哪裏,我去接你。”
“我開車了,約在上次的咖啡館見面吧,我還有其他的事跟你講。”
“哦哦,沒問題,那個......”
不聽人說完,李慕澤直接掛了。
只能說手太快,辦事效率太高,他後知後覺才意識到不太尊重人。
不過事已至此,他沒閑心再打回去道歉,估計蔣瑞對他這種態度已經習以為常了。
難怪師弟畏懼他,憑藉這種態度,嚇吐也不新奇。
半個小時后,他準時來到約定地點。
這次蔣瑞沒有遲到,早早的點好咖啡坐在窗邊等候。
無論什麼時候見到蔣瑞,對方總能給李慕澤一種只如初見的錯覺。
認識五年,從最開始的好感,慢慢得變成喜歡,再到現在習慣性的想念。李慕澤甚至為自己感嘆,他居然是這樣一個長情的人。
“師哥,你來了。”
蔣瑞站起身,微微鞠躬,對他表示敬意。
他不自覺冷下臉,打心底希望蔣瑞對他不要這般客套:“嗯,坐吧。”
蔣瑞乖乖落座,清秀的俊臉是熟悉的笑容,面對冷麵冷心的大師哥,還是男神級別的人物,擁有無數粉絲的IT大神,難免有些局促不安,別的不說,先道歉:“師哥,這麼晚打擾了,真不好意思。”
“不晚。”李慕澤看眼腕錶,抬眸道,“才八點鐘而已。”
蔣瑞笑了笑,急忙將熱咖啡推到他面前:“老師下周過生日,去年送的是絲巾,今年她退休了,我想要不要送一套茶具,她很喜歡喝茶,我記得師哥在這方面有認識的熟人,所以想請您幫我問問。”
李慕澤執起咖啡抿了一口,點頭道:“嗯,確實有,我同學老家在茶鄉,他本人也有茶葉店鋪,可以去他那裏選一套,不過他最近出國遊玩,還沒有回來。”
“哦,這樣啊。”蔣瑞神色微斂,聲若蚊蠅。
李慕澤放下咖啡杯,接著說:“他不回來也沒關係,打聲招呼去店面看看還是沒問題的。”
“真的嗎?”蔣瑞像是重新燃起希望一樣,急忙提議道,“今晚方便嗎?”
李慕澤微皺眉:“這麼急?”
見他臉色有變,蔣瑞忙改口:“今天不方便就算了,改天也可以.....”
“方便。”李慕澤直接了當的答應,隨即掏出手機,在通訊錄里翻到好友的電話,按了撥通鍵後放置耳邊。
沒多久,那邊接通,他朗聲道:“蕭然,你在哪裏,我想帶朋友去你哥哥的店鋪,嗯嗯......好,沒問題,那先這樣。”
結束通話,他做了一個手勢,表示搞定。
蔣瑞笑的開心,雙手合十表示感謝:“謝謝師哥,麻煩你了。”
“不麻煩。”李慕澤輕聲說。
蔣瑞理了理外衣,整個人放鬆許多,問道:“師哥,你在電話里說還有其他的事跟我探討,是什麼事啊?”
聞言,李慕澤手中動作一頓,拿着手機的手微微用力,眼底湧出一片躁意,語調倒是沒什麼改變:“確實有其他的事,關於......”
眼前晃過褚辰的身影,他還再猶豫,要不要將褚辰的事告訴蔣瑞。
一時間腦海全部被褚辰佔據,黏人的褚辰,或者是委屈的褚辰,亦或者是摟着他撒嬌的褚辰。
無論是什麼樣的褚辰,現在對蔣瑞來說都很陌生。
見他神色陰晴不定,蔣瑞小心翼翼地出聲:“師哥?”
“嗯?”李慕澤抬眸,張了張嘴,莫名其妙地來了句,“你最近有聯繫褚辰嗎?”
沒想到他會突然提起褚辰,蔣瑞怔愣一瞬:“啊,沒有,他走了。”
印象中,李慕澤對褚辰無感,從未主動提起,越想越奇怪,蔣瑞忍不住追問道:“怎麼了師哥?好端端為什麼提起褚辰,你有他的消息嗎?你見到他了?”
