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大邱澤苦熬得欽丕

第六回:大邱澤苦熬得欽丕

只見敖狠口中紫焰噴涌而出,他眼看無處可避,全身被火焰吞噬,念成驚醒,虛汗直冒。

「我,我還活着?」羅念成睜開眼。直覺渾身脹痛,周圍是蠻人醫師,夔王和喀戎。

他想用力,可覺得怎麼都舉不起左臂,他看了一眼被草藥包捆的左臂,感覺不到它的存在。

「你左臂已斷,你與那惡獸搏鬥時傷的。」喀戎開口道,念成腦中一片空白,半晌才回憶起與敖狠爭鬥時,被它刺穿了臂膀,當時就覺左臂似斷裂般疼痛,而後失去知覺。但他怎麼也想不起來後來發生了什麼,再醒來時已躺在這裏。

「至少你還活着,別想太多了。」

這時夔王對喀戎講了幾句,從他那拿出一枚金丹,有拳頭般大小,泛着金光,交到了喀戎手中。

「你刺死了那猛獸,我王要饒你性命。此物是那獸體中獸丹,凶獸多有此物。你將其服下,或能愈傷養痛。」

喀戎道是念成刺死了敖狠,可他卻沒有真正看清那是怎樣的較量。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外,這個少年給了他太多驚訝,或許留下他是正確的選擇。只有夔看見了那個黑影,和那一閃而過的紅紫光束,他不得不接受的事實就是,敖狠倒在了羅念成面前。他並沒有說他看見了什麼,因為即使說了,也不會有人相信,就連他自己也無法相信,那樣的猛獸會在眨眼間消失不見。眾人都以為是念成降了敖狠,那些主張要殺死念成的蠻人也沒了蹤影。是夔命喀戎將獸丹給羅念成服用,這是一個戰士應得的獎勵。他有資格獲得敖狠內丹,即便沒人知道他是如何獲勝的。

念成渾身無力,心緒迷濛,喀戎將獸丹餵給他,他只覺得喉間脹痛,有嘔吐之感,但終將其服下。念成頓覺體內烈火燒灼,全身氣脈急通,隱痛之處慢慢正常起來。只是那左臂,再也不能使用自如。他不記得他是如何刺死了敖狠,但他知道的是他再也無法揮起左臂,已經是個殘廢,又重傷在身,深陷蠻營,此刻只能任由他們擺佈,內心懊惱不已,他強撐着想要坐起來,稍加用力,只感周身血脈不暢,剛剛恢復的傷痛更加重了一倍,咳出一灘黑血。旁邊的藥師忙上前清理,扶他躺下。喀戎勸他:

「你元氣大傷,還是老實養傷,你既能擊敗敖狠,我族人定不會難為你,獸丹自會運遍你全身,打通淤血之處,你若自行運功調節,反而會激發獸丹反制。」

念成也無力反駁,只得靜靜躺着。獸丹之力非同小可,以剛才的傷勢,不休息十天半月是無法下床的,休息片刻之後他覺得體力已經恢復了八成,於是起身要走,喀戎攔住他,

「我王免你不死,敬你是奇人,但你還需留在我營,你要去何處。」

念成看了喀戎一眼。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臂,「我出去走走。」

夔王知羅念成失去左臂,痛心疾首,蠻族尚武,見羅念成能戟挑篪剌,勇斗敖狠,本就無心殺他。喀戎又想借他之手與人皇解和,勸他放棄祭拜,止戈免難,使南北從此相安無事。於是喀戎決心留其心,以誠感之。若要留其人,必先留其心,我且教他伏獸之法,暫緩去意。喀戎跟着念成一道出去,在營中散步,期間向念成吐露蠻族馭獸之術,念成倒也饒有興緻,很快就將斷臂之痛拋到一邊。

後幾日喀戎授羅念成馭獸之術。喀戎帶念成來到困獸的地方,各類飛禽猛獸齊聚於蠻營。有多目者,羊角而脊背生四目,叫聲如嬰兒啼哭。再往裏走,見一高頭巨馬,念成只驚此物是汗血馬的幾倍大小,以此為坐騎,何愁戰而不勝。看念成久久駐足,起了興趣,喀戎走到他身邊,介紹此獸:

「中曲山之獸,其名駁,以虎豹為食,多為營中猛將坐騎,似北境之馬,卻又大不相同。」

「確實差得遠……」念成無奈地搖搖頭,繼續往前去。見一大池,念成本以為是飲飼戰馬坐騎的地方,走近時卻見水底悠然游竄着一條條黑魚,它們長着蛇頭且六足,眼似馬耳細長。

「英鞮山涴水中生,喚作冉遺魚。凶獸多以此為食,養來用作飼餌,軍中也常烹食之。」

念成見此魚形貌古怪,只覺得倒胃口,哪有下咽的慾望。他給了喀戎一個詭異的眼神,徑直向雚疏而去。他在陣前見過此獸,被帶回蠻營時身邊也有一隻,於是問喀戎:

「如何降此獸?」

喀戎命人打開籠子走了進去,他雖瘦弱,可念成見它進到籠中,雚疏皆伏地垂耳,不再叫嚎,念成對此人更是刮目相看。暗暗驚奇蠻人馭猛獸的本事。

「此雖皆惡獸,但有其法。眾獸中亦各有首,隨其伏而伏,隨其惡而惡。我方才將這獸群之首,以指力撫其耳後三寸處,獸易眠。凡物皆有其弱,獸亦如此,但通得其法,便降其身。」

念成心裏暗暗驚讚。喀戎又帶他去了幾種異獸之處,解降其法,念成認真聆聽,還試着馴服了幾隻猛獸。

「在邱澤之側林,有一欽丕鳥,化為大鶚,其狀如雕而墨文白首,赤喙而虎爪,其音如晨鵠,乃是邽山獸窮奇之後,君可前往降之以為坐騎。」

羅念成眼前發亮,他雖不曾見過邱澤猛獸,但也知道窮奇是何等的神獸。「真有此事?可此獸是否同敖狠般兇殘,若是,還是不要也罷。」他雖然確實被激起興趣,可想起斗敖狠的艱辛不易,忙打了退堂鼓。

喀戎強壓笑臉,「此獸雖猛,但不及敖狠,況少有獸能比肩敖狠。我願與君同去。」

「說走便走!」二人說著便上路朝着邱澤深處行去。行十餘里終到一片沼澤附近,喀戎命人擺開小動物的屍體,布下一張巨藤網,這網由藤條編製而成,結實粗大,專困猛獸,只等欽丕上鉤。

半晌,落葉滾滾,一雙大翅膀遮住了天日,帶來邱澤之地的惡臭。念成與喀戎同眾蠻兵在林后悄悄觀察,此鳥揮動雙翅而來,見地上有死物,俯衝下來,伸出一雙巨爪,剛一落地,喀戎命眾人齊力收網,藤羅大網自地下高樹上相合包夾,死死地扣在了欽丕身上,困住了它。欽丕在藤網中欲揮翅卻被死死捆着,施展不開那雙巨翼。又是揮舞爪子又是用喙啄網,只是徒勞。這藤羅網結實無比,猛獸爪牙尚且不能破壞。足足掙扎了一下午,直到晚霞升起,天光漸暗,這欽丕才力竭歇了。

蠻兵拉着拖着,喊着號子才把這巨鳥帶回蠻營。喀戎告訴念成,欽丕要以志伏,如北境熬鷹。但他知道,欽丕極不易被馴服,因其體型碩大而易被熬降,但並不會輕易認主,因此蠻陣中並無此獸,也無人去降它,他只是施以小惠,拉攏羅念成罷了。

羅念成搬來小石凳,坐於欽丕之前,心裏暗想:這鳥也是稀奇,有這麼個降伏之法。他誓要降伏此獸,便於困獸籠前坐了,欽丕全神貫注死盯着念成,雄赳赳,氣昂昂。脖頸上毛都豎起來了,一副公雞掐架的姿勢。

