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家村(四)

月家村(四)

今年也不例外。

待月家門一開,一群娃娃就稀里嘩啦的湧進來了,把院子裏棚里的兔子都給嚇着往裏拱了,一邊往裏擠還似模似樣的搖頭作揖:“賀喜了賀喜了…”

月小弟還在換牙,也跟在娃娃們屁股後頭跟着拱手作揖:“賀喜了賀喜了。”

一開口,就漏出了缺了牙的嘴。

他只顧着跟着別人學,也沒看前頭,等到了裝着豬肉條的簸箕面前,兩眼正發光,頸窩處被人從後頭一提,大驚失色的月小弟只來得及見到那翻飛的一片粉色的衣擺,一下焉了。

等他生無可戀的抬起頭。果然,面前俏生生立着的不是嬌花姐姐是誰?

“姐,我好餓。”眼咕嚕轉了轉,在分析了此刻敵強我弱后,一把撲過去抱住月大姑娘大腿,無視月姑娘的冷眼,咧着缺牙的嘴開始灌輸甜言蜜語:“姐姐的裙子好漂亮,但是姐姐更漂亮,跟仙女似的,難怪我淮哥哥見到姐姐走不動路了。”

這可是大實話,人都是有愛美之心的,而且還不分大小,要不是這群娃娃都朝着月姑娘奔去,他也用不着馬前失蹄啊?

月橋看他那討巧賣乖的模樣心裏就冒了几絲兒火氣,白嫩嫩的手指從粉色的衣袖裏露出來點在月小弟額間一按:“小王八蛋,什麼走不動路,整日都跟着學了些啥?”

明明她日日都盯着呢,這在她跟前的人怎麼還是變成了油嘴滑舌的模樣,小小年紀,四五四六的什麼都懂,什麼都敢拿來打趣兒。

月小弟跟不倒翁似的差點仰翻了過去,他小手一把把月橋的手指給抱住緊緊不撒手,還撇着嘴乾嚎:“明明就有,我昨日見到的,我親眼見到的。”

淮哥兒跟二哥不同,二哥借口年後要考核,他留在景江書院讀書,而淮哥卻趁着年節一個人回來了,而且回來第一個見的,也是他姐姐。

別以為他躲在草垛后就看不清了,他月三爺可是有通天眼的,昨日黃昏,淮哥在村子背後的小河邊見到他姐姐后,整個人都呆了,那時月小弟堅定的認為,那不是他所認識的淮哥,因為他記憶里溫文爾雅的斯文男子不可能那麼蠢。

那可是他當做以後學習的目標人物啊!

“好啊你。”二話沒說,月大姑娘一手抽出了一隻手,一把擰上了月小弟的耳朵:“小小年紀不學好,還學會偷看了?”

果然,這整日跟着村裏的花花草草門在一塊玩,總會出事的。

“疼,好疼,姐姐。”月小弟哭唧唧的,非常傷心的跟她商量:“今兒過節,咱們能不能換個日子再揍?”

月橋冷眼看他:“自然不能。”

俗話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月余華這皮小子實在太惹人嫌了,回回說要改,回回都改不掉,八九歲了還整日逗貓遛狗的,跟個三四歲的娃娃一般。

見月大姑娘下定決心要揍他,月小弟都不知道是保護自己的耳朵還是保護自己的屁股了,委委屈屈的癟着嘴:“那..那你輕點。”

月橋崩着的臉剎閃過一道笑意,在眾多同村的娃娃面前給愛面又慣會裝矜持的月小弟留了餘地,拖着人找了間空房對着屁股胖揍了一頓這才施施然一人走了出來。

躺在地上的月小弟嘴角抽抽幾下,眼尾待見到那片粉色的裙擺劃破弧度,從門檻上拖拽而過,才彎着腿,仿着話本裏頭那些被劫財后胖揍一頓的人一般,用着嘶啞的力氣朝着窗戶口暗啞的喊着:“來人啊,救命啊,來人啊,救命啊。”

喊了好一會,本來裝啞的聲兒真的有些啞了時,窗戶才印着一個人輕柔模糊的迴音:“要我救你嗎?”

本是聲嬌醉人,可月小弟卻像是嚇住了一般,臉一僵,一下埋進了自己腿彎不敢見人。

“繼續呀。”窗戶旁的影子朝旁邊移了移,在光照折射下,地面上逐漸顯出了一條及地的長裙,來人在門框上點了點,叮叮咚咚的像敲打在了月小弟心頭一般,他身子顫了顫,嚶嚶嗚嗚的哭聲兒從腿間傳了出來。

“唉。”來人嘆了口氣,一把推開了房門,露出修長的身姿,粉衣不染纖塵,膚白若雪,粉衣裙擺再次才次從門檻上拖拽過去,在月小弟面前蹲下,露出他非常熟悉的容顏:“月余華,你的戲可真多,不去戲班子真是浪費了。”

“真的嗎?”眼角露出幾滴眼淚的月小弟抬頭跟她確認。

月橋板著臉,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趕明兒我就讓大哥把你丟進戲班子裏。”她眉眼一俏,指尖點着月余華的額頭嘆息:“還能不能懂些事了,要不是你死活不去學堂,這麼大個人了還能整日在家貓着?”

