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第 6 章

黑色的車如叢林中的獸,在車流里穩穩前行。

不寬大的空間裏只有紙頁翻動聲,沙沙作響。

黃自亮細細看文書,待看到後面,卻是越看越心驚,看過賠償金額,幾疑自己未老眼先花。

再一定睛,果然是沒看錯,心裏立刻涼了半截。

“方總,作為你的代理律師,我不得不提醒你,如果行政調解失敗,可就得完完整整走訴訟了,時間會更長。

“我接這個案子的初衷,也就是幫你最大限度的爭取到儘可能多的經濟賠償。

“這是最實際的。”話音落,黃自亮長長吐一口氣。

有同行接過一個刑事案,七拉八扯到最後,嫌疑人家屬一口價三千萬,換受害人一份諒解書,最終,嫌疑人被判了五年,算是利落圓滿。

怎麼到他這兒就不行了呢?

“刑事案動輒調解、輕判,未必是好現象。”

“那要推動立法了,時間更長。”黃自亮揉揉額角,頭巨痛,這人真是理想主義。

關於此次犯下傷害案的福家,民間歷來有許許多多傳聞。其中最出名的一個版本是--福氏祖上靠下南洋挖掘金礦發家,在一去無回、屍骨成山的危險行業里狠狠大賺,有第一桶金金后,又投身種植業與農業,在C國有自己的農場及種植園,絕對的富可敵國。

據說在此期間,福家的第一代掌門本人經歷了三段婚姻。

第一任妻子是馬來人,留下兩兒一女后早早離世,第二任妻子是英籍華人,女方的父親是英國有名議員,同樣留下一兒一女,再跟着是第三段婚姻,福家的家務助理,這段婚姻一直維繫到他去世。

福家的商業帝國並未隨着掌門人的離世而崩盤,相反越做越大,在世的子女也愚公般的子又生孫,孫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孫,依靠牢不可破的血緣形成一股強大勢力。

只是福氏行事一向低調,甚少在公眾場合露面。且,掌門去世前重申一條鐵律:所有子孫,一律禁涉政壇,一經發現,即時逐出門去,剝奪所有產業繼承權。

說是這樣說,可形勢比人強,即便子孫不涉,也擋不住各級上下為了經濟發展大開方便之門,要留住財神爺。

拜年輕嫌疑人年少氣盛所賜,警方當場拘留時他曾囂張吼出來,“你個無良庸醫,可知道我是福家--”

托網絡信息快速發的優勢,加上這個姓氏太特殊,雖說方卓然那時已經昏迷,可早有其他患者將整個過程攝錄下來,傳上了網。

而後,包括黃自亮在內的上億中國網民都見識到了什麼叫鈔能力--所有的視頻、文字、圖片、存活了不到六分鐘,即被全網封殺,禁止轉發、評論,嚴控事態發展、發酵。

方卓然最初放着好好的金融不學,偏偏要讀什麼醫科,故此家庭關係轉惡,後來,方家老兩口看獨子這撞了南牆也不回頭的架勢,默默舉了白旗,才有回暖跡象就又發生了這種事。

於是,這件事就這樣僵在了這裏。

這活脫脫是貨幣戰爭的現代版。

“不一定,有了判例就可以了。”方卓然輕描淡寫。

黃自亮一噎,拿錢不當錢,只視為阿堵物是何等崇高境界,他甘拜下風!

☆☆☆☆☆

調解室內,兩方各自佔一邊,氣氛微妙。

福氏律師低低開口,“方先生,福氏無意將事情鬧大,還請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不。”方卓然伸出右手,展示傷疤,“如何化有為無?”

作為國際上於心外上享有盛譽的耿一平關門弟子,假以時日,方卓然的前途必定不可估量。

“方先生,福家子弟只不過是尋常紈絝,安於富貴而已,你實在不值得糾纏於此。”

“希望他不用重蹈我覆轍,讓大家為難。”方卓然語聲冷硬。

年輕嫌疑人此時在熒幕那頭霍然起立,臉色漲紅,直直指着方卓然,“庸醫!你!”若不是他已經被拘留控制,無需懷疑,定會和方卓然打一架。

世家子弟,自小生活環境真空,天不怕地不畏,不覺得自己有錯更談不上道歉。

方卓然冷冷看着傷害自己及師父的兇手,連多餘表情也欠奉。

還好,他既非下屬也非自己子女。

年輕人跟着即時被警員按住,“坐下!”