李慕澤屈指輕敲桌面,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無聲片刻,他忽然問:“小瑞,你很想見他嗎?”
“當然”兩字差點脫口而出,蔣瑞及時剎車,因為李慕澤的目光些許恐怖。
深邃微眯,帶有寒意,還有可怕的質疑。
穩了穩心情,蔣瑞露出笑容,只是臉色微紅:“我...我雖然被他拒絕了,但是師哥你知道的,我不會放棄,我會等他回來。”
又是自己喂自己吃屎的感覺。
李慕澤抿着唇,努力壓抑心中那股怪異的感覺,說不上來是憤怒還是失落,總之五味雜陳,應該是煩躁多一些。
“師哥,抱歉,我又跟你說這些。”蔣瑞有點不好意思,只要提到褚辰便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李慕澤薄唇微啟,剛要說點什麼,手裏的電話響了。
是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號碼。
他自然反應地看一眼蔣瑞,沒帶猶豫的,直接掛斷。
電話另一邊卻不依不饒,接連不斷的打進來。
李慕澤乾脆按了靜音,靜悄悄回復一條短訊:[別鬧。]
很快,對方回復消息:[你在哪裏,什麼時候回來。]
李慕澤:[別問,餓了叫外賣。]
大約五分鐘的時間,手機沒再響。
李慕澤心滿意足地揣進衣兜,認為自己已經樹立威嚴。
哪知下一秒,兜里的手機“嗡嗡嗡”作響,一點面子也不給。
他的臉色當即變黑,心裏暗罵呆瓜。
見此情景,對面的蔣瑞有些尷尬,給了台階:“師哥,可能是有急事,你先接電話吧,我去外面等你。”
“不用。”李慕澤冷冷開口。
話落,他摸出手機當著蔣瑞的面接起來,語氣相當不善:“有事嗎?”
“有。”褚辰好聽的聲音順着電話線爬過來,“你下班了嗎?”
“就這?”李慕澤臉色又黑一個度,“沒呢,我現在正跟朋友聊天,不方便。”
“什麼朋友?”褚辰下意識的問,語氣略微焦急。
李慕澤愣住,隨即眯起雙眸:“與你無關。”
“......”褚辰不說話了,又不開心。
兩人拿着手機默默無語,李慕澤一直盯着桌面看,胸口的一團火越燒越旺。
察覺氣氛不妙,蔣瑞又開口說:“師哥,是不是有要緊事?我沒關係的,改天.....”
“沒有要緊事。”李慕澤冷聲打斷,轉臉又對電話講,“別再打電話,很忙。”
哪知褚辰聲音有變,一改剛剛的歡脫軟綿,變得低沉又冰冷:“他是誰...”
“都說了與你無關。”
李慕澤說完就掛了,似是氣的不輕,端起咖啡猛喝一口。
蔣瑞面上保持尷尬的笑容,內心忍不住猜測與李慕澤通話的人是誰。大神的手機仿音效果出奇的好,一句話沒聽清楚,只看李慕澤的表情,他猜想那人與李慕澤的關係肯定不一般。
認識這麼久,他還沒見過誰能讓師哥氣急敗壞卻又一副無可奈何的神情。
冷靜片刻,李慕澤站起身,臉色緩和了些許:“走吧,去店面看看。”
蔣瑞忙不迭點頭:“好的。”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咖啡館,正商量坐誰的車,誰成想李慕澤兜里的電話又響了。
“......”
有些無語。
蔣瑞眨眨眼裝傻,指着路邊停靠的車輛,道:“師哥,坐我的車吧,我在車上等你。”
李慕澤淡淡地“嗯”了一聲,見蔣瑞獨自鑽進車裏,他回過頭,掏出手機一通炮轟:“我告訴你!我的忍耐是有限的,你最好不要挑戰我的底線,不然就給我......”
“哥,我好痛!”褚辰無視他的怒氣,直接說出自己此時的感受。
李慕澤硬生生咽下一口氣,沉聲問:“頭疼?”
