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
顧曉池所在的宿舍,宿舍長是一個短髮長臉的女孩子,叫程凌菲。略刻薄的長相,說起話來也陰陽怪氣。
程凌菲見顧曉池坐在床上發愣,怪笑着說道:“有人可不怕遲到。”
另兩個女孩,一個叫陳琪,一個叫周寧,都是偏圓鈍的長相,做起怪相來也如出一轍。
她們顯然跟程凌菲是一派的:“閆羅王的愛徒,有什麼可怕的?”
這話不假。所有的老師教授,無一例外,都喜愛顧曉池。
下一句話就不那麼友好了:“是因為畫得好?還是長得好?”
“這麼留戀床,別是床上功夫好吧?”
三個女孩嘻嘻哈哈的笑着,擁着走出宿舍門去。
顧曉池翻身下床,面色平靜,並沒有把她們的話放在心上。
她自幼不愛說話,長得又太扎眼,被女生排擠,實屬平常。
唯一不多的善意……顧曉池想起了葛葦的那張臉,嫵媚的,撩人的,卻帶着一種孩童般的天真。
尤其是那雙眼。
顧曉池閉了閉眼,葛葦的一雙眼,還是在她腦中揮之不去。
顧曉池快速的換好衣服,帶上宿舍的門,向食堂的方向走去。
她衣服太少,倒省了每天糾結選擇的時間。無外乎,白襯衫加洗得發白的牛仔褲,冷了套起球毛衫或棉服。
到了食堂,阿姨認得顧曉池:“還是只要一個饅頭?”
顧曉池點頭。
一個最便宜的饅頭一塊錢,加上免費的鹹菜就是一餐。
顧曉池啃着饅頭往教室走,在打鈴之前邁入教室。
她從不遲到。
教基礎素描課的閆老師走進來:“今天的練習重點,是明與暗的相互關係。”
他的眼神有意無意落在顧曉池的身上。
坐在不遠處的她的室友們,又發出一陣嘻嘻哈哈的竊笑聲。
顧曉池一個人坐在教室的角落,面色淡漠。
這節課畫水果。顧曉池天賦異稟,對她來說不算困難。
嗖嗖嗖,很快白紙上出現一個蘋果的雛形。再描幾筆,不同朝向的面,在明暗上拉開差距。
分明是一張平面白紙上的蘋果,一下子變得立體起來。
顧曉池托腮,望着窗外愣神。
閆老師走過來:“畫得很好。在想什麼?”
顧曉池收回目光:“沒什麼。”
顧曉池在想,葛葦一個高高在上的大明星,自己一個窮學生,如何才能接近她?
唯有接近她,與她相熟,才能讓她相信自己的話,遠離喬羽。
還有,她的心上了鎖是什麼意思?打開她的心又是什麼意思?
這些思索,顧曉池不會對任何人提起。
時光穿越?顧曉池記得,那是有一些同學愛看的穿越小說里,才有的情節。
******
下了課,顧曉池混在同學群中,往食堂走。
她走路一向心無旁騖,今天走到食堂門口,卻停下了腳步。
食堂門口,偶爾會有一些食品品牌的宣傳海報。
今日的海報上,竟是葛葦,笑得一臉嫵媚又天真,纖長白皙的手指,握着一杯橙汁。
她的一雙眼,圓圓的,眼尾向上揚起,眼角尖尖,含着機靈又狡黠的笑意,像狐狸,看進顧曉池的心裏去。
“啊呀呀,有人也想當大明星了。”
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是宿舍長程凌菲。
接着是陳琪和周寧:“也不看看自己的寒酸樣!”
“做做白日夢唄!做夢又不要錢。”
這三人也來食堂吃飯,對顧曉池一番嘲諷后,尖笑着走遠了。
有些女孩子,總喜歡這樣的連體嬰兒作派,好像不拉幫結派,就會顯出自己的單薄。
顧曉池微微皺眉。
倒不是對她們的話放在心上,而是看葛葦的時候被打擾,令顧曉池不快。
顧曉池走進食堂,挑了一個窗口排隊,對阿姨說:“一個白菜豆腐,一個炒菠菜。”
學校食堂便宜,再加一碗免費的番茄湯,一頓午餐不過三塊錢。
顧曉池端着餐盤走到桌邊,程凌菲還不放過她,端着裝了雞腿和牛排的餐盤路過顧曉池時,嗤道:“就這家境,還做大明星的白日夢?”
“不知道當明星也是需要花錢上課培訓的么?”
顧曉池埋頭喝了一口湯。寡淡無味。
她當然知道,進橙果娛樂當藝人這條路是行不通的。
******
下了下午的色彩課,顧曉池再次走進圖書館。
對着電腦,打開搜索框,橙果娛樂的官方網頁彈出來。
手指輕移鼠標,點到招聘那一欄。
宣傳、劇務、副導演……顧曉池看來看去,其他的專業要求都很高,大概唯有前台接待的職位,可以一試。
她背着書包,走出圖書館。
上了公交車,到林蒼東路下車,再往前走五百米。
因為穿越前已經來過一次,顧曉池很快找到了橙果娛樂的大樓。
這次的前台接待,不是顧曉池見過的女孩子,顧曉池說明來意,從辦公室里走出一個鬢角很長的男人。
男人與顧曉池握手:“HR出去辦事,在這裏稍微等會兒,不介意吧?”
