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氣的寧樹兒
靜下來后,突然一道奶音軟軟的問了起來:“娘,狀元是什麼,很厲害嗎?”
月橋低頭朝一臉懵懂的寧樹兒看去,隨即一把把他抱了起來,點着頭應道:“是啊,狀元是很厲害的人,你舅舅得了狀元,我兒以後也要認真讀書,考個狀元回來給娘看才是。”
寧樹兒偏着頭聽着,半晌后使勁的點了點頭:“娘放心。”他雙手捧着月橋的臉,學着平日裏對他那般,在她臉上輕輕拍了拍,還道:“娘乖,樹兒給拿個狀元回來。”
月橋被他逗得樂不可支的,瞪了他一眼:“臭小子。”
寧心姐妹兩個還在一邊兒說著樹兒真是乖巧云云,讓寧樹兒更是仰着頭得意起來,若是屁股上插跟毛,只怕就搖晃起來了。
她把人抱着往下移了點,對着外頭,指着窗戶邊上籃子裏的鮮花同他說道:“待會舅舅要騎着馬從這底下路過,樹兒就拿花扔下去怎麼樣?”
扔東西寧樹兒當然喜歡,當下就要彎腰拿東西,被月橋給勸住了,那頭,寧曲沒想到,她高看中的,自覺無人能及的虞會元竟然只得了個探花郎,連個第二的榜眼都沒撈到,雖說探花郎也足以名揚天下,但能跟狀元相提並論嗎?
不能的。
寧曲心知肚明,心裏更是憤憤不平。明明...明明虞公子那般大才,放眼這個四海,誰能跟他的學識相提並論?其他的不過都是些沽名釣譽之輩罷了,就像這月家這狀元怎麼來的,不就是陛下看在寧家和淮王府的面上賞賜的嗎,誰讓人娶了個郡主呢,若是,若是虞公子早早娶了她,那陛下定然會封虞公子一個狀元不是?
“你可莫要在亂說話了。”都說知子莫若母,庄氏見她臉上神色轉動,哪能不知道她在想甚,便壓着聲音同她說道:“探花郎自古都是風流才子,虞探花又沒定親,放在這個位置上最是合適,你也別東想西想的了,待你和他的婚事定下來了,就安安心心做個新嫁娘吧。”
到底是年輕女子,寧曲聽了庄氏一番話,心裏那些不平瞬間變成了羞怯,精緻的臉上紅霞滿天,擰着綉帕一角嗔道:“娘討厭,這八字還沒一撇呢。”
“我兒別害臊。”庄氏含笑拍了拍她的手,嘴角高高扯着,露出一抹淡淡的諷刺:“只要我兒看上了,那八字有沒有一撇還有何關係?那虞家又不是甚大族,莫非還能拒絕咱們寧府這門親事不成?”
在庄氏看來,她把女兒嫁給一個小世家,已經算是那虞家高攀了,她心裏最滿意的一門親還是那淮王府的世子,若是成了,那女兒往後就是世子妃,以後的王妃娘娘,莫非還比不得一個官夫人體面?不過這也就是想想罷了,那淮王府已經嫁了個女兒給月家,他們寧府又娶了姓又月的丫頭,是萬不能在跟王府沾上親的了,這才退而求其次的依着寧曲把目光盯在了那虞探花身上罷了。
“來了來了,遊街過來了……”
外頭不知是誰說了一句,瞬間,街角兩旁的閣樓上一下探出了許多雙明目皓齒,眨巴着眼盯着從下頭慢悠悠騎着馬戴着大紅花過來的三個俊郎的年輕人。
打頭的,風度翩翩,含笑而立,穩重自持,身後左右各有一人,左邊的榜眼雖面目普通,但氣質溫和,端莊儒雅,右邊的探花郎年少風流,面如冠玉,還帶着點少年人的意氣風發,這樣的人最是吸引女子的目光,不少姑娘面紅耳赤,已經顧不得大庭觀眾之下了,一邊喊着虞探花的名字,一邊朝他扔着鮮花,不一會兒,虞探花一身上下就被光顧了一番。
在這人聲沸鼎的時候,寧樹兒的小奶音險些被眾人淹沒,他也不氣餒,都喊得面紅耳赤了還一心追着他舅舅扔鮮花,旁的人一個眼神也不帶看過去的,許是聽到了他的持之以恆的喊聲,下頭的月余煦突然朝上看了過來,當對上那個小小的孩兒和他身後貌美的女子時,特意揚起了笑臉,朝他們揮了揮手。
下頭的隊伍漸漸遠去,寧樹兒驀然轉了身,指着已經空蕩蕩的籃子朝月橋邀功:“娘娘,給舅舅的花花,沒了。”
月橋摸了摸他紅彤彤的臉蛋,點着頭:“樹兒真乖,你是娘親的好兒子!”