“不是。”褚辰吸了吸鼻子,可憐至極,“我不小心從樓梯摔下來,流了好多血。”
忍無可忍,李慕澤毫不避諱地口吐芬芳:“你還能幹點什麼?你個呆瓜,不準亂動,先找乾淨的紙巾擦一擦,我馬上回去。”
說罷,他掛斷電話,轉身敲了敲蔣瑞的車窗。
對方車窗下降半格,露出清俊的容顏:“師哥,怎麼了?”
李慕澤神色陰冷,明明是一張好看的臉,偏偏露出這種表情,看着蠻嚇人的。
他周身圍繞寒氣,冷着一張臉說:“抱歉,今天不能陪你去店面看茶具,改天吧。”
蔣瑞特別害怕與這副面容的師哥相處,巴不得他這樣說,內心鬆口氣,表面笑盈盈:“好啊,那改天,師哥不忙打電話給我。”
李慕澤“嗯”了聲,後退一步。
臨走前,蔣瑞又忍不住八卦一句:“師哥,你是交朋友了對嗎?”
李慕澤愣住,神色古怪。
蔣瑞急忙啟動車子,不怕死的又道:“師哥的朋友一定很特別,加油!”
加油個鬼啊!
如果蔣瑞知道真相,不知道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肯定端莊不到哪去。
咖啡館到別墅小院,駛過兩條街,轉個彎,就到家了。
進門后,李慕澤全身低氣壓,邊換鞋邊說:“人呢?”
“這裏。”
受傷人士小聲應道。
可能是怕弄髒沙發和地毯,褚辰拘謹地蹲在茶几旁邊,正用手扣着膝蓋上的血跡。
李慕澤瞄一眼,臉色更冷,脫下外衣掛在衣架,走到電視櫃下方拿了醫藥箱過來。
他坐在褚辰對面的沙發,拍了拍旁邊的空位,說:“坐過來,我看看傷了哪裏。”
褚辰迅速貼過來,露出胳膊和膝蓋的傷口,“不小心碰到的。”
“不小心?你確定?”李慕澤明顯不信,握住他的手腕,低頭觀察。
“嗯,很疼。”褚辰有點心虛,轉移視線看向別處。
李慕澤沒心情與他爭辯,不做聲了,開始認真處理傷口。
先是清理傷口的血污,碘伏消毒,再塗一點紫藥水,動作嫻熟又利落,這是褚辰到來后李慕澤練就成的神功。
褚辰手肘上的傷痕有點慘烈,應該是滾下樓梯時胳膊先碰地,所以擦得狠了些,萬幸是沒傷到骨頭,地板也很乾凈,沒有蹭上什麼髒東西,不然打破傷風是跑不了的。
褚辰也是夠能忍的,李慕澤處理傷口的動作稱不上有多溫柔,結果他從頭到尾眉毛都沒皺一下,只是咬緊下唇忍耐,仔細探究,還能從他眼裏找到一絲得逞的光芒。
搞定以後,李慕澤問他:“怎麼回事?”
他低聲說:“天黑了,沒開燈,下樓時不小心踩空。”
很順暢的說出事情經過,像是提前背好了台詞。
這個理由還算靠譜,李慕澤暫時選擇相信:“下次注意。”
褚辰乖巧答應:“好的。”
李慕澤不再搭理人,自顧自地往樓上走,褚辰果然屁顛屁顛的又跟上來。
似乎已經習慣這種相處模式,李慕澤表情沒有太多變化,也沒有釋放出拒絕的信號。
過了一會兒,李慕澤又從樓上下來,為褚辰煮了一碗清湯麵,怕他吃不飽放了一個荷包蛋。
褚辰捧着碗說謝謝,一臉幸福。
李慕澤默不作聲,盯着他的吃相看許久,不知不覺想到蔣瑞。
今天差一點點,就把褚辰在他這裏的事告訴蔣瑞,沒有什麼目的,只是單純的想讓蔣瑞知道。
可就算蔣瑞知道,又能怎麼樣呢?