顧曉池搖頭。
男人便讓顧曉池在接待區的沙發上坐下,又讓前台倒來一杯檸檬水。
顧曉池喝了一口,倒是同樣的味道。看來橙果娛樂的凍干檸檬片,是一直沒有換過品牌的。
也許是葛葦代言的品牌?顧曉池胡思亂想着。
娛樂公司下班晚,顧曉池今天是下了下午的課趕過來的,也不算遲。
但這也決定了,那位出去辦事的HR不知何時才會回來,顧曉池不知要等多久。
她不是急切的性子,但今天,明明已經從書包里翻出一本《西方畫論》攤在膝上,卻怎麼也看不下去。
她望着窗外的夕陽愣神,在心裏思索:她只有一年,距離葛葦被害死亡,她只有一年時間,去改變一切。
365天。8760個小時。
一陣腳步聲,驚擾了顧曉池的思緒。
她以為是HR回來了,可很快又覺得不是。
因為為首的人,穿着一雙高跟鞋,踩在地板上,踢踏、踢踏、踢踏。
像電影裏舞步的節奏。未見其人,只聞其聲,就知道這人的步子,踩得多麼嫵媚撩人。
腳步聲近了,顧曉池轉頭,剛好對上一雙眼。
眼睛圓圓,眼角尖尖,眼尾上揚的狐狸眼,帶着魅惑的笑意。
顧曉池的心,猛然跳了一下。
竟是葛葦。
她穿一條艷紅色的裙子,被她冷白的膚色壓着,卻一點不顯得媚俗,只覺得她似躍動的火光,人群中最閃耀的一點。
葛葦留着齊肩的發,微微燙了卷,像90年代的港星,有一種大氣的媚態。
原來這時,葛葦的頭髮還是短的。顧曉池在心裏想。
葛葦的身邊跟着兩個人,一個拿着保溫杯的,像是她的助理。另一個中年女人,氣質沉穩,沒有劉海的短髮,加一副黑框眼鏡,臉圓圓的,舉手投足間是瀟洒的做派。
“俞導。”葛葦笑意盈盈的招呼中年女人:“我剛說的那一幕,是這個意思。”
葛葦瞥了一眼坐在沙發上的顧曉池,突然伸手,把她拉起來。
顧曉池膝上的書,掉在地上。
葛葦拉過顧曉池,一把把她抵在牆上,身子湊了過來,二人之間的距離,不過一毫米。
顧曉池緊貼着牆壁,背脊發燙。她一直深吸着氣,怕一放鬆,就會觸碰到葛葦胸前的溫軟。
葛葦水蛇一般的手臂,纏上了顧曉池纖細的腰肢。
葛葦的手指,輕輕在顧曉池的腰窩上點了一下。顧曉池的渾身,躥過一陣電流,酥麻的感覺。
葛葦的臉,也漸漸靠近顧曉池,不過一毫米的距離。
魅惑的眼,英挺的鼻,豐腴的嘴唇,都逐漸放大。
顧曉池忽然發現,那張面霜的海報,不是P的,即便湊得這麼近了,葛葦臉上白皙的皮膚,也看不到一個毛孔。
不知道葛葦用什麼香水,清新隱約仿若清酒,又似茉莉花茶。
香味淡淡包裹過來,仿若無物,讓人不設防備。后調的濃郁卻一瞬間釋放,讓人方寸大亂。
顧曉池被葛葦的香味,還有她溫熱的鼻息包裹着,一顆心撲通、撲通,跳得厲害。
離得這麼近,她不知道葛葦有沒有聽到她響亮的心跳聲。
葛葦開口,迷人的女中音裏帶着一絲暗啞:“你要不要跟我走?”
如血的殘陽,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照射進來,給葛葦雕塑般的臉,鍍了一層淺金色的光暈,有一種不真實的迷離之感。
顧曉池脊背處的白襯衫被汗濕,鬼使神差低低答了一句:“要。”
葛葦一下子放開顧曉池,退開兩步,吃吃的笑了起來。
站在她身後被稱為“俞導”的中年女人,也跟着笑了。
俞導說:“好吧,你說得有道理。這一場戲這樣設計,的確很有感覺。”
顧曉池愣在原地,不明白髮生了什麼,雙手十指指腹緊貼着牆面,汗膩膩的。
葛葦走到俞導身邊,又與她低聲交談了幾句場景設計的細節。
顧曉池大概聽明白了,原來剛才的一幕,是葛葦正在拍的一部民國題材電影裏的場景,葛葦飾演的女一號,表面是青樓女子,真實身份是間諜,要引誘身為軍官的女二,隨她同去。
葛葦對俞導說:“麻煩您去會議室等我一會兒。”
俞導點點頭,由葛葦的助理引着,向會議室走去。
葛葦站在原地,整個人沐浴在夕陽的光暈中,眼尾一挑,看向顧曉池。
好似還沒齣戲,仍是壓得略低的女中音,帶一絲性感的暗啞。
葛葦笑着問:“小朋友,你在這裏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