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瑞
曾瑞(?~1330前)元代散曲作家。字瑞卿,自號褐夫。大興人(今屬北京)。因喜江浙人才風物而移家南方。《錄鬼簿》記他“臨終之日,詣門吊者以千數”,可知他當時已有盛名。由於志不屈物,不解趨附奉承,所以終身不仕,優遊市井,賴江淮一帶熟人饋贈為生。善繪畫,能作隱語小曲,散曲集有《詩酒餘音》行於當世,今佚。
〔正宮·醉太平〕[1]
相邀士夫
相邀士夫[2],笑引奚奴[3],涌金門[4]外過西湖。寫新詩弔古。蘇堤[5]堤上尋芳樹,斷橋[6]橋畔沽醽醁[7],孤山[8]山下醉林逋[9]。灑梨花暮雨。
【註解】
[1]醉太平:曲牌名。
[2]士夫:自金元以來對男子通稱,不是專指士大夫。
[3]奚奴:本指女奴,宋以後男女奴僕之通稱,即僕從。
[4]涌金門:杭州城門之一,舊名豐豫門,有涌金河通西門。
[5]蘇堤:西湖堤名。
[6]斷橋:在西湖白堤東端。
[7]醽醁(linglu):美酒。
[8]孤山:在西湖中,一嶼聳立.周無聯附.故名。
[9]林逋:字君復,北宋詩人。長期隱居孤山,喜梅養鶴,有“梅妻鶴子”之稱。
〔子調·罵玉郎過感皇恩採茶喝〕[10]
閨中聞杜鵑
無情杜宇[11]閑淘氣,頭直上耳根底,聲聲聒[12]得人心碎。你怎知,我就裏[13],愁無際?簾幕低垂,重門[14]深閉。曲闌邊,雕檐外,畫樓西。把春酲[15]喚起,將曉夢驚回。無明夜[16],閑聒噪[17],廝禁持[18]。我幾曾離,這綉羅幃[19]?沒來由勸我道不如歸!狂客江南正着迷,這聲兒好去對俺那人啼。
【註解】
[10]罵玉郎過感皇恩採茶歌:南呂宮帶過曲牌名,屬北曲,由罵玉郎、感皇恩、採茶歌三支曲子組成。它們都不能獨立作小令。
[11]杜宇:杜鵑別稱。杜字是古蜀國國王,號望帝,后歸隱。因思其子民而魂化為鵑,夜夜泣血。
[12]聒:吵鬧。
[13]就裏:心裏、內情。
[14]重門:院門重重,指深宅大院。
[15]酲(cheng):酒後睏倦的樣子。
[16]無明夜:不分白天黑夜。
[17]閑聒噪:亂嚷嚷。
[18]廝禁持:相折磨,捉弄人。
[19]綉羅帷:繡花羅帳。
狂客:指外出的丈夫。
〔商調·集資賓〕[20]
宮詞[21]
[集賢賓]悶登樓倚闌干[22]看暮景,天闊水雲平。浸池面樓台倒影[23],書去箋雁字斜橫。衰柳拂月戶雲窗,殘荷臨水閣涼亭。景凄涼助人愁越逞[24],下妝樓步月空庭。鳥驚環佩響,鶴吹鐸鈴[25]鳴。
[逍遙樂]對景如青鸞舞鏡[26],天隔羊車[27],人囚鳳城。好姻緣辜負了今生,痛傷悲雨淚如傾。心如醉滿懷何日醒,西風傳玉漏丁寧[28]。恰過半夜,勝似三秋,才交四更。
[金菊香]秋蟲夜語不堪聽,啼樹宮鴉不住聲。入孤幃強眠尋夢境,被相思鬼綽[29]了魂靈,縱有夢也難成。
[醋葫蘆]睡不着,坐不寧,又不疼不痛病縈縈。待不思量霎兒心未肯,沒亂到更闌人靜。
[高平煞]照愁人殘蠟碧熒熒,沉水煙消金獸鼎。敗葉走庭除,修竹掃蒼楹。唱道是人和悶可難爭,則我瘦身軀怎敢共愁腸競。傷心情脈脈,病體困騰騰。畫屋風輕,翠被寒增,也溫不過早來襪兒冷。