“嘿嘿嘿。”寧樹兒傻笑,隨後又手舞足蹈的學着月余煦的模樣使勁揮了揮手,嘴角不清不楚的說著:“舅舅,揮,揮手樹兒。”
“是啊,你舅舅在跟你打招呼呢。”月橋擰了擰他的小臉蛋,還親了一口,替他拍着因為格外激動而興奮得一直有些汗濕的背,招呼他道:“好了好了,舅舅走了,渴了沒,娘帶你喝水去。”
寧樹兒扭頭看了看,見那遊街隊伍都走得遠遠的了,不能再讓他扔着鮮花玩了,小臉上似乎還帶着些遺憾,嘟囔着“沒了啊”,一邊兒使勁點着頭,嚷着要喝水。
他們不疾不徐的,一屋裏的其他人已經在收拾東西準備離開了,寧曲先前見到了虞探花的人,一顆心砰砰直跳,後頭見愛慕他的姑娘那般多,心裏又開始不得勁了,把那些不要臉的狐狸精在心裏狠狠給罵了一遍才好受了兩分,這會兒見月橋這邊和和睦睦的,又想找茬了,不過她才剛起了點心思,就被庄氏連拖帶拽的給弄出去了。
下了樓,寧曲還揉了揉發疼的胳膊,有些不滿:“娘,你拉我做何?”
庄氏瞪了瞪她,手指在她額間點了點,頗有些恨鐵不成鋼:“我說你是不是傻,你沒事老找月氏做甚,你以為她是你親嫂子那般好欺負呢,我怎麼生了你怎麼個蠢的。”
寧曲不以為意:“她哪有你們說的那般厲害。”
庄氏見她說不通,也懶得理她,只丟下一句:“反正你把嘴給我閉上,要是出了岔子你也別來找我就行。”
見庄氏說的這樣慎重,寧曲到底不敢作妖,跟在她身後嘟着嘴上了馬車。
上頭,寧心寧慧把她先前的動作都瞧得仔仔細細的,心裏雖暗道這寧曲有眼無珠,又抬眼瞧了瞧月橋的神色,見她眉目如常,溫和慈愛的看着寧樹兒,彷彿沒看見那一幕一般,寧慧只覺她這個五嫂就是大度得很,唯有寧心心知有異,還笑着試探了兩句:“這老七就是任性,被家裏慣壞了,說話這般直以後有的是苦吃了。”
寧慧嘴一撇,接了話:“可不是,我還以為她眼高於頂,除了宮中皇子誰也看不上呢。”
月橋聽得有些好笑,也跟着說了一句:“小小年紀,難免口出狂言。”
其實真算下來,這寧曲不過是比她小不了幾月罷了,甚至比寧慧還大,卻一直被庄氏給留着,其實這也能理解,高門貴女嫁人總是要晚一些,挑挑撿撿的總要挑一個合適的才行。
寧心見她面色如常,又瞧了瞧外頭天色,歇了心中的心思說道:“時候也不早了,咱們也回府去吧。”
寧慧應了下來,月橋則說:“你們先走吧,我帶着樹兒玩一玩,等你五哥下了衙之後回娘家一趟。”
她這一說,寧心和寧慧也想起了今兒是日子,又同她道了幾聲恭喜后這才離去,等人只剩下鶯歌院裏的一眾心腹,月橋說話就沒那麼多顧忌了,她摸了摸寧樹兒的小腦袋瓜,目光對着窗外瞥過,意有所指的說了一句:“年少輕狂,總得為自己做的付出代價才能成長,嫂嫂這也是幫你呢。”
綠芽在側也笑了起來:“少夫人說的是呢。”
寧樹兒不明所以,但看別人笑,他也跟着嘿嘿直笑,月橋一把撈起他:“走,娘帶你逛街去。”
逛街兩個字小樹兒還是知道的,不住的拍着手,高興得直歡呼:“逛街去,逛街去。”