現在的褚辰猶如一張白紙,只記得李慕澤,只認李慕澤這個人,除了他,誰也不能靠近。
“哥,怎麼了?”褚辰被他看的不知所措,以為嘴角粘了麵湯,急忙拿紙巾擦拭。
李慕澤收斂神色,平靜道:“明天帶你去陳醫生的私人診所,你的腦後,需要拍片。”
“哦。”褚辰眼裏既有排斥也有小期待:“要出門嗎?”
“嗯。”李慕澤點頭,“你就算失去記憶,最起碼不是變傻,見人也不用膽怯,又不會吃了你。”
褚辰小聲嘟囔:“不是膽怯,是不喜歡,就咱倆不好嗎?”
這話一字不落的飄進李慕澤的耳朵,導致他當場變臉:“什麼叫做就咱倆?我告訴你呆瓜,這種想法馬上扼殺,我答應你三哥暫時照顧你,可沒說管你一輩子。”
褚辰低頭,盯着還沒吃完的半碗面發獃,鼻樑酸澀感濃重,好想哭。
李慕澤選擇無視,接著說:“等你恢復記憶,就會明白你剛剛說的話有多蠢。”
“才不是!”褚辰倏地抬頭,大眼睛緩慢地眨了一下強忍淚水,“就算我想起來一切,也不會忘記你,對你的感受,也不會忘記。”
“......”
什麼亂七八糟的!
李慕澤見不得褚辰哭鼻子,又煩又無奈,抽張紙遞過去:“說話就說話,一個大男人動不動就哭,也不嫌丟臉?”
褚辰臉一扭,瞪着旁邊的椅子,哄不好的那種。
李慕澤長長嘆口氣,站起身走到他身邊,挑起他的下巴,調侃道:“真應該拿手機錄下來,等你以後回想起來這段畫面,一定會羞憤到當場去世。”
褚辰的眼淚來的快,去的也快,他一把抱住李慕澤的腰,將臉埋在對方胸口,悶聲悶氣地說:“李慕澤,你不能趕我走。”
李慕澤翻個白眼:“別蹬鼻子上臉,放手。”
褚辰不願意:“哥,你身上的味道很好。”
“......”
*
九月份,正是炎熱季節。
自從失憶,這是褚辰第一次走出別墅小院。
李慕澤倒是難得貼心,怕給金貴的五少爺晒黑,刻意找到一頂帽子和一件淺色防晒服。
倆人身高相仿,身材也差別不大,李慕澤的衣服褚辰都能穿,就是袖子和褲腿稍微長那麼一點點。
為此,李慕澤幼稚的顯擺:“你沒我高。”
褚辰不僅不生氣,反而附和點頭:“嗯!哥你好高,好帥!”
行吧!彩虹屁勉為其難的接受了。
約定時間上午九點,李慕澤一向注重時間管理,車子停穩正好是八點四十五分。
副駕駛位是褚辰,此時眯着眼睛要睡著了。
“醒醒。”李慕澤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褚辰懶洋洋地掀開眼皮,聲音特軟的叫了聲:“哥...”
像是撒嬌,又像是被擾醒發出的埋怨。
不可否認,有那麼一瞬間,李慕澤脊骨一酥,差點被這一聲“哥哥”征服。
好在他定力強,穩住心神,一巴掌拍在褚辰的肩膀,厲聲道:“到了,下車。”
陳醫生的私人診所坐落於市中心繁華地段,一棟高端寫字樓十七層,醫務人員只有十幾名,但醫用空間卻異常的寬闊。
李慕澤先是給陳醫生打通電話,很快就有一名小護士出來接人。
九點整,非常準時,李慕澤帶着褚辰與陳醫生會面。
陳醫生全名陳攜煒,據上次見面短暫的了解后,李慕澤知道這人擔任褚家私人醫生十年,與褚辰相識也有十年,這期間褚辰的身體一直由陳攜煒負責。
“李先生,辛苦你了。”陳攜煒伸出手,禮貌性地向李慕澤表示感謝。
李慕澤回握:“不客氣,他交給你了。”說著,毫不客氣地把褚辰往對方面前一推。
褚辰很不滿意他的舉動,感覺自己是個麻煩,拽住他的衣角就不鬆手。抿着唇問:“你去哪裏。”
“我去外面等你。”
李慕澤掙開褚辰的手,神色自若地開門走出去。
屋內霎時安靜下來。
陳攜煒的辦公室很寬闊,且採光充足,本身就帶給人一種平易近人的溫和氣質,此時又面帶笑容,看着褚辰的眼神非常親切:“小五,最近幾天怎麼樣?頭還痛嗎?”
