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少爺老爺
破曉過後城門徐徐開啟,叫賣的小曲兒伴隨着車馬行人的嘈雜,共同組成了平陽城今日的喧嚷。
雖然還遠遠稱不上繁華,但至少也算不得蕭條。
此時已是李寒暴薨之後的第四日。
原本,平陽的百姓都應該按照禮法,為已故城主作祭七日的。
但是,三日前李牧向平陽百姓作出的承諾,必須要在今後的三個月內實現。所以,他分秒必爭。
不過李牧雖然將百姓作祭的時間由七日縮短為了三日,但死的畢竟是他老爹,也為了不落人口實,所以今日的平陽放眼望去,依舊還是白茫茫的一片,就如同是新雪覆蓋了整座城池一般。
寧靜,而喧囂。
而與城內縱橫的街道的喧囂不同,城主府內,尤其是李牧的院子,格外安靜。
唯有蕭瑟的秋風,輕輕捲起地上零星的落葉。
就在這份難得的靜謐之中,一串與環境顯得格格不入的腳步聲引起了書桌后李牧的注意。
但他沒有停下筆,甚至沒有抬頭。
“來了?”
他問道。
話音剛落,那腳步聲已經抵達了房門口,柔和的旭日從側後方映照着門外青年的白衣,也映照出了他半邊還算俊朗的面龐。
面對着李牧的問話,白衣青年沒有立刻作答,而是步入屋內,回身關門,並且在屋門閉合之前回望一眼,似是在確認身後並無人跟隨。
最後,他才是輕輕碰上了屋門。
“又不是讓你去幹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你怎麼整的和做賊似的?”李牧翻了翻白眼,苦笑道,“真搞不懂,你這傢伙一套套的到底是跟誰學的?”
白衣青年看向李牧,憨笑一聲,而瞬間徹底拋卻了方才臉上的肅穆。
“少爺。”
“誰教你這種東西了,別瞎扯啊。”
“不是,我是說,少爺,”青年趕忙搖頭,道,“您吩咐我去調查的事情,有眉目了。”
“哦?”
李牧一聽,當即放下了筆,同時詢問道,“快說,有什麼結果?”
“孫嬌被人擄走的那天,有幾個本不該出現在平陽城內的人進過城,他們分別來自兩支勢力。”青年道,“並且,那天他們都曾去過李珣那兒。”
話音落下之際,一張紙便從青年的袖口中被取出,落到了桌面上。
李牧打開了這張紙,盯着紙上幾個名字,皺了皺眉頭。
但沒有多想,他便將紙放到了桌角的香爐內,任由火焰迅速將其吞沒。
“這麼說來,李珣有可能是假借了這兩個勢力之手,擄走了孫嬌是嗎?”
李牧望着那火勢漸退,口中如此說著。
與此同時,他的神色也凝重的幾分。
如果這個猜測是真的,那麼李珣的手,就遠比他預料中要更長。
這對於李牧來說,無疑是個危險的信號。
而書桌對面的青年垂了垂視線,片刻后才道:“少爺,還有一件事。孫家人說,那天來擄走孫嬌的是兩個人,一個初武境七重,另一個則在初武境八重甚至以上。而恰巧,方才紙上那兩個勢力的人,都符合這個特徵。”
聽罷此言,李牧先是一愣,后是一笑。
“看來結果很明顯,犯不着懷疑了,”李牧苦笑道,“我到底還是低估了李珣的能耐。再怎麼說,他活了四十幾歲,也在平陽扎了四十幾年的根,我才剛剛獲得了那麼一丁點兒的成功,竟然就敢輕視他了。”
這話越是說到最後,他口中的苦澀便越重。
青年見李牧似是有些沮喪,便也有些不知所措地問道:“少爺,那我們接下來……”
“接下來,恐怕已經沒有時間留給我們慢悠悠地查下去了。”
倍感壓抑的心情並沒有打亂李牧的思緒,而在這番話脫口而出的同時,他也迅速調整了心境,“你的線索來得還算及時,這齣戲,我們得準備開場了。”
“戲?”
青年愣了一下。
而在他的臉上,也寫滿了疑惑。
篤篤篤。
但等不到李牧多作解釋,一陣敲門聲便打亂了屋內兩人之間沉寂的空氣。
李牧望向房門,還未開口,屋外敲門的人便已將門緩緩推開。
陽光透過逐漸擴大的門縫,筆直地灑落到了屋裏的地面上,從門外漏進來的微弱秋風吹拂着少女淡紫色的裙擺。
少女十七八的模樣,比李牧大不了多少,但儼然是由於自小在城主府以下人的身份長大的緣故,因而在她的身上也看不到多少這個年紀該有的嬌柔。
少女端着木疊,目光掃過一旁青年,便徑直向李牧的書桌走去。
就在她將要與青年擦肩而過之際,後者明顯退了半步為她讓路,兩人眼神交匯之際彷彿瞬間便作了交流。
“你說的我都記下了,接下來就按照既定的方略,”眼看着少女熟練地為自己換了杯溫茶,李牧便對青年道,“你快些去辦吧。”
此時,青年與李牧眼神相對。
緊隨其後,青年像是有所會意,趕忙點頭道:“是。”
話音剛落,他便轉身,目光掃過少女的側臉之後,徑直離開了這個屋子。
“少爺,這杯茶都涼了,你卻一口都沒有喝,”
而那少女則似乎對兩人的言語並不關心,只是捧着換下來的茶杯,“雖然我也明白平陽的事務不少,但少爺也要愛惜自己的身體啊。”
“小花姐,我還年輕,不礙事。”
李牧笑道。
說著話,他便捧起了茶杯,稍微猶豫了一下之後才是抿了一口。
少女見他這般,便也只能露出一個耐人尋味的笑容。
“你到底給他灌了什麼迷魂湯,這幾天他似乎很用心地在給你辦事。”着手開始收拾李牧桌案上的雜物之際,少女才是冷不丁地問着,同時目光有意無意地瞥了一眼門外的方向,“他以前辦事,從來不這樣上心的。”
“他?”