寧衡是在鬧市裡接到這對母子倆的,那時寧樹兒看人表演雜技看得眼都瞪圓了,跟着身邊的人叫好把手都拍紅了,末了打賞錢時,更是特別豪氣的扯了身上掛着的玉佩金魚兒往人盤子裏一扔,讓接盤的人看得眼都直了,似乎是不敢相信,朝月橋等人看了看,見當長輩的含笑看着,並沒有反對,還不住的說了些吉利話。
旁邊的人見他們出手大方,想說幾句,只是見他們衣着華貴,奴僕環繞,心裏暗道了兩句敗家子倒是不敢說什麼。
人群散去后,寧樹兒歪了歪身子就看見幾步開外的寧衡正含笑看着他們,他身上還穿着朝服,合身修長,整個人透出溫和,目光清澈,還伸出了兩隻手,寧樹兒頓時就要撅着屁股朝他撲過去,還一邊兒喊着:“爹,爹爹。”
月橋在他屁股上輕輕拍了拍:“老實點。”又嗔了寧衡一眼:“你兒子要你抱,還不快些過來。”
寧衡特別聽話的走了過來,把寧樹兒抱着,又攬了她,一家三口朝着路邊兒的馬車走去,正要上車時,卻見那似乎是雜技領頭的男子手中拿着玉佩匆匆過來,喊住了他們。
“幾位貴人留步。”
護衛把他攔住,不讓他近前,男子只得停在了幾步外,寧衡讓寧樹兒進了車廂,與月橋一併轉了過來,問道:“可是有事?”
“這個。”男子舉了舉手中的玉佩,臉上似乎還有些羞澀,凹黑的臉都泛着些紅,他也是方才清點的時候才發現收打賞的時候竟然收了這樣貴重的物件,若是所料不錯,這一枚玉佩就值個千八百倆,就是買他們整個隊都有餘,這樣燙手的東西哪裏敢收,便道:“小人一行上這天子腳下也只為了混口飯吃,這一件東西實在太過貴重,小人拿着心難安。”
寧衡也是沒料到有人竟然會嫌棄給的打賞多了,他扭頭問着月橋:“媳婦,你怎麼說。”
月橋擰了他一把,這才問着那男子:“你也說是混口飯吃了,你們表演得很好,尋常人哪裏懂這些,既是靠技巧吃飯,想必也是經過千錘百鍊的,莫非你覺得你們的雜技不精彩,不好看?”
“不……”
月橋抬了抬手:“既然你覺得值,那我兒打賞你們也是認為值,既然都值得,又有什麼心安不心安的?”
男子被問得啞口無言,好一會兒才道:“小公子太過年幼,許是沒分清……”
“我兒天資聰穎,他雖幼小,但在他幼小的心裏認為值,便給了,同他年幼不年幼也並無干係。”月橋朝他擺擺手,指了指不遠處正翹首期盼的雜技隊一行:“快回去吧,你的同伴們還在等你,若是拿着燙手,便給那些年幼的孩子吃好些,給隊伍里的人都分點銀兩,讓他們把日子過得好些。”
說完,藉著寧衡的攙扶,月橋就進了車廂,隨後寧衡也進來了,外頭的護衛們翻身上了馬,跟在緩緩啟動的馬車身後,離開了鬧市。
男子手中捏着玉佩,還有些沒回過神兒,一旁的小販滿臉羨慕:“哎我說你這個人真怪,給你賞錢多你還嫌棄做甚,要是五少夫人願意賞點給我,又何曾不能舒舒坦坦的做個小地主去。”
男子回了神兒,聽他說完,才道:“小哥認識啊?”
小販撇了撇嘴:“這滿金陵誰不認識,那可是寧家人,那小的可是寧家大房的獨苗苗,寶貝着呢,身上的物件不知多少,唉,要是小公子賞我一個就滿足了……”
男子沒繼續聽他說叨,回身朝雜技隊走去,見他們眼裏含着期盼,不由晃了一下手上的玉佩,頓時,那邊的人紛紛送了一口氣,露出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