[尾]睡魔盼不來,丫鬟叫不應,香消燭滅冷清清。唯嫦娥與人無世情,可憐咱孤另,透疏簾斜照月偏明。
【註解】
[20]集賢賓:套曲名稱。
[21]宮詞:以宮中生活為題材的詩題,以寫宮女的抑鬱法怨居多。但在詞、曲作品中很少見到,曾瑞這個套曲算是個特例。
[22]闌干:即欄干。
[23]浸池面樓台倒影.書雲箋雁字斜橫:這二句是“樓台倒影浸池面,雁字斜橫書雲箋”的倒裝句。
[24]愁越逞:愁更愁。越逞,越加厲害。
[25]鋒鈴:風鈴。
[26]對景如青鸞舞鏡:顧影自憐的意思。范泰《駕馬濤序》:“連賓(古代西域一國名)王獲彩駕烏,欲其鳴而不能致。夫人曰:‘嘗謂烏見其類而後鳴,可懸鏡以映之。’王從其言,駕睹影悲鳴,哀響中宵,一奮而絕。”
[27]天隔羊車,人囚鳳城:得不到充幸,人卻被困京城。天隔,天懸地隔,喻相距很遠。羊車,《晉書·胡貴嬪傳》載晉武帝常來單車,隨意在宮中行走,在羊車上處宴寢。這裏用單車代指皇帝。鳳城,京城。
[28]西風傳玉漏丁寧:西風傳來玉漏滴水的“丁寧’聲。玉漏,古代的計時器。
[29]綽:同攫,此為抓住的意思。
霎兒:即一霎兒,指非常短暫的時間。
沒亂:即沒亂煞,指心緒撩亂、着急。
沉水煙消金獸鼎:獸形金鼎內的沉香燃完了。沉水.即沉香,一種名貴的香。
庭除:宮庭前的台階。
楹:庭前的柱子。
唱道是:真正是。
唯嫦娥與人無世情:只有明月與人沒有什麼世俗之情。
孤另:即孤零,孤苦零下。
[逍遙樂]夜深了,宮人對這秋夜之暴猶如駕對鏡影一樣地悲痛。與皇帝如天洲之隔,永無見期,自己似罪人一樣,被囚禁在京城而無自由之身。青春美麗的一段美好姻緣,都因國於宮內而全被滅了,悲痛傷神,淚雨如傾。滿懷。醉,不知何時才能到頭?秋風傳來了玉漏的“叮嚀”聲。剛過半夜,都好像過了三個秋天似的,夜如長歲,實難熬過。到四更時已過半夜了。
[金菊香]宮人準備入睡,但秋蟲唧唧的鳴聲不堪入耳,宮樹棲鴉的夜啼聲叫個不停,使人更增悲愁。獨自一人,進入帷帳,強迫自己入睡,在夢境裏實現自己的願望,可她的魂靈卻像被相思鬼抓去了似的,由不得自己,縱使有夢,也難成全。
[醋葫蘆]夜長難眠,坐卧不寧,不疼不痛卻懨懨成病,即使一霎那的時間也不可能無痛苦地思念自己的心上人。心緒撩亂,着急不堪,直到五更已過,曙光臨近。
[高平煞]蠟燭已經燒殘,冥冥滅滅的燭光映照在她滿腹惆悵的臉旁,獸形香爐內的沉香已焚燒燃盡,屋內散發的香氣也慢慢消失殆盡。屋外的落葉與竹枝因為秋風的吹拂而在庭楹間發出破碎的細聲。的確是應驗了人們常所說的:自己無論如何也是無法與自己的愁悶抗爭的。所以像我這樣病弱的身子是不敢再與自己的愁悶相鬥了。暗自傷心,含情脈脈;病體纏繞,乏國無力。輕風吹指着華麗的房屋,屋內寒氣陣陣襲人翠被下更覺冷瑟,一陣曉寒,更覺襪兒冷涼,沒有絲毫的暖意。
[尾]輾轉返偶難入眠,宮女聲聲叫不應,香消燭滅,冷冷清清。西斜的月光,透過疏簾,宮人覺得只有嫦娥不具世俗的偏見,總是將清光灑滿人間,也可憐和同情着孤苦伶什、冷落寂寞的(她)。除此而外,還能將此身寄託於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