月小弟悄悄看她一眼,對嬌花姐姐口口聲聲的嫌棄絲毫不為所動,反而拉着她的手在自己肚子上拍了拍,可憐兮兮的看着她:“小華好餓。”

他賣力表演了半天,確實把早上吃的都給折騰消化完了。

“呵”月橋氣出了聲兒,紅唇緊抿,驚訝的看着他,似笑非笑的:“我還以為有戲就夠了,都不用吃喝了呢?”

月家雖然算得上村裏的富戶,但也沒有那溜街逛園子的做派,像這種去戲班子更是逢年過節才有的活動,沒成想,月余華去了兩次倒是把戲班子的精髓學了一二,這要是沒有人盯着趕着,恐怕早就成渭水府園子的一角了。

過早的暴露了自己的愛好,月小弟獃獃的,腦子裏轉了轉,非常上道的保證着:“我...我只是太無聊了,姐姐放心,小華立志是要做一個開遍大都的豬肉攤大商人。”

月小弟把自己的胸脯拍得砰砰作響,一副要帶着月家豬肉攤走出渭水府、走進金陵,一越成為大都第一商人的模樣,還狗腿的抱着姐姐的大腿諂媚:“等小華有銀子了,就把銀子全部孝敬給姐姐,一個子都不留!”

月橋定定的看着,突然樂不可支的笑出了聲兒,她不笑還好,就是個長得稍稍精緻的江南里養出來的婉約姑娘一般,突然一笑,便猶如曇花盛開那一瞬,整個黑暗裏便只看得見那一抹白,無法用言語來筆繪那極致的美麗。

月小弟看得獃獃的。

突然,月橋眼角一滴淚溢出了眼眶,她抬手輕輕拭去,拍了拍月小弟的小肩膀:“那姐姐就等着有這一日罷。”

“姐。”月小弟拖長了聲音。

這又哭又笑的,可是不信任他月三爺?

月橋拍了拍衣擺,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的看着他:“行了,趕緊起來,今兒大過節的,你要久不出現,別人還道我欺負你了呢?”

她剛側身,一道風一般的影子從她身側跑過去,月小弟一下就跑到了門口,手上扒着門框,朝她哼了哼:“你本來就欺負我了,方才還把我按在地上揍了一頓,壞人,我告訴娘去。”

月橋見他活蹦亂跳的,在後頭冷冷的嗤笑了一聲。

虧得她還擔心這小子呢,還真是皮實得緊,一脫離了她範圍便開始張牙舞爪的了。

大年節第一日就在這吵吵嚷嚷里走過。

初二,是回門日。月家也不例外,一早月老大便套好了牛車,等用了早飯,一家人就做車去了余母的娘家余家村。

余家村離月家村趕車大約半個時辰左右,余氏娘家有兩子兩女,余母行三,兩個哥哥和一個妹妹,余家兩位哥哥都是再老實不過的人,余氏則生得有幾分潑辣,運道最好的當屬余家老么,月橋她這位春姨。

余春是個有成算的,早早便嫁到了金陵城郊,金陵皇都,天子腳下,雖她婆家也是一地地道道的農家,但天子腳下的農家和這偏遠的山溝溝那又是不同的。

余春嫁人後,極少回來,這七八年間也不過堪堪回來過兩次,一是路途遙遠,二是要留下顧着孩子。這回能在過年節的時候見到,莫說月橋這種已經記憶模糊的,就算是余氏都愣了好好晌才回了神。

余春也是昨日才到的,知曉他們今兒要來,早早便把給幾個侄兒侄女帶的東西拿了出來,等人一到,一下就迎了過去。

兩姐妹相見,自是滿心的高興,還抱在一處哭了一會兒,等進了屋,余春放開了余氏,一一見過幾個侄兒侄女,待她見到月橋時,險些有些失態,似是不敢置信的回頭看着姐姐:“三姐,這閨女長得好生出色,你和我姐夫...”還能生出這麼漂亮的女娃?

“那可不?”余氏哪會不知她要說啥,白了她一眼:“四妹你可該討打啊,這話咋說的,我家月橋自然是我和你姐夫的親閨女。”

余春也覺得這話唐突了,哈哈兩聲揭了過去,又拉着月橋上上下下的看了看,不由的讚歎:“都說咱們江南出美人,這話可真是不假,瞧瞧這水靈的,可不是咱水鄉里養出來的閨女嗎,又精緻又婉約,往這一站,就讓人不由自主的想親近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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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惡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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