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立政殿。
容齊批着朝臣送上來的奏章,只覺得頭痛不已。為了懲戒容樂,有人甚至送上了聯名書,有幾乎過半朝臣的簽名,還有一些平頭百姓也摁了手印,要將容樂貶為軍妓。容齊捂着胸口,控制不住的咳嗽起來,胸膛震蕩,咳着咳着竟然嘔出一大口黑血,容齊將染了污血的帕子收好,愁容漸退,彷彿這一咳咳出來多少壓抑在心中的鬱氣一樣,心神安寧,眼界開闊。
“陛下!陛下您怎麼又在咳嗽了,姑娘給您的葯呢?還有嗎?要不要奴去請姑娘過來?”小荀子焦急萬分,飛速跑過來,輕輕的拍着容齊的背為容齊順氣。
容齊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朝小荀子揮揮手,“不必了,她受了驚嚇身子還未大號,不必驚擾她,讓她好好休息。”
小荀子怔了一下,敏銳的發現容齊這話語之中濃濃的關懷擔憂之意,什麼也沒說。“諾。”
“奴婢參加皇上,姑娘派奴婢前來送葯,還求皇上開恩,讓奴婢面見天顏。”
小荀子眼見容齊的眼睛裏忽然多了一些亮光出來,朝小荀子揮了揮手。小荀子便機靈地去往殿之外把那小宮女領了進來。
“姑娘可有好些了?”還未待小宮女說話容齊就率先發問。容齊最是清俊無雙,因此哪怕是這麼沉沉的用氣勢壓制着對方也不令人生厭。
小宮女妥帖的跪下行禮,才慢慢悠悠的回答容齊,“回稟陛下,還是如往常一般,對女子沒有什麼變化,對男子還是那樣……”
容齊啞然,揮手讓宮女退下,自己又坐回了原位,面色凝重。
“陛下,要不然讓奴去勸勸姑娘吧,奴是個沒根兒的東西,她不會怕奴的。”小荀子遲疑了一下,苦澀道。
容齊眉毛一蹙,臉色陰沉下來,厲喝一聲,“小荀子!”
小荀子朝容齊搖了搖頭,用眼神安撫着這個臨近失控的少年天子,心裏竟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暢快感。小荀子溫聲說著話,聲音如同潺潺流水溫和又絮絮不絕,“陛下,姑娘不比公主,姑娘的主意本事心志都比公主要大很多,奴敢保證,假使她真的離開了便再也不會回西啟瞧上一眼。待到那時您再後悔可就來不及了。”
容齊略怔了一下,轉過身去背對小荀子,表情晦澀不明,像是忽然間放棄了什麼一般。頹然的朝小荀子擺擺手,眼中的神采卻一下子亮了不少。
小荀子是容齊的貼身小太監,自小同容齊一起長大,他要前來看望假鳳自是無人敢阻攔,於是小荀子便一路順風順水的來到了假鳳所在的那方小院兒里。
“姑娘,是我,不知我是否能見您一面。”小荀子問道。
假鳳手一滯打翻了一壺茶水,隨意拿着帕子抹着桌上的茶滯,淡聲道,“小荀子?有何事便站在外面說了吧,男女授受不親,你我還是應當避嫌的。”假鳳深深的吸進一大口氣來平穩着呼吸和情緒,只有這樣,方能維持着一點薄薄的端莊來。
小荀子心急如焚,索性一掀褲擺跪在門外,大聲道,“姑娘,陛下他很擔心您,姑娘,您總是得振作起來啊。”
假鳳指尖顫了顫,捏捏指腹,捏熱了才揉着額角,略嘆了口氣,“我已經很振作了。”
小荀子哀哀戚戚,“姑娘!小荀子並非是尋常男子,小荀子是太監,姑娘您若是不嫌棄,奴想同您當面說說話。”
小荀子話說道後頭已經有了泣音,倒是讓假鳳不好拒絕,吐了口氣,輕聲道,“那你進來吧,門沒鎖。”
小荀子站起身來,來不及理好衣衫立馬就往裏走,腳下都是虛軟的,心中卻鬆了口氣,推開門站了進去。小荀子跪下身來,“姑娘,陛下自幼中了天命之毒,御醫說陛下活不過二十四歲,今年是陛下第二十三次生辰,也是陛下過得最輕鬆歡快的生辰了。”
假鳳後退了兩步,艱難的理清小荀子所說的話,澀聲道,“你撒謊,他的身體明顯比我初見他的時候好了不少了,明明有在好轉。”
“姑娘,恕奴多言,您分明對陛下有些超出對患者的感情了,卻還死撐着。而陛下也是……你們倆人都是這樣的性子,這樣不過是死別著自己罷了。”
假鳳手上一時失力,指腹壓在太陽穴的力度過大疼的險些齜牙咧嘴又被假鳳生生忍住了,木着一張臉,“屁,容齊分明對那容樂情根深種,和老身有什麼干係。”話雖然說得硬朗得不得了,假鳳心中卻忍不住想起來容齊白衣若雪,眉眼舒展,眼神溫和的模樣、又想起他神情凄苦,周身氣勢沉沉,卻也彷彿一潭子死水,全無生機與活氣的模樣。
小荀子聲音平緩,訴說著容齊和容樂的故事——年幼的容齊在苦痛的病痛和生母的冷待之中長大,然後在冷宮中遇見了青春靚麗的容樂,容樂和容齊不同,她更明媚無邪也會更容易得到快樂。容齊抓住了當年的還叫着“錦覓”的容樂,好像抓住了黑暗生活中的一點點陽光,雖不怎麼明亮,卻已經足夠照亮前行的路……
容齊為了容樂過得更好更快樂,開始慢慢的動用自己皇子的權利;而容樂也會好好的反饋給容齊,或喜或笑,或是一張寫着稚嫩字體的紙條……買一件每一樣都能給容齊帶來極大的快樂和歡愉。
後來容樂變成了容樂,她不再是“錦覓”,她飲下天命忘記了容齊,和宗政無憂恩愛之至矢志不渝……為此數次傷害容齊,直到現在。
假鳳越聽臉色越詭異,總覺得容齊是個傻大個,分明知道容樂心懷叵測還縱容着容樂,就是為了那麼一點點水中月似得溫暖。假鳳總感覺有些一言難盡,癟癟嘴,“那小荀子你且先回去,我今夜再好好想想,明日給你個准信兒。”
小荀子語氣一下子振奮了不少,“諾!”然後弓着腰就要離去。
假鳳四平八穩的煮了壺茶,正兒八經的往裏加了一顆飴糖,過了一會兒又沉着臉添了一顆……
茶煮好時空氣中都瀰漫出些甜意來。假鳳臉上面無表情品了口茶,咋舌,“……怎麼這麼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