調解委員把鍵盤敲得啪啪有聲,仔細記錄事情始末。

無法左右事情走向,好歹也還有樸素正義感,如實記錄還是能做的。

“胡鬧什麼?還不閉嘴收聲!”一道嚴厲語聲劃開難堪沉默,“方先生,失禮了。我必然會好好約束自己外甥,不再讓他打攪你。”深棕肌膚,鼻子小巧,眼窩深深的女子鞠一躬,向方卓然致歉。

“請儘快支付王主任的治療費用。”方卓然不避不閃,“還有,諒解書我不簽也不會原諒。”

很明顯,重判已是不能避免。

方卓然一行轉身離去。

“小姨你居然為外人喝止我--”

“誰讓你光天化日傷人在先?”那女子無奈,“即便是治療失當,難道家裏沒法處理?”

“祖祖怎樣了?”

“已經轉去療養院,還好,沒被你氣死。”嘆口氣,“安在,你真該長大了,我不信你對家中環境一點也無察覺。不求你多優秀耀眼,至少把產業守住,勤儉些,也不行?”

“我精通吃喝玩樂,其他的,不會。”年輕人頭低下來。

“那你就在裏面反省吧。”拋開立場不談,方家的這個孩子着實不錯。

巨幅屏幕應聲而滅,女子對隨從頭也不回地吩咐,“阿甲,你送送幾位委員。阿乙,把衛星電話給我。”

這姨甥倆其實是同樣的人,不會將一般人放在眼裏,連親近下屬也只有甲乙丙丁這種代號。

福氏,到底是很有資本的。

“真是麻煩了”、“不必不必”、“我們開車過來,福小姐無需客氣”……幾位委員爭先恐後推辭。

好歹也見多經慣,這種山芋,不沾才是上上策。

那女子接過衛星電話,撥通,“阿姊,方家託人帶話說只聽方卓然意見,文件上的賠償金額寫了一塊錢。”

言下之意,不是錢財問題。

“確定沒得轉圜?”

“軟硬不吃,心若鐵石。”福蕖深深苦笑,“安在也是我看大的,我是真的不知道怎麼辦。”

那頭不知說了什麼,福蕖先是眉頭緊皺,一臉震驚,跟着難以置信反問,“阿姊你,這樣……能行?”

語音落,承旭靜靜等了幾分鐘,等來句意料之中的,“去吧,不要再錯。”心裏如蒙大赦,面上仍一臉謹慎,“我一定吸取教訓,不會再犯。”

崗前培訓果然出名嚴格,自己在剛剛的實操上錯了一個科目就被這位人力的頭一陣好訓,從大學時上課時散漫不認真一直說到她是G大之恥,分分鐘懷疑人生。不過沒辦法,那麼大一個惡劣印象放在那裏,再加上確確實實也是她大意,唯有立正挨打的份。

可是她又實在很想抗議,第一印象就這麼牢固,泰山壓頂不改色的那種?

這話在心裏翻來覆去無數遍,最後到底也沒敢說出口。

都已經“G大之恥”了,再加多一條“不敬領導”她就得滾蛋,何苦橫生枝節?

承旭轉身離開,晚餐於七點供應,現在錯過了時間不說,她也實在沒胃口吃任何東西。

手機在口袋裏連震兩下,把一摞資料換到左手,承旭去翻信息。

“晚上加多一個朋友,他離承旭你近,我已經叫他去1號地鐵口接你了,車牌尾號兩個六,大家兵分兩路匯合。”

糟!今晚是冷鋒接風宴這回事她完全忘記了!

“哈哈,小方總是伐?他居然有時間了對伐?你倆一個古董一個冰櫃今天的飲料錢可省了。”惠婷跟着又是一條,“希望承旭不要被驚到。”

承旭趕忙回復,“好好好,多個人熱鬧些。”跟着用APP在附近花店下了單,想想不放心,撥了電話細細交代一番。

匆忙趕至地鐵口,果然看到一輛車停在街邊,尾號正是兩個六。

待到三步並作兩步走過去,那頭也已打開車門。

高大清瘦身影直直撞入眼帘,白襯衫、黑西褲正式非常。

短暫靜默后,二人異口同聲--

“班長?怎麼是你?!”

“原來,冷鋒說的那個小朋友,就是小旭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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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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