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假鳳給容齊把完了脈,沉吟一聲,“陛下這毒從胚胎中帶來,毒入骨髓,怕是救無可救了。”
小荀子苦着一張臉,泫然欲泣,看上去可憐極了。
容齊對此倒是大有準備了,這天下奇毒,豈會隨便遇見一個醫者便能解了,何況這醫者還如此年輕,見識閱歷和宮中太醫,定是不可同日而語的。
“姑娘,朕早已知曉,姑娘不必顧念。”
假鳳輕嘖一聲,“陛下可知,此毒何名?”
容齊心中輕視,面上卻看不太出來,溫聲回答,“天命之毒。”
假鳳揉揉額角,腕間人魚淚手釧瑩瑩生光,光華溫潤,雖不奪目絢爛,卻也不容忽視,“制毒者可真是……”
“如何?”
假鳳轉了轉人魚淚上的珠子,語氣有些無奈,“心比天高,命比紙薄,不外如是。”
小荀子奇道,“姑娘何解?”
假鳳更加無奈了,“此毒兇狠,自命為天,可不就是心比天高?想必制毒伊始,周圍人士動物植物,都是一乾二淨了,那麼此毒毒死的第一個人,便只能制毒之人了,可不就是命比紙薄。”
小荀子誇獎假鳳,“姑娘見識深厚,非常人能及啊。”
假鳳揮揮手,淡然道,“不過是些微末手段,不值一提,煩勞閣下將陛下的解藥給我一粒,從解藥反推,許能找到這□□,才能真正解了它。”
容齊蹙眉,“你去給她拿吧。”
小荀子拱首伏禮,“諾。”
假鳳看着這個瘦骨嶙峋,面容憔悴的容齊,不禁有些懷疑,昔日見到的那個一身白衫,高潔如玉,清雅溫潤,若餐風飲露之九天仙者的人,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容齊發覺假鳳看着自己發獃,好心喚到,“姑娘?”容齊一連喚了好幾聲假鳳才有了反應。
“啊?”假鳳輕聲嘆了口氣,“失禮了,陛下恕罪。”假鳳對容齊總是有過多的在意,卻偏偏找不到理由,讓假鳳更加頭疼。若是換了旁人,便是不信任這麼一樁事,假鳳就再也不會出手幫他,更別提主動現身了,而且……帝王之身,牽連甚廣,假鳳原本更是避之唯恐不及的。
假鳳緩了緩神,沒忍住,輕聲問道,“陛下白衣甚美,怎的沒瞧見穿了?”
容齊愣了一下,茫然道,“啊?”少見的,看起來傻乎乎的,倒真像個少年懵懵懂懂的樣子了,而非帝王,身居高位,肩上責任重大,只能帶着假面具在宦海里攪弄風雲。
假鳳沒來由的有些想笑,溫聲道,“陛下身子不好,還是進去等吧,此處可不是什麼養身子的好地方。”
容齊原本想出言阻止,沒奈何身子不給力,幾乎就在假鳳話音未落就捂着嘴咳嗽,容齊連忙拿出羅帕捂着嘴,連咳嗽連咳嗽的很是克制,卻在羅帕拿下來之後,黯淡了眼神。
——那方羅帕,染了血。
——容齊身子破敗得厲害,年紀輕輕,就開始咯血了。
假鳳眯了眼,準備去攙容齊一把。小荀子聞聲而來,沒顧上假鳳,直奔容齊而去,“陛下,奴都說了要您進去避避風,怎麼您就是那麼倔呢?”
