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狀元
會考後不過兩三日就是殿試,五百餘貢士們清晨就在宮門口侯着了,等侍監帶着皇命唱報后依次進了那巍峨的深宮。
路上,貢士們皆低垂着眉眼,謹記着先前侍監的交代不得抬頭胡亂打量,餘光只能瞧見那莊嚴古樸的牆面兒一一在眼角略過,到了朝前,待拜見了坤帝后,貢士們依次落座,由坤帝當堂出了題目,而後貢士們便埋首纂着文。
坤帝見此,滿意的點了點頭,伺候他的大總管碎金不由得恭維了兩句:“這多虧了陛下聖明,這每年所出的學子們那是一個塞一個的有學問,連淮王世子都拋卻了身份,沉迷在科舉之中呢。”
淮王府世子陳銳,身份高貴,按理就是此生毫無作為也是榮華富貴不愁的,偏生他跟其他的宗室子弟格外不同,小小年紀就喜歡聽課讀書,為此淮王夫婦還特意為他請了先生教導,誰料陳世子天分高,一路讀到了明昭書院,如今更是憑藉自己的學問考上了貢士,可是狠狠讓淮王府出了風頭,誰不知道,宗室里也就只出了陳世子這一個特例,不知讓多少人艷羨,更別提陳世子如今還未定親。
坤帝含笑着,目光順着看下去,也尋到了那個端正着坐姿、安穩如風的陳銳,在一眾貢士里,陳銳也堪稱優良,舉止謙和儒雅了,他抿了抿唇,微微額首:“是個可造之才。”
伺候坤帝多年的碎金哪裏不知坤帝這話已是十分看中陳世子的意思了,坤帝向來極少外露自己的情緒,能從他嘴裏聽到一句尚可都極為難得了,哪裏能說出可造之才這等美譽,便是幾位皇子,也沒聽他誇過幾回。
尚想着這些小心思,又聽坤帝凸自念叨了句:“月家那小子也是不錯。”
碎金忙收斂心神,笑着應了一句:“可不是,這月公子會考時可是僅次於那虞會元身後,又是明月郡主的夫婿,還不知外頭多少人扼腕呢。”
扼腕啥?自然是這般風流人物被人截足搶了先,其實往常也不是沒有十分優秀的人物早早成了親,但耐不住被高官的小姐們看中,死活要嫁過去,鬧得雞飛狗跳的,不過這放在月余煦身上就不通了,便是有哪位千金瞧上了,也只得認栽,莫非誰吃了豹子膽敢跟郡主搶人不成?
坤帝顯然也知道這些奇聞,饒有興緻的說道:“回回科舉之後總會成全無數對有情人,銳兒如今也不小了,想必過了這殿試后也能覓得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才是。”
想當年,他就是在科舉之後一眼就見到了在那樓閣里停駐了不到一盞茶時辰的寧凝,對之一見傾心,二見傾情,最後百般用計把人娶了回來,這一晃,竟然都十數年過去了。
坤帝不禁有些唏噓,目光在下邊諸位貢士身上瞥過,手指隨意點了點:“這位虞會元,還有那位月貢士,柳貢士,梁貢士一干人等模樣人物俱是不錯,旁的貢士雖有些不足,但學問也是過硬,都是些好苗子啊,如今朝堂之上各部缺了不少人,只盼着這些人能頂用。”
這話中意思竟然是想直接把人放到缺的位置上去,碎金心裏驚駭莫名,但面兒上絲毫沒露出一點痕迹,他腦子轉動着,一邊想着坤帝這樣一手把人提拔到位置上,少了那按部就班的升遷定然會讓朝臣們不滿,一邊兒又實在慶幸今科這些貢士們的好運。
只要這次出了頭,可不用娶什麼高官千金,照樣一步登天,少奮鬥十數年了!
殿試一直到下晌時才結束,貢士們交了文,長長的嘆了口氣,隨後在侍監的帶領下出了宮門,而幾位主考官卻連夜審批着案卷,並在次日清晨交由了皇帝閱覽,等着他提筆點下一甲三人。
貢院外,四處八方圍滿了等着看即將新鮮出爐的名揚天下的各處人物,樓宇之上香衣采繽,姑娘們手拿鮮花,笑盈盈的等待着那巡街出現,好一擲這芳心暗許。
寧家也包了一處閣樓,府中未婚的姑娘們嘰嘰喳喳的圍簇在一堆兒,滿心歡喜的說著各家優秀的少年郎們,已經定親和成了親的女子們則要含蓄不少,端端正正的坐着,時不時同旁邊的人說上兩句,捏着綉帕抿唇一笑。
月橋這處兒靜得很,周圍連個人都沒有,彷彿被故意隔開了一般,她也渾然不在意,拿着糕點逗弄着墊着腳一直看着流口水的寧樹兒,直到綠芽悄悄提醒了她:“少夫人,六姑娘和九姑娘來了。”
月橋這才把那糕點放到了寧樹兒手心裏,滿足的看着他拿在手心,小口小口的吃着,抬頭朝走來的寧心和寧慧看去,見二人目光有神,衣飾鮮艷,想必是過得不錯,便打趣的說了句:“小九也就算了,小六怎的不把你閨女帶出來,瞧這外頭多熱鬧。”
寧心苦笑了一聲兒,同寧慧一起落座,這才道:“就是因為外頭太熱鬧了,夫人說棠兒太年幼了,恐萬一受了驚,便接過去照顧了,這不,我便自個兒出來尋個熱鬧了。”
說來也是她們沒那運氣,兩個庶女擇選出來的夫婿都沒考上那貢士,更別提入那殿試上得坤帝親自考核了,她那當家的,原本對自己十分有自信,未料這皇榜一出來,如今整個人都渾渾噩噩的,到如今還接受不了這現實,她看得着急得很,又幫不上甚忙,只得出來透透氣。
月橋也知道她的情況,伸手拍了拍她,又努了努嘴,問着她們:“你們去打了招呼了嗎?”她指的是旁邊的二夫人、三夫人還有一眾小輩。
寧心點點頭:“方才和九妹遠遠的施了禮,不過你也知道母親和三嬸兒,向來對我們庶女沒個好臉色,我們也懶得過去招人嫌了。”
月橋點點頭,一邊兒跟她們說著話,一邊兒分了心神出來看着寧樹兒,寧慧也順着看過去,見寧樹兒正墊着腳正準備爬上桌,兩個小丫頭眨也不眨的護着他,“噗嗤”一聲兒笑了出來:“我聽聞五哥小時候皮實得很,現在見到樹兒一下便想起了五哥小時候。”
月橋好笑的搖搖頭:“都是他爹給慣出來的,說甚男孩兒就要皮一點,在院子裏只差沒上房揭瓦了。”
“皮點好。”寧慧說著,突然靠近了月橋,小聲兒的問道:“嫂子,聽聞老七定親了?”