念成就這樣坐在它面前,一坐坐到了天明。就這樣七天六夜一人一鳥,就坐着相互對視鬥志。到底是人不守規矩,這幾天裏,念成還時不時當著欽丕的面喝喝水,鳥獸也不能和他講道理,欽丕終是不吃不喝。

終於到第七天正午,欽丕撲扇起翅羽,搖搖晃晃地在籠里亂撞,突然支撐不住身體,趴在了地上。白眼膜半掩着眼珠,時不時還撲扇翅羽。念成也已經筋疲力盡,可還是擋不住內心喜悅,他找來碎肉去喂欽丕。欽丕食之,見念成不鳴,順從其意。

「總算是搞定你了。」念成大喜過望,他試着打開籠子,見欽丕既無敵意,也沒有飛走的意思,只是偏着腦袋看看他。欽丕突然精神一震,似被什麼東西震懾住了,它低下頭來,一動不動地盯着念成。

他慢慢走近,緩緩爬到欽丕背上,欽丕竟不反抗。喀戎大驚,其實捕欽丕那張巨網是他花了很久才製作出來的,蠻人與欽丕的交道也打了不少,欽丕多次被帶回過蠻營,只是它吃了餌食,就像在蠻營小住幾天,后展翅離去,無人能擋它,喀戎更絕得是這鳥故意就範,懶得捕食,裝作被抓而白吃幾頓。也有蠻將熬得住這欽丕,但之後都被它毀了牢籠,揚長而去。欽丕本是神鳥,必不會被輕易馴服,現在羅念成當著他的面爬上了欽丕脊背,這是他從來都沒見過的場面。不止喀戎吃驚,在場的無不睜大了雙眼,獃獃望着。

念成還未坐穩,欽丕振翅直衝雲霄,念成又笑又叫,好好地上天領略了一番。欽丕載他沿邱澤大沼飛行,見各類蟲獸,穿梭河谷,掠過獸人營帳,好不快活。

夔自帳出,見念成馭欽丕而行,並無太多驚訝,因為他曾見到過那道紅光,和那巨大的黑影,那樣的威懾,不是鳥獸所能承受的。

羅伏雲兵敗退至南陲之北,安頓百姓撤離南陲。一切安排妥當之後,派遣先鋒部隊趕向皇城,尋求支援。自己則率剩下軍隊護送百姓,保護這一行老弱向北退去。

羅伏雲派人面見人皇,將當前的戰況一五一十地做了稟報。眾臣皆驚。羅家二將英武蓋世,居然落得慘敗,又得知小將軍羅念成生死未卜,一時間堂上沸沸揚揚,揭開了鍋。

人皇卻似乎並不吃驚,他好像早知有此敗役,喝止群臣議論:

「蠻人兇悍,又憑異獸作戰,實在難以抵抗。戰敗並不怪你們,我只是擔心你們諸位的安危。我會調遣兵馬,和國師商議,共御大敵。」先鋒官叩謝。

「老將軍征戰勞苦,快去好好歇息,我們還有惡戰要打。」先鋒官奉命退下。

人皇與諸臣共商抵禦蠻人,奪回南陲之事。退朝之後人皇又私下去見了國師。表明當前情勢緊迫,在國師耳邊密語幾句。后國師準備祭祀之物,去暗會人皇。

婉熠聽聞念成在戰場上被夔打翻在地,生死難料,有如晴天霹靂。

我與念成相逢不久,他就要帶兵南征,如今落入敵手,生死難測。婉熠想到念成,擔心他的安危,一顆顆淚珠滾落臉頰,在心中祈願念成能平安回來。她去見人皇:

「父皇,我求您派兵去救救念成。他為國而戰,您不能坐視不理。」

人皇面色鄭重:「此事干係重大,我已經與國師商量好對策,你不要擔心了。你將來要成大事,就不能被這兒女情長所牽絆。你明不明白!」婉熠只暗暗記下他與國師有計,沒有反駁,離開了人皇。