容齊抿抿嘴,牽出一個笑來,“無妨,朕自己的身子朕心裏有數。”
小荀子半推半強迫地帶着容齊進了屋子,屋子裏很是破敗,也沒什麼上眼的物件,全是染了灰的。
小荀子又連忙出來,恭恭敬敬的給假鳳行了個叩拜大禮,“姑娘,煩勞您日後多多看顧着陛下了,若是陛下對姑娘有什麼得罪失儀,都還請姑娘盡數發泄在奴身上,莫要同陛下計較。”
假鳳讚賞地看來跪在地上的宦者,是忠誠也好,和容齊之間的情誼所致也罷,或者說是利益牽扯,今日這樁事情,這個小宦官所為還頗對假鳳心意。假鳳斜睨着,瞧了小荀子一眼。
小荀子感受到了假鳳的輕看,脊背弓得更低,“求姑娘答應奴。”
“久病者,或身體有損,或心神有損,或兩者兼而有之。你不必擔心,身為醫者,不會同病者計較。很快你家陛下九五之尊性子怪異也是有了,但是我也不是什麼好拿捏的菜,你且瞧着吧。”假鳳似笑非笑,說及此處更是雙眸熠熠生輝,又是恰到好處的戲謔,又是期待。“解藥呢?”
小荀子乖乖將手中的藥丸遞給假鳳。那藥丸並不大,就米粒一般大小,烏黑色,散發著難以形容的臭味。
假鳳用了塊白絲帕將解藥接過來,微微蹙眉,“這味道……嗯……很是一言難盡啊。”說著用指甲刮下來那麼一星半點,放在嘴裏嘗了一下……倒是沒有聞着這麼嚇人,反而有些腥甜。
容齊的咳嗽聲傳過來。小荀子怔了一下,面露祈求,看着假鳳。
假鳳揉揉額角,將解藥收好,轉身進了屋子,也沒什麼猶豫,就伸手拍了拍容齊的背,“人說久病成醫,天下怕是沒有人對這個毒的理解有你深了,你得把所有關於此毒的事情都告訴我。”
容齊怔了下,語氣飄忽如絲,“好,那就多謝姑娘了。”
假鳳仰仰臉,想了想,遞給容齊一顆藥丸,那藥丸通體雪白,如人拇指一般大小,散發著淺淡的香氣,“吃吧,解毒無用,養身還行,你若是喜歡我可多備些,你拿着當糖丸嚼就是了。”
容齊將藥丸接過來,沒什麼猶豫就放進嘴裏,那藥丸入口也並不難吃,味道清甜。因為藥丸大,容齊並不容易咽下去,容齊沒辦法,便咬破了它,那股子甜味更濃郁了些,盈滿了整個口腔。容齊吃完以後,輕鬆了不少,“葯多苦口,怎麼姑娘這藥丸真像糖丸一般?要是不知道的,說這是糖丸也會有人信的。”
咳嗽消了,葯也吃了,假鳳就退了些,站的離容齊不遠不近的,聞言一笑,“人生已經如此艱難,何況身染病痛的人,這葯還苦澀的話是不是太難為人了。因此,我向來不愛湯劑,不然就是葯膳,不然就是這藥丸,實在不行的話,也盡量讓它沒那麼苦吧。”
容齊短促的笑了一聲,“姑娘仁善。”
假鳳揉揉額角,有點無奈,“陛下謬讚了,恕我多嘴,不知陛下咯血,是何時開始的?我瞧着陛下身懷內力,而且這內力並不算少,雖然身染奇毒,卻能不輟練武,想來體質與常人不同不應該如此早就開始咯血的。”
容齊頓了一下,仔細回憶了一下,“約摸半月以前吧。”
假鳳訝然,失聲道,“半月之前?我半月之前曾經在北臨境內見過你呀,當時你沒發現你咯血啊,而且瞧着身體極好。”
容齊手中羅帕緊攥着,“許是姑娘認錯人了吧,這天下相似之人何其多。”
假鳳揉揉額角,以為容齊是不想別人知道自己半月之前去過北臨,也就閉嘴不再說話了。
“平日身體寒涼,不怎麼疼痛,消磨生機,行走坐卧均有不安。一旦毒發,似抓心撓肝,頭重腳輕,身體失力,坐卧難行。”容齊聲音平緩,彷彿在說旁人的事情。
假鳳聞言點點頭,道,“行,知道了,多謝陛下直言不諱。”