李牧故作疑惑,直到見少女柳眉微皺,這才憨笑道:“我答應了陸生,在未來的某一天送給他一樣東西,所以他才會這樣賣力。”
“哦,這樣啊。”
少女繼續清理着桌案,而擺出了一副漫不經心,毫不在乎的樣子。
“小花姐不想知道,我答應給陸生什麼東西嗎?”
“什麼東西?”
“怎麼,小花姐和他是一起長大的,你和他認識的時間可不比我短,你卻不知道他最想要什麼東西?”
“還學會賣關子了?”
少女瞪了李牧一眼,雖然是僕人,但兩人之間的關係倒更像是姐弟,“不說得了,我還不稀罕聽呢。”
話音落下之際,少女已經端起了那盛着茶杯與茶盞的木疊。
“我答應他,”見少女這般漠不關心,李牧反倒是自顧自地說了起來,“只要他能替我辦成了事兒,我就給他做媒,將你嫁給他。”
話音未落,少女的身子便毫無徵兆的顫抖了一下。
她宛若秋水一般的眸子裏,泛起了一絲不那麼明顯的漣漪。
皆是藏不住的歡喜。
不過瞬間的反應過後,她卻立刻又恢復了那漠然的模樣,只是白了李牧一眼,佯怒道:“你這傢伙好賴不分,從小到大可是我一直在照顧你啊,你竟然一直把我當作一件東西來看待啊?”
“我錯了,小花姐,是我說錯了行嗎?”
李牧舉雙手作投降狀。
而少女看着這樣的李牧,不由得自心底嘆了口氣。自己的幸福竟然要落到這麼個傢伙的手上,她也真的是為自己的未來堪憂啊。
“說正事。”少女目光直直看向李牧,“你手邊的事情儘快處理吧,平陽城外的老傢伙們都陸續趕來了,想必過不了半個時辰人就該齊了,你也準備起來吧。”
“等的就是這個。”
李牧嘴角一勾。
少女雖然參不透李牧的想法,但她很清楚不是什麼事情都輪得到她過問的,哪怕李牧把她當作姐姐來看待。
如此想着,少女便即轉身,離開了屋子。
而就在她離開之後不久,先前離開的青年陸生,便是一溜煙又跑了回來。
關上門后,陸生湊到書桌前頭:“少爺,我剛才的反應怎麼樣?是不是很機靈啊?”
“本來我是想給滿分的,”李牧翻了翻白眼,“但就現在你這個樣子,零分吧。”
“別介啊少爺……對了,後來李小花有沒有說什麼關於我的話?有沒有覺得我剛才特神秘,特帥?”
“瞧把你美的,我找個話茬把你支開,可不是為了讓你在小花姐面前耍帥的。”
“那……那李小花到底有沒有……”
“沒有,”李牧果斷搖頭,“說正事。”
陸生雖有些失望,但這一頁也就這麼揭過去了。
“今天,是老爹入棺后的第三天,”李牧道,“我雖然下令撤了不必要的繁文縟節,但有一項我卻留了下來。按照禮法,今日便是大祭。平陽城內那些個家族,還有平陽城外那幾個依附於平陽的村落,都要在城主府聚首。”
“說起來,今天的街上的確比往日鬧一些。”
“我剛才與你說的,這場戲我們要準備開演了。”李牧望着陸生,目光如注,“我今天,將第一次以平陽城主的身份,見到平陽內外所有的牛鬼蛇神。與他們見的這一面,就將會是一切的開端,勝負的關鍵就在於這場戲將會如何開場。”
“所以少爺讓我去查孫嬌的下落,就是為了今天而做準備嗎?”
“不錯。”
“那麼少爺,我們接下來該做什麼?”
這一刻,陸生的神色也徹底嚴肅了。或許是被李牧的情緒所感染。
而李牧,深深的沉了一口氣。
“你只需要在再替我辦一件事,”話語間,李牧動身,自書桌後走出,“剩下的,就需要我親自來辦了。”
“少爺,你吩咐吧。”
陸生下定了決心。
另一邊,李牧徑直走到了門口,望了眼院子裏蕭瑟的秋意后,回頭看向了陸生。
而李牧要陸生做的事,卻令後者驚詫得瞪大了眼。
“你從城主府內挑幾名高手,去把孫海義綁了,帶到議事堂。”話音落,李牧背過手,望向屋外,“還有從今以後,叫我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