她說的老七是寧家二房的七姑娘寧曲,這姑娘生得好,是庄氏的掌上明珠,一直被留着沒相看人家,前些日子突然傳出來消息說寧曲已經相看好了,依寧慧對寧曲的認識,憑着她那眼高於頂的眼光,這瞧中的也定然是不凡才是。
月橋有些疑惑,偏了偏頭朝寧曲的方向看了看,隨即說道:“這我倒是沒聽說過,寧曲的事兒自有二嬸去操心,等她定親的時候就知道了。”
寧心聽她們說完,插了進來:“這事兒我倒是知道一些,聽說是七妹自己瞧上的,就是這貢士裏頭的一人呢,學問出眾,年少英姿,是個人物。”
寧慧跟着眼眸轉了轉,笑了笑:“要說這貢士裏頭的當屬那虞會元風頭最盛,長得一表人才,風度翩翩的,既年少,又學問出眾。”
其次,與虞會元一般風頭無兩的還有淮王府的世子,只是王府地位擺在這兒,敢碎嘴的人少,就是相中了他,那也得人淮王和王妃同意才行,哪裏同虞會元一般,家世普通,更能讓人趨之若鶩?
她們說著話兒,不大一會兒就聽外頭銅鑼聲響了起來,方才還有些吵嚷的樓宇頓時安靜了下來,都紛紛起身站在那窗邊,等着那打馬遊街從底下頭走過。
她們離得不遠,但到底聽不大真切,只見到那貢院外頭突然爆發出了一陣兒一陣兒的歡呼聲,隨後不久,就有咚咚咚的聲音響起,接着是月橋吩咐去看榜的下人滿臉喜色的跑了上來,口中還高興的說道:“少夫人,少夫人中了!”
月橋眼眸一瞪,向前了幾步:“中什麼了,說清楚!”
“是是是。”那下人吞了吞口水,方才說道:“是月二爺中了,中了狀元!”
月橋還有些愣神,一邊兒寧心寧慧已經同她道起了喜:“恭喜嫂子了,月二公子真真是有大才的人,聽說會考時也排行第二呢。”
“是呀,嫂子如今可是放心了。”
也有人不滿的冷哼了一聲:“也不知道是不是陛下看在貴妃的面兒上才欽點了他一個狀元,到底有沒有真本事還兩說呢,是騾子是馬總有日會被揭穿的!”
這人,正是滿臉嫉妒的寧曲。
月橋漸漸冷了臉,安撫的拍了拍拉着她手心的寧樹兒,也譏笑了起來:“七姑娘這是在質疑陛下的能力還是質疑陛下的不公?需要嫂子幫你一把,把你這話一五一十的告知貴人不成?”
庄氏臉色一變,這才打起了圓場:“瞧侄兒媳婦說的,你七妹妹就是直性子,有口無心的,你別跟她一般見識。”
“這話說的,找茬的也是她,有口無心的怎還是她?”月橋一點沒緩和,直接發了火:“說得這七妹妹就是個蠢貨一般,說話連腦子都不用,瞧瞧那一臉的嫉妒,真真是面無全非,哪裏還有一點寧家閨女的賢良淑德?”
“你少得意!”寧曲被罵也忍不住了,還拋下一句:“這狀元本就不該是他的。”
“那是誰的?”月橋步步緊逼。
“自然是虞會元的。”話說出來后,寧曲反而膽子更大了:“他是會元,被點為狀元才是正理,豈會是你那個從村裡出來的哥哥?”
月橋真真是被她氣笑了,她說這寧曲怎麼突然跟瘋了似的找茬,原來還真是看上人虞會元了,她罵了句“不要臉”,而後火氣一下消了下來,對戰戰兢兢的下人問道:“那榜眼和探花是誰?”
那下人下意識抹了抹腦門的汗,快速的回道:“回少夫人,榜眼是一位姓梁的貢士,至於探花,則是先前的虞會元。”
月橋好笑的撇了眼似乎不敢置信的寧曲一眼,突然想起了月淮,遂又問了起來:“二甲的頭名是誰?”
“是陳世子,後邊兒也是一位姓月的貢士……”
得了消息,月橋擺擺手:“行了,你下去領賞吧。”
“多謝少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