南陲這邊,北人還未盡退,南陲以南的留守蠻人紮起營寨,就地將異獸屠宰做食,沸騰的熱水裏煮着肉塊,陣陣香氣縈繞在營間,整頓士氣養精蓄銳,也好準備再次攻打,奪下南陲。

北人一行在羅伏雲的護領下慌忙逃撤,趕了半月到了當初人皇重建南陲所埋福石之地,想要在此地稍作休整。這一群人皆是老弱,行軍速度較慢,羅伏雲擔心蠻人追殺過來,準備在此歇息之後就徑直趕往皇城,不再停留片刻。

伏雲讓老病乘馬,自己徒步而行,眾人進了下埋福石之地,此為一座大殿,為感念人皇賜玉而建,大殿可容百人。羅伏雲命人去找些可以吃的東西,士兵們經過一番搜索,除了一些口糧,熟食幾乎沒別的東西了。

伏雲將食物分給百姓,將官都餓着肚子。眾人生起篝火圍坐,「將軍,蠻人暫時應該追不上來。」一面龐稚嫩的青年頂着比腦袋大的頭盔,縮在火光前小聲嘀咕着。

「不可掉以輕心,明早就趕路,蠻人隨時可能會來。」伏雲正了正他的盔帽,然後獨自走去殿外。

他雙手交替着倚劍而坐。不知念成是生是死,就算不死為蠻人擄去,恐怕也只有死路一條。

哥哥無能,第一次帶你出來作戰,就讓你命喪人手。還不能為你報仇。可恨蠻人憑獸作戰,我定會重整大軍,殺他們片甲不留,為你報仇雪恨!成兒,哥哥對不住你啊。

伏雲仰望明月,幾縷陰雲環抱着殘月,涼風陣陣,寒氣透骨。伏雲守到深夜,不知覺地睡了過去……

忽而陰風大作,吹得大樹嘩嘩作響,枝幹吱呀似要斷裂,陰雲驟散,月有異樣,細看籠起一絲紅暈,漸漸由白化為血色。進而腳下土石劇烈地晃動起來,羅伏雲一下子從迷糊中驚醒,殿內眾人也逃散出來。

隨着一聲巨響,殿內大地陷落,眾人逃到殿外,只見殿基越陷越深,霎時塌下去三四丈,血紅的玉石露了出來。眾人大驚,福石顯出這等異相是何緣由?

忽而陰風折樹,噼啪作響,血紅的月色籠罩了這片天地,玉石從土中崩裂而出,直衝破大殿殿頂飛速旋轉着。眾人四散躲開,伏雲等將見狀拔出武器,紅玉石從空中迸裂。

這玉本似山狼,從地下生出一隻只怖悍獸種,眾人從沒見過這等全身褐紅,尖嘴白眼的怪物,足有十多隻。眾將揮刀去看,只見劍融矛斷,無法近身。羅伏雲正要命眾將逃開,這魔物化作道道紅光,行不見影,穿破人身,所到之處只留一灘血跡。上百號人眨眼間化為血水,伏雲拚死力搏卻沒有任何作用,他只得且戰且退。

他退至一大湖邊,身邊將士皆盡戰死,他也身負重傷,一魔物撲去將他按到湖邊,羅伏雲腳下打滑掉了下去,失去知覺。血透土層有寸余深,月紅,風止,靜得瘮人。那魔物化為紅光,向南陲之南奔徙而去……

留守南陲南境蠻人正準備作戰器物,要追擊羅伏雲等人,攻下南陲。營中獸器齊備整軍要趁今夜偷襲羅伏雲等人。

忽陰風不止,月紅撒地,營中猛獸異常亢奮,蠻軍無法控制它們的怪異舉動。

異獸或哀號狂躁,或掙籠欲走,蠻人大惑。突見天空划來幾道紅光,落地之處,皆成猙獰魔種,襲蠻人,食猛獸,兵器異獸傷不到它,血月下天降紅光,將蠻營化為火海,雚疏皆被天火燒死,無一倖免。蠻人四散奔逃,嘴裏大喊魔種降世,無奈終都死於火海。那魔種化作黑風,忽而煙消雲散不見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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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魔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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