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呂·四塊玉〕
嘆世
羅網施[30],權豪使。石火[31]光陰不多時,劼[32]活若比吳蠶似。皮作錦,繭做絲,蛹燙死。
【註解】
[30]羅網施:即施羅網。
[31]石火:敲石擊火,比喻時間短暫。
[32]劼:努力、拚命,此處指費盡心機。
〔正宮·金殿喜重重(南北合)〕[33]
秋思
[金殿喜重重(南)]風雨秋堂,孤枕無眠,愁聽雁南翔,風也凄涼,雨也凄涼,節序已過重陽。盼歸期、何事歸未得?料天教暫爾參商[34]。晝思鄉,夜思鄉,此情常獨悒怏[35]。
[賽鴻秋(北)]想那人妒青山、愁蹙在眉峰上,泣丹楓、淚滴在香腮上,拔金釵、划損在雕闌上[36],托瑤琴、哀訴在冰弦上。無事不思量,總為咱身上。爭知我懶看書,羞金酒,也只為他身上。
[金殿喜重重(南)]凄愴,望美人兮天一方。謾想[37]象賦《高唐》[38]。夢到他行[39],身到他行,甫能得一霎成雙,是誰將好夢都驚破,被西風吹起啼螿[40]。惱劉郎,害潘郎[41],折倒[42]盡舊日豪放。
[貨郎兒(北)]想着和他相偎廝俯視,知他是千場萬場。我怎比司空見慣當尋常?才離了一時半刻,恰便似三暑十霜。
[醉太平(北)]恨程途渺茫,更風波零瀼。我這裏千迴百轉自徬徨。撇不下多情數樁。半真半假喬模樣,宜嗔宜喜嬌情況,知疼知熱俏心腸。但提來暗傷。
[賺南]終日懸望,恰原來搗虛撇抗。誤我一向,到此才知言是謊。把當初花前宴樂,星前誓約,真箇崔張不讓。命該周彡喪,險些病染膏肓,此言非妄。
[怕春歸北]白髮陡然千丈,非關明鏡無情,緣愁似個長。相別時多,相見時難,天公自主張。若能夠相見,我和他對着燈兒深講。
[春歸犯南]自想,但只愁年華老,容顏改,添惆悵。驀然平地,反生波浪。最莫把青春棄擲,他時難算風流帳,怎辜負銀屏綉褥朱幌。才色相當,兩情契合非強,怎割捨眉南面北成撇漾。
[尾聲南]動止幸然俱無恙,畫堂內別是風光,散卻離憂重歡暢。
【註解】
[33]南北合套:曲有南之分。南曲用五音階,用韻以南方(主要為江浙一帶)語音為標準,有平上去八四聲,宋元南戲和明清傳奇都以南曲為主。北曲用七音階,無入聲,用韻以元代周德清忡原音韻》為準。元雜劇主要用北曲。南曲曲牌不用。元散曲一般指北曲,也有作南曲的。但無論是單獨的南肉還是南北合會,在元代都還很少見,只有到了明代,才蔚為大觀。范居中這個南北合套曲是較早的南北合套之一。
[34]暫爾參商:即暫時分別。參商。天上星宿名,兩星東西相對,此出彼沒,互不相見。
[35]悒怏:憂悶不快,悶悶不樂。
[36]拔金釵,划損在雕閘上:拔下金釵,在雕闌(有雕飾的欄杆)上刻劃計算日期。
[37]謾:空泛,隨意。
[38]賦《高唐》:宋玉在《高唐賦》裏寫楚懷王和神女歡會,這裏借指主人公與思念的情人在夢中歡會。
[39]行:處;他行,他處,他那裏。
[40]螿:寒蟬。上句問:“是誰將好夢都驚破(醒)?”這句回答;“是因為西風吹得寒蟬鳴叫”。
[41]“惱劉郎”二句:劉郎本指東漢劉晨。傳說他與阮肇二人入天台山採藥,誤入仙境,偶遇仙女,留宿。潘郎:本指晉潘岳。據說他容貌很美,在路上行走,婦女們都向他拋水果。但這裏都只是借用來寫主人公因夢被驚醒,感到相思之情難以排遣的煩惱。
[42]折倒:摧殘。
寒瀼:零落,淪落。
喬模樣:喬,宋元時口語,本指裝模作樣,這裏轉而指可愛的樣子。
搗虛撇抗:即批亢搗虛,乘虛而入的意思,語出《史記·孫武列傳》:“批亢搗虛,形格勢禁。”
把:這裏是“把似”,即譬如的意思。
崔張:指《西廂記》裏的崔鶯鶯和張生(君瑞)。16這裏幾句是借用李白《秋浦歌》“白髮三千丈,緣愁似個長”詩意。
強:勉強。
撇漾:拋撇、扔棄、離異等意,也寫作“撇樣”。
[賽鴻秋(北)]想着那遠在家鄉的情人更加憂鬱:她滿懷的憂愁都積聚在眉峰而愁容不展;面對紅葉,相思的粉淚悄悄地滴落;拔下金釵在鬧幹上刻劃計日;用琴聲寄託愁悶與哀怨。她無事不思量,一心牽挂在我身上。可她是否知道我又懶於讀書、無心飲酒,也正在苦苦地思念着她呢?
[金殿喜重重(南)]凄涼悲愴,遙望美人卻天各一方。隨意地想像着,真的就像宋玉在《高唐賦》裏所寫的楚懷王與神女的歡會那樣,在夢中為云為雨,一霎成雙。是誰將好夢驚醒?都是因為被西風吹得寒蟬的啼叫之聲。使人無比煩惱和痛苦,相思之情難以排遣,似乎往日的豪放性格又被摧殘得消磨盡凈了。
[貨郎兒(北)]想着和他相偎相傍的歡愛,在往日的許多年中不知重複了多少次,為何現在還如此嚮往地這般強烈?剛剛才離開了一時半刻,。卻感覺好像相隔已有三年十載似的。
[醉太平(北)]只恨那前程渺茫,而又路途充滿艱險。我在這裏千四百轉,困難重重,彷徨不定,實在丟不下、擺不脫那樁樁多情:她半真半假、裝模作樣,忽兒嗔怒、忽兒欣喜,撒嬌作態,但總是知疼知熱,百般溫存,一片好心腸。可想到這些,更加使人黯然傷神了。
[賺(南)]終日急切盼望,兩地相思,很有可能會被某種情感乘虛而入,誤我一往情深。到如今才知道說的全是謊言。就譬如當初的崔鶯鶯和張君瑞,雖然花前宴樂,星前誓約,可最後還不是崔、張互不相讓,關係弄僵,弄得張君瑞命該凋喪,險些病入膏盲,這話並非誇張妄說。
[怕春歸(北)]突然白髮千丈,情緣愁緒猛增,相別時多,相見更難,身不由己,天意所安。若能同她有相見之日,我要和她對着燈兒深深地講述。
[春歸犯(南)]自己思來想去,又愁那時光易逝,容顏已改,增添了許多惆悵。這一段分離猶如平地突生波浪。最不該把那青春虛度,任何時候都難把那欠下的“風流賬”清還了。又怎能辜負了那華美的銀屏、綉褥和朱幌以及那相配的郎才女貌的情篤意深呢?並非勉強,一切都是美滿幸福,而當前卻像一個人的眉在南、面在北似的活活生分。
[尾聲(南)]那人容顏依舊,一舉一動都安然無恙,畫堂內另有一番風光,雙雙團聚,離憂消散,重又歡暢。索羅御史生卒年及生平事迹不詳,蒙白族人。散曲作吊僅存套數1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