褚辰還保持剛剛的姿勢站在原地,眼睛一直盯着門口,滿臉失落,像是被人拋棄的小狗。
見他不搭話,還有些許的戒備,陳攜煒笑了笑,拉把椅子讓他坐下。
“小五,我們見過的。”陳攜煒輕聲開口,試圖挽回他的注意力。
褚辰終於肯回過頭,說:“你好,陳醫生。”
“唉。”陳攜煒長長嘆口氣,笑着搖頭:“以前叫我哥哥,叫了十年,還是第一次聽你叫我陳醫生,講真話,這種感覺......真是糟糕。”
褚辰先是皺眉,隨後道歉:“對不起,我不記得了。”
“你討厭我嗎?”陳攜煒突然問。
褚辰想了想,說出心裏話:“不討厭,有熟悉的感覺,但是想不起來。”
這位醫生,確實給他熟悉的感覺,這是除了李慕澤以外第二個願意接觸的男人。
陳醫生扶了扶眼鏡,笑着點頭:“好,小五,我們先聊聊,然後帶你去做腦部CT。”
“聊什麼?”褚辰立刻警惕性十足,眼神總往門口的方向看去,似乎很不願意開啟陌生的話題。
陳攜煒故意忽略他眼底的不安,直奔主題道:“你不記得姓名和家人,那關於你的身體,有什麼記憶嗎?”
褚辰面無表情:“陳醫生,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陳攜煒柔和的臉色瞬變,只憑剛剛的那一句話,那語調和聲色,他還以為真正的褚辰回來了。
冷漠,抗拒,非常不喜歡提及自己的身體狀況,甚至是厭惡。
他盯着褚辰的臉色觀察數秒,從中找到一絲茫然與不耐,明白褚辰是真的聽不懂,便溫和的繼續提問:“除了偶爾頭痛,還有其他的癥狀嗎?”
“沒有。”褚辰很快回道。
陳攜煒從筆筒抽出一支鋼筆,翻開病例分析本,邊寫邊說:“腹部有不適感嗎?”
褚辰下意識地摸了摸肚子,如實回答:“吃雪糕,會疼。”
“......”陳攜煒手中動作一頓,有些不可置信,“小五,你還會吃那種東西?”
提起這茬,褚辰可開心了,笑着炫耀道:“李慕澤會給我買,天氣太熱了,他說吃了會很舒服。”
這笑容好看又陌生,是第一次見,導致陳攜煒看的出神。
認識十年,記憶中的褚辰很少露出笑容,永遠端着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冰冷容顏。
別說是吃雪糕這種甜食,褚家長輩過生日的蛋糕他都不會嘗一口。
也許是因為身體的原因,褚辰從不示弱,更不會沾染一些有失男性自尊的物品,反而喜歡挑戰危險性極高的運動。
賽摩,飆車,攀岩,格鬥...
這些對以前的褚辰來說是日常,他就喜歡用這些運動項目來填充自己的閑暇時光,也可以說是封閉自己。
可現在的褚辰.....
會笑,會承認自己愛吃甜食,居然還炫耀。
陳攜煒忽然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失憶對褚辰來說,也不一定是壞事。
他站起身,走到褚辰的身後,手指輕輕按住腦後撞傷的部位,輕聲說:“小五,記住,以後盡量不要吃帶冰的食物,對你的身體不好,知道嗎?”
陳醫生太溫柔了,而且親和力極強,這讓褚辰不自覺地放鬆身體。
閉着眼睛說:“哦,那要跟李慕澤說一聲,他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